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你居然胆敢送上门来,今日贫道要替天行道,让你有来无回!”


    门上的镇宅符破了,院子里的天雷阵也发动过了,玄崇亲身上阵。


    话音落下,白初语便见房门敞开,一个整张脸上用朱砂画着符纹,腰间别着一攻一防两件法器,手上拿着除祟符的老道士快步越过她直奔穆辰安,将符纸拍在他身前。


    白初语:“……”


    穆辰安:“……”


    除祟符针对的是恶鬼和厉鬼身上的污浊之气,也可以称之为邪气,对穆辰安这种魂力纯净的“良鬼”丝毫不起作用。


    除祟符在两人一魂的注视下似秋日的落叶,在晚风中起起伏伏,飘然而落。


    玄崇:“……”


    “这孽障修为不浅,姑娘快到贫道身后来。”玄崇一手将白初语拉到自己身后,一手从腰间抽出用红线和铜钱制成的金钱剑与穆辰安对峙,脊背悄然渗出了冷汗。


    这除祟符遇强则强,对普通的鬼魂也有一定程度的影响,他还从未见过这种完全失效的情况。


    白初语:“……”


    穆辰安:“……”


    “玄崇师兄。”白初语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玄崇的胳膊。


    “姑娘,你有所不知……”玄崇当下借玄门术法开了天眼,以为这位姑娘被厉鬼尾随而不自知,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回过身看向白初语,诧异道:“你是白师妹?”


    距离上一次回天门观已有十年,彼时白初语只有如今的玄乐那么大,还是一个五官没有完全长开的小包子,他一时间没能认出。


    说话间,他不忘留心穆辰安的一举一动,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白初语仙缘深厚,这东西该不会是谗她的身子跟过来的吧?


    “是我,玄崇师兄。”白初语示意穆辰安:“师兄放心,他不会对我们出手,我不认得路,他好心送我过来。”


    她心知玄崇的忌惮,又多说了一句:“他行善积德,魂力纯净,除祟符才不起作用。”


    “这样啊。”玄崇紧绷的心弦一松,眉眼舒展,将金钱剑别回腰间,手掌不自觉覆上闻阳子为他炼制的护身镜,暗自长舒一口气。


    恶鬼在吸食过多阳气之后会失去人的形态,修为越高变化越大,像是长出尖角,长牙,衍生出部分类似动物的肢体。


    厉鬼若是没有失去神志,身形样貌反而都是极好的,即便先天不足也可以后天调整,譬如眼前这位。


    依他来到京城之后的所见所闻来推测,养出鬼王不无可能,他还以为来的是一方厉鬼鬼王,今晚要折在这里了。


    不愧是他师妹,还能让鬼带路没有带到阴曹地府去。


    误会解开了,白初语问道:“师兄,你为何住在这里,还会有邪祟主动找上门?”


    通常情况,邪祟都是躲着道门中人,她还没见过打上门的邪祟。


    “欺生。”提起这件事,玄崇敛下唇角:“人欺,鬼也欺。”


    话音未落,一团团拳头大小的黑气自敞开的大门鱼贯而入。


    细看之下,竟是一群鼠鬼。


    顾名思义,老鼠化成的鬼。


    动物的灵智很低,若非生前遭人凌虐,死后不会成为恶鬼,更遑论数量如此之多。


    白初语面露惊诧,赶忙放出黑鲤吞噬。


    蚊子再小也是肉,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的心思都在这些上窜下跳的鼠鬼身上,没有注意到穆辰安的面具在颤动,被他用手按住。


    他是生魂没有鬼气,为防被鬼物盯上,他做了伪装,让一只猫鬼附在面具上。


    看到这么多鼠鬼,猫鬼蠢蠢欲动。


    从白初语方才的话语中可以得知,她能够直观地分辨魂力是否纯净,倘若猫鬼此时脱离面具,他是生魂之事定会暴露。


    鼠鬼数量虽多,实力低微,无需两人一魂出手,黑鲤凌空而立,不多时便将鼠鬼尽数吸入口中,而后回到法盘上。


    玄崇看在眼里,心生羡慕。


    他羡慕的不是拥有这件法器,而是白初语的仙缘,以及她的天纵之资,这件法器只有她一人能够驱使,旁人拿到手只能当作装饰。


    如若白初语魂体完整,定能得道升仙。


    来生,他若能拥有白初语一半的天赋就满足了。


    “你们随我进屋喝口茶吧。”


    玄崇将一人一魂带到客堂,为白初语倒了一杯热茶,又取来一个香炉燃了三根香放到穆辰安面前。


    穆辰安:“……”


    他还没死,不吃这玩意。


    面对师兄妹两人投来的视线,他想着人已经送到了,要不就直接离开算了,可不问清楚这里的情况,他又有些放心不下。


    如果再来什么厉害的鬼物两人应付不了怎么办?


    当道士都这么危险吗?


    据他所知,京城里的道士借国师之势,一个个养尊处优,红光满面,不像是彻夜无眠的样子。


    要不就假装吸两口?


    会不会很呛啊?


    正想着,由于香炉的位置太近,香烟缭绕,自行飘过来,附在他面具上的猫鬼忍不住偷偷吸食,看上去就像他在吸食一般,总算是度过了这一关。


    他刚松了一口气便见白初语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是供给他的。


    “……”


    穆辰安正琢磨着怎么把茶水喂给猫鬼而不被察觉,白初语的注意力转到了别处,


    “咦?也不全是无可救药。”


    说着,她再次取出阴阳鲤。


    法盘上,双鲤同时转动半圈,互换位置,白色的鲤鱼向白初语伸出的手掌吐出两团小小的魂体。


    鼠鬼吸食活人阳气产生的污浊之气已经被双鲤炼化了,像是被扒了一层皮肉,余下的部分十分纯净而又单薄。


    这是罪不至死。


    双鲤同时离开法盘,首尾相接形成一个圆环不断地游动,圆环中央逐渐形成了一个黑幽幽的洞,自洞中透出些许阴冷的气息,似鬼气,更为浓郁而纯净。


    白初语垂眸对两个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鼠魂道:“遇到我算你们走运,换做别人,一准打到你们魂飞魄散,去地界领罚吧,弃恶从善,争取早日投胎。”


    双鲤在炼化魂火的过程中能够分辨出魂体是否彻底被浊气侵蚀,某种意义上类似于地界的审判,方才那种情况,换做其他道士肯定是一网打尽,片甲不留。


    言罢,她将两个小东西送入黑洞中。


    白初语没有对一个老鬼做解释,不过穆辰安从白初语的话语中领会到,黑洞的另一侧是地界。


    双鲤归位,师兄妹两人继续早前的话头,玄崇道:“京城的道观以人满为由,拒绝我挂单,我就自己租了一间院子,白日四处走走,帮人除祟,得罪了那些邪祟,晚间便都来向我寻仇,不过数量如此之多,我总觉得它们是有意针对我这个外来的落单的道士。”


    玄崇口吻中有些气愤,满是朱砂符纹的脸上忽而一笑,抿了一口茶放下:“不过这样也好,无需我再花功夫去寻它们。”


    他招来的都是些小杂碎,有闻阳子给他的护身镜可保平安,借此机会可以多除去一些。


    白初语接话,眼神亮晶晶的:“今后我同师兄一起对付它们。”


    只需守着一间小院每日就有送上门魂火,对她而言等同于天上掉馅饼。


    提起这件事,玄崇问:“你为何这个时辰过来,京城不太平,邪祟猖獗,天黑之后不宜出行。”


    白初语如实道来:“白家不许我出门。”


    “这……”玄崇双眼一瞪,又是气愤又是无奈,白家是侯门世家,他一介游方道士无法给白初语出头。


    白初语含笑安慰:“师兄放心,我很快就能恢复自由身,时间不早了,今日我就先回去了。”


    “你还要回去?为何要回去?”


    听到此处,穆辰安忍不住接话,白家如此待她,他本以为白初语这一走就没打算再回去。


    白初语回视:“我若不回去,他们会找道观的麻烦。”


    穆辰安默然,半晌,道:“我送你回去。”


    “谢谢你!”


    “师妹就拜托你了!”


    师兄妹两人先后道谢,穆辰安都没有回应,是他的缘故把白初语逼得走投无路,受之有愧。


    一路无言,疾驰的风在耳畔呼啸。


    回到侯府的时候,更夫恰巧再次从侯府门前走过,梆子敲了五下,已是五更天了。


    穆辰安站定,喉头滚动:“我听闻王府已经打消了结亲的念头,你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良久没有等到回应,他低头看去,怀中的人闭着眼,呼吸均匀。


    穆辰安是生魂,身上没有鬼魂阴冷的气息,不会令人感到不适,白初语折腾了一日是真的乏了,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了。


    在这件事中,白初语作为受害者从未表现出过激的情绪,此时对着她沉静的面容,穆辰安心中的郁结一瞬间散去大半。


    他牵了牵唇角,径直走进房中把熟睡中的少女放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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