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身亡?
褚遇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皱着眉往下一页翻。
坐在他对面的傅译生看到他的动作,伸出手,按住他即将翻开的纸张。
褚遇狐疑地抬头看向对方,傅译生神色晦涩不明。
“算了。”就在褚遇以为傅译生有什么话要说的时候,对方倏地松开手。
傅译生瘫倒在椅背上,头向头仰,右手重重拍了一下桌面。
“你看吧。”
对方的语气不甘中还夹杂了些别的什么,很诡异。
褚遇这时已经没空去探究对方的心理活动,他心里的谜团越来越大,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
翻开这一页,褚遇瞳孔震颤。
这上面记录了……他完全没想过的事情。
正如他猜想的那样,这张和傅译生相似的脸的使用者,果然和谢明月有不浅的关系。
沈松清,是谢明月青梅竹马的初恋。
光是褚遇自己,就知道“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有多么了不得的分量。
资料中详细记载了谢明月和沈松清的故事。
不同于傅译生和谢明月的过往,沈松清和她认识要更早。
早在老谢总还健在,谢明月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的时候,两人就认识了。
他们的相识说起来颇有几分惊险。
老谢总生意做的大,即便他为人宽厚平和,仍然有几个看不顺眼的仇家。
在谢明月十二岁这年,对方为了胁迫谢总让步,重金聘请了亡命之徒绑架谢明月。
在放学的路上,歹徒趁接送的阿姨不备,将小小的谢明月戴上眼罩、堵住嘴巴、用绳子牢牢地绑住手脚扔进面包车的后备箱。
在这样的危急情况下,是沈松清救了谢明月。
对方虽然年纪小,脑子却灵光,在发现谢明月被绑架以后暗自记下了车牌。
他跑去通知了心急如焚的老谢总,并跟着警局过去指认歹徒。
小谢明月从暗无天日的废弃车库被找到时,沈松清正在现场。
她被松开眼罩,久违的光亮刺痛眼睛,平日没说过话的男同学站在她面前,温声地宽慰她:“你不要怕,我找到你了。”
我找到你了。
褚遇看到过往的资料,目光幽深。
他一面暗自庆幸那时候有人将谢明月早早救出来,一方面心沉下去。
即便没有看到现场,褚遇也能猜到沈松清如何天神下凡一样出现。
后面的内容果然不出褚遇所料。
在那样鲜明的出场以后,沈松清强势闯进了谢明月的生命里。
沈松清的父亲是谢氏的员工,母亲是中学的老师。
两人感情和睦,将沈松清教导的很好。
从傅译生收集到的资料里,不仅老师很满意这个一点就通的好学生,同学也对沈松清赞不绝口。
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
在沈松清救了谢明月以后,老谢总做主,将两个孩子调在了一个班。
他的用意也无非是希望,沈松清能去帮帮还沉浸在被绑阴影中的谢明月。
沈松清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在长久的相互扶持中,他们是彼此的同学、老师、朋友、知己。
两个少年人的感情越来越深厚。
走过青涩的中学时代后,他们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即便家境有些差距,老谢总对此也乐见其成。
沈松清实在是很讨人喜欢的青年,很轻易地博得了恋人父母的欢心。
到这里是天胡开局。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在所有老师长辈的期待中喜结连理,共同步入人生下一个阶段。
直到——沈松清死亡。
美梦被打破了。
年仅二十岁的沈松清,死在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里。
一切戛然而止,正如这个年轻人的生命一样。
褚遇几乎不敢再翻看下去,他心里有强烈的不好预感。
褚遇倏地抬头,正好对上傅译生复杂的视线。
傅译生避开对方,看向其他地方:“就像你想的那样。”
他不肯让对方研究他的脸,从昨天的茫然中脱离,后知后觉感觉到了恼怒。
谢明月怎么敢!
褚遇心沉到谷底,继续往下翻看。
文字到这里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一些看着就年代久远的照片彩印。
褚遇一张张仔细地看过去,这些照片多数都是沈松清和谢明月的合照。
有的是两人一同领年纪奖项,有的是班级合照两人坐在一起,这些大约是学校留存的毕业生照片。
还有的就私人很多,估计是傅译生的人从她们大学时期朋友那儿找过来的。
打闹、吃饭、参加集体活动,不同的场景地点,相同的亲密。
在这些照片里,褚遇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谢明月。
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也不是对待傅译生冷漠忽略的样子。
谢明月眼睛亮闪闪的,笑起来俏皮可爱。沈松清就站在她身边,温和地注视着她,就像长久以来他一直做的那样。
沈松清把大小姐照顾的很好,褚遇用手摩挲着照片。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谢明月。
傅译生给的资料再往后,就是从同学老师那儿打听来的旧事,桩桩件件详细地被叙述出来。
经过旁观者记忆的模糊和美化,带着光圈落到纸上。
褚遇略看了一眼事件,又把资料翻回照片那儿。
沈松清的脖子上有块疤痕,比褚遇要明显很多。
照片也能清晰地看出来,那是一个v字的疤痕。
按照文件上的记录,那是沈松清急着去通知老谢总时跑太快,摔了一跤,留下的疤痕。
是沈松清和谢明月的开始,是沈松清救下未来爱人的勋章。
褚遇像被刺痛一般。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猛地将资料合上,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点的咖啡被掀翻,深棕色的咖啡液流了一桌子,把他的衣服也染上棕色。
褚遇无暇去管。
傅译生昨天也缓了很久,见状也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
到底有几分同病相怜,傅译生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递给褚遇。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褚遇没接。
傅译生示意服务员过来擦拭一下桌子,“不比你早多少,昨天看台刚知道。”
想到这里,傅译生忍不住冷笑:“谢明月,她是真敢!”
他之前还以为谢明月是……是放不下他,所以才回来拿那张照片。
结果是因为……
傅译生牙恨得直痒痒。
不过这种丢人的事情,就不必说出来让褚遇看笑话了。
“她可真是。”傅译生牙又痒痒,恨恨地咽下喉咙口的话,“人这是在集邮呢。”
“她在找每一个和沈松清像的人。”傅译生咬牙切齿。
“找到我是因为这张脸,找你是因为这块疤。”
看到褚遇已经了解了情况,傅译生也没绕弯子,直接挑明:“你打算怎么办?”
褚遇的手不轻不重地摩挲手上的资料,没有正面回答。
褚遇脸上除了一开始的空白,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
傅译生看不出对方的想法。
“你呢。”他把话题抛回去:“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他妈把一切都捅破了!
去找谢明月,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看她到底什么反应。
打破她温和平静的假象,把沈松清的死一点一点掰扯碎了讲给她听。
让谢明月也痛,像他昨天那样痛。
傅译生还没开口,突然醒悟过来。
傅译生不敢置信:“褚遇!”
“你不打算找谢明月算账?”傅译生蹙眉,不相信自己的猜测,“你……”
“你他妈当狗当上瘾了?”傅译生匪夷所思。
傅译生这话实在难听,但褚遇神色不动,仿佛对方讽刺的不是他。
“当狗也是要门槛的。”褚遇抬眼,“傅总现在想要当狗,不也没有机会吗?”
傅译生被这话激怒,但又不得不承认这话是对的。
平心而论,傅译生肯把这件事告诉褚遇,难道就真的只是单纯因为同病相怜吗?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傅译生到底不甘心这样收场,半晌,他恨恨地威胁:
“你就不担心我把这件事告诉谢明月?”傅译生问:“如果我说了,你觉得她还肯不肯接近你?”
凭着一个相似疤痕靠近的,替代品。
现在竟然还私底下调查沈松清的事情,谢明月知道了会怎么想?
如果傅译生把褚遇知道了的事情捅破,谢明月会又一次陷入正主沈松清的回忆里。
只要他多讲一些查到的事,在谢明月心上狠狠碾几下。
她恐怕要将褚遇一并恨上。
褚遇眼皮子抬都没抬,他微微抬手,示意傅译生:“你大可以去。”
“但是傅总。”褚遇好心提醒:“这件事到底是谁查出来的,谢明月最后会更恨你还是更恨我,你应该不会不清楚。”
相比于傅译生的狼狈,褚遇甚至有闲情逸致喝了口咖啡。
服务员刚擦拭完痕迹,又给上了杯一样的过来。
褚遇一下挑破傅译生伪装的不在意:“傅总,你真不在意谢明月对你的态度,今天也不会来找我。”
傅译生大可以直接去挑破这件事。
傅译生现在找他,不过是因为他认为褚遇这个活人,比死了的沈松清危力要大而已。
褚遇心知肚明对方不肯承认,但他早已看透。
嫉妒真有魔力,逼得傅译生这种天之骄子,在发现自己是替身的瞬间也会下意识害怕,怕戳穿反而便宜褚遇得到一切。
这种微妙的考量和心思,傅译生本人可能都没察觉,他只是下意识这样做而已。
被说中心事,傅译生更恼怒。
傅译生突然冷哼:“看来褚少是打定主意,要继续做这个替代品了?”
他讥讽:“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褚遇不为所动:“傅总这样的人,不也在这个位置上当了三年吗?”
“我不过是做了一样的事情而已。”他甚至有余力回敬。
“你!”
提到这三年,傅译生忍不住有些破防。
他本以为这三年谢明月对他情真意切,却没想到,不过是因为他这张脸。
想到无数个时刻里,谢明月的目光爱怜地抚过他的脸,像看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人。
已经这么明显,他竟然还没发现不对劲!
“你不过是只有一个疤痕相似而已。”傅译生蹙眉讥讽。
褚遇淡定回复:“上次和阿月聊天的时候,有问过她为什么喜欢傅总。”
褚遇颇为礼貌地扎刀子:“阿月当时说,是因为傅总这张脸长得好。”
“当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总算明白。”褚遇一副回忆的样子:“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
“你他妈的!”
傅译生皱着眉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幅度太大,引起了咖啡馆其他人的注意。
“褚遇。”傅译生平复了一下心绪。
福灵心至一般,傅译生冷静下来。
“我这张脸当然好。”他道:“至少比你像沈松清。”
傅译生没忍住刺对方:“你猜猜看,如果我用这张脸去再次接近谢明月,她会选我,还是你这个拙劣的赝品?”
“都是假货,分什么三六九等呢,傅总?”褚遇站起身。
“我要回去给阿月熬汤了。”褚遇拿起桌上的文件,礼貌地和傅译生告别:“先走一步。”
他走出一段,回过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傅译生:“提醒一下,傅总最好把这件事藏藏好,不要让阿月知道了。”
褚遇笑了笑:“不然褚总恐怕也没有机会,用这张脸赢过我。”
当然,他相信傅译生放不下自己的身段。
褚遇回头大步离开。
傅译生注定和他是不一样的人。
傅译生要面子要自尊,向别人索取爱的手段要好看。
他这种人即便去挽回谢明月,也仍旧高高在上。何况他根本不可能不介意自己是替身。
现在放狠话,不过是因为傅译生面前,还有褚遇这个更大的靶子拦在路中央而已。
但褚遇不一样,早在更早的时候,褚遇就清晰地意识到:想要得到自己想到的东西,只有不择手段。
褚遇很快离开,傅译生一个人留在原地,神色阴晴不定。
咖啡馆的服务生目睹一切,不知道两人发生什么争执,半晌才敢过来怯声:“这位客人,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傅译生如灵魂出窍一般结了账,走出咖啡馆门口到底没忍住,用力地捶了一拳墙壁。
咖啡馆外的前面参差不平,到处是凸出的坚硬颗粒。
傅译生气急,用力之下已经是一手鲜血。
想到褚遇刚刚的话,傅译生蹙眉。
被沈松清存在激怒的傅译生,逐渐恢复了理智。
傅译生双目清明:他不信活人争不过死人。
沈松清大概是很好的,但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
活着的无非一个褚遇,还是个没他像正主的东西。
他难道争不过褚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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