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商容不是工科生,对一些机械的原理和认知只有高中物理的水平,因此让她去推动这时代的工业发展是不可能的。
她有且仅有的能力是把构思及图画出来,然后让底下的工匠去研究完善。
至于工匠要花多少心血和资源才能打造成一件符合她要求的手摇扇子?那就不是她该烦恼的事情了。
王摇霜也没打算干涉大王的行为——只要大王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她怎么折腾都行。
她们却不知,在她们躲在王府里过逍遥的小日子时,外面对此产生了诸多猜测。
尤其是大王陪同王摇霜回门,她们所表现出来的夫妻和睦的一面,令人有种不真实感。
主要是大王婚前婚后的态度反差极大,有种割裂感——除非婚前的大王与婚后的大王不是同一个人,否则不可能会有人的行为如此矛盾。
于是“颍川王在人前做戏,想获得王家的支持,好早日到封地去节制”之类的言论便成了这次讨论的主流观点。
范晔也是这么认为的。
式乾殿上。
身穿玄红衣袍的皇帝从奏折中抬起头,看了眼下首坐着的范晔,问:“范卿上回去探望七弟时,七弟可是真的身体抱恙?”
范晔道:“颍川王拒绝了让太医诊治,臣也不敢断言。”
皇帝神色如常,眼神却幽邃得如案上研磨的浓墨。
他道:“罢了,只要他安安分分的,无论是真病还是装病,都随他去吧!”
这时,范晔起身行了一礼:“请陛下恕罪,臣斗胆进言,不能如此放纵诸王!”
皇帝漫不经心地道:“既然七弟没有向寡人提出要到颍川去,寡人又何必处处提防他?”
范晔明知自己所言有离间帝王兄弟感情的嫌疑,但为了大洛的江山,防止前朝的“九王之乱”重现,宗王的权力是必须要削弱的。
而今,最容易拿捏的就是在建康的颍川王、义阳王和庐陵王。
这三位王之中,又属颍川王最年长、最不安分,因此要用颍川王来杀鸡儆猴。
“哪怕颍川王暂时没有提出要前往颍川节制府兵,可他身边的长史陈怀远及背后的陈氏必然不会允许他长久滞留京中,眼下颍川王没有异动,不代表将来不会有,所以还是得早做提防,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先下手为强!”
皇帝看着他,眸光沉沉,显然是在思考他的话。
过了会儿,皇帝才道:“颍川王妃回门之日,范卿也在王家,依范卿之见,王家是否会替七弟张罗此事?”
范晔迟疑了下,如实道:“那日颍川王并没有与王大夫私下交谈,且未尝提过与赴颍川郡有关的事宜。而王大夫因其女所受的委屈,对颍川王的态度也较为平淡,短时间之内,王大夫理应不会替颍川王张罗。”
皇帝道:“寡人怎么听说七弟与王妃的感情不错?”
皇帝当然不会去八卦弟弟后院的事,只是最近京中关于大王与王妃的传言逐渐夸张,也传入到了他的耳中罢了。
范晔也不清楚大王与王妃的感情是否真的和睦,从那日王妃给大王喂药的情况来看,王妃至少是偏向自己夫君的;至于大王……
他始终认为,根据颍川王以往的作风,会不会沉迷美色的,这是“他”为了拉拢王家而在众人面前演的戏。
虽然王妃回门那天,大王并未有拉拢王家之举,可谁都不能保证大王不会继续利用王妃,慢慢地改变王家的态度,再行拉拢之事。
范晔跟王儒私交不错,但私交归私交,涉及家国大事,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皇帝这一边的。
皇帝思忖片刻,问:“那依范卿之见,寡人要如何做呢?”
范晔道:“臣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是安排细作潜入颍川王府,收集颍川王的把柄,一来可以随时掌握颍川王的动向,陛下好及时布防;二来,只要颍川王有异心,陛下便可有正当理由废黜他。”
皇帝道:“若是七弟没有异心呢?寡人这么做,岂不是伤了和气?”
范晔又是一番吹捧夸奖皇帝的仁善与对手足的疼惜,而后才给出“中策”,道:“所以陛下安排的人必须要善于伪装,且越是头脑聪颖,懂得利用一切机会接近颍川王便越好。”
“实在不行,那就用云太妃的疯病做文章,牵制颍川王,最好让他主动犯错,这样陛下便有现成的把柄了。但此策容易被颍川王察觉,若颍川王狠心不理会云太妃,则效果不大,所以为中策。”
皇帝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下策呢?”
范晔似乎有些纠结,过了很久,才视死如归般道:“在他的膳食中动手脚。”
皇帝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范晔会如此心狠手辣。
“颍川王府的典医丞弥锺出身云氏旧部,乃先帝特许,云太妃亲自挑选的。有他在,在膳食中下毒之事自然只能为成功几率不高的下策。所以,陛下若允许,臣有办法除掉那典医丞,再从太医中挑选一人顶替那典医丞。”
皇帝突然一声冷斥:“住口!”
范晔心中一颤,停止继续构思如何谋害颍川王的计划。
皇帝的脸色黑如锅底,他沉声道:“此事寡人便当不知,你不要动这种念头,否则别怪寡人不念你昔日的功劳治你谋害宗王的罪!”
范晔汗涔涔地磕头请罪。
是他太冒险了,也太高估皇帝的决心了。
皇帝也知道心不狠皇位不稳,然而范晔既然能从膳食中暗害颍川王,那是否有朝一日,他也可以被人用同样的手法暗害了?
他不关心颍川王的生死,他只是担心自己。
好在范晔只是有这个念头,还未真正实施。
而且范晔曾在他被先帝过继给宗亲之时,四处奔波斡旋,最后令先帝改变了主意——如若不是这样,除非诸王死完了,否则也轮不到他继承皇位。
后来谢勉等人喊他回去继位的路上,他遇到过几次危险,也都是范晔巧妙化解的。
念及范晔对自己的忠心呵护,皇帝便不打算追究,问道:“若是上策,依你之见,该如何安排?”
范晔抹掉额头的汗水,道:“此事最好用两拨人,分明、暗两线进行,用一人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如此便可保证暗棋能顺利收集颍川王的把柄。”
至于人选,以及如何才能往颍川王府安插人,他早就想好了:“先帝驾崩时,颍川王尚年幼,而荒帝不理朝政,也未曾关心过诸王的课业,故而颍川王、义阳王与庐陵王至今仍未有王师、王友及文学在身侧辅导学习典籍。
“‘王师’位高权重,且与诸王关系密切,又常常非士族大家不能担任,因此任命王师等于给诸王提供助力。‘王友’‘文学’同理。故而自先帝打击门阀士族开始,便常空置‘王师’‘王友’,只任命‘文学’和侍读。
“侍读地位低下,却能兼记室事。士族常常不屑担任诸王的侍读,因此多为寒门庶族任此职。而寒门又多为朝廷征辟提拔的,陛下打破门第之见,提拔寒门,他们对陛下的忠心绝对超过了士族。让他们担任颍川王的侍读,他们必然会为了完成使命而肝脑涂地!”
皇帝眼前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范卿可有值得信任的文学、侍读人选?”
范晔所掌管的太常就有这方面的职能,因此,他底下的人选可多了。
他道:“臣有一人选,乃太学博士刘涑。他是名士,年少时便以文采扬名天下,除了为太学生讲课之外,他也常外出讲学、与名士清谈……”
皇帝道:“如此名士,让他去担任七弟的文学,是否太可惜了?听你如此推崇他,寡人还想将他调到寡人身边,当中书黄门侍郎呢!”
范晔道:“刘涑有弟子十余人,皆是好学又不爱结交僚党的清高寒士,可从他们当中挑选。”
“那……暗棋呢?”
范晔谨慎地道:“臣担心隔墙有耳。”
皇帝会意。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那此事便交予你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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