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被太阳照射到就会死亡,所以柱族只会在夜间活动。他们拥有夜视的能力,眼睛格外明亮。
房间里此刻点着火把,纯粹是因为安宁体寒。但正是因为有火光的照亮,让卡兹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更加璀璨夺目。
“我该怎么报答你?”
这样邪魅的容貌配着这样温柔的声音,换做旁人,一定会沉醉在他美丽又危险的陷阱中。
安宁高兴得想要跳舞——他居然主动求报答?
她的愿望很简单!保护她和她弟弟在灭族的事件中活下来!
这话就要从她嘴中跳出来,但安宁还是忍耐住了。没有人——没有一个正常人,会轻易为了别人拼出性命的,安宁坚信这一点。
连她的父母都以她为耻,在终于生下健康的艾斯迪斯后就远走他乡。如果艾斯迪斯不是从小就由她养大、如果他们没有这样的羁绊,想必他也会和其他族人一样吧!
这个人表面这样,也不过是看在艾斯迪斯的面子上说出这句话。
安宁微微扣手,回想着抚摸阿布毛茸茸的头的感觉。
就像驯服阿布那样。
一点点了解他,先不求回报不计代价地付出,再获得对方心甘情愿献上一切的忠诚。如果什么都没得到,只当是日行一善罢了。
安宁轻轻笑起来,“什么都不用。”
“你不用报答我什么,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
“谢谢你和我家艾斯迪斯做朋友,也谢谢你来我们这个被族人们嫌弃的家中,卡兹。”
少女的话哀伤又向上、可怜又坚强。
卡兹的心像是被小型猫科动物按住,它没有什么攻击力的爪子尖端轻轻刺痛着自己,然而那柔软的肉垫又如此令人着迷。
她看起来如此纤细脆弱,明明是应该攀扶着别人生长的菟丝花,却偏偏什么都不想从别人身上获得。
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不求。
真想撕开她毫不在乎的模样,看她坦诚追求欲望的样子啊。
卡兹轻轻舔了舔唇角,这是他对一件事极度感兴趣的表现。
“我怎么会嫌弃呢,艾斯迪斯是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你也是。我从来不信旁人嘴中的话,所有的事情都要我自己看过才作数。”
卡兹撑着胳膊,指着自己的眼睛。
“我亲眼看到了,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我会像信任艾斯迪斯那样信任你。”
用她能接受的方式,用她最信任的人,一点点瓦解她的心理防线。
直到最后,她最信任的人变成自己。
安宁凝视着卡兹血色的瞳孔,像是一滴新鲜的血,燃烧着少年躁动的灵魂。
但她才不会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还没有经过她驯化的人。
她只是笑着低下头,仿佛一个含羞的少女。
这时,艾斯迪斯的声音响起,“鸡汤来喽!”
他完全不怕烫地直接用手端着盛有沸腾鸡汤的陶罐,另一只手将桌上其他瓶瓶罐罐拨到一侧,勉强在桌子上腾出一份空地。
椅子只有两把,艾斯迪斯给每人盛了一碗后就大咧咧地坐在了地上,猛干一口后发现两个人都没有动手。
“喝呀,你们怎么不喝啊!”艾斯迪斯困惑地问。
“艾斯迪斯,你的流法又变强了吗?”安宁都不敢碰发红的陶碗。
“是的,姐姐!我的【炎之流法】在和卡兹切磋几天后进步很快!”艾斯迪斯骄傲地说,“我已经适应一百度的高温了!”
“真棒啊,艾斯迪斯。”安宁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艾斯迪斯顺从地在她的掌心蹭着,闭上眼睛享受于姐姐奖励的抚摸。
柱族的身体机能站在世界之巅,然后在他们中,还有战斗力的区分。立于所有柱族之上的,是觉醒了【流法】的战士。
在崇尚力量的原始社会,谁强大,谁就有更多的话语权。如果艾斯迪斯不是有她这样一个被视为疯子的病弱姐姐,想必在族中也会有很高的地位吧。
如果她也能有这样的力量……
安宁的睫毛微微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烛火的照映下拉出线一样的轨迹,仿佛在脸上蒙了一层纱,叫人难以辨析她的神色。
“姐姐就靠艾斯迪斯啦。”安宁说道。
“当然!”艾斯迪斯握紧了拳头,“我会变得更强,让他们没人敢再说姐姐坏话。”
“没事,只要重要的人都互相信任,旁人的言论和目光是无法伤害到我们的。”
安宁盯着手边烧红的陶罐,缓缓说道。
卡兹悄悄看了她一眼,安宁也假装没发现,用勺子舀了一点,在唇边慢慢吹了数次后才放入口中。
“太烫啦艾斯迪斯!”
“啊啊啊对不起姐姐!我这就再拿一碗给你扇凉!”
艾斯迪斯慌忙跑走了,安宁才转头看向卡兹,“抱歉,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你们姐弟情感真好。”
卡兹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在嫉妒艾斯迪斯吗?可以在一个人面前尽情撒娇。除非有充分的理由或回报,否则他自己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但能被人无条件信任和包容的感觉,也不错。
卡兹用喝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变化,谁知道汤入口碰到舌头的瞬间,他就没控制住喷了出来。
怎么会这么难喝!
明明闻起来就是普通的食材,入口后怎么会这么一言难尽,像是被煮了三天的抹布一样!
滚烫的汤汁顺着他敞露的胸口向下流淌,显得垂翠欲滴。油亮从红色的尖端积蓄又落下,滴在他腿间唯一的布料上。
卡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感到异常羞愤。
安宁担忧地递给他一块布,“快擦擦吧。”
“谢,谢谢。”卡兹看到她眼中除了焦急完全没有嘲笑时,感动中掺杂着吐出好友做的饭的愧疚,心中五味杂陈。
安宁确实觉得没什么好笑的,她高烧的时候也会不受控制的呕吐,那种狼狈带来的羞愧如此令人难忘。她记得那时别人投射在她身上的眼神,所以她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对待卡兹。
不过,滚烫的汤汁滴在少年矫健肌肉上的场景还是很好看的。
安宁默默把刚才的画面加到名为活色生香的记忆中去。
但他为什么会突然吐呢?
卡兹也有类似的疑问,这对姐弟为什么不会吐?!
他们平时吃的都是这样的食物吗?
看安宁和艾斯迪斯面不改色的样子,卡兹心中得出一个惊恐的结论:该不会他们一直都在吃这种东西吧?
他们没有吃过其他柱族的传统美食吗?
卡兹想起,每逢族中重大庆典,有资格坐在配有火把和盛宴的桌上,都是觉醒了流法的战士和族中德高望重的祭司。其他人都只能席地而坐自带餐食。
他作为被称为天才、早早觉醒光之流法的战士,自然待遇丰厚。如果不是他无意中来到这片森林结识了艾斯迪斯,想必从来都不会注意他们姐弟。
“明天,我给你们带一些我自制的食物吧。”卡兹沉痛地说。
安宁:“嗯?这不符合你的口味吗?”
“还好……我就是想分享分享。”卡兹闭上眼,一口气把剩下的鸡汤都喝光了。
艾斯迪斯正好端着温度适中的鸡汤回来,看到卡兹咕咚咕咚地把自己熬的鸡汤都喝完,十分感动。“卡兹,你很喜欢喝我煮的汤吗?我再给你盛一碗,我姐老说我煮得像破抹布,好兄弟!”
卡兹:!!
卡兹震惊地望向安宁,对方非常坦然地点点头,眼中还带着钦佩:“艾斯迪斯做饭很难吃的,你喝得这么尽兴太让他喜悦了。不过我做的更难以下咽。”
这对姐弟平时过的是什么生活!
安宁熟练地往汤中加辣椒。
“姐!不是说了少吃辣吗,不然你又要咳嗽了!”
“我不管!”
“真拿姐你没办法啊……”艾斯迪斯抱怨道,同时把第二碗鸡汤递给卡兹,“来,好兄弟!谢谢你的支持。”
“我觉得我也需要一点辣椒。”卡兹面不改色地说道。
“卡兹——!!”艾斯迪斯分外委屈。
安宁从陶碗中拿出一块鸡肉喂给阿布,听着屋里的嬉闹声,露出一抹笑容。
艾斯迪斯的饭没有那么难吃的,是因为她之前给他涂了药膏,药膏的成分进入身体后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卡兹,你感到同情吗?你会觉得可怜吗?一向高高在上的你看到低如尘埃的人的生活时,产生感情和羁绊的人会觉得心痛,而陌路人会选择无视或轻蔑。
在刚才涂抹药膏产生的肢体接触中,她看到了新的未来——卡兹在落下悬崖时连一朵花都不忍心伤害,会为了救一只濒死的狗而出手战斗。
至少,也要加深卡兹和艾斯迪斯之间的羁绊。
为了活下去,连这样的情绪也要利用,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啊。
天亮之前,卡兹回去了。
白天是柱族的休息时间,安宁躺在床上开始复盘。今天因为夸奖摸到了艾斯迪斯的头发,她发现他也能活过灭族之夜。
她无法预言自己的未来,但此刻心里的大石还是顺利落下。如果只有卡兹一个人能活下来,那难保他不就是凶手本人。但如果艾斯迪斯也是幸存者,那应该就不至于了。
她的弟弟这么阳光向上!
也许,她还需要再触碰一遍其他的同族,来判断他们的未来。
……怎么听起来有点像变态啊。
“艾斯迪斯。”
“怎么了姐姐?”艾斯迪斯正拿着一个加厚的毛毯走过来准备盖在她身上。
“三天后的全族新月祭祀,我们去现场吧。”
艾斯迪斯困惑又担忧:“可是姐姐,那些人都对你出言轻狂,我怕你……”
怕你受伤。
安宁轻轻拽了拽艾斯迪斯,他本能地顺从俯身。
火光微微闪动,床上,病弱的美人陷在毛绒绒的被中,含笑的樱瞳倒映着他的面容。
“我不是还有你吗,艾斯迪斯。”
少女因为常年卧病过分白皙的手腕攀附在他的袖口,这是其他任何柱族都没有的纤弱之美。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惜。
艾斯迪斯垂下头,脸颊微微发烫。
“是的,姐姐。”
“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为你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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