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蜡烛闪着幽光,只照亮了男人的背影。
苏嫱忐忑不安地说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对方沉默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更别提回头看她。
种种不对劲落在她的眼里,更能证明心底的猜测。
“叔叔?”苏嫱等不下去了,径直往旁边绕过去,“我想看看你。”
她想看看他有没有发病,症状是不是如同网上描述的那般。若是错过这一次,或许在他生病期间,她就再也进不来这座亭楼了。
“学校里的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好孩子不会未经允许进入别人房间?”
褚疏呈终于开口,只是语气并不好,还带着淡淡的烦躁之意。
苏嫱何曾被这样训斥过。
长期以来,褚叔叔对她永远是温和的、宽容的,语气从未重过一分。方才他的开口,与平时截然不同,无疑是他说过最重的话。
苏嫱难过地抿着嘴角,低声承认:“我就是坏孩子。”
她装作听不懂褚叔叔的潜台词,固执地绕到他的身前,将身子挤进男人与棺材间的缝隙里,仰起头试图看清他的双眼有没有变红。
令人失望的是,褚疏呈全程都闭着眼,他没有阻拦苏嫱的靠近,也没有将她驱之门外,一双紧闭的双眼彰显着他对女孩肆意闯入的“不喜”。
苏嫱担忧他,自然不惧任何冷脸,努力地踮起脚,一双嫩藕般的手臂高高举起,试着去扒开他的眼睛。
可她的个子没有男人高,伸起来的手指堪堪停留在男人的双目下方,憋红了脸都没法继续往上够。
“叔叔,你蹲低一点儿。”
褚疏呈置若罔闻,仿佛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只调皮的白袜小猫。哪怕小猫踮起后脚尖,拼命地挥舞猫爪,也无法伤他分毫,那么主人就更不必在意它的调皮了。
这比直接将白袜小猫丢出去更加可气。
苏嫱踮了半天脚,实在无法继续维持平衡。一个不小心,上半身猛地撞进褚叔叔的怀里。
后者底盘稳,被这样冲撞都没有晃动一下。
苏嫱在他的怀里待了许久,也没见他伸出手臂揽住她、帮她稳住身形,好似一根不会动的木桩子。
委屈涌上心头。
其中还夹杂着大量对吸血病的担忧与害怕。
年轻的女孩紧紧地揪着褚疏呈的衣衫,将昂贵的绸缎揪出数道折痕,湿润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襟。
“明明是你把我接过来的,是你要我在这里住到开学的。”
“可这才过了几天,你就不愿意见我。”
“是因为我不像你想象中的乖巧听话?还是你厌倦了我这种不知满足的贫困学生,准备去物色下一个人选?”
她哭诉到最后,甚至有些哽咽,脑袋死死地埋在褚疏呈的胸膛,像被丢弃在下雨天的小动物,让人光是看到那团娇娇小小的身形,就会感到心疼和爱惜。
一声幽长的叹息在头顶响起。
许久未曾动过的男人抬起手,轻柔地抬起女孩的脸颊。
褚疏呈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赤红的眼眸在烛光的照耀下,成为了黑暗里的第二道幽光。
“你未免将我说得太喜新厌旧。”
“我只是害怕吓到你。”
他今日又是穿了一件黑缎长衫,只是衣面上用朱红色丝线绣了一条凶猛的蛟龙,蛟头绕在身前,睁着赤红色的兽眼,仿佛要从衣衫里飞出来。再配上褚疏呈此刻那双异于常人的红眸,就显得格外诡谲妖异。
苏嫱隔着一层雾蒙蒙地视线,看到那双红眸的瞬间,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果然......和晚上说得症状一模一样,褚叔叔真的患有吸血症!
褚疏呈垂着眼眸,他还在等女孩的反应,等着她被吓得落荒而逃,对他这个怪物避之不及。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颤颤巍巍的小手再次摸上他的脸。
苏嫱并没有被吓跑,她的心情早在确认猜测后,就难过地坠入谷底。
“叔叔,这就是你不愿意跟我见面的原因吗?”
“并不全是。”褚疏呈静静地看着她,“你不怕吗?人类的眼睛不可能变成我这样......”
“我不怕!”苏嫱紧紧地搂住他,“我知道叔叔你得了病,但一定能好转起来的!”
又是幽幽一叹。
她看着搂住的褚叔叔露出一抹笑,只是笑容的背后藏着无尽的烦躁与压抑。
——吸血症一旦发作,就会产生嗜血欲,若是得不到缓解,轻则头痛欲裂,重则伤害自己。
苏嫱顿时想起网友的回复,她擦净眼泪,细细地打量着褚叔叔,发现他如今的状态与网友描述的模样十分相似。
“叔叔......”
“你这个病,发作周期是多久?”
“病?”褚疏呈琢磨着这个词,并没有反驳,“有时好有时坏。”
听在苏嫱的耳中,那就是——褚叔叔的吸血病会不定时发作,没有任何规律可言,有时症状轻,有时症状重。
她又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这应该就是严重的情况吧?
褚疏呈却强硬地推开她的手臂:“趁现在我还能忍,你听话,乖乖出去。”
苏嫱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眼下竟然还算是轻症,那重症该是多么恐怖?
“那、那你以往是怎么忍过去的?会喝莫管家的血吗?”
褚疏呈的动作停顿了一秒,他仿佛是听到了比较有趣的话,连带着烦躁都消散了几分:“莫管家今年已经八十九岁,你觉得我会喝他的血吗?”
苏嫱呆呆地看着他:“也是。”
她也没法想象褚叔叔抓着老管家吸血,怕是喝不了几口,可怜又年迈的管家就会被吸成一张晒干的橘子皮。
褚疏呈再次将她往门口推了推。
“走吧。”
“这里是我该待的地方。”
这里才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苏嫱憋着眼眶里再次盈满的泪水,她环顾四周,黑黢黢的房间只有一副棺材、一个烛台、两根蜡烛,剩下的全是无尽的黑暗。
那么有善心、那么让人爱戴的褚叔叔,不应该一辈子待在黑暗里!
她倔强地停留在原地,甚至还主动挤进了褚疏呈的怀里。
“我不走。”
“褚叔叔,既然这个病这么难受,你不如吸我的血吧!”
掷地有声的话,仿佛瞬间将褚疏呈震住。
“胡闹!”反应过来后,他立马将人往外拉,“出去!”
“我不!”
苏嫱看起来很绵软,实则性子里也有犟气的一面,认定的事情绝不妥协。
她既然已经决定当褚叔叔的“人形血包”,就不会轻易改变,万一她能仿照国外那对父母,用自己的血也将褚叔叔供养到五十岁、六十岁......乃至百岁呢?
反正她比他小十几岁,肯定比他死得晚。
“听话......”
“我不听话!”
“叔叔你不如就把我留在身边,犯病的时候就吸几口,我比莫管家年轻,血液说不定更有活力,再造血能力也强,绝对没有问题的!”
她这一番话,堪称荒唐,却让褚疏呈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是被她闹得头疼:“苏嫱,这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男人头一次直呼她的大名,语气更是充满了认真和严肃,与其说是劝阻,不如说是威胁。
“你还年轻,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奔向大学生活。”
“而我只能被困在这个庄园里,时刻需要躲在这个房间,才能遏制住自己的渴望,避免伤害到更多人。”
“在这种情况下,你知道自己冒出来,甘愿让我吸血的后果是什么吗?”
苏嫱摇头:“不知道。”
“我会逐渐依赖你,只要一想吸血,你就必须出现在我的身边。”
“但你有自己的生活,一次两次可以过来,次数多了呢?”
“你会厌恶这种关系,但我那时已经离不开你,说不定绑也要将你绑到这个房间。你只能乖乖地待在这,被我日以继夜地吸血,哪怕眼睛哭肿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褚疏呈恨不得将所有弊端一点点掰碎了再喂给年轻的小女孩,让她知道一个决定背后所隐藏的残酷。
这不是他善心大发,让她知道害怕,开始逃避自己。相反,他的心思更加不堪,他想看到她哪怕知道了这些,也要无条件选择自己,乖乖地钻进他的怀里。
苏嫱的脑海被迫塞进一堆后果,她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叔叔,贫瘠倔强的大脑却只记住了几个关键词。
——我会逐渐依赖你。
——我那时已经离不开你。
——你只能乖乖地待在我的身边。
女孩的手指变得颤颤巍巍,身体甚至开始发抖,眼睫毛也在不安地眨动着。
褚疏呈冷眼看着这一切,手臂不由自主地钳紧了她的纤细腰肢。
害怕吗?
害怕也晚了,他假模假样地说出那些为她好的理由,却并不准备真正地放过她。
“现在知道害怕也不迟。”
迟了。
“我让人送你下山。”
不可能。
在他一连串口是心非、暗藏深意的话语中,苏嫱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不怕。”
“叔叔,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但我不会改变主意。”
她如同雏鸟一般,缓慢地又坚定地靠上褚疏呈的胸膛,因为太用力,脸颊肉都被压扁了。
“叔叔,就算你不缺干女儿,也该缺一个像我这样的血包。”
“我想......我想要你离不开我。”
羞愧的泪水无声无息地落下,苏嫱没有将它们憋回去,她更大声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不想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叔叔,求求你接纳我吧。”
掷地有声的两句话,瞬间将褚疏呈带回到千年前,他又想起那个冒着杀头的风险、跑到前朝拦住他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白,倔强地揪着他的衣角。
“褚大人,求您救救我,我才十六岁,我不想给先帝陪葬!”
“您带我走吧!”
不知道恍惚了多少秒,褚疏呈再次回过神时,面前的女孩已经拉下自己的衣襟,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甚至还主动地凑了上来。
“叔叔,你、你吸我的血吧,我不怕疼的。”
一模一样的面容与性情,一下子打破男人长期以来的禁锢,他猛地抬起手臂,圈住苏嫱的腰肢,将她抱上半人高的棺材。
苏嫱被吓了一大跳,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坐上褚叔叔的棺材。
“叔叔......”
“反悔了?”
褚疏呈已经站到棺材前,坐上去的女孩比他高出大半个脑袋,露出来的肩头正好与他的唇角齐平。
是个非常适合吸血的高度。
“没有!”
苏嫱连忙否认,只是目前的处境有一点儿尴尬。棺材盖是半椭圆形,她根本坐不住,坚持一会儿就要往下滑......下面是站得极近的褚叔叔,他挤站在她的双褪间,使得后tun不着力的她,双褪下意识就圈住了他的月要。
“叔叔,我们换个地方吸血好不好?”
褚疏呈的双臂还牢牢地钳住她的腰,脑袋已经伏在她的肩头,毫不犹豫地否决:“不好。”
苏嫱不敢再反驳了。
她能感受到褚叔叔的呼吸打在她的月几肤上,冰凉尖锐的牙齿已经抵了上去,很快就要刺破她的表层,扎进肉里汲取新鲜的血液。
到底还是怕的,怕太疼。
苏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
“叔叔,你能不能轻点......”
这句话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话,放在这种环境里,增添了许多暧昧。
褚疏呈轻轻一笑:“好。”
“别怕,不会让你疼。”
随着他的话语落地,冰凉的牙齿也瞬间刺进她的肩颈。
“呃!”
苏嫱发出一道奇怪的声响,仿佛是从喉管里传出的濒死音调,漂亮圆润的桃花眼逐渐失去神采,变得茫然又痴呆。
真的不疼。
但好奇怪,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她能明显感受到锋利的牙齿陷在自己的血肉里,冰冰凉凉的血液从体内流失。
像是被打了局部麻醉一样,明明麻醉得只是那一小块皮肤,按理说应该没有任何反应。可她的全部感官却都集中到那小块皮肤上,清晰地感知到肩膀处发生的一切。
身体越来越轻了,仿佛被抛到云端,又仿佛仰浮在海面上,浑身懒洋洋的,四肢力气也开始退化,开始以0.2倍速在云端飞行、在海面划动。
但很快,这种感觉也消失了。
因为牙齿加深了刺入的深度。
令人心惊胆战的战栗席卷了全身,苏嫱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从上抖到下,抖得眼泪开始失禁,她本能地抱住褚叔叔的脑袋,眼泪哭湿了他的整个肩膀。
不要再抖了。
她张了张嘴,被强烈的刺激折腾得想要尖叫。
一只戴着佛珠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褚疏呈迷醉地扎根在心上人的血肉里,刺进去的牙齿散发出些许尸毒,一点点地渗透到苏嫱的体内,给她带来了超负荷的刺激。
他照顾十年的宝贝终于长大了,连战栗的模样都这么美。
千年僵尸在接触到血液的这一刻,终于露出了最狠辣的嘴脸。他根本不想放过怀里的人,牙齿恨不得陷在属于心上人的血肉中,直到将她同化。
“shhu......”
苏嫱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组成了几个不成字的音调,她早在足够让人精神湮灭的刺激中痴呆了,眼泪和涎水流满了指缝,打湿了那串佛珠。
漆黑的房间里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褚疏呈才终于放过怀里的女孩。
他收起属于尸体的僵牙,顺势将早就坐不住的苏嫱从棺材上抱了下来。
骨节分明的手掌还捂着她的嘴。
褚疏呈禁不住凑上前,唇落在自己的手背,带着檀香的呼吸顺着指缝传进去。
可怜的女孩还在战栗,漂亮的大眼睛毫无神采,似乎连灵魂都被抛到了虚空里。
罪魁祸首不仅没有丝毫愧疚,眼底还滑过一丝餍足。
他抬起另一只手臂,轻轻地拍打着苏嫱的后背,用着最温柔的声音去哄被欺负的小可怜。
“宝宝,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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