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瑶这次突破顺利得不可思议。
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距离自己入定最多不过八个时辰。
天色昏黄,傍晚快要来临,远处的独世宫还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黎瑶按着丹田的位置,感知着其中炙热强大的金丹,很难不想到谢无极那一身炙热。
她到底还是把他采补了。
采补了世间最强的无极道君,黎瑶这一突破就不止是一个大境界。不管是在黎家还是在闻家,她顿悟的力量也积蓄了很多,现在别说是当初勉强打个平手的闻雪月,就是闻叶来了,她也不会再至于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看都是个好结果。
黎瑶站起身,收了结界仰头看天,最令她奇怪和后怕的其实是,她如此跨境,居然没有雷劫。
这不管在穿越前还是穿越后所了解的来看,都是不可能的事。
不行。若是没有雷劫,这进阶的修为用起来都不踏实。
黎瑶仔细检查自己的灵脉,没发现任何不妥,只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变强了许多。
太奇怪了。
正不安着,远方惊雷炸开,黎瑶浑身一凛,以为自己等待的雷劫终于要到了,听这声响,怕不得是紫雷?希望自己被劈完了还有命在。
目光追着雷声而去,却发现那劫云根本不在自己这里。
独世宫被紫色雷云笼罩,细密的劫雷不断劈下去,一下又一下,将谢无极归去后重新布下的结界很快劈碎。
黎瑶呆住了。
……
怎么会劈那里??
劫雷有没有可能会劈歪?
怎么可能!
这又不是在打游戏放技能。
难不成谢无极也突破了?
这也不太可能,谢无极再突破就该飞升了,飞升境的雷劫可不止是这个样子。
这完全是比照着她的修为来的。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那雷劫就是她的。
既是她的,却又去劈了谢无极,不是自己所为,就只能是谢无极做的了。
他用某种方式欺骗了天道,帮她逃过了这恐怖的雷劫?
天雷不断劈下来,没了守护结界的独世宫被紫色天雷毁得更严重,远远瞧着都能看到残垣断壁,处处鲜血。
黎瑶没看见什么尸首,想到行尸的事……大约尸体都被处理掉了吧。
既然被处理掉的是尸体,就说明谢无极现在肯定很好。
黎瑶没想过再回去,再去见谢无极。
这次分开是她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她应该自私一点,就这么走了,谢无极发生什么都是他自己的决定,不是她让他那么做的,那就和她没有关系。
走吧,再不走以后都没有机会了,谢无极那种喜怒无常的人,随随便便就会改变决定,决不能再和他多做纠缠。
一旦他再改变主意,就很难真的和他分开了。
黎瑶咬牙后退,猛地转身就跑,她捂着耳朵,好像这样真能什么都听不见。
跑到半山腰的时候,她想直接驾云离开,这样可以走得快一点,不过有人比她更快,黑压压的一群快速掠来,黎瑶定睛细看,竟是独世宫的右护法。
他还是老样子,披着黑斗篷,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黎瑶迅速躲了起来,右护法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不少穿着黑斗篷的人,她看不到那群人的脸,只注意到他们身躯僵硬,动作不太自然。
他们应该只是路过,是要赶回独世宫去见谢无极,她只要在这里躲片刻,等他们人走远了再离开就行。
事实也证明了黎瑶的猜测,右护法头都没低一下,带着一群黑斗篷很快消失。
黎瑶缓缓从树后出来,撤去隐蔽的阵法,一边继续离开,一边拧眉想着,那些披着黑斗篷的人给她很熟悉的感觉,到底是怎样的熟悉呢……
对了,是行尸。
黎瑶倏地回眸,看到那些人已经顶着雷劫进入独世宫地界。
谢无极让人带这些行尸回去做什么?
那些行尸看起来非常强大,似乎还听命于右护法?
谢无极有操纵这些行尸的方法?那在闻家的时候为何不用?
太多问题困扰黎瑶,可这些其实早就和她没关系了。
再怎么样都不会影响到她了,谢无极早知谢家和江家老宅都聚满了行尸,简直成了炼尸场,那他肯定是有所安排的,说不定眼下就是他的安排了。
雷劫还没有停止,黎瑶没数过,不知道这是第几道了,但她很清楚,如果是自己顶这些天雷,虽不至于死,可至少几个月里是站不起来了。
谢无极……黎瑶手扣着一旁的山壁,在恐怖摄魂的雷声之中咬牙离开。
可是太难了。
走不掉,每次她要下决心离开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阻挠她。
黎瑶听到比雷声更大的爆炸声,她告诉自己别回头,别去看,可还是忍不住去看了。
她看到独世宫被带着熟悉气息的金光笼罩,天雷打在金光之上,金光颤动片刻,将天雷返了回去。
而在金光结界之下,是无数奔袭的尸体。
尸体密密麻麻,如蚂蚁一般,被金光桎梏着无法跑出去,便去围攻布下圣光的人。
谢无极如圣子般悬于空中,银发飞扬,衣带翻飞,周身血气环绕,心脏处的衣袍破破烂烂,心口那里开了一个血窟窿。
【我是个可以没有心的人。】
他那时的话语就在耳畔,黎瑶立刻明白他做了什么。
他挖去了心脏,解决了那个总在躯壳里排斥他的东西。
黎瑶再也无法挪动脚步,因为她发现右护法带回去的行尸不是为谢无极助阵。
那个将他的血肉附着于兔子精的身躯,送到三界各处的神秘人,才是右护法真正要帮的人。
无尽的尸首中央,谢无极是所有人想要杀死的对象。
隔了实在太远,黎瑶辨不清他的神情,可她知道他一定不害怕。
谢无极怎么会害怕?哪怕下一秒真的会死,他也会安然感受死亡带来的不同体验。
惊雷声不绝于耳,黎瑶忽然就知道,这是第九十九道雷劫了。
之后应该没有了,这已经够了,不要再劈下来了,谢无极所承受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可天道好像听不到她的心声,也不懂得见好就收,天雷还是不断劈下去,再一次打在谢无极撑起的结界上。
没了结界,行尸必然会跑出来,到时候遭殃的是黎民百姓。
黎瑶告诉自己她只是怕被殃及池鱼,毕竟这样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她逃得掉今天也逃不掉明天,所以还是……去帮忙。
黎瑶心里下了决定的时候,人已经在结界外,身体比大脑更早做出决定。
谢无极的结界很强,灵力充沛,但黎瑶看得出来,这并不如他的巅峰时期。
他何止负担了这一处灵力?
如今庇护着三界的守护结界,有一半耗费的是他的力量。
他时时刻刻都被守护结界汲取着灵力,这样的情况下还要面对闻叶,面对现下的围攻,能支撑这么久,被称之怪物好像也不再是什么难听的话。
那更像是一种对他力量的认可。
谢无极的处境很不好,可他好像在黎瑶身上装了监控一样,她一出现,他立刻有所察觉。
视线碰撞的一瞬,谢无极始终坦然玩味的神色变了。
他紧锁眉头,隔着结界对她说了一个字。
黎瑶听不到结界内的声音,耳边全是天雷之声,但她辨得出口型。
他让她走。
黎瑶面不改色地用自己和谢无极气息相近这一点,尝试进入他的结界。
她告诉自己,她不走不是因为心疼谢无极,只是知道就算走了,也不过是多活几日。
一旦谢无极陨落,那些期盼着他消失的世家能不能维护好守护结界都难说。
如今光圈之内的行尸跑出来,就已经够世人喝一壶。
早死晚死没区别,倒不如现在努力一下。
她如同谢无极身上的一把钥匙,很快找到了进入结界的方法。
他们前不久才双修过,她身上都是他的味道,类似气息的出现,让围攻谢无极的行尸迅速转向她。谢无极眉心弯月因皱眉而扭曲,他当即就要飞过来保护她,但黎瑶不需要。
她手持共渡,将所有意图近身的行尸赶走,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他身边。
谢无极好像怔住了,一副迟钝的样子。
黎瑶哪里见过他这样,但也只稀奇了一瞬,因为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就站在这里,目标这么明确地让人集火?”
她一拽谢无极的袖子,直接将人拉走,将密密麻麻的行尸甩在身后,奔逃在独世宫的废墟之中。
其实不用逃。
谢无极很清楚自己的状态,和这些东西以及他们背后的始作俑者同归于尽没什么难的。
他也不一定就会死,他对自己的力量还是很信任的。
解释的话就在嘴边,谢无极并未说出口。
他感受着黎瑶紧紧抓着他的手,凝着她严肃紧绷的侧脸,在烟雾与血腥味之中和她一齐奔跑,如同两团飞扬的云雾。
“你不想让我死。”
他说得很肯定。
黎瑶没有否认,她目视前方抽空回答:“除了那些试图与你争夺权力的人,我想没有人是希望你死去的。”
谢无极再暴戾残酷,也没有真的残酷到普通人身上。
而普通人才是三界之中存在最多的人。
他们绝对不希望为他们带来多年和平安宁,此刻还想着用结界阻截行尸漫延出去的无极道君陨落。
谢无极看出了黎瑶的想法,笑了一下说:“我支起结界可不是为了他们。”
黎瑶拉着他钻进一处隐蔽的角落,设下隐匿气息的阵法,心跳如雷地等待行尸越过。
她不确定这能不能成功,可也不能一直逃下去。
黎瑶目光转到谢无极脸上,以为他只是不好意思承认他那样的人会做好事,正想说点什么,就听他再次开口。
“我只是为了你。”
谢无极靠在断壁上微微喘息,双眼幽深,情绪压抑。
“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只是你和他们在一起,他们若都死了,你也无法逃脱。”
谢无极说得很无所谓:“那让他们都活下来好了。”
黎瑶瞳孔收缩了一下,视线瞬间垂下,长睫掩去眼底神色,不去看他,也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她抿了抿唇,良久才道:“那你呢?”
她能感觉到谢无极的目光始终都在她身上,却始终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谢无极听着外面飞腾而过的响动:“拿我的命换你的,这是笔划算的买卖。”
他又笑了一下,语气诚恳,情真意切:“我这样的怪物,卑微下贱,肮脏丑陋,早该死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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