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王府的大门没有关上几天,义阳王便让王府长史持拜帖上门说要来探病。
对于这个正值青春叛逆期,整天四处惹事打架,打不过人就找皇帝撑腰的小霸王惹事精,赵商容并不是很想跟他有过多的交集。
可对方跟颍川王的关系一向不怎么样,这次竟然会这么积极来探病,让人忍不住好奇他到底是真关心兄弟,还是另有所图。
眼下的时机虽然有些敏感,但义阳王秉着对兄弟的关爱担忧前来探病,她却将人拒之门外,很容易被怀疑在王府里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原著中,在颍川王毁容之后,闭门不出的那三年里,外界就有她在王府暗中制作兵器和甲胄,准备谋反的传言。每一次这样的传言出现,皇帝必然会驳斥,充分展现了他对手足信任爱护的一面。
上帝视角的赵商容知道这是因为皇帝安插了探子在颍川王身边,所以颍川王有没有密谋造反,皇帝才是最清楚的人。
而皇帝每次辟谣的方式都十分简单粗暴,也没有任何说服朝臣的理由,不由得让人怀疑皇帝是出于对兄弟的关爱才没有追究的。
对比之下,逢年过节不上贺表、拒绝兄弟探望的颍川王便显得越发薄情寡义。
赵商容不想因为这件小事而引来不必要的猜忌,便让人回了帖。
拜帖是上午递过来的,义阳王中午就过来了,时机巧妙得赵商容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过来蹭饭的。
义阳王才十五岁,但个子已经和赵商容一样高了。
他稚嫩的脸上长出了几根稀疏的胡子,像是为了炫耀般,他并没有“剃面”,还十分刻意地在赵商容面前捻了捻。
赵商容:“……”
真不愧是中二少年。
赵商容淡淡地道:“你不是过来探病的吗,怎的两手空空?”
“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赶明儿补上。”义阳王不甚在意地说。
赵商容毫不客气地拆穿他:“得了吧,你压根就不是来关心我的。说吧,有什么目的。”
义阳王见她心中有数,也就不装了,直接说明来意:“我准备组建一支飞舟竞渡队,邀请七哥跟我一块儿参赛!”
带着颍川王记忆的赵商容自然知道什么是“飞舟竞渡”。
这是端午的一项传统赛事,和后世的赛龙舟大不相同:后世的龙舟比赛是划船前进,以先到达终点为胜;但这时代的竞渡是一种武力对抗竞赛——以四人为一组,乘坐一艘轻舟,分“水军”和“水马”两支队伍,两队相向对抗,轻舟的武士负责击败敌人,最终决出一方为胜利者。
“飞舟竞渡”在春秋战国时期便是楚越训练军队水上作战能力的项目,后来慢慢演变成了传统的端午节娱乐赛事。
赵商容对此兴趣不大,正要拒绝,义阳王又气愤地说起了他为什么要组建飞舟竞渡队伍。
原来还得从他与士族子弟结怨一事说起。
先前便提过,义阳王自诩身份尊贵,所以常在建康追逐鹰犬,闹得人仰马翻,即便被投诉,也依旧我行我素。
而建康的那些士族子弟也自诩高门贵胄、名门望族,从不屑于跟义阳王往来。
有一次,义阳王一如既往地将他所豢养的鹰犬放出来,自己再率领一群少年追逐。但不巧的是,这次有一只鹰飞进了徐家——手握重兵的辅政大臣徐道济的兄长家的庄园。
徐道济的兄长早已病故,只留下一子徐谵,正巧在庄园与人清谈。
义阳王不顾劝阻,强行闯了进去找他的鹰。
此举对徐谵而言是极大的羞辱,可当时在位的是荒帝。荒帝不仅不为徐谵讨回公道,还认为弟弟的行径很有趣,让弟弟下次带他一块儿玩。
徐谵因此对义阳王怀恨在心。
后来荒帝被废杀,徐道济又有拥戴新帝的功劳,新帝十分依赖徐道济,徐谵因此有了跟义阳王作对的底气。
前不久徐谵与义阳王斗鸭,眼看着自己的鸭子要败了,便暗中让人给义阳王的鸭子下泻药,义阳王因此输了比赛。
后来义阳王得知是徐谵下的黑手而与其大打出手,双方约定端午用“飞舟竞渡”一决高下。
徐谵拉拢了一群跟义阳王有仇的士族子弟,每人出一艘轻舟,组成一支飞舟竞渡队。
义阳王见状,也不甘落后,四处召集平日的狐朋狗友。
结果这一召集才发现,对面都是高门大户,自己这边不是外戚就是庶族(虽有人在朝为官、掌握机要,但底蕴浅薄的地主家族)子弟,偏偏这两者都常为士族看不起。
两相对比,气势上就输一大截了,所以他才来找赵商容组队——他这位七哥虽然名声也不咋地,但长得美,用其名头能引来一大批为他们摇旗呐喊的粉丝呀!
赵商容:“……”
这小子是怎么想的?
颍川王巴不得士族替她在皇帝面前美言,让她顺利就藩,她像是那种会答应跟他组队,参与到他跟士族子弟恩怨中去的人吗?
他这么跑来,就没想过会吃闭门羹?
义阳王又叨叨:“咱是自家兄弟,七哥你可不能不帮我呀!”
赵商容拒绝道:“你哥哥我身体抱恙,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是爱莫能助。”
她倒不是害怕得罪士族子弟,纯粹是对这种野蛮粗暴的对抗赛不感兴趣。
而且打定主意要低调过日子的她并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被推到风口浪尖去。
义阳王道:“七哥你出飞舟与武士就行了,又不需要亲自上阵!”
她按着义阳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八弟,咱们的亲情是没法用金钱衡量的对不对?”
义阳王迟疑了下,敷衍地点点头。
赵商容抚掌道:“你看组建竞渡队需要花钱造轻舟吧?需要培养懂水性的武士吧?需要商议阵型、策略,那就必须要多加演习对不对?每次演习都是一大笔开销,而且若是输了比赛,那是丢人又亏钱。谈钱容易伤感情,咱们哥儿俩岂能因为金钱而伤了和气?因此,为了避免兄弟失和,这种需要花钱的项目,我就不参加了,你看哥哥多为你着想!”
义阳王:“???”
“七哥,这也花不了几个钱呀!而且谁说我们会输?”
赵商容又叹气道:“可是我生了场大病,现在看不得那么粗鲁的场面,飞舟竞渡的时候,武士之间互相冲撞斗殴,打得血肉横飞,那多可怕!哎哟,不行,我现在光是想到那个画面,头疾便要犯了。”
义阳王:“……”
他嘀咕了句:“一个大男人娇滴滴的,难怪总有人认为你是女子!”
突发性耳背的赵商容:“你说什么?”
义阳王盯着她的脸,心生一计,故意道:“徐谵那些家伙在七哥背后骂七哥跟个女人似的,当初不肯跟七嫂拜堂洞房,也不知道不是不能人道!”
他心想,正常男人听到这些话,必然会勃然大怒。事关男子汉大丈夫的脸面,怎么也要找回场子。
果不其然,赵商容冷着一张脸,沉声问:“他们还说了什么?”
啧,颍川王这长相和骨架,确实很难不让人怀疑她的真实性别。
好在这个时代的风气比较特殊,增加了女扮男装成功瞒过世人的几率。
话说,花木兰好像也是相似时代的,有推测说以她的家世带一堆部曲上战场实属正常,身边都是自己人的情况下,难怪从军十余年都没有被人发现女儿身!
浑然不知赵商容冷脸的真实原因的义阳王趁热打铁:“前些日子七哥与七嫂回门,他们就躲在外边看笑话,说七哥跟七嫂是破锅配烂盖,一个不能人道,另一个一副短命相,肯定生不出孩子,所以七哥届时无儿无女,便可借口说是七嫂的问题……”
方才还在神游,思忖燕国会不会也有一个花木兰的赵商容,眉头猛地一皱:“谁咒王妃短命了?”
义阳王一愣,他说了那么多,七哥就只听到这句话吗?
赵商容没有纠结具体是哪个人说的,她脸色阴沉:“我参加。”
义阳王:“……”
激将法好像用了,又好像没用。
义阳王才不管赵商容是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他高兴地道:“那太好了,我把九弟也喊上,亲兄弟齐上阵!”
赵商容忙按住他:“着什么急嘛!我同意参加,但规则必须改一改。”
“啊?”
——
义阳王刚来王府没多久,王摇霜就收到了消息。
由于这是前世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她也不清楚义阳王来的目的。
等义阳王离开,她才迆迆然地去大王那儿打听。
看到她,赵商容的语气都活泼了几分:“王妃没有午休吗?”
“妾身听闻义阳王来探望大王……”她佯装才收到消息没多久,“义阳王离开了吗?”
赵商容对王摇霜的说辞没有半分怀疑,哼了哼:“他蹭完饭就走了。”
听出了大王语气里的嫌弃,王摇霜微笑道:“义阳王还是十分关心大王的。”
赵商容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王摇霜的套话陷阱,道:“他才不是来探病的呢!”
她把义阳王跟徐谵那群士族子弟约定端午节举办飞舟竞渡,还打算拉她入伙的事告诉了王摇霜。
后者微微一怔。
元熙三年,端午,飞舟竞渡……
前世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当时颍川王毁了容,闭门不出,义阳王不敢来触霉头。
今生没有毁容这一环,义阳王又喜欢扯大旗,自然不会放过拉大王入伙的机会。
这是很正常的社交活动,王摇霜本不该干涉,只是……
元熙三年的飞舟竞渡会将掩盖在平静之下的皇权与士族的矛盾搬到台面上。
哪一年的飞舟竞渡都好,唯独这一年,她不希望大王参与进去。
因为这一次,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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