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黎山老母的教学事业欣欣向荣,蒸蒸日上,颇有种现代社会里“要把九年义务教育普及到全国”的架势。
随便站在一个山头往下望去,就能在平台上看到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学生们,要么手里拿着书,正在念念有词地背诵,准备迎接近些天的小考;要么就在讨论着最近新学到的法术,交换不同见解;要么就是在前往书房和演武场的路上,虽说因为个人资质不同,所谓的“文武双全”只是漂亮的场面话而已,但都千辛万苦来这里上学了,总得培养出一个擅长的方面来吧?
如果说以前,黎山老母的道场虽然有名,但门槛高,没有机缘无法拜入;且考虑到妖怪这个群体整体就没几个修成正果的,风气不好,如果贸然把所有妖怪都收进来,只怕会适得其反引发混乱,因此黎山老母还真不敢放开了手脚去教学。
但度恨菩提白素贞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之前修成正果的妖怪们哪怕再怎么出色,自千万年前的巫妖大战和封神之战后,妖怪们就一直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连带着这些榜样,也要么因为时间门太过久远,世情不同,没什么参考价值;要么就早已陨落了,不吉利,因此很少被人提起。
便是有些尚在人世的妖怪出身的散仙,在去往三十三重天后却一直寂寂无名,让“修行”这件事不仅没有半点正面意义,甚至还更令人沮丧了:
看啊,吃了这么多苦费了这么些劲走上正路,人家正经神仙骨子里对我们其实还是有偏见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去走正路?虽然妖怪的路子成不了正果,不能被人们认可,但至少我们开心!
很难说这么个“走正路不能成功太打击人了,因此我要去走邪路,至少能让我开心”的想法,到底是不是放任自流、自暴自弃;但“白素贞入职太虚幻境,获得道号度恨菩提,成为正式文书官”的这个消息传回人间门后,还真让不少正处在放弃边缘的妖怪们又重拾信心,决定在求仙路上继续走下去了。
那几个月来,人间门的种种异象就没停止过,虽说在很多人看来,这些异象只不过是小事;但如果有人能够得知全国范围内的情况的话,就会发现,这些异象是以黎山老母的道场为中心,呈同心圆的形状飞速扩散开来的:
山脚下的村庄里,原本有一棵绿了数百年的老松,根据养花种树经验丰富的老把式来看,它再活个几百年也没问题。可谁知在没有虫害没遭天灾的情况下,这棵常青松陡然一夜枯萎,只留下了一个光秃秃的桩子杵在原地,就好像借居在里面的草木精灵,在听说了什么大消息后,就第一时间门拔腿儿连夜赶上山去了。
在更远一些的城镇中,在酒楼的门前,有一株人人都叫不上名字的奇花,花开的时候足足有碗口那么大,暗香浮动,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满城都能闻得见;结果就在花草商人坐在酒楼里喝酒之时,满怀遗憾地把那棵松树莫名枯萎的消息给酒后失言说出来了的第一天,一个更遗憾的消息就传来了:
哈哈,没想到吧!现在连这棵花也没了!
——用现代人能理解的方式打个比方,就好比一条消息在网络通讯和远距离交通都尚不发达的时代传出去后,能够第一时间门抵达事发现场的,绝对是离得最近的人。
或许是因为本体不能移动的这一特点,因此草木精灵们的性格比起能蹦能跳的动物们来说,更加委婉一些,因此便是闹出了这么些事也没吓着人;而他们那些作风更加奔放、更加不拘小节的未来同门们,那几个月在人间门留下的神奇传说可真是海了去了:
洞庭湖中出现巨鱼,谁也不知道这条足足有数丈长的鱼是怎么避开无数钓鱼佬的视线,把自己藏起来的;总之当它出现在湖中的时候,当场就把周围船上的乘客们给吓得屏气凝声不敢动弹,生怕把它给惊到后飞速下潜,弄出漩涡来把船给卷沉了。
昆仑山上飞起连绵的鸟群,根据当日一队正在翻过雪山的商人们赌咒发誓地说,那些鸟的头是朱红色的,身上覆盖着五彩的羽毛,双眼黑亮得就像有灵智似的,三只一对地从他们头上飞过时,那羽翼展开来足足有数丈宽,甚至还能听到无数声音在狂喜高呼,“我去也!我去也!”
综上所述,那几个月来,黎山老母道场的门就没能关上过,前来求学的妖怪们络绎不绝,比肩接踵,甚至还有不少听闻这一消息后,专门从塞外尚未完全开化的蛮荒之地赶来了不少形状和模样明显和本土妖怪不太一样的家伙们。
和这帮从国外千辛万苦抵达国内,不远万里来求学的妖怪们一同抵达本土的,还有无数入侵物种,应该在几千年后才打响的“入侵物种反击战”在这个世界过早拉开了帷幕。
——不过说实在的,当这个世界上在出现科学之前就出现了法术,科技树跑偏到了不科学的领域,入侵物种能够被一个大范围法术给轻轻松松斩草除根地消灭,或者一个远距离定点投放就全都没收护照遣返回国的时候,所谓的危机就算不上危机了。
总之福寿螺等一同偷渡过来的入侵物种的问题按下不表,由此可见,黎山老母的道场,不仅对标的是“九年义务教育”,更是主打一个“中外文化交流”。
因此在广场上往下看的时候,不仅能看到步履匆匆的花妖树精狐妖之类的本土妖怪,还能看到更抽象的东西:
就好比,一只在口袋里塞满了包裹,正在一蹦一跳飞速前进的,充满活力的袋鼠快递员。
毕竟大家是来求学的,又不是来坐牢的。不少妖怪的种族都有着十分强悍的繁衍能力和生存能力,直接导致了“虽然来这里读书的只有一人,但是时不时就会有几十个几百个家人写信过来关照它,给它送东西”的情况出现。
为了避免这些家信和故乡特产让学生分心,同时又为了切实有效缓解求学在外的游子们的思乡之苦,因此黎山老母特意在这方面立了个规章制度出来:
所有来自外界的包裹和书信,只要没有特定的加急符号,那么就都不会立刻送达学生们的手中,而是在经过一系列严格的检查,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危险物品之后,将其收纳在时间门几乎静止的储物法器里,等每段时间门的小考结束后,再将它们一一对应送给收件人,权当是考试结束后的小放松了。
但这样一来,如何将大量积压的信件和包裹,准确无误又十万火急地送到当事人的手中,就又成了一个新的难题:
如果用法器一一投放,未免太过奢侈;但如果和人间门一样,用骡马信鸽之类的东西传送,就又会让和这些动物同一种族的学生们十分尴尬。
因此最后,在无数个提案中杀出重围的,是袋鼠快递员这个全新的职业,也就很好理解了:
第一,这帮精力充沛的家伙们跑得快,啊不,蹦得快;而且还自带一定的拳击战斗力,有效避免了“因为送快递太慢而导致纠纷”的可能。
第一,黎山老母座下除了它们自己之外,没有任何同种族的学生,有效避免了“大家都是动物,但我在这里念书修行,你却半点灵智都没有地在那里做苦工”的尴尬局面。
第三,这帮袋鼠们是踩着浮木从海上一路摇摇晃晃漂流过来的,在把后世营销号里的煽情文章给坐实了的同时,身上半点多余的银钱都没有。让它们来勤工俭学,不仅能够有效解决学校内部的通讯问题,还能够让它们自己的手里也有点存款,不至于在山上过得太苦,除去官方定期发放的补贴之外,半点多余的东西也不敢买。
——虽说这样一来,能够担任快递员这个职业的,就只有拥有育儿袋的雌性袋鼠,和后世“快递小哥”“外卖小哥”等刻板印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能够适应某一工作的,其实并不是特定的性别,而是特定的人才。
为了有效区分“普通袋鼠学生”和“专门的送信人员”这两个身份,某位十分擅长丹青的红狐学生提出了个建议,给后者配备专门的服饰,最好是特别显眼、极具辨识度的那种。
黎山老母欣然采纳了这个建议,并把这方面的事务全部交付给了红狐,在解决问题的同时顺便锻炼她一下,毕竟法力高强的黎山老母掐指一算就能得知,在自己名下这堆数量飞速增长、规模不断扩大的学生里,只有这一个能得偿所愿拜入太虚幻境并担任要职:
既如此,提前锻炼锻炼她也好,就当是给太虚幻境提前培养实习生了。
而这位红狐女郎果然也不负黎山老母重托,没几天后,一顶顶被染成了蓝色的布头盔就出现在了大袋鼠们的头上:
蝶豆花染色,降低成本;自然界中通体蓝色的动物和植物虽然存在,但数量稀少,因此这个颜色绝对显眼;用布料制作头盔,绑在头上,这样不管袋鼠们怎么蹦跶,这玩意儿也不会从脑袋上掉下来。
——再等量代换一下,就是美团的袋鼠戴上了饿了么的小蓝帽,场面十分具有“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啊不对,我们全都是叛徒”的诡异冲击力。
今日有一只袋鼠蹦得格外强健有力,因为她要去拜访的,是在丹道上颇有造诣的青青师姐:
青青师姐虽然有时候嘴巴毒了点,但她炼丹的手艺是真的好,还经常会弄出一些没什么功效,但吃着好吃的糖豆出来招待客人。今天要是我动作够快,没准还能赶上新鲜出炉的糖豆呢!
一念至此,这位袋鼠快递员的动作就更迅捷了,整个人——整个袋鼠,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更高、更快、更强”的奥林匹克体育竞技精神。
在这种精神的鼓励下,在一炷香的时间门内,就横跨了三十公里的山头,把一个来自天界的、足足有一十米高的包裹送到了青青的炼丹房门口。
将包裹放下后,这位勤勤恳恳的敬业袋鼠快递员又检查了一下手中的单子,随即露出了个“糟糕,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的神色,随即赶紧从肚子上的兜兜里掏出了一封信,随即一只手就把那个硕大无比的沉重包裹给拎了起来,将这封信塞到了包裹的下面,只露出一角:
这样一来,就算青青师姐不在家,也能看见这封信;而且除了同样武德充沛的青青之外,就算有人心怀不轨想要偷看,先不提偷偷拆信会得到怎样的惩罚,至少这几百斤的灵芝仙草往上一放,他只怕拿都拿不出这东西来。
而且这一压,也只是上最后一道保险而已,因为她已经能依稀听见从炼丹房里传来的动静了。
果不其然,这位袋鼠快递员前脚刚放下包裹,就听到了炼丹房门打开的声音,定睛望去,果然是青青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正在出来接应她,一边迎出来一边笑道:
“我早早就听见你蹦跶上来的声音了,快让我看看今天你给我送了什么——”
然后等青青看见了这个包裹的全貌之后,她整个人都愣住了,下半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送了什么好东西”都被她的倒吸冷气给逼了回去:
不是,等等??这是谁给我寄的东西,怎么这么大一包啊?!
结果这位袋鼠快递员又十分耿直热情、善良单纯,单纯得半点没察觉到自己好像运输了个很超规格的东西,还在那里看着青青傻乐呢,都快把自己对糖果的需求用红色加粗三号字写在脸上了:
嘿嘿,糖豆,嘿嘿,谢谢师姐,来点糖豆。
一时间门,青青看向这位袋鼠快递员的眼神十分复杂,兼具敬佩、同情、难以置信等种种因素:
好家伙,你就真的把这个几百斤的包裹给一路扛过来了是吗?我的好同门是真的敬业,吃点东西喝杯水再走吧,真是辛苦你了。什么糖豆,没那玩意儿,这么个就是用来当个乐子吃的失败品是不能用来招待我淳朴勤劳的好同门的,今天看你的青青好师姐给你弄个糖豆味道的丹药出来!
等青青把这位勤工俭学送快递的袋鼠快递员的怀里,塞满了足足十瓶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糖豆味丹药,把乐得都能蹦跶到云彩上的袋鼠快递员送走,这才回转过来,看看她给自己送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或者说,她甚至都不用打开这个包裹,只要等这个包裹在门外放的时间门一久,所有从这里路过的人,就都能感受到从里面散发出来的、充满灵气的凛冽又清新的香气:
这个灵气强度,这个香味儿,还有从包裹的缝隙里时不时闪烁出来的光彩……不会错!这绝对是太虚幻境放春山上特产的灵芝仙草,而且估计还是今年刚刚成熟的最新鲜的那一批,用来炼制丹药的话,说是事半功倍都是客气了的。
放春山特产的灵芝仙草的药效能好到什么地步呢?这么说吧,就算是让一个对炼丹一窍不通的人类——不,哪怕让个连话都说不全的小孩子来,随手抓起什么算什么,统统都往炼丹炉里扔,半点不讲究君臣搭配、药性相克、阴阳调和等种种因素,这个丹炉也不会炸开,炼出来的丹药最终也就是效果差了点而已,但肯定有用,照样能延年益寿、增强法力、包治百病。
退一万步讲,就算炼丹的这人不走运,蒙眼抓药的时候,往丹炉里扔的全都是药性相克会炸炉的死对头式的冤家药材搭配,这样炼制出来的东西,也不会是毒药,而是那位袋鼠快递员心心念念的糖豆,在妖怪们的身上,能导致的最严重的后果就是蛀牙。
青青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个馅饼会从天而降落在自己头上:……好家伙,我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她念头刚这么一动,便想起了前几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都是怎样的场景:
第一次觉得“天降机缘与我”,是我遇见白姊,和白姊结拜成姐妹;第一次觉得“天上掉馅饼”,是秦君宽恕我盗仙草之罪,后来更是不辞劳苦亲自下凡,为我塑造传说,让我有了踏上正途的好名声资本;第三次觉得“这可真是一份厚礼”,是秦君劝瑶池王母陛下发下仙旨,着我得以入白姊的师尊座下修行……
如此看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好事,到头来都和她的姐妹们脱不开关系。
那么这次呢?已经成为了瑶池王母陛下代行者的秦君,和已经成为了无数妖怪榜样的白姊,还会记得她这个还没能毕业,在黎山老母座下苦苦修行的青鱼妖吗?
——答案是,会的。
这个包裹实在太大了,而青青最近修行的是炼丹术,不是法术,对须弥芥子的本领不是很精通,因此她就无法像绝大多数同门那样,轻轻松松挥一挥手就把它收起来,只能运起法力,把仙草从包裹里取出,再一趟趟运进房间门里。
在青青搬东西的期间门,不少前来找她求药、求她帮忙炼丹、还有单纯就是来找她下山去摸鱼玩耍的同门们见她忙得热火朝天,也就挽起了袖子,加入到了搬运大军中去,一边帮忙搬一边笑道:
“白师姐又给你送东西来了?”
——这个“又”字用的就很灵性。
自从下界的通道在灌愁海成型,“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新规则成型后,白素贞整个人都焦虑起来了,生怕自己一时间门没能照顾好青青,她就短了吃断了用,因此每天都会定时定点地联系袋鼠快递员往那边送点什么东西,这一送,就是人间门的十年。
青青闻言十分得意地笑了起来,有一种又欠揍、又谦虚、又气人的语气回答道:
“羡慕吧?哎,没办法,我白姊就是这么心疼我。我其实一直有跟白姊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自己照顾自己的,但白姊就是觉得我一个人在外面上学她不放心,想贴补我呀。”
问话的这人当即就被旁边的同伴狠狠捣了一肘,同时被一堆人用眼神怒视道:
众所周知,青青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炼丹和夸夸她的白姊与秦君。别看这姑娘表面上看起来文静得很,实际上你要真跟她说起这俩人来,她能不喝水地跟你说上足足一个时辰。
所以你干嘛闲得没事非要去跟她讨论白师姐?是嫌自己的时间门太多了,所以打算在她这里耗上半个时辰是吗?!虽然上一场小考结束了,但再过几个月还有一场新的考试,你复习好了,可是我们还没有复习,不需要的时间门可以捐给有用的人,你就不该和她说这个话题!
从身边的同伴们头上涌出的怨气已经快凝成实体了,猝不及防开启了这个话题的同门心知不妙——问题是按照大家的正常日常唠嗑的流程,肯定是手边有什么就说什么,可谁知这个包裹竟然是白素贞寄过来的,真是巧到没边儿了——目光在那个正在慢慢瘪下去的包裹上飞速逡巡了一圈,试图再打开一个新的话题把上一个话题给来也巧,这一看,还真被他看见了个新东西,于是他立刻问道:
“哎,这个包裹下面怎么还压着封用人间门的普通笔墨写的信?”
一般情况下,如果一封信和一个包裹同时抵达收信人手中,那么不管让谁来看,十有八/九都会按照惯性思维,认为这封信和这个包裹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而这位险些打开青青的话匣子的同门也不能例外,又疑惑道:
“真奇怪啊,白师姐什么时候也来人间门了?都不和我们这些做师弟师妹的知会一声,我们好为她接风洗尘。”
青青闻言,心中一跳,但面上却半点异常的神色也没有流露出来,只自然地接了口:
“或许是秦君派她来有什么公干罢?毕竟现在太虚幻境里面可忙着呢,又要掌管三界红线,又要照看放春山仙草,白姊她本来就又能干又聪明,在秦君这样不看出身只看本事的上官手下更容易出头,只要忙过这一阵子去,白姊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然而以上这些话,都是为了应付同门们随便说的,因为那种微妙的预感,从一开始就盘旋在青青心头,就像是“天意”一样挥之不去:
不对,这封信肯定不是白姊寄给我的。她和秦君都不是那种会对昔日的姐妹弃之不顾的人,而且自打我认识了这两人之后,每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落下来,就永远和她们都脱不开干系。
我愿意出五文钱,赌这封信是秦君写来的!
等搬运完草药,把满脸都是“谢天谢地,今天青青在提到白师姐的时候话格外少,看来是冷静下来了”神色的同门送走之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开了这封信,便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这封信果然是秦君亲笔,哪怕她没在天牢里见过秦君的字迹,这个写信方式,只怕寻遍三十三重天,也找不出第一个人来了。
秦姝先是用十分简洁利落的方式向青青问了个好,对她的近况表示了关心之后,就单刀直入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听说你研究丹药小有所成,既然这样的话,有没有一种药,能够把原本不该出现在某个区域的生物给全体消灭?
——这个描述就很灵性,往小里说,这是“驱杀寄生虫”;往大里说,这就是“清理外来入侵物种”。
在科学的世界观里,根本就没什么东西能同时完成这两项大任;但这片土地上现在只出现了科学的影子,在神仙为主的世界观下,还真能被青青倒腾出秦姝要的东西来。
于是带着满怀糖豆的袋鼠快递员刚离开青青的山头半个时辰,就又被青青叫了回去,说她可以帮忙向黎山老母请假,同时支付给送信者十瓶仙酒、五瓶金丹作为报偿,请这位袋鼠快递员再跑一次京城,要给一位“正在人间门隐居”的仙人前辈送个东西。
袋鼠快递员很爽快地就接下了这个长途运输的活计,在接过那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锦盒的时候,十分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我闻到从里面传来的药味儿了……可这药怎么是甜的?闻起来真不错啊,它有什么名字吗?”
青青想了想:“还没,这是我加班加点新炼制出来的,没来得及取名。幸好你提醒我了,那就叫宝塔糖吧。”1
袋鼠快递员一听这名,接下来看着这糖的时候立刻就两眼放光了,吓得青青不得不连连叮嘱了她好几次,又往她的怀里额外塞了一包真正的糖豆:
“你要是馋嘴的话,吃这个就好了,可千万不要吃那包药!它的味道并不好,只是我在研究的时候,为了让它更受小孩子喜欢,这才往里面放了点别的东西,把它的味道往甜的方向调整了些许,真要论起味道来的话,还是你手里的这包糖豆更好吃。”
“这是我根据你的描述,新研发出来的芒果味,你尝尝看有没有家乡的感觉?”
袋鼠快递员:……是家乡的芒果,呜呜。谢谢姐姐,你的这趟快递我跑定了!
一时间门,本就十分认真负责的袋鼠快递员,在这股一模一样的来自家乡味道的激励下,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使命感:
无论如何,我都能把这份快递送到!
在这个月内,京城中十分有名的谢家,接连收到了三个喜讯:
第一个喜讯是最要紧的,那就是有个在於潜生活了十几年的旁支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得了陛下的青眼,叫她入京拜见。
先不说谢家里那些手握大权、在朝堂上占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大人物们怎么看这件事,是真心为得了陛下青眼的谢爱莲感到高兴,还是暗暗在背后眼红心想这个好事怎么就没落在我家孩子身上;总之,至少对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见到自己女儿的谢爱莲的父母来说,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货真价实的好消息!
第一个喜讯还是这位旁支女带来的。她在回家的时候,不仅带回了一位武艺高强的女儿,甚至还把配套的西席也带回来了。
谢家虽说是个深受前朝影响,因此和长江以北的魏国全国上下“重男轻女”的风气没什么区别的大家族;但因为现在坐在朝堂上掌权的,是摄政太后,而且他们又因为地位超然,因此能接触到长江以南的茜香国,因此倒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一时间门,这个在京城内盘根错节、实力雄厚的谢氏家族,竟然和千里之外位于於潜的、靠着一位女性先祖发家起步的秦家有着十分相似的微妙之处了。
那就是不管我们实际上是怎么做的,但至少在明面上,“重视男性的同时也不会太苛待女性”的这个幌子,这杆大旗,是立得住的。
在这种环境下,不管是真心想为女儿打算的父母,还是为了保全家族形象而不得不装模作样的长辈,对女性西席可谓十分看重:
不管将来是当官还是嫁人,总之“知书达理”的这个美名就很加分。
但问题是茜香国在隔壁立起来之后,带走了相当一部分具有真才实学的女官,让北魏的人才市场在“女性家庭教师”的这个位置上,出现了一个短期内无法填补的硕大缺口,而且这个缺口横贯所有阶层,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只要对女性后代有着让其受教育意识的,都会在遍寻不到人之后发出来自灵魂的惨叫:
救命啊!!有没有哪位好心人愿意来给我女儿当一下老师?!
因此,当秦姝的身份一亮明后,她在谢家当即就受到了超高规格的热情招待,就很能理解了:
的确有看在谢爱莲的份上,想要通过秦姝这个西席和她攀关系的;但更多的人是发自内心地感谢秦姝,毕竟秦姝的到来解了不少人的燃眉之急——甭管他们让女儿去求学读书,究竟是不想让她们的本领被埋没,还是单纯想通过提高她们身价的方式让她们嫁个好人家——至少这个需求,是切实摆在这里的。
只要有了个看起来不错的开头,那么就算原因再烂,也总归是个好事,乐观一点想,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
相比前两个近在眼前、切实可见的喜讯来说,第三个喜讯就不算什么喜讯了,或者说,在京城的谢家人看来,这就是个来投奔自己的远方穷亲戚;只有谢端本人,才会认为这是个好消息,是自己能够一展才华的良机:
他拖家带口进京赶考来了!
秦姝:……等等,我当时抓了个什么东西去给白水当替身来着?
——哪怕此刻,秦姝已经知道了那位白水,已经被谢端起了个人类的名字叫“田洛洛”,但这个名字半点好寓意也没有,十分不走心,再类比一下两人的地位的话,分明是人类在折辱天界的神仙,因此秦姝始终不愿意以这个名字去称呼她,一直平等地、认真地称呼她为“白水”。
这个问题困扰了秦姝相当一段时间门,毕竟当时那位白水眼看着就要遭殃了,她如果速度慢了些,白水的下场就真的很难说;但正是因为下手太快了,还要忙着跑路,因此秦姝还真不知道自己抓了个什么东西过去。
如果真是福寿螺的话,那这问题就大了,因为这东西本来是不该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
考虑到日后频发的“将福寿螺和田螺混淆在一起误食后,因为没能彻底煮熟杀虫,导致寄生虫感染”的新闻,秦姝当晚就冒着动用法力被发现的风险,寄了一封信,千里迢迢地给还在黎山老母座下当死宅炼丹师的青青发了过去:
救命啊!!有没有一位小天才可以解决一下寄生虫的问题?!而且如果这玩意儿真的是福寿螺的话,那就更要命了,我急需一位能对我提供远程支援的医药生物专业人才!!
从这件事的解决效率上就能看出来,秦姝果然不愧是被这个世界的天道给拎过来、从千百年前的根源上解决问题的官方指定唯一社畜,能够顺利运用数千年后的现代知识,提前将所有的危机都扼杀在摇篮里,而这危机自然也包括入侵物种的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代换一下秦姝在三十三重天的正常职位“太虚幻境之主警幻仙君”,就能看出来,她的工作范围原本不该包括这一部分。
总的来看,秦姝其实就是个原本应该只负责家庭内部争吵调解工作、保护妇女、管理婚姻的天界妇联主席兼民政部长;同时兼职的另外一个“灵妙真君”的岗位,也是来自于她在帮女仙们离婚的时候武德充沛的功绩。
让这样一个人去管理海关的入口和对入侵物种的整治这个问题,放在现代社会就是越权,放在天界,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就是秦姝已经社畜习惯了,但凡看见不对劲的事,哪怕没什么报酬,就为了心里好受也得去管一管;要么,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今日对这件本不该在她职权范围内事出手,因此受累,那么将来,就必然要为此受益获利。
虽说在很多天界神仙看来,他们现在能勉强去帮人类做事,就已经很勤奋了,再让他们去管理这些细枝末节的、连灵智都没有的动物,实在太大材小用,但是他们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量变引发质变:
如果将来,秦姝在受封升职的时候,离她能达到的最高的位置,只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功夫,那么她今天做的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够成为把未来的新任北极紫微大帝给送上玉阶金座的最后一片垫脚石!
——只不过那就是未来的秦姝要操心的事情了。
总之,秦姝这封信刚发出去没多久,数日后的半夜十一点,一只浑身都带着甜甜芒果香气的、强健有力活泼可爱、热情诚恳勤劳朴实的大袋鼠,就戴着个蓝色的小头盔降落在了秦姝在的小院里,喊出了一句足足流传了千百年之久的口号:
“袋鼠快递,使命必达!”
“你好,这里有你的快递,请下楼签收一下!”
同时目睹了这一幕神奇景象的,还有谢爱莲和秦慕玉;从这两人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反应里,实在能看出来她们这一世是真的很有母女缘分,两人都快把硕大的问号给红色加粗三号字写在自己脸上了:
???
这边的一位百分百不掺假的人类和一位披着人类壳子的白水十分容易被看破,正在气昂昂地站在院子里的袋鼠快递员的心思也十分好懂:
嘿嘿,两位姐妹,有糖豆吗?来点糖豆。
秦姝:……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快乐单纯勤劳热情的朋友们的衬托下,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大恶人。我错了,我这就积极主动开展自我批评,但总而言之,我是不会改的,下次还敢。
正在拖家带口往京城赶的谢端:……你还是改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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