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卿没那份细致功夫,不厌其烦去断内宅公案,直接快刀斩乱麻:“白纸黑字的规章张贴着,偏还要以身试火,那么烧成灰了也不能怨旁人。”
“你一个小丫头,可不够格代表陈氏的脸面,更别妄想扑在陈氏的牌位上敲骨吸髓!”西门卿神情冷硬,“也不必送回陈家,与之前一般直接发卖了事。”
打死打残发卖出去,都比送回陈家要好,那样是在打陈家的脸,骂陈家不会调·教下人。
孙雪娥还不及开口求饶,西门卿又转头警告李娇儿:“我生来混不吝,不看世俗眼光,所以才把你娶作二房。可这不该是你多次做作的倚仗!”
后世交友开放,他并不在乎所谓贞洁和出身,但肆意造作,没有自知之明是他大忌。
李娇儿正好犯了这忌讳。
“今日之后,你若安分守己便罢,我西门家也不缺你一口吃喝。”毫无疑问,今日的事有李娇儿一份儿,他长着眼睛还没瞎呢。
他现在也不是在衙门断人命公案,还要“尸伤病物踪”五件俱全,也就不费心去找人证物证了,直接独断判决:
“若再有下次,或是将你送回李家院中,或是提脚发卖出去,两条道你二选一罢了!”
西门大官人的霸道脾性满清河县无人不知,李娇儿被他这般严辞警告,肚里那点胆子和野望‘呲!’的一声就被浇熄了。
烟气都不敢冒上一缕。
如何还敢存二心!
李娇儿也不敢再狡辩糊弄,“爹,我记下了,万万不敢再犯。”
她自知论才情样貌,在(妓)院中本就不是顶拔尖儿的,如今这把年纪更是色衰艺减,不管被送回院中还是被卖出去,都不会是好下场。
李娇儿见过好些个二十多年纪(没有见过三四十多岁的,只因没一个能活那么长久),在院中苟且偷生的姐姐,那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不过是不得夫宠罢了,除去刚进府那段短暂日子,之后不也都是独守空房吗?
以后怎就不能一直安分守下去?安分守己,有西门府庇护,她总能安生过活。
“之后我必定安分守己,不然就遭天打雷劈!”李娇儿为表悔过,又立下毒誓。
后来李娇儿也确实一直安安分分,好吃好喝过着日子,哪怕西门府际遇变幻,也再没惹过事。
处置完李娇儿,孙雪娥还想求饶,却是冷锅冷灶的早已没了那个气氛。
这时西门卿又不容转圜地撂下一句:“明日就往南方远远发卖了去!”
说完就起身离开,不管孙雪娥在身后哭喊求饶。
[‘勤劳丫头·孙雪娥(r)’羁绊值:100点]
[‘长包二房·李娇儿(r)’羁绊值:60点]
西门卿动辄发卖下人,好似极其冷酷无情——虽然他的一颗心里,也确实没装下两捧热血就是了。
可他要是仅仅处置坏了规矩的下人,都优柔寡断于心不忍,谈何改变西门庆既定命运?
等到五年之后,乖乖地、耻辱地脱阳而亡(精尽而亡)就好了。
就算五年后不死,又能梁山起义的环境之下,过上安生日子吗?
要知道梁山好汉聚义的梁山泊,可就在山东省东平府寿张县境内。
而清河县虽是书中虚构的一个地名,但它现在就真实地存在于阳谷县以南、东平府境内,与寿张县相邻,就在梁山泊边儿上。
梁山好汉‘啸聚山林、筑营扎寨、抗暴安良、杀富济贫、替天行道’*,可归根究底,也是武装起义,对平民来说战乱离散总不可避免。
即使在梁山好汉的天下,也较好地苟活下去了,那十四年后靖康之耻到来呢?
东至柳子,西至西京,南至汉上,北至河朔*,金兵所过之处‘杀人如刈麻,臭闻数百里’*,驱掳而去的百姓不下10万人。
金兵铁蹄之下,北方大地生灵涂炭。
那时若还是于心不忍,誓要做一个蚂蚁都不忍踩死的好人,难道是要他自己干脆抹了脖子去死吗?
尽管这里是金瓶梅一书的衍生世界,有一些谬误及历史bug,可时间线确是位于北宋末年。
书中完结时,徽宗和钦宗已被掳走到北方,靖康之耻也确实来过了。
确实日子要一天一天过,不该杞人忧天,但十四年后已并非多久远的未来,总要让西门家有些自保之力。
而且西门卿奉行的处事原则,就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把人远远地往偏安一隅的南方发卖,就已是他为数不多的一点善心了。
再说金瓶梅里,有昏庸的皇帝,贪婪的权奸,龌龊的僧尼,堕落的儒林,无耻的帮闲,淫邪的妻妾,欺诈的奴仆……写尽人性之恶,无论有无名姓,可谓全员恶人。
作恶累累似潘金莲,作恶极少而得以善终如吴月娘,以及恶头子西门庆,以及其他人,个个身上都有一桩或几桩大小罪恶。
西门卿动手整治起来,首先负罪感就消了一半。
……
之后一段时间诸事皆顺,西门卿重新将心力挪到事业上。
当做生意有‘权’字撑腰时,先就成功了一大半。
因为同等条件下,大小商家摊贩会优先选择和西门家合作,生意场上的竞争者也都礼让三分,轻易不敢使绊子。
所以如今一旦西门卿用心去经营,生药生意的扩张就可说得上轻松了。
当然,以他的本事也不必仗势欺人,足以使双方互惠合作愉快。
市场规模在之前就已有过几轮稳固与扩张的基础上,又往外推进了几轮,现已基本垄断清河县的生药市场,并开始蚕食周边县镇和府城。
与医馆不同,医馆以贩卖坐堂大夫的医术为主,生药铺做的则是药材批发生意,所以仓库很重要,铺面只是用来摆放样品。
所以店面仍旧只有西门府临街的门面房那一间生药铺,只又多建了一个堆放药材的巨大仓库。
同时西门卿仍旧在县衙行走,揽些公事,解决了几桩经济民事纠纷。
这一门营生赚到手的银钱还不到百两银,与生药生意的利润相比不值一提,为的是结交与维持人脉。
就好比有一桩不愿、不能诉诸公堂,多方都想私了的矛盾纠纷,就请了西门卿去做中人,从中说和、做个见证,最终成功调解。
如此这般,矛盾各方就欠下西门卿一个人情,若遇事也会酌情卖他一个面子。
而这一桩矛盾纠纷涉及东平府黑白两道,虽非此地两道的领头人物,说话却也有几分重量。
这般积沙成塔,人脉也就越结越宽。
在官吏债方面,期间又有两位官吏经人引荐,找上西门卿来借官吏债。
他都按照“八扣加三”的老规矩,签下字据把银子借了出去。
期间也有一笔官吏债到期,但那位官儿的财务状况仍旧堪忧,无法如期如数还上。
虽然本金还不上,一年的六十两利息却是分文不差,还附赠一份表达歉意的礼物,派家人准时送到西门府。
随之还递上亲笔书信,诚恳解释实乃银钱窘迫,绝非赖账,并郑重承诺明年一定还上。
这人如今也是一地知县了,与清河县知县李达天一样的官职,却也不敢赖账。
以往都不敢,更别说现在西门府与杨提督府又成了‘四门亲家’,生意也做得愈发大了。
要是敢赖账,欺他西门大官人,一个不好大官人往东京递上一封信,他那知县或许也别想当了!
西门家的一应生意营生,在西门卿的手上是一日强过一日,愈发风生水起。
这样光阴一晃,七月就已将尽。
七月二十八,西门庆的生辰——同时也是西门卿的生辰,眨眼便到了眼前。
二十七岁不是那几个重要寿诞,也就没大办生辰宴。
西门卿只邀了应伯爵、谢希大、花子虚、孙天化、祝念实、云理守、吴典恩、常峙节和白赍光,这九个玉皇庙结义的兄弟。
还有清河县衙的仵作何九、皂吏李外传等平日常打交道的小吏,还有守备府的卫兵小头子、卫所的几个百户和小旗等。
让吴月娘整出两桌齐整的酒席,又从李家院里叫了两个唱的姐儿,在家请客,一众朋友吃一日酒,以作庆生了。
同西门大姐出嫁时的宾客相比,此次西门卿生辰邀请的一众朋友,身份地位大有不如。
其中一半是帮闲抹嘴没名气的,一半是卫兵小吏没权势的,大多是要来巴结他的。
西门卿却比原身更热诚地与他们相处结交,如此在众人之中的领头地位牢固之余,又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他这样做就和陈洪陈府选择与西门家联姻是一个道理——为了上下连通。
上有靠山,下有拥趸,才能真正吃得开。
西门家在东京上有找得上的靠山,也要在清河县有一呼百应的拥虿,高堂广厦才算是根基稳固。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这一众朋友自然也都有用得上的一日,只在早晚而已。
一群人热闹到晚上,犹觉不尽兴,又勾肩搭背往(妓)院里去,一夜笙箫歌舞。
……
第二日大清早,西门卿骑一匹高大白马,小厮玳安走在前面牵绳,从东街口勾栏巷里,哒哒踱出。
西门卿宿酒未醒,又一夜都在逢场作戏,很是耗费精力。
这会儿人就没甚么精神,眼睛勉强着半睁半闭。
玳安牵着马,没有特意绕道,于是一路就走到了县前街上。
在马上吹了一路晨风,西门卿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眼皮一掀,就看见王婆茶坊的茶招子。
眼角余光里,又出现一个挑着炊饼担子,身形矮杵杵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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