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听到艾斯迪斯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她想张口回应他,但嘴却像是被什么粘住一样。头也像是一团浆糊,浑身上下没什么力气。
“怎么办……”艾斯迪斯蹲下来,将安宁抱在怀里。鲜血从她的唇角溢出,顺着她的皮肤一点点滑落在地面上,如同炸开一朵朵小花。
艾斯迪斯心急如焚,即使他拼命提速,也还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回到家。再说回到家,他就有办法救姐姐吗?
阿布本来围着安宁无措地转,但它突然立直身体,发出一声长长的鹰啼后飞到高空中。
“喂,阿布你去哪儿——”艾斯迪斯喊道,阿布的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
它不让他动?艾斯迪斯不懂了,阿布自从被被安宁捡回家的第一天就表现出超绝的灵性,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鹰在瞧不起自己。但他现在也只能把安宁紧紧地抱在怀里,慢慢升高自己的体温来保证安宁不被深夜的寒气冻到。
又是一声鹰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艾斯迪斯抬起头,看到远处森林的树木顶端在晃动。
有人正在从那里迅速赶来。
“卡兹!”看到那抹紫色的身影,艾斯迪斯的眼睛立刻亮起来。
卡兹蹲在艾斯迪斯身旁,刚才的高速奔跑让他的身体微微发热。但当他把手贴在安宁的额头时,还是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
“去我家吧,很快就能到。”卡兹皱紧眉头站起身。
艾斯迪斯点点头。
在两个柱族少年的全速奔跑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卡兹自己的领地,阿布也飞着跟上他们进入地下小屋。
卡兹的房间比安宁和艾斯迪斯家整洁了不知道多少倍,但艾斯迪斯也顾不得欣赏什么了,直接将安宁放在了屋里唯一的床上。
“等一下,我的床太硬了。”卡兹拦住艾斯迪斯,从柜子中一口气拿出好几个兽皮被。
兽皮被的皮毛还是光滑的,在夜明珠下透着油亮的色泽,一看就是近期新做的。
艾斯迪斯没空管这些细节,“谢谢你,卡兹。先让姐姐歇下,我回家去拿姐姐常吃的药。”
“……不用了。”卡兹拦住了艾斯迪斯,“我也备了些。”
艾斯迪斯:“啊?”
卡兹沉默地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几个陶罐,艾斯迪斯呆呆地接过。打开瓶盖一闻,确实是安宁常吃的那几种,分毫不差。
“你……怎么会准备这些啊?”艾斯迪斯疑惑地问。
“先给她吃下再说吧。”卡兹转过头,去接了一杯水。
“哦哦……”艾斯迪斯将安宁扶起来,这样喂药的事情他从小就做,动作熟练。
阿布全程监视着他们二人,并向卡兹翻了一个白眼。
卡兹转过头,发现艾斯迪斯已经重新让安宁躺下了。小小的一个人窝在大大的床中间,被毛茸茸的被子包裹着。褪下了刚才面对众人时满身的刺,此刻她看起来乖巧又安静。
当时在祭祀上,安宁离开之后他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也直接走人。那个祭司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卡兹也没有在意。
不想出来没两步,就看到一头鹰冲向了自己。卡兹认出那是安宁的鹰,好像是叫阿布,之前见面的时候还各种给他使小绊子。但此刻它看起来异常焦急,向他扇着翅膀,示意他跟上。
卡兹立刻反应过来可能是安宁遇到困难了。
谁能想到她的病这么来势汹汹,刚才还在人前耀武扬威的小猫,转头就倒在怀里难受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且……她现在还躺在他的床上……
卡兹扶住额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不要跳得太快。
“卡兹!”艾斯迪斯惊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你快来,姐姐好像要不行了!!”
她的脸越来越红,身体越来越烫,如果是人类肯定早就死掉了,是柱族特有的身体结构才让她撑住。她张着口想要呼吸,却有更多的鲜血溢出来。
“怎么会这样……”卡兹低下头想听她的心跳,那声音甚至都微不可闻了。
阿布看到他的动作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去啄卡兹脑袋的冲动,这是在救人!救人!
“和那时候一样……和那时候一样啊,卡兹!”艾斯迪斯的声音染上哭腔,一涉及到安宁的问题,艾斯迪斯就很难让自己保持理智。“就像姐姐当年的那次重病一样,没有任何来由,生命力却快速下降!”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姐姐……”艾斯迪斯抱住安宁,恨不得此刻受难的人是自己。“天下随便谁死都好,唯独不能是我姐姐……”
明明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却日复一日承担着痛苦的姐姐。明明整个族群都拥有着强壮的体魄,却只有她自己艰难生活着的姐姐。明明被所有人鄙视着,却仍然饱含爱意地养大自己的姐姐。
艾斯迪斯抬起头,眼泪还在流淌,通红的眼睛凝视着卡兹,带着决绝的狠意。“你之前研究出的那个骨针,还在吗?”
“艾斯迪斯,你知道的,再用下去我们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卡兹握紧拳头,“一个不小心,她真的可能会死。”
“我们能知道发生什么,”艾斯迪斯的眼底染上疯狂,“只要你先在我的身上实验好。”
“艾斯迪斯……”卡兹双眉紧蹙,“不,还是用在我身上吧,我是它的发明者,如果真的有事情我更清楚该怎么办。”
“就是因为你是它的发明者,你才不可以这么做!”艾斯迪斯将骨针死死握在手中,“我的头脑没有你聪明,如果有问题,你就在我身体的基础上改进就行……我什么都可以忍,死也不怕。”
两个人的僵持着,也许只是几秒,也许有几分钟。卡兹转过头,“我知道了。”
他们决定增加骨针的力度,为此艾斯迪斯决定再去采一些药草调配出安宁曾经喝过的稳定剂。
屋里只剩下卡兹和安宁两个人。卡兹正在仔细研磨骨针的尺寸,希望一会儿能减缓安宁的痛苦,这时他听到幼猫一样沙哑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唔……”安宁睁开眼睛,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竭尽全力发出了声音。
“你醒了!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卡兹立刻走到她身边。他将手附在她的脸上,这样的温度,她能醒过来说话简直是奇迹。
阿布也立刻飞到她身边。
安宁只感觉自己头昏脑胀的,她好像听到艾斯迪斯说他要死什么的,她怎么能让艾斯迪斯去死呢?他明明能在灭族的那个夜晚活下来啊。卡兹还在问她有哪里不舒服,她哪里都不舒服!
为什么她这么难受?为什么她这么痛苦?就因为太放肆地用了太多预知的能力了吗?可是全柱族明明都可以轻松地战胜病痛,凭什么她不可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突然哭了起来。她想紧紧地攥住床单,可她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
在朦胧的泪眼中,安宁听到卡兹好像在说什么,她觉得那应该是重要的话,所以她努力听着——
“你还好吗?艾斯迪斯可能还要五分钟才能回来,但你可能连这五分钟都挺不过去了……这个骨针也许能让你活下去,但也可能出意外……”
卡兹本来想先刺在自己身上试一试,艾斯迪斯有能为安宁去死的勇气,他也能拿得出来这样的魄力。但安宁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抬起手来按住了他。
“给我……给我!”安宁皱紧眉头,眼中因为含着泪水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她满脸通红,因为这样一点动作就喘气不停,但她还是倔犟地说着。
很多画面从她面前闪过,父母带着嫌恶的脸,他们关上门前拖出的长长的影子,祭司轻蔑的目光,还有形形色色的视线……
“凭什么,凭什么啊……卡兹,我告诉你,我会活的比他们都久,我甚至连太阳都要去挑战,哪怕作为阴沟里的蚂蚁……即使比所有柱族都弱小又怎样,我在预知梦中看到过,世界上最后灭绝的,就是蚂蚁!!”
“啊……不过蚂蚁还是很强的,它们还会飞。”
安宁说完,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卡兹连忙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这样方便擦掉从她唇角涌出来的血。他没想到她能突然爆发出这么强烈的求生欲,而且还能有心情发表出蚂蚁很强的言论。
“这种时候就不要说这种事了。”卡兹紧紧地将安宁抱在怀里。安宁从他手中抢过骨针——其实她没什么力气,只是将手按在上面罢了——她不想死,哪怕只有一点机会她也要抓住。
“你会活下去的,我向你承诺。”卡兹躬下身贴在安宁耳边说道,他的气音让安宁的耳蜗有些痒。她努力抬起头,看到了卡兹比宝石还要明亮的红色瞳仁,还有倒映在里面的、被他高大的身躯紧紧包裹住的自己。
“如果出现意外,我就将你同化到我的身体里。”卡兹说完,就将骨针刺入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女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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