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嫣一脸不解地等到沈知珩回来,将大伯母说的话尽数告诉他。
“我不懂,大伯母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她疑惑地问。
沈知珩看她一眼:“她变了,你不高兴?”
“当然高兴,我今天就睡到晌午呢!”贺嫣颇为骄傲。
沈知珩唇角勾起:“那不就行了,何必纠结太多。”
“也是,”贺嫣点了点头,随即问他,“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明日要回门,回来陪你去仓库挑选礼物。”沈知珩回答。
贺嫣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明天就是他们成亲第八天了。
京都城有一条习俗,新妇要在婆家的前七日不能出门,所以她最近一直待在听雨轩,没有回贺家,也没进宫拜见帝后。
听到沈知珩提到回门,贺嫣顿时有些惭愧:“我竟把这件事忘了。”
“说明你在沈家还算习惯。”沈知珩倒是心情愉悦。
贺嫣顿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成婚之前,她一想到独自一人去别人家里生活,就难受得想掉眼泪,可真正来到听雨轩后,先是被各种琐事烦扰,后来又跟着大伯母学规矩,余下的时间连睡觉都不够,便也没空想家了。
当然,主要是沈知珩处处顺着她,一切以她的习惯为主,连床褥都与在贺家时没有不同,她在这种环境里,很难悲伤得起来。
……这要是被祖父知道了,肯定要骂她白眼狼的。贺嫣干笑一声,赶紧拉着沈知珩去仓库选礼物了。
贺嫣本来不怎么想家的,可被沈知珩一提醒,立刻抓心挠肺起来,白日里一遍一遍检查礼物,生怕少带了什么,等到晚上时,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又翻一次身后,沈知珩抬手摁住了她,心平气和地问:“能好好睡觉吗?”
“……我睡不着。”贺嫣有点可怜,“要不你打晕我吧,这样等我醒来,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沈知珩沉默许久,突然起身穿衣服。
贺嫣紧张地坐起来:“你生我气了?对不起,你近来这么忙,我不该打扰你睡觉,你别出去了,我不乱动……”
“还不起来?”沈知珩问。
贺嫣有点懵:“我也要起来?”
沈知珩平静地看着她。
片刻之后,贺嫣乖乖穿戴好,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沈知珩没有多说,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两人一起穿过小桥流水,一路朝着后门去了。
眼看着再往外走,就真的要出门了,贺嫣赶紧拉住他:“做什么去?”
“回贺家。”
贺嫣震惊:“现在?”
“嗯。”
“……都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回吧。”贺嫣干笑,“再说了,我要在沈家待满七天才能出门,提前离开长辈会不高兴的。”
“到今日晌午便已经满七天了,”沈知珩扫了她一眼,“更何况,不够七日又如何,规矩是立给愿意守的人的,我们不守,便不存在规矩。”
“可……”
“走吧,礼物明日自会有人送去,我们先过去。”
沈知珩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了,贺嫣也没什么好矫情的了,当即高高兴兴跟着他走了。两人共乘一匹马,一路急速飞驰,终于在宵禁前赶到了贺家。
贺家门房刚把门口落叶清扫干净,正准备关门谢客时,突然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迷茫抬头,就看到一男一女骑着马朝贺家来了。
门房先是一愣,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顿时惊慌地朝家里跑:“不好了!大小姐回来了!”
听到他喊叫声的贺嫣:“……”她又不是恶鬼,怕什么?
托门房的福,贺嫣还没进门,贺均便已经提着剑冲了出来,看到她后顿时怒发冲冠:“带路!”
“带、带什么路?”贺嫣吓得直结巴。
“去沈家!这才成婚几天就敢欺负我孙女,我定要屠他满门!”贺均还穿着寝衣,身后是同样怒发冲冠的李副将。
“屠他满门!让他们瞧瞧我们贺家的厉害!”李副将愤怒附和。
贺嫣总算回过味来:“你以为我被欺负了才跑回来吗?”
贺均咬牙切齿:“不然呢?!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半夜回家,我一定要杀……”
沈知珩拴好马,淡定出现在贺嫣身后,贺均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贺嫣一脸乖巧:“他陪我回门。”
贺均表情还僵硬地保持怒气,再开口气势却是全无:“那、那为什么不明天再回?”
“我太想家了,有点睡不着,他就陪我提前回来了。”贺嫣回答。
沈知珩:“本想等进去之后再解释的,没想到您先出来了。”
贺均:“……”
空气短暂地安静一瞬,跟在贺均身后的李副将默默把剑扔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贺均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轻咳一声将剑丢给门房,颇为赞赏地看向沈知珩:“不错,才成婚几日就知道心疼媳妇儿了,以后也要继续保持。”
贺嫣:“……”简直没眼看。
“谨遵祖父教诲。”沈知珩颔首。
贺均夸张地笑了一声,一回头拼命给李副将使眼色,李副将只好上前:“时候不早了,不如先让小姐和姑爷歇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贺均:“对对对,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咱们先歇……”
“小姐!”琥珀提着一把刀怒气冲冲地跑出来,“沈家敢如此辱你,我定要灭他满门!”
贺嫣:“……”
贺均:“……”
李副将:“……”
“小姐!”琥珀一看到贺嫣,顿时哭着冲过去。
贺嫣被她抱个满怀,心里也跟着泛酸。
“小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早知道你会受这种委屈,当初我就不该由着你……”琥珀泪眼婆娑地抬头,一瞬间看到贺嫣身后的人。
沈知珩面色淡定:“由着她怎么?”
琥珀:“……”
“我们没吵架,我也没受欺负,是因为我太想家,他才陪我提前回门。”已经解释过一遍,贺嫣第二遍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琥珀没忍住打了个嗝,简单把没来得及梳的头发别到耳后,温柔地福了福身:“参见姑爷。”
沈知珩微微颔首。
“突然想起来我屋里的花儿忘浇水了,我就先告退了。”琥珀说着,在亲爹哀其不幸的眼神下急匆匆跑了。
贺嫣简直哭笑不得。
刚回家就大闹一场,贺嫣那点思家之愁顿时被冲得无影无踪,她领着沈知珩回到自己寝房,看到屋里整洁干净,就知道有人日日打扫。
“我的床有点小,今日就先委屈你了。”她笑着说。
沈知珩看向她的床,习惯性地先看枕头旁边,见那只木盒没有再出现,眉眼顿时舒展:“不委屈。”
贺嫣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低头倒了杯水给他,沈知珩刚接过,她便拉了拉他的袖子。
沈知珩抬眸看向她。
“刚才吓到你了吧,我替他们说句对不起,”贺嫣有点不好意思,“他们也是太在意我,才会如此冲动。”
沈知珩将茶水一饮而尽,这才越过她朝床褥走去:“我先前也曾担心,你在漠城时,贺老将军忙于公务,你身边没有女眷照拂,难免会吃些暗亏,现在来看,倒是我多虑了。”
走到床边,他停下脚步回头,一向冷淡的眼睛里难得出现一丝温柔:“这样很好。”
贺嫣怔怔与他对视,心里某一处仿佛突然被什么击中,酸酸麻麻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休息吧,明日早起拜过祖父,还得进宫一趟。”沈知珩朝她伸出手。
贺嫣心底酸软一片,到底乖乖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两人便进宫了。
帝后知道他们今日回门,必然会早早进宫谢恩,所以早朝一结束便在中宫等着了,贺嫣和沈知珩一起进来时,两人正闲坐在软榻上吃糕点。
“嗯,浓浓气色不错,看来在沈家的日子还算好过。”良帝盯着贺嫣观察半天,满意地点了点头。
皇后失笑:“有知珩在,日子自然好过。”
“那可不一定,沈大夫人最是贤淑懂礼,万一对这个儿媳过于用心教导,她可就没有清闲日子过了。”良帝挑眉。
贺嫣闻言,连忙为大夫人说话:“大伯母对浓浓可好了,只说要我随心,不必受繁琐家务所扰。”
“这是沈大夫人说出的话?”皇后惊讶。
贺嫣点头:“真的,不信你们问无忧哥哥。”
“都成婚了,还叫哥哥呢?”良帝嘲笑她,眼睛却看向了沈知珩。
沈知珩抬手行礼:“浓浓所言,句句属实。”
“这个沈大夫人,守礼而不迂腐,可真是难得的巾帼英雄。”良帝立刻夸赞,“来人,赐锦缎十匹金银五箱!”
……没为难她而已,怎么就巾帼英雄了?贺嫣哭笑不得,但也知道这是良帝为自己疏通婆家关系呢,便也只能感激道谢。
在宫里一直待到快晌午才离开,回家的路上,沈知珩突然问:“我们出去单过如何?”
“嗯?”贺嫣不解抬头。
沈知珩说:“我有一处府宅还算不错,稍微修整一下便能住,你如果愿意……”
“等一下,为什么要单过啊?”贺嫣疑惑。
沈知珩沉默一瞬:“你在沈家,多少会不自在。”
贺嫣懂了,一时间觉得好笑:“怎么会呢,我的性子你也知道,就不是那种会让自己不自在的人,即便大伯母没有改变主意,我坚持个几日也会想法子让她放弃的,更何况我们现在相处很好,完全没必要搬走。”
“可是……”
“我真觉得很好,要是搬出去单过,你不仅要忙公务,还得处理家事,”贺嫣轻哼一声,“我可不愿意管家,累都累死了。”
沈知珩失笑:“我可以做。”
“那也不行,我喜欢沈家。”贺嫣直接拒绝。
沈知珩见她不肯,便也没有再提。马车晃晃悠悠往前走,谁都没有再说话。
快到家时,贺嫣突然说了句:“我们刚才的对话,真的很像夫妻诶。”即便是疏离冷淡如谪仙的沈知珩,也会为家里的关系操心,会与她商议是住在家里还是单过,所言所行皆是家长里短,与寻常夫妻没有半点不同。
沈知珩眼眸微动,静了片刻后开口:“我们本来就是夫妻。”
“也是。”贺嫣笑笑,下一瞬手便被他牵住了。
沈指挥使真的……从成婚之后,就变得好粘人啊。贺嫣看着他斑驳的手,唇角翘起一点弧度。
马车很快穿过闹市回到家中,贺嫣刚要下去,沈知珩突然将她拉回来。
她不解地看向他,就听到他说:“皇城司下午无事,底下的人打算聚在一起做孔明灯,等晚上的时候去河堤放,你要去吗?”
“亲手做?”贺嫣惊讶中透着好奇。
沈知珩点了点头。
贺嫣一拍手:“说好了啊,不准变卦!”
沈知珩笑了一声。
贺嫣从小到大放过很多次孔明灯,却没有亲自做过一次,一想到可以亲自制作,就忍不住心里痒痒,以至于午膳都吃得心不在焉。
用过午膳,贺均留沈知珩说话,贺嫣只好先和琥珀一起回自己的小院。
“沈大人对你好吗?你在沈家可还适应?沈家的人都好相处吗?以前那位沈家大夫人挺不喜欢你的,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若是给你气受,你可千万不要忍着。”
琥珀絮絮叨叨地叮嘱,结果说得都快口干舌燥了,一抬头发现某人根本没听。
“小姐,小姐!”
她倏然抬高声调,吓得贺嫣一个激灵:“怎么了?”
“你发什么呆呢?”琥珀有些不满。
贺嫣摸摸鼻子:“没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问你这几日过得好好吗?”琥珀无奈。
贺嫣仔细想了想,诚实回答:“比我想的要好。”
大概她天生就是个没良心的,先前爱祁远爱得要死要活,可真当嫁给别的男人了,也没有出现以泪洗面的情况,反而因为最近这段时间事情安排得很满,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祁远了。
跟沈知珩成婚……好像也不错,如果以后都是这样的生活。
贺嫣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声气:“沈家上下都对我很好,我在那边就像自己家一样。”
“那就好,”琥珀轻呼一口气,顿了顿后小声道,“既然这么好,你应该不会后悔嫁给他了吧?”
贺嫣一愣:“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琥珀欲言又止。
贺嫣耸耸肩,趴在桌上继续思考做孔明灯都需要什么。
琥珀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道:“我只是担心……你为了嫁给二殿下做出这么多努力,说放弃就放弃了,现在跟沈大人成婚了,万一又后悔……”
暗恋与成亲到底不同,前者后悔不伤毫发,后者却是要伤筋动骨,她真的很怕自家小姐轻言后悔。
“所以,你不会后悔吧?”琥珀问。
贺嫣茫然抬头:“什么?”
琥珀气恼:“……我刚才说的那些,你没听见?”
贺嫣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有点走神了。”
“想什么?”琥珀眯起眼睛。
贺嫣犹豫一瞬,还是朝她招了招手,琥珀迟疑地凑过去,将耳朵贴在她唇边。
“沈知珩说要带我去皇城司做孔明灯玩,我在想待会儿要做个什么样的孔明灯。”她小小声。
琥珀:“……”沈大人还有这闲情逸致呢?
她无言地看向贺嫣热切的眼神,心想沈大人是个有手段的,不出意外的话自家小姐是没功夫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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