古宁区在赫理市这个飞速发展的城市里,算是个怀旧老城区,街头巷尾路边摊保留了很多烟火气。
前台小弟九点才上班,雷子作为武馆“编内人员”,早就将武馆当成自己家。
他习惯早起晨跑,结束后,顺路去各种美味早餐摊子排队,给武馆大伙买早餐,然后在其他人瓜分酱香饼的时候,独自拎小笼包悠哉坐到前台,提前开门招揽学员
——没办法,师父嘴太笨,馆主整天往外跑,这个家没他不行。
九点之前基本没人上门咨询,雷子吃完小笼包,拿出手机准备开一局游戏消遣。
“你好,我是宋与澜的朋友,他介绍我来的。”
这道声音响起时,雷子知道,这个周六注定不是普通的周六!
“哈哈哈与澜的朋友啊,好说好说,”他迅速取消匹配,将手机塞进抽屉,扬起笑脸,“小哥哥想学什么,散打、武术还是跆拳道?我们这大课一对一,首节课还体验免费。”
“都挺有意向的。”简呈言接过他递来的报名表格,不经意地问,“小让好像也是在这家武馆训练,她跟与澜都报了什么项目?”
“他们都是......”雷子一个激灵立刻住嘴,他想起夏清让的叮嘱,改口道,“与澜就一个人报的散打啊,什么小让,你们一起的朋友?”
“可能是我记错了。”简呈言抬眸看他,笑了笑,很自然地在散打那栏选项打了个勾,“我也选散打好了,跟与澜一起有个伴。”
他直接报了最贵的课程,当场扫码支付。
往常可是大好事,但雷子今天可来不及先高兴,他欲言又止:“唉你这......你好歹先上完体验课再付款啊。”
“不用,我今天还有事。”简呈言温言拒绝,拿出一个信封,修长指尖轻移,封好的素色信封被稳稳当当推到雷子前面,“麻烦帮我把这个交给小让,她不看没关系,送到就好。”
雷子当场愣住,敢情刚刚的不是课程费,是送信费。
机灵如他都能露馅,那换了前台小弟可不得把小让的底都交代了?
瞧这一个个,就不是为了训练来的!
简呈言放下信直接出门,雷子眼睁睁看到少年坐上一辆他做梦都买不起的豪车,扬长而去。
他回过神已经晚了,连车带人早就没了影儿。
雷子苦着脸,寻思就算瞧在那至尊课程的学费上,再怎么着也不能把这封信直接扔了,只得老老实实给夏清让发微信。
雷子:[信封图片]
雷子:(撇嘴.gif)让姐,我真没说漏嘴,人家直接放在前台说交给你的。
夏清让扫了眼消息,公交车正好即将停靠,车厢广播内优美动听的女声开始播报:
“赫理南郊站到了,开门请当心,下车请注意安全。”
夏清让等待车辆停稳,先下了车,打开废墟花园的步行导航,再切后台回复雷子。
才不让:谢了雷哥,没事,信放在前台我明天训练的时候拿。
才不让:记得帮我的训练时间跟他们错开。
简呈言找到武馆她其实不意外,他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
已经过了一周,没了当时发现宋与澜就是男主的冲击,她现在能够比较冷静地分析:
简呈言在暑假说要“走”,确实是不再想和笔友的她联系,很正常。
态度改变是在同时见到宋与澜那天,大概是觉得同一个圈子,既然宋与澜能放下身段交普通朋友,他又为什么不行。
其实也还是跟人对比,被激出来的心态,夏清让觉得处理方法可以跟许佑默一样——迎合他们,他们就会觉得没意思。
既然这样,这个微信还是得加。
她现在想的是,为了避免穿帮,是不是还得麻烦点新注册个小号,单独加简呈言。
这么想着,渐渐走到止歧发给她的定位地点。
她看到指向木牌上标有“歧路”两字,勾起嘴角笑了笑,这取名怪有意思的。
到底是是希望人往里走,还是不希望人进?
夏清让顺着木牌指引的方向走,穿过栽有两颗参天银杏的前院,不多时,便看到一栋矗立在废墟荒芜之上的法式旧建筑。
曾经在网络红极一时的废墟花园咖啡厅退出时代洪流,失去精心打理的玫瑰花园后,这里肆无忌惮生长出了很多不知名绿植、野花、爬藤,有另一种无拘无束的浪漫。
止歧倚在洋房二楼藤蔓缠绕的连廊上,右手端杯咖啡轻抿,见她望来,懒洋洋伸出左手打招......招了两下,权当打招呼。
夏清让默了默,加快脚步上楼。
“早,你很准时。”止歧声音带了点鼻音,有种没睡醒的感觉。
“早。”夏清让注意到他眼睑下方有淡淡的青色,因为肤色冷白,那抹青更加明显,“你昨天睡很晚?”
之前展览时看他还没有黑眼圈。
“唔,临时改了点设计,等会你试试合不合身。”他对她扬了扬咖啡杯,“喝咖啡吗?这里设备很齐。”
夏清让站在连廊上,看到左侧的大厅原封不动保留了之前咖啡厅的设备,摇头道:“不了,我不困。”
她轻咳一声,提醒:“我开始计时了啊。”
“随你,”止歧似乎被她的话笑到,闲庭信步地迈着步子,领她往右侧大门敞开的画室走,“只要能让我满意,你从出门那一秒开始算都没问题。”
夏清让没忍住在他身后小幅度挥了挥拳头,这人说话还是这么气人!
算了,出门打工也没说从路上就开始叫老板算工资,她若无其事又放下拳头。
只是今天止歧的背影莫名让她有种熟悉感。
他今天穿了件日常休闲的米白色毛衣,宽松舒适的款,夏清让脑中蓦地闪过图书馆看到的谈斯歧的背影。
除去止歧在展览时让她一眼惊艳的扮相,日常服饰的话,他今天穿的色系、款式感觉跟那天看到的谈斯歧差不多,甚至两人的身高好像也差不多。
不对,且不说一个黑色一个银白两种明显差异的发色,夏清让盯着止歧左手腕处,那里用某种优雅的系法,系了条细带复古绿丝巾。
图案繁复的复古绿丝巾,像幅油画装饰,为他简单的日常装扮增设出亮点。
“你好像一直在盯着我?”止歧仿佛背后长了眼睛,问道。
夏清让面不改色地说:“我是在欣赏你绝卓的衣品。”
“品出什么了?”走进画室,止歧将喝空的咖啡杯放置桌面,饶有兴致地望她。
夏清让摸摸鼻子:“品出丝巾还不错。”
总不能说品出你像只会打扮的孔雀,美而自知有点明骚?
“确实不错。”止歧毫不自谦,系着丝巾的左手指了个方向,对她说,“那边是更衣室,你先去换礼服,里面会有人帮你。”
“好。”打工方面,夏清让可是专业的,她二话不说就准备往更衣室走。
脚步忽地顿了顿,夏清让犹豫几秒,还是转头试探道:“网上传你跟谈斯歧是死对头,我怎么感觉你们很像?”
有了宋与澜这个前车之鉴,她得谨慎些。
“像?”止歧神情依旧慵懒,只是言语中透出一股危险气息,“你指哪里像?”
夏清让当然不能说穿衣风格身高甚至头发丝长度这些,这样会暴露她见过谈斯歧,只好迂回道:“......就风格上?”
“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谈斯歧的作品就是单纯为了赚钱的商业化垃圾。”止歧的口吻很傲,显然不把谈斯歧放在眼里,反问她,“难道你没注意到,获奖的都是止歧的作品吗?”
很好,这回应果然很死对头!
虽然他后半句话的主语有点奇怪,但再怎么,谈斯歧本人也不可能形容自己的作品是垃圾吧?
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你说得对,你更厉害!”夏清让放下心,果断扎进更衣室。
都不用费心检查有没有监控摄像,整个更衣室被漆成全白,除了模特架上一袭黑绸缎长裙礼服,和一位四十出头的阿姨,以及一张长凳,再无其他。
阿姨笑容和蔼,比划着手指示意她别紧张。
应该是止歧有要求,阿姨先给她重新量各种围度,记录好,再帮她穿那袭礼服。
华丽的黑绸裙摆笔直垂落,铺散在更衣室的羊绒毯上,像流光溢彩的墨晕染在无暇洁白的雪中。
夏清让低声说:“谢谢。”
阿姨恍若未闻,依旧低着头帮她收拢裙摆,夏清让心念一动,在阿姨抬眸,慈眉善目对她笑时,又补充说了句:“谢谢。”
这回,阿姨笑着比划手指回应她。
更衣室的物品不知道是止歧还是阿姨准备的,细心周到,除了跟礼服配套的黑色高跟鞋,居然还有黑色小羊皮拖鞋。
夏清让果断选择拖鞋,挽住阿姨收拢好的裙摆,跟她一同走出更衣室。
止歧已经在靠窗处支起画板,阿姨将重新测量过的数据本递给他之后,就退出画室,并随手关门。
止歧上前,围着夏清让打量一圈,也不用手,保持礼貌的距离拿笔隔空比划,然后指了指窗边的沙发:“坐。”
“腰围刚好,其他有些地方需要改。”他开始在尺寸本上涂涂改改。
夏清让这会才有空仔细打量整个画室。
画室很大,一分为二形成完全两种不同的风格,从进门到更衣室的空间是轻奢现代化,到了靠窗这边完全是破败的废弃古堡,地上零散着碎石,彩瓷砖颜色褪旧。
就好像是时间太赶只装修了一半,又仿佛是刻意为之。
沙发倒是干净,夏清让提着裙摆坐过去,轻声问:“刚刚那位阿姨是聋哑人?”
“对。”
“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躺着、坐着、靠着都可以,找个你舒服的姿势放松,还有,我没叫你之前别吵我。”
相当随意又任性的命令,夏清让突然后悔没把作业带来做。
这个念头很快又被打消,她在拿出耳机想听英语时,被止歧阻止:“换一个不要用脑的,思考会让你面部肌肉显得紧张。”
“那我看那个?”夏清让指着他身后书架上的画册和相册集。
止歧乜她一眼:“那些是我宝贝,你看它们居然不用脑子?”
什么意思,说她不会欣赏呗!
夏清让自暴自弃:“那我不知道干什么了!”
“你本来就不需要干什么,”他说得理所当然,“别忘了,你现在的时间是我的。”
好有道理哦,简直无法反驳。
夏清让深呼吸,告诉自己淡定,等到她的时间,她迟早会还回来的!
她索性就靠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作画。
她看着看着,感觉止歧其实并不是在画她,他极偶尔才会将视线转向她,像在思考什么,很快又低头专注画板。
脑子放空不用思考,只有纸笔窸窣的沙沙声,渐渐的,夏清让眼皮开始打架。
即将睡着的时候,听见止歧唤了声:“别睡。”
“抱歉。”夏清让一个激灵清醒。
虽然的确无聊,但工作时候睡着显得她很不敬业。
她暗嘲自己是个劳碌命,什么苦力活倒是完成得很顺利,这种什么都不需要做的轻松模式,反而享受不来。
“你身上这件礼服取名倪克斯。”像是看出她的无聊,歧大设计师主动开了金口,跟她搭话。
夏清让试图站起来活动,因为裙摆太长又放弃,她问:“黑夜女神倪克斯?”
“还是你给我的灵感。”
“我?”夏清让诧异。
“嗯。”止歧含糊应了声,蹙眉思考一阵,手中画笔骤然加快速度。
夏清让见状,识趣地没再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止歧放下画笔。
夏清让觑了眼他的表情,觉得应该是想当满意的,他面色虽然平静,但眼底有一种类似她以前得到第一名成绩时的兴奋和畅快。
“刚刚说到什么了?哦倪克斯,你给我的感觉,”他很自然地衔接刚才的话题,起身,嘴角带笑缓缓朝她走来,悦耳嗓音跳动欢快的音符,“除了天光、白昼、梦,我还在你身上感觉到了命运——”
颀长的身姿在她眼前站定:“和死亡。”
夏清让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难道我感觉错了吗?”止歧歪头看她,神情疑惑,有些无辜。
浅金煦阳从古堡上方残破的钢窗投射落地,他精雕细琢的脸沐浴在光影中,银发似雪朦胧了光晕,圣洁得宛若神祇。
神祇的足腕仿佛缠绕黑蛇的影子,吐着丝丝红信,朝她挑衅。
又是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感觉!
“应该没错,”止歧伸手覆在她眼睫前方,遮蔽她的视线,复又拿开,残忍陈述,“比起骨相和皮囊,我更喜欢你眼里这种被摧毁过的感觉。”
夏清让脑门轰地炸开,一句“你是不是觉醒者”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她压制住疯狂想要逃跑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不输阵仗。
她紧抿着唇,脑中不停问重启:“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能检查吗?”
[夏夏别慌!]重启连忙安慰,[不管他是不是都跟我们没关系,你现在不是剧情中的人物,他影响不到你!]
谈斯歧见她紧绷得像只刺猬,手臂竖起寒毛都不自知,暗笑新人就是不经逗。
倒也没想吓她,只不过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别紧张。”他放缓声音,解开左手腕的丝巾,半蹲下,将丝巾搭在她左手腕处,“别的东西我不在乎,我只是很满意你带给我的感觉,以后我们可以长期合作。”
夏清让怔怔看他手腕内侧,羊脂玉般白皙细腻的肌肤上一条极细的线形印记,如血的颜色格外鲜明、醒目。
都不用问,他自己将答案送上。
“所以你那天戴手套?”她哑声道。
“手套?”谈斯歧回想了会儿,“哦,不是,手套跟丝巾一样,都是装饰品。”
夏清让被他的答案噎到:“你这个这么明显......我还以为你想遮一遮。”
“纹身不就得明显一点。”谈斯歧闻言,轻挑了挑眉,用她说过的借口回堵她,“谁跟你一样纹身纹颗小痣。”
这是在提醒她。
夏清让脸颊一热。
察觉对方没有恶意后,想起刚才自己应激似的的反应,更是别扭地转开脸,强撑道:“谁说没有,也有人比较特立独行的......”
“好了,”谈斯歧最终将丝巾系成跟他之前不同系法的麻花结,完美遮住她的红痣,“见面礼,欢迎你来到这里。”
一语双关。
丝巾上还沾有他的体温,绸缎微凉,体温温热,交织成某种微妙的,带有安抚意味的平衡。
夏清让浑身竖起的尖刺渐渐收拢回身体,心跳慢慢平复。
她举起手腕看了看,刚刚他将丝巾摊开重系的时候,她看到图案似乎有摇曳的鸢尾,有修长的叶片,还有婀娜的花瓣。
如果是她本人,绝对不会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还仅仅是装饰用。
但不可否认,确实好看。
原来这种东西戴在她手腕之后,她也会很喜欢。
欣赏完毕,她小小声:“所以这个见面礼,标价多少个零?”
谈斯歧愣了一下,煞有其事地应道:“绝版,非卖品。”
他还是没忍住笑,骂了句:“问这个,蠢不蠢?”
“喂,你别太过分!”夏清让脸颊涨红,像沾染了上等胭脂李清透的汁水,“我不得意思意思给你回个礼么!”
止歧却是不再理她,背过身收拾东西:“换衣服,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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