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姜瑶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情,勾了唇。


    ——扭扭捏捏。


    虽然已下定决心要放他去边疆了,但在那之前……


    他是属于她的。


    既如此,稍微随性一些,没关系吧。


    于是她咕哝了一句:“还是冷。”


    风是不吹了,温度仍是低。


    话落,姜瑶轻轻扣住了他袒露在外,坚实有力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面前,身体向前倾了倾,伏在脖颈下,拿脸贴住滚烫的胸口,唔了声。


    ——是要热一些。


    见他垂下的手臂肉眼可见地渐渐绷紧,甚至鼓起间能看清强壮分明的肌理,姜瑶轻笑。


    “上面没人了,不用这么紧张。”


    又是一阵压抑咳嗽,姜瑶喘了下,不满皱眉。


    “你这种姿势使不上劲,叫我很难受,换一个。”


    他沉默后,哑声:“……是。”


    最终很慢地,聂让将长臂伸出,试探着回抱住她,小心将她收紧到自己心口处,再拿行衣细细裹好她过分单薄的身子,相贴处纹丝合缝,不留一点寒气可能钻进的口子。


    做完一切,他继续认真去凝山顶的崖石,好像顶上蒙面人还在一般。


    聂让体温偏高,如烧灼的火炉般滚烫,舒适的暖意顿时如温泉水般包裹全身,姜瑶喟叹一声,微抬头看了一下他坚韧的侧脸。


    瞧起来是很认真。


    可耳朵尖的颜色…是不是深了?


    她懒懒地靠在他怀里好一会。


    直到天色全黑时,她轻笑出声:“好了,应该差不多了。”


    “咻—砰——”


    仿佛为了映照长公主的话,寂静的夜幕随先后四声尖锐的破空啸声。


    崖底、永宁郡王府、银龙营、虎贲禁军营、四处地方,同一时刻腾升起了极尽绚丽的烟火,荡开了整个黄昏,也荡在深邃迷惘的瞳中。


    聂让识得那信号。


    它的意思只有一个:


    ——动手!


    “阿让。本宫记起来一件事。”


    在骤然炸开的天光里,姜瑶将手从他带着些微皂角气息的外衣中伸出,捧住他错愕的面颊。


    “你似乎欠我一句生辰祝词。”


    下方同时传来喊杀与尖啸声:


    “崖底有伏!是虎贲军银龙卫,中计了!”


    “该死,是玄卫,他们在西边安了拒马!退路被堵死了——”


    “来不及了!”


    声嘶力竭中,厮杀声再次卷席,而这一次,银龙卫以绝对优势占据上风,枪出雷霆,无坚不摧。


    山崖响着震耳欲馈的呼喝:


    “奉殿下之命,捉拿李氏逆党!!”


    局势逆转不过一场烟火。


    银龙卫自东侧而上,蒙面众西走却被玄卫设下的拒马拦住,反被逼入死角。


    不稍片刻,山峦平息。


    聂让重新穿好里衣,背着姜瑶又一次翻上崖顶,没过几步,便听见银龙卫锵锵枪响。


    一个着黑甲的青年领兵横出,抱拳半跪:“末将周睿!救驾来迟!”


    “不迟。刚刚好。”


    姜瑶身上还披着属于暗卫的外衣,天暗,大多人看不见她披着谁的衣裳。


    “李氏呢?”


    “回殿下,李继及家眷已入大理寺听审,银龙卫并无损伤。”


    姜瑶赞许:“卿家做得不错。”


    有小卫来报:“殿下,统军!那两个头目已抓着了。”


    姜瑶缓步走到被俘虏的蒙面人面前,士卒掀了他们的黑巾,姜瑶仔细打量着着两人,了悟。


    “生辰宴,寻橦怜人?”


    瞧着他们半畏惧半凶恶的脸,姜瑶淡淡出声。


    “怪谈世有妖魔,善于换皮。但论这方面的功夫,它们拍马也赶不上你们主子。”


    李继谨慎,刺杀这种事一旦暴露星点,便是大难临头。


    于是他给自己的私卫套了两层皮,一是表面的武安侯府,一是与她表面似不合的皇帝。


    若她不知此事,就算侥幸逃脱此次刺杀,待明日顺势查下去,最多也只会查到少帝的头上,自此姊弟离心。


    而李氏,怎么都不亏。


    若不是她一开始就卖了破绽,给对方下套,恐指不定好会不会阴沟里翻船。


    不,姜瑶了解李继。


    这么周密的计划他那脑子可谋不得。


    穆元吉?还是宇文执。


    不,不重要。


    她未报完的仇,会有人继续她的任务。


    姜瑶摆摆手差人带了下去,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漂亮的弯钩月。


    上弦月啊。


    算算日子,又到了神镜可观时。


    不知为何,姜瑶脑海中又略过昨日那个可怕的梦境。


    “……”


    她站定身,回了头。


    聂让站在暗处,如影相随。


    .


    今夜,满城风雨。


    长公主府上,银龙卫皆列行恭驾。


    梅玉见她无事,喜出望外,立即迎了上来:“殿下!谢天谢地,您无事真是……唔。”


    她话未落,一双布满刀茧的大手陡然扼住她的喉间,向前一推,猛地将人凌空咚得一声,卡在朱红墙壁。


    后脑勺撞在壁上,逼得人眼冒金星,聂让的眼瞳沉黑,指腹毫不留情地用力收紧,窒息感卷袭。


    梅玉拼命蹬了腿,竭力挣扎,双手去扒开禁锢她的粗粝五指,却始终无济于事,眼前景象渐渐黑下,耳畔发鸣。


    姜瑶拍了拍他的胳膊:“阿让,放她下来。”


    ——这口闷葫芦,倒没有那么傻。


    禁锢松开,梅玉一瞬摊坐在地上,捂住颈咳咳数声:“殿下…为什么?”


    姜瑶仍站在原地,俯视这位同样陪了她数十年的婢女:“你不明白吗?”


    “穆元吉还让你继续回来,就说明宇文执已经当你作弃子了。”


    梅玉脸色仍带青,低下头,没有说话。


    “不过,为什么不逃呢?”姜瑶不解,追问。


    留心的人都清楚,以当时的情况,‘梅玉’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她还是没有说话,像樽闭口的葫芦,姜瑶叹了口气。


    就在她要处理她时,梅玉蓦地惨然一笑:“奴婢……是孤女,与阿弟相依为命…不像殿下,生来就是万金之体。”


    她也是死士,只不过是北周的死士,昔年宇文执来赵,她是顺势跟随的随从。


    梅玉压着音:“奴婢无人帮衬,天下偌大,却只有北周南赵,即便逃了,四海茫茫、如奴婢这样卑微的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姜瑶看了她片刻,最后起身,向周围:“本宫和她单独说两句话,你们先下去。”


    “主人!”


    聂让大惊,极不愿,紧了刀,出声轻唤。


    “先退下。”长公主再一次重复。


    “……是。”


    不甘,但无法。


    他低头看了梅玉一眼,凛凛瞳孔漆黑无光,其中警告不言而喻。


    同为死士,梅玉知道他的意思。


    一旦殿下出事,聂让将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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