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翰作为宗室将领,若是失踪不见,肯定瞒不了几天。
赵寰倒没太过讶异,转念往好的地方想,通过此事,倒能将完颜家族内部的形势看得更清楚些。
从完颜晟的脸色,能看得出他的震怒。完颜宗贤的具体想法,赵寰就不得而知了。
僧多肉少,完颜家族的人向来不是铁板一块,为了权势打得头破血流。
赵寰不关心他们内部如何抢夺,完颜晟肯定要调查,她要稳住自己人不露出马脚。
邢秉懿不知此事,不知者就不会心虚,赵寰不打算节外生枝告诉她。赵瑚儿跟着赵寰一起埋尸首,她胆子比较大,勉强可以撑一撑。
赵金铃经历再多的苦难,毕竟她还小,赵寰怕她到时候稳不住。
仔细斟酌之后,等到完颜晟他们离开,赵寰神色镇定说了外面发生之事。
赵神佑无甚反应,始终安静靠在炕上。邢秉懿除了诧异,更多的还是欣喜。要不是怕引来金人,她估计会拍掌大笑,恨恨道:“该!他该死,早就该死了!他们都死绝了才好!”
赵瑚儿咬着嘴唇,紧张地望着赵寰没有做声。赵金铃反倒比赵瑚儿镇定几分,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眨巴着眼睛,小声问道:“二十一娘,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赵寰欣慰赵金铃的聪慧,给了她个安抚的眼神,说道:“我估计是要找大家去,虚张声势吓一吓大家。你们别怕,此事与我们无关。”
“无关”二字,赵寰特意放缓了些,以示强调。沉稳的眼神,直直望着赵瑚儿。
赵瑚儿瑟缩了下,恍惚着回过神。她轻抚着胸口,说道:“是啊,完颜宗翰死了,与我们有何干。九嫂嫂说得是,他们都死绝了才好呢。”
赵寰笑了下,说道:“十三娘,三十三娘,你们与我一起去拿饭食。”
赵瑚儿说了声好,赵金铃穿好衣衫下炕,三人一起出了门。在去灶房的路上,赵寰不动声色朝四周张望。三三两两的人走在一起,紧张中又难掩兴奋,交头接耳说着话。
赵寰估摸着她们也在议论尸首的事,一路上见惯了死人,她们并不感到害怕。至于她们的紧张,是怕完颜晟恼羞成怒,惩罚她们。
赵瑚儿也发现了大家的情绪,挪到赵寰身边,小声道:“二十一娘,完颜晟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赵寰淡淡道:“事已至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十三娘,若是问到你,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都是弱女子,被金人欺负,最大的反抗不过是争辩几句。不从的都已经死了,剩下的,早就成了任他们搓圆揉扁的面团。”
赵瑚儿默然片刻,说道:“大男人都不敢反抗,明明打赢了仗,还要每年陪给他们岁币。你说得对,我们这些弱女子,能做什么呢?金人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哪能自己吓自己。”
赵寰见她在给自己鼓气,干脆给她吃了剂定心丸,道:“你放心,若真瞒不过去,我会出来承担。如果我没动做,你不要轻举妄动。”
她拉过赵金铃,低声叮嘱道:“三十三娘,你还小,外面的事情一概不要管。九嫂嫂与神佑那边,你一个字都不要提。”
赵金铃干脆利落应了,“我保管不说,谁都不说。二十一娘,你尽管放心就是。”
赵瑚儿呆了呆,赵寰的担当,让她羞愧不已。她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不添乱,就是对赵寰最好的帮助,最终轻轻嗯了声。
赵寰暗自呼出了口气,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见机行事。
提了食盒回屋,刚吃到一半,韩婆子就扯着嗓子,一路喊了过来:“陛下有令,都出来前去大殿!”
在屋子里的人,三三两两出了门。赵寰让赵神佑与赵金铃留下,与邢秉懿,赵瑚儿随着大流,跟在韩婆子身后去了大殿。
大殿外点起了牛油火把,将四下照得透亮。除了浣衣院的女人,修建皇宫的工匠们,也在金兵的看管下,一并带了过来。
四下闹哄哄,金兵用蹩脚的汉话,大声训斥道:“闭嘴,都规矩些!”
赵寰见到眼前的情形,心落了一大半回肚子里。
大殿前面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完颜晟要审,得要审到猴年马月去,他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看守的金兵并不多,与工匠们的体型差异并不大。在冷兵器时代,打仗都是人身肉搏。
大宋拥有神臂弩等杀伤力巨大的兵器,无论从国力,还是兵力,都远胜金兵。
真是一群没血性,贪生怕死的软蛋!
赵寰闭了闭眼,强自按下了心中翻滚的愤怒。
殿门打开了,完颜晟走了出来。完颜宗贤,完颜亶,完颜宗干等一群完颜家族人跟随其后,站在了大殿门边。
完颜晟眼神凌厉,缓缓扫过众人,厉声道:“你们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在皇宫中陷害朕大金国尊贵无比的景国公!”
人群中鸦雀无声,在火把的照耀下,完颜晟看到了一张张不知是被冻得麻木,还是折磨得面无表情的脸,暗自恼怒不已。
完颜宗翰死在宫中,他首先怀疑的就是身后这群野心勃勃的王公权贵们。
至于大宋的人,除了岳飞韩世忠等将领,不是完颜晟看不起他们,他们没这个胆。
不然,朝臣哪能急急忙忙拥立新君,跟丧家犬般逃到临安去,连娘老子都不要了。
完颜晟将他们叫来,也就是走个过场。到了夜里,冻得鼻子都痛,完颜晟没心思继续,准备回屋。
这时,完颜宗贤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完颜晟一愣,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点了点头。
完颜宗贤站出来,大声道:“浣衣院的人留下,其他人散了!”
工匠们在金兵的吆喝下,陆陆续续离开。浣衣院的女子们又冷又怕,被留了下来。
赵寰先前猜测得没错,完颜晟他们应当看过了完颜宗翰的尸首,如此很准快的杀人手段,他们猜不到弱女子身上。
不过,她还是没完全放下戒备。听到完颜宗贤的话,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比起杀人还可怕的,是折辱。
完颜宗贤话音一落,完颜家族的男人们,如狼似虎的眼神,在她们瘦弱之躯上来回流连打量。
“十人一伍,都跟我进来!”完颜宗贤袖着手,趾高气扬宣布。完颜晟笑了声,转身进了大殿,其他人随着他一起往屋内走去。
韩婆子见状,走到前面张罗:“都给我紧着皮,在陛下面前该如何做,这些年你们早该清楚。不想死的,都听话老实点!”她点着前面的十个女子,将她们领进了屋。
大殿内,很快传来了啜泣声,求饶声,淫.笑声,嘶吼声。
声声如泣,夹杂着凛冽的寒风,砸在殿外的人身上,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衣衫凌乱,露出来的肌肤,青青紫紫。
韩婆子神色麻木看着她们离开,再次叫了另外十人进屋。这次她们出来得快一些,衣领就那么敞开着,如同幽魂一般,晃悠着回浣衣院。
待到赵寰她们时,所有人都已经冻得麻木。赵佛佑缩在她身边,脚一动,不由自主朝前栽去。
赵寰伸出手去,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慢些,别怕。”
赵佛佑回头望来,满脸惊惶,眼里布满了泪水。
韩婆子不止一次说过,她快十岁了。若不是她的身形实在太瘦弱,早就被金人玷污了。
尤其,她还是赵构的长女,身份特殊。
赵寰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再看向旁边脸已经冻得青紫的赵瑚儿,邢秉懿,轻声道:“活着最重要。”
赵瑚儿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邢秉懿缓缓向前走去,神色悲凉:“又不是第一次,怕甚!”
十人垂首走进去,甫一进屋,膻气,酒气,说不出的怪味,随着热气扑来,令人作呕。
赵寰掀起眼皮,飞快打量。大殿只有一间屋,高大宽敞,几扇屏风堆在空处。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垫,靠墙的塌上铺着兽皮。
完颜晟斜倚在正中央的白虎皮上,胸前衣衫敞开着,露出粗糙丑陋的大肚皮。完颜宗贤他们或坐,或靠,一脸餍足。
完颜晟眯缝着双眼,看向跪在屋中的弱女子们,桀桀笑道:“赵构的皇后,帝姬,姊妹都在了,还差谁呢?韦太后怎能不在,去将韦娘娘传来!”
伺候的人听命,很快就带来了韦贤妃。赵寰掀起眼皮偷看了眼,韦贤妃四十左右的年纪,因保养得当,身形丰腴,面容姣好,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
韦贤妃目光躲闪,上前见礼。完颜晟叫了起,哈哈大笑道:“去陪你的夫君!”
完颜宗贤笑着拱手谢了恩,韦贤妃看了赵寰她们一眼,低着头快步走过去,侧身坐下了。
完颜宗贤得意洋洋,一把将她拉在怀里,嘴唇凑上去,响亮亲了口:“乖乖,我这个郎君,可比徽宗要强,生的儿子,也比你那皇帝儿子要厉害!”
完颜晟抚案大笑,其他人纷纷一起笑。完颜宗贤得意不已,紧紧盯着赵佛佑,说道:“陛下,赵构的大帝姬,好似长大了呢。”
完颜晟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完颜宗贤真是索求无度,韦贤妃给他生了个儿子还不满足。当了赵构爹爹,还要当赵构岳丈!
完颜宗贤察言观色本事很厉害,微愣之后,很快就改了口风,道:“陛下这些年着实辛苦,不如将大帝姬留在陛下身边,给陛下再生个小皇子。”
完颜晟这才满意了,唔了声,不置可否,说道:“还是先做正事吧。你们中可有人最近发现了生面孔到浣衣院,或在夜里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赵寰跪在后面,偷偷打量着大殿与屋内众人的神色,看到他们神色各异的模样,随着大流答了未曾听见。
完颜晟拉下脸,沉声恐吓道:“若是敢撒谎,朕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她们中有人吓得牙齿咯咯作响,颤声答了不敢。赵寰低着头,佯装害怕一并否认了。
过了好一阵,完颜晟犀利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哼了声,挥手道:“谅你们也不敢,下去吧!”
所有人忙起身退到门边,逃也似的离开。赵佛佑如同尊石像般,神色木然,无声流着泪。
赵瑚儿走过去牵住了她的手,想要安慰,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赵寰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稳稳走着。
这群蛮夷,他们不知礼义廉耻,比畜生都不如。他们之间,互相抢夺战利品,跟狗抢食一样,撕咬,厮杀。
她没错过完颜晟盯着赵佛佑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血腥欲望。
若非他上了年纪,身体不行,赵佛佑今晚绝对逃不过他的魔掌。
赵构还有另外一个女儿赵神佑,哪怕她才七岁不到。
他们是厉鬼,是寡廉鲜耻的畜生。
赵寰手抬头望着厚重云层翻滚的天际,月黑风高。
好一个杀人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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