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蝶在庄诺的掌心死去。


    她往景断水所在的方向望过去,神色莫名。


    “追踪香散了。”庄诺低语。


    但她看起来并不懊悔,反而无端地有些兴奋。


    “我就知道你的追踪香不靠谱,刚刚我留了后手。”咸坚白冷哼了一声,他显然没有发现庄诺的异常,“之前撤退的时候,我在那个孽种的脚边留了一颗奠柏的种子。”


    奠柏又叫做食人柳,是整个修真界最凶恶的几种灵植之一,以凶兽修士的血气为食。这种植物的种子通常会一直蛰伏在土壤之中,一旦察觉到活物的来临就会迅速发芽生长,趁着猎物不备将其血气吸走。一棵长成的奠柏战斗力有时甚至能匹敌一名顶尖修士。


    “那株奠柏早已被我用精血炼化,我就不相信,这个孽种加上一个在仙洲都排不上号的望月剑仙能打得过一棵奠柏。”


    “等到双方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过去坐享其成。”


    咸坚白打算的很好,等他们三人一起去回去的时候,秋离和景断水大概已经被奠柏击败。秘境之中有这么些秘植猛兽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死在这些东西之下的情况不再少数。他有信心做得天衣无缝,沧明山是修真界有名的名门正派,再怎么护短,也不好把景断水的意外归罪在他的头上。


    而等到时机合适,他再操纵奠柏给予庄诺和老者致命一击。


    “我们……”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他低下头,惊觉自己的喉管已经被隔断。


    谁?


    什么时候?


    庄诺轻描淡写地擦掉了剑上的血迹,她看着咸坚白的目光充满了厌恶,“你想伤他。”


    “你竟然想要伤他。”


    他?


    庄诺说得是谁?


    “那就拿你的命还。”


    庄诺的双眸变成了血红色。一边的老者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他早就听闻揽月宗出了个不怎么正常的弟子,他当时还没放在心上,此刻格外后悔。


    这是一个恶鬼。


    庄诺朝着老者笑了一下,再一次抬起了剑。铺天盖地的杀意朝着老者压过去。老者一咬牙,动用了他和咸坚白介绍的法器。


    庄诺嗤笑一声,“飞蛾扑火。”


    天地间炸开了一阵红光,等到红光消散之后,老者的身形像一大团棉絮一样向下倒去。


    庄诺收了剑,在老者和咸坚白的身体之上翻翻找找,搜出了两个储物袋。无主的储物袋失去了禁止,因而庄诺轻而易举就获得了其中的宝贝。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奄奄一息的两人,道,“留你们一命,我还有些用处。”


    她说完朝着不远处望了一眼,低低地笑了一声。


    黑暗之中,庄诺身上的气息一点一点改变


    ......


    一个时辰一到,景断水就迫不及待地从寒潭里走出来。


    乌黑的头发已经被他用灵力烘干,被发扣低低拢在一起。


    蓝田玉的发扣,春戴翠的玉环,红丝翡的剑穗......各色宝石装饰的清光随着景断水的步子跳荡在秋离雪白的睫羽之间,落入那双苍青色的瞳仁里。


    一串银铃般的轻响在秋离的血管之中鼓动。


    景断水那么要强,明明看不见怕的不得了也不肯让别人扶上一扶,之前险些摔了一跤。


    现在却不得不靠自己才能穿好衣服。


    秋离低敛着眉眼,将最后一颗盘口替景断水系好。


    秋离的目光追随着景断水的脚步,一边期待着他放低姿态的求助,一边又小心翼翼防止他摔倒。


    这时,景断水停下了脚步。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的手串丢了?”


    秋离余光瞥了暗处的人偶还有周边冻成冰的还未清理干净的血迹,将衣袖里的小金牌藏好,微微地回了一个:“嗯。”


    失去了光源,景断水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惊慌,恐惧,还是无措?


    他那么高傲,若是面对绝境,会哭吗?


    雪发青年的眼里跳动着兴味的光。


    景断水原地沉默了许久,最后轻声开口的第一句却是,“那根手绳,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书里说过,秋离来自南疆。


    那是一个神秘而遥远的国度,书里对于南疆的描述并不多。唯一确定的一点是,对一般的南疆人来说,那根手绳的确是很重要的东西。


    在那里,人们会为新生儿去山顶的神庙求得一块用特殊矿物做成的金牌,刻有姓名的金牌又叫命牌。命牌光亮的强弱代表着生命力的强弱。有些条件好的家庭还会在命牌上刻上一些保命用的微型法阵。


    每个人都视自己的命牌为尊严和精神的象征,他们会一直贴身携带着它,然后在新婚的夜晚送给自己的伴侣,象征着把性命交予对方的手中。


    “你丢命牌的地方离寒潭不远,找起来应该不会很麻烦。但也不是绝对的……”景断水顿了一下,“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找你的东西,你最好不要耽误太久。”


    白溪秘境之中不怎么好动用灵气,但沧明山有些能够用剑气探测感知的手段。


    言罢,他抽出了腰间的雪剑。


    我感觉到了,在那里。


    但同时,他也隐隐感觉到景断水似乎在......忌惮他?


    他猛地一转头,一道凌冽的罡风扑面砸下来。


    他抬头,本就模糊的视线被一道参天的黑影给遮住。一片叶子轻飘飘地摇落,就在那片叶子即将碰到自己的时候,景断水下意识地拉着秋离一个闪身。


    那片叶子虽然只堪堪擦过景断水的面颊,却留下了一道醒目的血痕。


    地面开始摇晃,狰狞的树根自地表缓缓升起,更多的柳树叶子向下飘落,与此同时,柳树的枝条也化作狰狞的利剑冲向两人。


    景断水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在出剑。雨濯春尘在空中划过无暇的银线,斩断来袭的树枝,勉强撑出一隅。


    这是奠柏?


    不会吧,他记得原身可没在白溪秘境放这种凶残不好控制的东西。


    既然不是原来秘境的,那么只能是刚刚来杀他们的那伙人的。


    他还在想他们怎么跑得这么快呢,原来留了这种肮脏的后手。他们是真想把自己置于死地了。


    之前景断水对于庄诺他们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愧疚,毕竟他们的遭遇说到底都是因为原身。可现在景断水是真真切切地把那伙人给记恨上了。


    哪个名门正派会篆养这种邪物?


    这株奠柏显然是饿极,二话不说就往景断水身上扑。


    景断水终于抵挡不住奠柏的进攻,雪剑出剑的速度慢了一个呼吸。


    这一个呼吸的工夫对于两个人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


    在距离景断水的额头三寸的地方顿了一下,


    这,这......


    食人柳还挑食不成?


    奠柏擦破了景断水素白的手腕,血液的奇香霎时间在空气中弥漫。


    景断水打小怕疼,这具身体又对疼痛格外敏感,伤口还不容易止血。


    这一疼,就容易勾出生理性的眼泪。


    地面开始塌陷,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几百阶石梯蜿蜒而下,一直通到一座古老的地宫。


    地宫的门口,绛紫色的铜铃在烟尘抖落下一串近乎悲戚的声响,好似雪山的回音。


    就在这一刻,奠柏像是感觉到什么,所有的枝条都乖巧地向后退去。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枝条突然拧成一股,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面颊。随后,奠柏小心翼翼地缩回那些看起来粗壮丑陋的枝条,探出最为柔嫩的一枝,在景断水的面前缓缓开出一朵娇艳欲滴的花。


    景断水看不见花,只知道奠柏的树枝在自己面前要来晃去。


    书里说过,奠柏虽然凶残,开出的花却非常漂亮。


    但是景断水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看见景断水没有反应,奠柏又将柔嫩的枝条试探着向前延伸,想要将那朵花别在他的耳后。


    景断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奠柏好像……


    在向他赔罪。


    照理他是不会和一株植物一般见识的,可是他一向到奠柏划伤了他,还让他丢了那么大的脸的生气。


    “不需要这个补偿。”他是怎么想都觉得头上顶一朵花很别扭,退后了一步,“太俗气了,我不喜欢。”


    花朵伤心地掉了一片花瓣,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转而又探出一根枝条。这次的枝条上是一颗饱满红润的果实。见景断水没有反应,奠柏又努力地让那颗果实长得更大更诱人一些。


    奠柏的果实是炼药的好材料,基本上可以说是有价无市。景断水伸出手,那颗果实在枝头摇晃了两下,轻轻落入他的手中。他的语气略微软和了一些,道:“可以了。”


    得到了回复,奠柏高兴地舞动着枝条。


    那朵红色的花又被奠柏献宝似的递到景断水的面前,大有一副他不收下就一直赖着他的意思。景断水无奈地接过了花,奠柏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枝条。


    秋离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花是生|殖器官,而如今奠柏执意将它唯一的一朵花送给景断水——


    它是在示爱。


    可惜这份爱意没有传达到景断水那里。


    景断水顺着蜿蜒的阶梯向下,地宫之内似是有什么在召唤着他。秋离跟在景断水的后面。许久,秋离回头凝视着静默在泥土中的奠柏,丝丝缕缕黑色的雾气自指尖渗出,将奠柏裹挟其中。


    察觉到危险靠近,奠柏挣扎了两下,发出尖利的嘶鸣,却又很快被黑雾給掩盖的一干二净。


    动我的猎物。


    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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