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危机感唤回了一丝理性。
就像所有的超凡者一样,张十梦根本无力抵抗自己精神弱点的爆发。
她渴望着完成手头的事情,整整齐齐吃光一路上所有的意象。
哪怕肝脑涂地,哪怕背弃一切理智的约束,践踏所有的人伦法律,也在所不惜。
凡人锚定梦界,踏足超凡的过程,就是这么危险。一不小心便有可能彻底丧失身为人类的理智,转而变成完全失控的某种【诡异】。
但和很多彻底被疯狂支配而丧失自我的超凡者不同,致命的环境时刻给予张十梦一个强烈的刺击,让她警惕着自身的安危。
她很快发现,只要不去强硬地抵触对抗内心的渴望,精神弱点便不会支配她对身体的控制和基本的思考。
一定……要吃下去!但是先要活着,才能吃到更多……
合理性与符合精神弱点的逻辑,让张十梦心中的意志逐渐坚定。
超凡能力第一次发动了,十分顺利。
她并膝而立,一手高举,一手平伸,桀骜地仰起头颅,摆出一个十分古怪的舞蹈动作。
与此同时,头脑中想象自己是一棵树的模样。
精准,细致,每一根枝丫的角度,每一条纹路的走向……
于是,当短剑和包子靠近过来时,便只看到了一颗纯白的树木。和平原上散落的千千万万株没有特点树木,毫无二致。
强压着内心急于将行动继续下去的焦虑,张十梦拼命忍耐着。
她的拟态如此完美,以至于短剑在她的裤子上擦了擦军靴里黏着的白色泥土。
终于,在两人闭目感知她所吞噬意象留下的痕迹时,张十梦终于找到了空隙得以蹑手蹑脚朝着远方摸去。
然而新的麻烦很快找上门来。
就在她全力想着要悄无声息摆脱两人的时候,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开始在脑海里低语:
“如果一直吊在他们前面,观察这两个家伙追踪我,却就是拿我没有办法,应该会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吧?”
张十梦知道这声音来自于自己,是任何人身上都很正常的,源自于恐惧和自我保护的高地效应。
就像人到了高处总会有一种想要往下跳的冲动,这只是大脑想要促使自己脱离险境的本能反应。
但坏就坏在,张十梦此刻正处于强迫症的发作状态。
于是,她绝望地发现一个念头无法反抗地占据了自己的心神:
我非要吊在他们前面,不远不近,一直欣赏他们拿我毫无办法的样子。对!非得这样才行!要是因为想活命就跑掉,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于是乎,包子开始了令人窒息的追踪之旅。
超凡者本就存在所谓的第六感,只是通常比较微弱,难以真的帮助自己进行合理判断。
但是包子这方面的天赋本就强一些,而张十梦又是不太懂收敛自己唯心干涉的新手。
一路的探索追寻中,包子开始不时觉得有一种诡异的凝视在追随着自己,挥之不去,阴魂不散……
但想要看清楚具体是什么东西,却又无论如何也找不出问题所在。
这种诡异而让人无力的被监视感可以来自任何方向。有时是一团意象,有时是一块顽石。
时时刻刻忍受着无法探究,甚至逐渐不敢去探究的监视,包子小姐一路上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
就在包子独自忍受这种能将人逼疯的压力,几欲崩溃时,稍有些迟钝的短剑突然问道:
“包子,我感觉地上倒着的这个垃圾桶……是不是比刚才的位置远了一些?”
“没有!别胡说!不可能!”包子叫得声音之尖锐吓了短剑一跳。那炸毛的模样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野猫。
如此这般,张十梦一路作着大死。
直到兜兜转转又一次回到自己精神堡垒入口掩藏的树冠下,那诡异的,对毫无意义,甚至有害行为的达成与满足感,几乎将她推上了快乐的巅峰!
这种强烈的满足感让她一瞬间挣脱了强迫欲求的掌控,重新夺回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
几乎就在一瞬之间,她轻跃而起,直接窜进了活板门的开口,最后像一只灵猫般悄无声息地停落在校长室的地板上。
夸张的肢体运动能力让张十梦大吃一惊。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别说一跃跳上离地两米多的距离,恐怕就算让她扒着地板边沿引体向上把自己身体拉上去都未必能做到。
她想起了魏命名和虫男战斗时那超越人类极限的体术,又想起了徐梦玲噩梦中那女特工神乎其技的枪法,顿时觉得安心下来。
自己的变化对于超凡者而言……似乎也没什么吧?
殊不知,那些老牌强者哪一个不是经过长年累月的修炼,驯养,亦或信仰崇拜才能一点点积累自身的变化?
张十梦关上活板门,将来自s机关,最麻烦的暴露风险彻底关在了脚下。
在原本的时间线上,两位特工本会强闯进张十梦的精神堡垒,从而识破她的身份。
就算被临时引开,也绝对会在不久后意识到事情的蹊跷,反复调查开始的地方,最终发现隐藏的活板门。
但偏偏强迫症发作的张十梦,不受控制地玩了把大的。
宛若莫名【诡异】肆虐的情景,直接把两人吓跑了。
歪打正着,倒是在本没有出路的绝境中活生生踩出了一条离谱到不着调的破局之法。
莫名其妙,但行之有效。
关上活板门的张十梦微微松了口气。
她不清楚包子的心理活动以及自己给人带去的阴影面积,但接下来只要及时让莫离干掉那寻着她追来的虫男,就可以在包子两人找上来前渡过今天的危机。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那种一定要完成某件事情,且这事越离谱,越没有益处就越有成就感的奇妙偏执再一次爬上张十梦的心头。
还来?!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张十梦顿时感觉想当一位超凡者也太难了……
她无法抵抗内心深处那无底深渊一般支配自己理性的欲求。但她至少还来得及尝试引导自己强迫症发作的方向。
此时此刻,张十梦最渴望的事情是什么?
毫无疑问,解决虫男,安全离开梦境啊!
顿时,一种比起前两次尤其离谱的冲动开始在张十梦心中膨胀:
凭什么让莫离动手?这是我的精神堡垒!我的敌人!我的事情!
我必须,一定,立刻,马上!要亲手解决那家伙!
这诡异的念头一经冒出,立即占据了张十梦的全部理智。
这一次她屈服得更快。因为张十梦已经意识到,保有主观能动的疯癫远好过不受控制的狂乱。
而只要一向自己的强迫症妥协,张十梦瞬时感觉头脑清明起来。
甚至于因为刚才一路上吞噬的几个形态抽象的复杂意象,她觉得自己的分析理解能力甚至要比之前没犯病的时候反而更上一层楼。
视野中的林林总总,全部像是化作了抽象的数据一般,通过眼瞳流泻如张十梦的大脑,让她迅速想通了诸多细节。
疑似莫离的【诡异】仍旧留在校长室里,看到自己活着回来,此刻正在天花板上欢脱地爬来爬去。
这说明虫男应当还没有找到这里,又或者事先发现了头发姐姐的存在而明智地选择绕路远离。
而自己临走前给出的指令则首先是守住集体潜意识之门,其次才是对付虫男,因此头发姐姐留在了原处。
再就是自己强迫症发作所执着的事情,是“一定要亲手干掉虫男”。
想要直接利用头发姐姐的规则咒杀那家伙显然是不行的,哪怕想一想都会让张十梦头痛欲裂。
但当她去设想借助头发姐姐的特性亲自动手时,却没有这一层的制约……
想到这里,张十梦神色复杂地仰头朝房顶上探头探脑的头发姐姐试探问道:“如果我割伤你……会不会痛?”
房顶上的家伙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反应,只是裂开被头发淹没的血盆大口,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张十梦咽了口吐沫,试着换了个问题:“我用美工刀割你,你能自己痊愈的吧?会生气吗?”
头发姐姐四肢并用,在天花板上爬了一圈,像一只忙着捕食的壁虎,完全没有搭理张十梦的心思。
但是这片刻的拖延却让张十梦的精神弱点有些压制不住了,她不得不立刻做出行动。
她只能狠心咬了咬牙。这里终究是自己的梦境,只要干掉虫男,她随时都可以安全醒来。就算害到头发姐姐暴走,大不了时候去找莫离赔罪……
想到这里,她自信地仰起头,龇着牙,对着从天花板垂下,与自己反脸而视的面孔,露出一个同款的笑容:
“你是来保护我的,所以会帮助我达成目的。而那个百目真实的教徒是我追猎的目标,所以你会一直追逐他,直到把他赶进这个房间,对吗?”
片刻的寂静后,头发姐姐终于在这一次点了点头。
但就在它准备从窗口爬出的时候,张十梦却突然又将它叫住:
“等等,还有件事情,”
在头发姐姐困惑的歪脖下,她指向陈列柜里的奖杯:
“它们被特意陈列在校长室里,所以它们是学校光荣历史的承载,是师生友谊的结晶……
因此,它们应当像校史一样是沉甸甸的,像友谊一样是坚不可摧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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