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指认新夫人久病不愈是白初语克亲所致的道士正是仆妇买通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小姐放心,夫人会请德高望重的道长为小姐改命,王府也会请国师大人亲自为你们合八字,如有不妥,也结不了亲。”


    女鬼冷哼:“切,早干什么去了,要把人嫁出去了才想到改命,虚情假意!”


    白初语对那个家没有一丝期待,心中没有为此掀起一丝波澜:“我自小在这间道观里长大,不知如何为人妇,不懂皇族的规矩,恐结亲不成反结怨,好事变坏事,这么好的亲事还是留给府里其他的姑娘吧。”


    “不懂规矩可以学,夫人会从宫中请一位教养嬷嬷教小姐皇族的规矩,小姐这般姿容,嫁给谁都配得上!”


    若非如此,府上也不会把主意打到白初语身上,且这桩婚事是冲喜,王府那边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不会计较。


    “婚姻大事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小姐任性妄为,倘若奴婢今日带不回小姐,他日侯爷必定率众亲自前来,拆了这道观的一砖一瓦,夷为平地。”


    仆妇意味深长地看向闻阳子:“闻观主也不想担上强行扣留官家小姐的罪名吧?”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闻阳子面色微沉。


    原本白初语只知白家人冷漠无情,而今要再加上一个蛮横无耻,她默了默,对闻阳子道:“我有些话想单独对您说。”


    言罢,两人先后跨出客堂门槛。


    身后传来仆妇刻意拔高的嗓音:“小姐年纪小,不懂事,不知好歹,有劳闻观主给她讲清楚。”


    两人只当是蚊蝇扰人都没有理会。


    来到僻静处,白初语说出心中的想法:“那仆妇不过是狐假虎威,做不了主,浪费再多口舌也没有意义,我打算随她去府上解决此事,与侯爷当面做个了断,之后再回来拜您为师。”


    闻阳子欲言又止。


    罢了,比起当爹,还是当师父吧。


    他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对上白初语幽怨的小眼神,他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一缕垂落身前的白发,慌忙加快语速解释:“我原本也打算让你去京城走走,京城人多鬼多,你也好早日修复魂体。”


    他心知白初语最在意什么,可这里也不会是她的归处。


    “玄崇现下在京城挂单,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找他帮忙。”


    玄崇也是闻阳子的徒弟,闻阳子的徒弟只排小,不排大,如今只知玄乐排在末尾,其他人长幼先后自己排,哪个先入门哪个是师兄,这样一来,他究竟有多少弟子不得而知。


    玄崇是在白初语来到道观之后离开的,她有些印象。


    玄崇以卦术专长,也能使用法器,借助天地之间的灵气绘制符箓,可惜没有仙缘,一辈子只能做一个凡人,不似她与玄乐这般自身拥有灵力,可以通过修行突破大限,或有得道升仙的机会。


    因而在玄崇小有所成之后,闻阳子让他游历山河,利用所学积攒功德修来世。


    待攒足了功德,且心智坚定,来世他便能拥有仙缘。


    闻言,白初语果然脸色有所缓和,如果连闻阳子都将她往外推,那她便与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没什么分别。


    她向鬼鬼祟祟跟过来又不敢靠近的女鬼招招手:“你过来。”


    女鬼缩了缩脖子,经过白初语那一下她便知,若这两人要对付她,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飘到白初语面前:“小姐有何吩咐?”


    她就是一个乖巧又听话的小丫鬟,仅此而已!


    白初语道:“我问你,你可知瑞王府上公子的生辰八字?”


    她是绝命,福祸难料,与谁都能合,与谁都不合,而冲喜本就是无稽之谈,倘若冲喜能延寿,岂不是人人都能长生,拿到对方的生辰八字,她便可以知道对方能活到几时。


    能养出仆妇那般刁奴,可见府上的人也不是明事理的,要提前想好对策才行。


    “皇族的生辰八字只有国师大人才知,不会透漏给旁人,以免被邪魔外道钻空子,窃取国运,即便是娶亲也不会交换庚帖。”


    女鬼口吻笃定:“不过小姐放心,他肯定活不长,说不定亲事还没成就咽气了,不然……”也轮不到你啊!


    后面的话女鬼不好说,白初语心领神会,有了思量。


    话头一转,她道:“你莫要再纠缠那仆妇,你若害死了活人会堕为恶鬼,将来入地界之后,轻则受刑,重则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事关自己的仇怨,女鬼脸上的乖顺瞬间褪去,愤怒地嘶吼:“是她害死了我,有仇报仇,天经地义,凭什么要处罚我!”


    白初语解释:“活人犯错要活人来惩治,若侥幸逃脱,死后到了地界也会清算,可你若越界就是你的不是。”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女鬼周身的怨气越越发浓郁,面目越发狰狞:“她偷窃夫人的财物,担心被发现,推到我身上,将我勒死挂到房梁上,谎称我是畏罪自尽,我自小被卖进府里,无依无靠,身份卑贱,没有人为我出头,夫人连查都没查,只觉得晦气,命人用一卷草席裹着我的尸身扔出城外草草埋了,连个墓碑都没有,如今府上已经无人再提起我,又怎会有人去惩治她!


    你说地界会清算,那她岂不是还能作威作福过完这辈子,而我至死要蒙受不白之冤,做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孤魂野鬼!就算要魂飞魄散,我也要拉着她一起!”


    随着怨气的增长,女鬼逐渐失去理智,满心只有同归于尽的念头,她瞪着白初语:“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她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就别为她出头了!”


    说完,气势汹汹地折返客堂。


    冤死鬼十有八九都这样,闻阳子和白初语见怪不怪,白初语扬声道:“你不必赔上自己,我帮你惩治她。”


    女鬼顿住,回过身:“你为什么要帮我?府上找你回去根本没安好心,你连自保都做不到如何能帮我?还是我自己动手吧!”


    她自说自话,而后便打算离开,生怕这两人阻止她。


    白初语回:“我再不济也是府上的主子,对付一个仆妇还是绰绰有余,不过我不会无偿帮你,你要支付相应的报酬。”


    这世间很难让人相信无缘无故的好,听到这话,女鬼心里反而踏实了,回到白初语身前。


    白初语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春巧。”心里有了念想,女鬼情绪稳定下来,神志也恢复清明。


    “春巧,好,我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便不是无名的孤魂野鬼了。


    人也好,鬼也罢,在即将堕入深渊之时若能有人拉一把,很多时候能够避免不可估量的恶果。


    一旁的闻阳子从始至终作壁上观,面上挂着一副如沐春风的笑容,双眼眯成一条缝隙,薄唇上扬。


    ……


    做好决定后,白初语便去收拾行囊。


    如今这道观里只有三人,占地却不小,白初语独自住在一间院子里,院中的东西少而精,每一样她都很珍惜,都想带着,但都没有带,因为她还会回来,只整理出一些必须品收进一个小小的荷包里。


    这荷包是闻阳子为她炼制的芥子空间,在玄门中也是万金难求之物。


    仆妇看不起这间道观,殊不知这里是玄门中的风水宝地,灵气充裕,闻阳子有意将道观建在这里避世清修。


    倘若外面的人知道闻阳子的本事,怕是门槛都要被踏破。


    院中有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只这一会儿,枝头上挂满一串串白色的槐花,满院充斥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白初语仰起脸向老槐树挥挥手,走到门口又顿住,院门敞开着,却横着一根藤蔓,藤蔓上长满一朵朵盛放的牵牛花。


    白初语笑了笑:“我很快会回来的。”


    听到许诺,牵牛花探出一朵落在白初语手中,余下的尽数卷起,收回藤蔓。


    此地人迹罕至,最易滋生山野精怪,老槐树和这株牵牛花都开了灵,与她相伴多年,难免不舍。


    观门口,玄乐扑进白初语怀里,仰起小脸:“师姐,如果白家不放人,你就传讯回来,我和师父一起去救你!”


    白初语莞尔一笑:“我不在,你要代我照顾好观主。”


    白家位高权重,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扰了道观的清净。


    “嗯!”玄乐郑重应下。


    跨出门槛,白初语回过身突然跪下来,叩别闻阳子。


    “哎呦!”仆妇惊呼一声,上前搀扶:“小姐这身份,只能跪天地,跪官家,跪高堂,区区一个乡野道士可受不起!”


    白初语没有理会,人有阴寿和阳寿,阴阳轮转,生生不息,闻阳子对她的恩情要重于寻常人口中的救命之恩,然而一抬头,方才还在的人已经落荒而逃了。


    “……”


    好气!


    下山的路上,仆妇这才想起自我介绍:“奴婢姓荣,是夫人的陪嫁,掌管夫人院子里的事,小姐可以唤奴婢荣妈妈。”


    她示意白初语看向随行的两个丫鬟:“她们两个以后就跟在你身边伺候,是夫人亲自挑选的,已经仔细调/教过了,小姐可要记得,官家小姐与乡野村姑不同,要尊卑有序。”


    说到此处,她转向两个丫鬟,意有所指:“小姐不懂规矩,日后若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有损侯府颜面你们可要拦着,不然第一个罚的就是你们两个小蹄子!”


    “是!”两个丫鬟战战兢兢回。


    “到底是谁尊卑不分,居然指桑骂槐地教训起主子!”跟着白初语的女鬼愤愤不平,原地起跳挂在荣妈妈身上。


    弄不死她也要让她难受!


    荣妈妈只感到山风额外冷凉,抬手捶了捶近来时不时会酸痛的肩膀。


    待到春巧离开,荣妈妈沾染的鬼气要不了多久就会散去,白初语看在眼里没有理会。


    两个丫鬟转向白初语:“请小姐赐名。”


    面对白初语这个主子,两人反倒比方才腰杆挺得直,其中一个更是眼中带有几分不屑。


    侯府的丫鬟虽是下人也比一般人家有地位,两人又是经过荣妈妈调/教的,可以说是上行下效。


    白初语似是没有察觉,勾着一抹疏离的浅笑,对着其中一人道:“你就叫春巧。”


    丫鬟脸色骤变,一旁的荣妈妈也停下动作。


    前者因为春巧刚死,死得还很不光彩而又凄惨,觉得晦气,后者则是因为做了亏心事,不愿再面对。


    怎么会这么巧用一个死人的名字?


    丫鬟回过神来脱口而出:“这名字不吉利,小姐换一个吧!”


    “你才不吉利!”趴在荣妈妈肩头的女鬼张牙舞爪!


    白初语转向荣妈妈:“这就是你说的仔细调/教好的尊卑?请我赐名还挑三拣四?”


    平日牙尖嘴利的荣妈妈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这名字与府里其他丫鬟重名了。”


    “这样啊。”白初语恍然大悟,重新取了名字:“那你叫香菇,你叫木耳,山里没什么好东西,我最喜欢吃这两样。”


    两个丫鬟:“……”


    纵观整个京城官宦人家的后院,哪个跟在主子身边的大丫鬟的名字不是取得诗情画意,什么春晓,翠柳,知书,哪有人用两个山货做名字,传出去还不得被贻笑大方抬不起头?


    前面已经惹得白初语不快,不敢再正面挑明,两人带着求助的眼神向荣妈妈看去,荣妈妈这会儿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春巧死前充满怨毒的面孔,哪还有心思为两人出头。


    待收回视线,两个丫鬟面上变得恭敬不少,通过这件事就能明白,她们今后有没有好日子过,还得指望白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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