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林间箭雨齐发,如飞蝗一般,向姜瑶激射,掩在密林下的六只弩,对准了她的脑颈胸腹各处要害。


    聂让及时察觉,登时心中一紧,左臂使力,扭刀便要破出暗板。


    而梅玉仗位置更近,先步一推,将姜瑶重新推入车中,躲过箭矢。


    “殿下快去车里!车里安全!”


    下一瞬,六只箭没入姜瑶方才所站车茵。


    银龙卫皆身经百战,齐齐侧身滚过,躲过了第一波箭雨。


    队领迅速取出怀内特制烟信,点了后放在地上。


    用于预警求援的弹药并未如预期中放出冲天的响声,燃绳燃尽,炮筒做了哑。


    再看其他人怀中信弹,皆如此。


    坡上,埋在林间的人显了形,均蒙面,持刀或斧冲来,但为首二人一高一矮,身量像极了方才侯府两人。


    山腰被包了个饺子,人四百有余,远远多于银龙卫。


    且身手灵巧,都是久经磨砺的死士。


    刀斧铮鸣间,尘土漫天,厮杀声未绝。


    ——果然来了。


    “阿让。”姜瑶在舆内微蹲下身,敲了敲厢内暗板,低声,极冷静:“等会再出来。”


    怎么可以!


    主人有危险。


    暗板内,聂让咬紧牙,握住刀,万般忍耐,耐不住一身煞血蠢蠢欲动,心中抗拒,欲出。


    “我信你。”姜瑶声音平淡,“你亦当信我。”


    第二波流矢又至,两支弩.箭精准无误地射入一马后膘,白马嘶鸣一声,向后扬蹄一踏,车辕竟应声而断,车轫也不知何时被人卸除,整辆车在往坡下冲,带毒弓.弩似星斗相随。


    有人高呼:“快拦住车!”


    然而时候已晚,马车顺势冲出银龙卫拱卫圈,撞入林间,所幸被藤蔓一扭,及时停住。


    弩.箭随之袭来,而车板已经四分五裂。


    视线所不及的角落里,有一人破板而出,重刀劈开挡板,踢碎已经残损的舆门,将里面的人扑在树下,借坡势与身体,躲过第二波罗网箭雨。


    银龙卫列阵厮杀声渐缓,敌袭借人数优势耗死了大半。


    “活要见人死须见尸!主人有令,取姜瑶首级者,得万金,地千亩!”


    霎时蒙面众人精神大振,顿如见了血的鸦群冲来。


    “恕罪。”


    主人在身边,聂让不敢再赌自己一人是否挡得住敌,扭身单手抄住她的腿弯,将她整人抱起,至于在颈下胸前,同时左手握刀,刀刃朝外,舞动如影,抵挡流矢。


    边退边挡,聂让借未散的烟尘与树枝叶遮掩,抱着人侧身纵入密林。


    大幅动作间,他右臂上箭伤又崩出凄厉血色,微微鼓起的手肘仍稳稳护住姜瑶,纹丝不动。


    姜瑶不语,只伏在他颔下,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重心向上,将头抵在他的下颔,稍稍减轻他肩臂负重。


    等箭雨渐熄,蒙面者突破银龙卫的护卫,矮个子的头目提斧,将已经是一片木板的车舆轰得一劈,但见里面空空,大惊。


    “人不在!”


    高个持剑头领面孔阴翳:“她跑不了的。”


    聂让护着人在林间地伏潜行,未动一点声响,听到又一股行军声,心道不妙,立即晙目向山下,眼底微凝。


    山底官道东侧又上行数百私兵,打扮与眼前蒙面一众全然一致,持械扬尘而上,竟和山腰人合两面包夹之势。


    若真让他们围住树林,则更加难逃!


    如此部署,非提前不可知。


    究竟是谁走露的风声!


    “放烟——”


    乳白毒烟顿时从上风口向整片密林扩散,在场尚有一息的银龙卫吸入,当场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被蒙面者杀了个正着,一刀砍去,鲜血淋漓。


    这毒烟专攻心肺!


    这群人——


    聂让咬牙咬到腮骨微动,宽阔手背的指骨被捏得嘎吱作响,眼底透着寒。


    姜瑶微微起身,绛唇抵在他耳畔,压低声音:“去崖下平台。”


    ——蛇莓崖底。


    那地方极隐蔽,有云雾遮挡难见,且也是一处上行风口,是现在的最优解。


    “主人,还请抱紧奴。”


    聂让持住理智,双臂将姜瑶紧紧锢在胸前,起身于林间迅速穿行,径直朝峭壁一跃,落在熟悉的花草底,侧翻后将自己做垫,卸去她身上的下落冲力。


    平台上的风景十年未变,仍是一汪京绿的蛇莓藤蔓,此时夏末,偶然间能在藤间寻到一两枚指盖大小柳青的果实。


    只是当初十分宽阔的空间,对于两个成年人而言,略显狭窄逼仄。


    聂让重重喘了一口气,松开姜瑶后,自行脱去外行衣垫在青石上,持刀斩了几条毒虫,从行衣取了药丸捏碎,简单驱了虫后挡在她身前,仔细听着上方动静。


    顶上人放烟半晌,没看着丁点回应,终于未再那样从容:


    “进林,给我搜——”


    踏踏的脚步声伴着此起彼伏的通报响遍半山腰,聂让眉目越发凝重,脊背微曲,盯紧了上方,确保第一时间了结从上方下来的人。


    所幸,脚步声来来回回半个点,始终未发现峭壁上的玄机。


    矮个子首领暴跳如雷:“怪了!她还真能飞不成?!”


    高个蒙面人皱眉:“会不会落了崖?”


    整个林间都是毒烟,按照情报所言,姜瑶肺部有重疾,不可能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甲队随我去崖底!其他人留守山腰!”


    顶上声音渐消,显然是离远了。


    他们一来一回,天色随之微微发暗,要等到武安侯府发觉长公主未至通知都城,得等到明日。且出伏后的夜里温度比往日寒得多,四肢又开始发凉,胸口微痛,姜瑶忍不住微微蹙起眉目。


    千算万算,忘了夜凉这茬。


    ……罢了,也挺好的。


    她敛了眸,忽的低声念了一声:“阿让。”


    “在。”


    她从方才那块青石上起身,靠着石崖壁盘腿坐下,稍微皱眉,唇脂因方才退去,只剩一片青白:“冷了。”


    聂让立即回首去看。


    蛾眉微蹙,大病初愈,姜瑶脸上带着脂粉也难掩的苍白。


    平台只是个平台,周围除了藤蔓和零零散散的石头外一无所有,若是生火,上方的人必会顺着烟摸下来。


    主人惧冷,身体虚弱,他也不能让她受寒。


    “……”


    聂让小心收起刀刃,扯下自己的里衣和外衣披在她身上,跪在她面前,健硕的身躯侧身替她挡住风口。


    距离得实在是近,他甚至能嗅到刚刚那一路熟悉的白桃木与药香。


    这是他能接近的极限。


    多年随侍,他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夜间寒凉,但有他身上的温度足够……


    可是,可是万一会错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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