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桃觉
第七章
书棠没有想到第二天去面试前会在宿舍楼下碰到靳闻泽。
当时正值早上八点不到，因为是周末，507只有书棠一个人出了寝室。
有不少去吃早饭或者吃完早饭的女生来来往往的从靳闻泽身边走过，书棠本来满脑子都在思考等下面试如果要试课她需要讲什么，结果抬起头就刚好看到靳闻泽指着她对一个女生说：“不好意思，我有约。”
那个女生竟然认识书棠，惊讶中带着几分笑意，说话也很大胆：“不是吧，靳闻泽，你不会准备把她们寝室攒齐吧？要不让我先插个队呗。”
书棠脚步一顿，心情下滑了几分。
靳闻泽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原本斜坐在机车上却突然跳了下来，他一米八六的个子俯视着面前的女生，淡淡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女生想了想，最后只小心地换了个话题：“咱们真的不能加个联系方式吗？我也不比徐智妍差吧？”
靳闻泽不再理她，低着头，把怀里的头盔平稳的放在后座上，然后朝着书棠抬了一下下巴，说话时声音有些低沉：“书棠，过来。”
书棠已经在原地愣了半天。
她后来回忆起这天，总会想起京大的九栋女寝前，落叶一地，阿姨还没来得及清扫，老旧的女寝室楼明明应该是暗色调，可阳光从靳闻泽身后顺着铺洒在自己面前。
三个人都不开口，书棠试探的往前迈了两小步，最后是靳闻泽把他的头盔丢到书棠怀里才打破了这份平静。
书棠抱着怀里明显小一号的头盔，听见靳闻泽说：“我的后座一次只带一个，今天不会是你。”
他用不正经的语气说出了这段话，在场的两个女生没有一个人信，但是书棠却抿唇笑了，看着那个女生完全消失在楼道口，才对靳闻泽试探的问道：“你来找徐智妍吗？”
“你们不是室友？”靳闻泽反问她，看着书棠被问住，讪讪的样子，他眼底浮现出笑意：“我都被甩了，找她自取其辱？”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被甩，除非是他故意为之。
书棠没工夫和靳闻泽耗了，她还要赶公交去教育机构面试，于是上前几步，想把头盔还给靳闻泽，手还没来得及动作，对方就跨上了他的摩托车，然后拍了拍后座，向右边歪了一下脖子示意道：“上车。”
“我？”书棠难以置信的伸手指了一下自己，拿着头盔的手一顿，抬眸对上靳闻泽的眼睛，然后猛地睁大，她才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锁在自己身上，强忍住心中的悸动，书棠开口说话时声音都在发哑：“你在等我啊？”
靳闻泽像是已经被问的不耐烦了，直接抬头接过她手中的头盔，动作极其果断的给书棠脑袋扣上。
因为他突然的触碰，书棠从脖颈到耳朵全都开始发麻发烫。
女孩今天穿的是一件简单的圆领长袖，靳闻泽给她带好头盔后，手无意间从她后脖颈处划过，还笑了一声：“这么热呢？”
这一瞬间，书棠从头到脚都烧了起来，后面她几乎像是个提线木偶，靳闻泽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等坐上了后座出了校门，她才想起来问：“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靳闻泽的摩托声音有些响，因为书棠在后面动了动，他才知道她说了话，于是减了点速度，大声问了回去：“你说什么？”
书棠因为他突然刹车往前撞了一下，原本是拉着他外套口袋的，这下条件反射变成了搂着靳闻泽的腰。
她想缩回手，却没想到对方直接伸手俯在她手上：“别乱动，乖点。”
这是两个人头一次碰到了彼此的手，虽然靳闻泽很快就收了回去，可这几秒的牵手和他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就足够让书棠失去了全部理智。
直到他稳稳地停在教育机构门口，书棠还是没有平复好心情，一半是惊讶一半是灵魂深处的战栗即将喷涌而出。
她脑子里冒出了许多问题，机构负责人fandy的声音先打断了书棠的思绪。
“阿泽，你这个臭小子，高考考完这么久都不来看看姐姐是吧？”
fandy是个看起来年近三十岁的女性，长得很漂亮，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和书棠差不多高，走书棠旁边时，笑眯眯的伸出了手：“你好，是来面试的小书老师吧？知道您和这小子同校，刚好这小子今天去医院要经过这条路，我早上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帮我把你带过来了。他没烦你吧？”
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一层关系在，书棠眨了眨眼睛，刚刚脑中冒出的念头尽数消散，最后变成一个礼貌的笑：“没有。”
靳闻泽像是对这种场合很不耐烦，手上又夹起了一根烟，但有小孩从他身边往机构里走，所以他并没有点燃。
大概是因为他的寸头和断眉以及机车的搭配看着就和教育机构格格不入，已经有几个家长频繁皱眉往靳闻泽身上看，但看到那张脸后，大家的脸色又不约而同好上很多。
如果男人也可以凭借一张好脸杀人，他或许可以夺个魁首，书棠在心里偷偷的想。
fandy已经把机构的大概事情都和书棠交代了个遍，而后才想起靳闻泽一般对他招呼道：“等我一分钟，我去办公室给你拿个东西，你给我带过去。京市太干了，病房也不知道有没有加湿器，所以我就买了一个，你看看好不好用。”
靳闻泽“嗯”了一声，看着fandy走了进去，书棠还傻傻的站在门口，女孩脸上看不出表情，手上却还在抠着帆布袋。
他耷拉下眼皮，嘴角很浅很浅的勾了一下。
等fandy把东西绑好在了他后座上，靳闻泽半扬起头，对着书棠的方向，扫了一眼：“喂，团支书。”
书棠无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又舔了舔唇角，清澈的眼睛微微疑惑着，似乎不理解为什么靳闻泽要随俞初南一样叫自己。
她得不到答案，却接住了靳闻泽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一瓶热牛奶。
刚刚坐在靳闻泽后座时，书棠发现靳闻泽一侧的口袋拉链拉的很紧还以为里面装了手机，没想到却是一瓶纯牛奶。
她下意识的握紧，感受着上面残余的温热，心跳又急速跳动起来，最后靳闻泽只是弯了弯他那双漆黑的眼，对她说了两个字：“加油”。
随后他在机车轰隆中，完全的消失在了书棠的视线之内。
-
这天的面试，大概是因为有靳闻泽加成，所以书棠很顺利的走完了流程。当天上午就被fandy安排着上了一次初一的一对一语文课。
这是书棠人生中第一个学生，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书棠说什么，她就做什么，而且能够把书棠课堂上讲授的内容掌握百分之八十。
一次课一个半小时，在下课铃声响起后，书棠还在整理资料，fandy已经兴奋的走进教室，夸张的给了她一个熊抱，然后对着书棠竖起了大拇指：“我的眼光可真好，就知道你是靠谱的。”
她把两百块的工资结给了书棠，为她的兴奋解释道：“你可不知道，这姑娘看着乖，性子其实很差的，已经气跑我们这好几个老师了。不过刚刚他们家续了十次课，还是她头一次这么主动的要续课呢。多亏了你。”
因为fandy的情绪渲染，再加上一次课就拿了两百块的工资，书棠眉眼都是笑意，又和fandy聊了几句，确定了以后每周过来上两次课的时间。
把教室的卫生打扫了一遍，书棠在属于自己的柜子前贴上名字，随后小心翼翼地把领到的资料放进去，心里因为得到了喜欢的工作而开心不已。
一切都整理结束，穿过一堆坐在走廊里吃午饭的学生身旁，书棠准备去和fandy告别，再坐公交回学校。却没想到，刚好遇上fandy背对着她在和靳闻泽打电话。
“阿泽，你还在医院是吧？那就好。你先听我讲讲道理，我姑姑也是你亲妈，我们没有要求你一定要母慈子孝，但再怎么样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是个大日子，你这个大儿子不在像什么话？”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fandy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是，我知道姑姑还有朝阳，但是朝阳也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他是随了闻叔的姓，难道改个姓就不是姑父的儿子了……”
书棠脚步一顿，知道现在fandy说的都是靳闻泽家的私事，她其实没有资格听，但是躲也来不及了，因为fandy的语速太快——
“什么叫你在这世上只有姑父一个亲人，你别给老娘放屁，你都多大……喂？喂？？好样的！靳闻泽你又挂我电话！”
一切到这里终止，为了防止尴尬，书棠先发制人，没等fandy回头就极快的问道：“fandy，这附近的公交站在哪儿啊？我有点路痴，不是很会找路。”
fandy转过身，脸上已经换成了无懈可击的笑：“从机构大门出去，经过十字路口，往超市的方向拐个弯。”
书棠抿了抿唇，道谢又道别。
而一出教育机构，她按着fandy说的方向走，很快就找到了公交站牌。
书棠没有在上面找回学校的线路，却确定了有一趟公交车刚好直达人民医院。
那是靳闻泽在的地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胆大，但是那通电话可以听出靳闻泽今天应该是不开心的。
他笑着给自己递温牛奶，为自己面试加油的样子还在眼前，书棠也想给他加个油。
-
教育机构离医院并不远，就三站路，书棠下车之后，穿过医院的大门，就看到了靳闻泽那辆停在树荫处嚣张的机车。
之前每次书棠见到这辆车都会觉得好酷好帅，眼下没有主人的加持，它也同样能抓住书棠的眼球。大概是因为在书棠心里，它已经被打上了靳闻泽的标签，所以就注定特殊。
早上书棠戴过的安全帽还挂在把手上，书棠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转了个弯去了医院旁边的超市，买了两个加热的饭团和一瓶鲜牛奶。
并不便宜的价格，但想到她准备送给的人是靳闻泽，又觉得拿不出手。
往机车方向走的时候，书棠又在脑子里打了许多次腹稿。
一走近，她先看到靳闻泽敞着一双大长腿，坐在花坛旁边，看不清楚表情，但男孩骨节分明的手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把手上头盔的帽檐。
这幅画面看起来其实很唯美，像是在拍偶像剧。
书棠捏着手里的东西，脚步不自觉的放慢，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走到他身边时，完完整整的捕捉到了靳闻泽低声的一句：“他快死了，我才开始爱他。”
这一句话没头没尾也没什么情绪，但“死”这个字实在太沉重，书棠愣了好几秒，脑子也变得浑浑噩噩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安慰靳闻泽，却张不了口。
最后，书棠蹲在了靳闻泽身边，把饭团递过去，学着他上午的语气，说了一句：“好巧啊，吃了吗？”
大概是因为今天要面试，所以书棠从头到尾打扮的乖巧又素净，头发都扎成了高马尾，米白色的卫衣，淡蓝色的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看不出品牌的帆布鞋。
烂大街的寡淡搭配，靳闻泽原本是很不耐烦想挥开的，可一抬眼对上她乖巧的表情，手已经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靳闻泽拍了拍裤子上沾染上的灰尘，没什么精气神的站了起来，勾着唇，低下头对着还蹲着的书棠笑了一下，语气冷淡：“怎么？还想坐我后座？”
书棠的脑子有些乱，心里很是浮躁，想摇头又违背不了内心真实的渴望，只能涨红了脸。
但靳闻泽显然并不在意她的任何想法，脸色突然沉的可怕，饭团也被他随手塞进口袋里，跨坐上机车之后，他把自己的黑色头盔扣上，像是才想起来面前还有个书棠一般，直接问道：“公交车站知道在哪儿吧？”
书棠这下点了头。
得到了答案，靳闻泽挑了一下眉，丢下一个“行”，而后今天第二次在书棠的视线里消失。
他的出现和离去都像是一阵用尽全力也抓不住的风，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轻飘飘的随口一句就可以让人掉进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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