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卿回忆原著中和电视剧里的武大郎捉奸场景,都没这一次热闹。
也不难理解,那时奸夫是西门大官人,谁敢围拢过去瞧热闹?
这次就不同了,奸夫吴典恩是一个因事被革职的前清河县阴阳生,说不好听些,就是东游西荡无正当职业的帮闲。
眼下结局既定,武大郎捉奸被杀。西门卿现在更关心事情的后续,以及可能会带来的风暴。
“如此说来,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捉奸捉双,却反而打杀了捉奸苦主?行事猖狂如斯!”
“两人现在何处?可是收监在县衙牢狱?”
被这样一问,郓哥胸中登时怒气升腾,愤懑不平道:“那吴典恩见事不对,在众人围严实前,便拨开人群逃了!”
“还是武大郎家左邻姚二郎,念着武松那打虎英雄的一身义气,将武大郎抬去床上躺下,又去请来大夫,只是还未等大夫赶到,人便咽气了。”
“因为奸夫吴典恩逃遁而去,捉奸不成双,潘金莲只是被关在她和武大郎租的那处屋里,还没有收监县衙牢狱。”郓哥言语间似有隐情。
西门卿常在衙门行走,闻言只觉荒唐:“我在衙门里也晓得法律,虽凶犯之一的吴典恩逃遁,但眼下‘尸伤病物踪’五件俱全,人证物证都在,当可推问审判。”
“先缉拿奸妇潘金莲,再发下海捕缉文,捉拿奸夫吴典恩。怎就不能收监?”
“大官人自然通晓法律,只是事儿便是这般了。总也不见衙门拿人,便都道是捉奸不成双。奸夫逃遁,因此也无法捉拿奸妇。”
郓哥小心觑看一眼西门卿脸色,才小心说到:“只那吴典恩说是逃了,却有不少人都见过他。便是我,今早也与他当街照过面。”
郓哥又说出从县衙打听来的消息,“听闻衙门仵作已验过了尸伤,担忧武大郎尸身停放日久,恐生瘟症。今天晚间就要抬到郊外寺里去,等僧弥念过经后,便一把火烧了。”
吴典恩说是在逃,却不止一人在大街上见过他。
真凶未归案,案件没开审,便急于烧毁尸身。
西门卿已有所猜想,“凶犯潜逃期间,招摇过市;前脚验伤,后脚烧尸。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观郓哥觑看他的神态,那吴典恩身上怕是还与有他一二关碍。
“大官人……我听说、我只是道听途说。那吴典恩宣称是大官人您的八弟,您是他长兄。你们是写过结拜文书,玉皇庙菩萨见证过的义兄弟……”郓哥说的小心翼翼。
果不其然,吴典恩在狐假虎威。
扯来他西门大官人的虎皮大旗,往上一盖,妄想就此把事遮掩过去。
这不奇怪,书中吴典恩和来保一起去替西门庆给蔡京送生辰纲时,蔡京问了他姓名,他就抢在来保介绍他的管事身份之前,凭借与吴月娘相同的‘吴’姓,开口冒充西门庆舅子,至此跻位官身。
现在借西门大官人结拜八弟之名,狐假虎威而已,不必奇怪。
西门卿早已过了嫉恶如仇的年龄,他能与坦荡君子相交莫逆,也可以和下九流无赖谈笑风生。
人说金瓶梅里,有昏庸的皇帝,贪婪的权奸,龌龊的僧尼,堕落的儒林,无耻的帮闲,淫邪的妻妾,欺诈的奴仆……写尽人性之恶。
但是人性之恶,从来长存,他已都见过。
即使知道他那九个结义弟弟,府中奴仆,二妾李娇儿……等身边许多人,在书中多少都做过恶事,他也能容得下。
人无完人,只要不是真正十恶不赦,只要还没做出恶事,就还有可用之处。
只是现在吴典恩的行为,实在过火了。
要真让他成了事,等武松从东京公干回来,恐怕还得上演‘狮子楼武松斗杀西门庆’名场面。
西门卿怒而拍桌,“他吴典恩与人通奸在前,反打杀苦主在后,又逃遁拘捕,又欲烧尸灭迹,以求遮掩脱罪,做出此等恶事,我可没这样一个八弟!”
郓哥见西门卿不似作假,确是怒极,也安下心来。
大官人果然公私分明,岂会徇私枉法!
西门卿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很匆忙的样子:“这桌酒菜你吃着,吃不完就包上带回家去,也孝敬孝敬你老爹,待会拿这银子去结账,找零的铜板也归你。”
“我必不能让人烧了武大郎尸身,毁尸灭迹,这便去县衙看看!”话未说完人已起身,几个大步出了酒楼。
“大官人慢走。”
郓哥起身送别后,又坐回去,畅快吃喝起来。
这份畅快,一为恶人将有恶报,没西门大官人包庇,吴典恩那厮必然杀人偿命!
二为酒醇肉香,真是好味儿!
[‘卖梨少年·郓哥(r)’羁绊值增加10点。]
[‘卖梨少年·郓哥(r)’羁绊值:40点。]
……
此次负责查验武大尸伤的仵作,正是书中被西门庆收买的验尸官何九。
但西门卿没打算去找何九要说法。
大庭广众打杀捉奸苦主,如此一桩恶劣命案,区区一个仵作还揽不起。
西门卿出了酒楼,打马直接往县衙而去。
经过县前街上时,看见王婆茶坊的茶招子迎风飒飒作响,门首紧闭。
隔壁就是武大郎家,大门前散落着一地烂菜叶子,门板上黏着恶臭发绿的半干不干鸡蛋液。
哪怕在这么一个世道,也不缺嫉恶如仇者。
西门卿忽然想到什么,在武大郎家左邻姚二郎家门前勒马停住,翻身下马,上前扣门。
稍候片刻,大门从里打开。
姚二郎看见门外站着的是西门大官人,又想起街面传闻,笑容便有些僵化:“西门大官人,您安好!快请屋里坐!”
西门卿将姚二郎畏惧又怯懦的神态看在眼里,猜到对方此时正想些什么。
那吴典恩是西门大官人的结义八弟,我日前帮过武大郎请大夫,虽未救回武大郎,却难保不被记仇!
且近日街面上的传言,有损西门大官人声名,他还传过几句……
“姚二郎无需客气。”西门卿不打算进门。
就站在大门外,顶着背后好几道不擅隐藏的八卦视线,沉痛说到:“近来整日地瞎忙,只到一时半刻前,才从郓哥那里得知武大郎一事。”
姚二郎听西门大官人直接挑明武大郎一事,神色更加僵硬尴尬,接不上话。
西门卿只作不觉,接着说:“事发已三日,却还未收监犯人,或许是案件遇上了难关。”
“武大郎他兄弟武松是县衙都头,我又常在衙门行走管些公事,算来我两也是同僚了,他如今公干未归,我自然要帮他一帮。这不,我正欲去衙门问问案情。”
姚二郎和背后那几道八卦视线,闻听西门卿此言,先是羞惭自身小人之心,再便是欣喜感佩:
“大官人义气!武大郎从来老实本分,他着实死的冤啊!如今有大官人过问,必能为他伸冤,让恶人有恶报!”
西门卿一脸沉痛愈甚,“因着武都头,我也知晓武大郎家一些事……唉!”话吐半截,就叹出一口气。
“我来找姚二郎,是想起武大与其原配留下的女儿——武都头那侄女儿,如今还随那妇人住在家中。”
西门卿一贯冷硬果敢的神情,带出几分怜悯来。
“听闻那妇人平日便动辄打骂前头的女儿,如今武大郎已不在人世,想来那妇人又正心焦躁惧,恐怕更会打骂那女儿发泄出气。”
“大官人所言甚是!”姚二郎连连点头,“我竟没想到!”
“这也正是我来找姚二郎的缘故。”
西门卿不管姚二郎是没想到,还是想到了但帮不了忙。
从荷包里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递给对方,“还请姚二郎将武都头那小侄女儿接到你家,好吃好喝,吃饱穿暖,养她一段时日。”
姚二郎一家,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见得到五两银子,却还是推却道:“大官人使不得!我是武大郎左邻,照看那小女儿几日也是应有之义。”
西门卿不容拒绝地将银子塞进姚二郎怀里,“只看为武大郎延请大夫一事,便知姚二郎义气。但这银子你得收下,吃喝要银钱,裁衣穿暖要银钱,且若武都头那小侄女儿被打骂得身上带伤,请大夫抓药又要银钱。”
姚二郎想到这几日晚上,从隔壁传来的凄惨哭叫声,那小女儿身上怕是真的带了伤。
吃喝也就罢了,人小吃不了几口,穿衣也不说,找件大人的袄子裹上就行。
但请大夫抓药最耗钱,他家的家底还真耗不起,这也是他不敢帮忙的原因。
于是接过银子,仔细揣放在胸前,又摁了摁,“大官人且放心,我稍后就将那小女儿接来,好生照看着。”
“劳烦姚二郎。”西门卿谢过,最后又叮嘱说:“如若那小侄女儿伤的严重,寻常大夫治不好,你便去请常为我家家人看病的蒋太医,或看小儿科的鲍太医,只说是我拜托,医资药费记在账上,届时我自会去结清。”
说起来这蒋太医蒋竹山,就是李瓶儿的第三任丈夫。——李瓶儿其人,就是现住西门府隔壁的花家、西门庆的结拜四弟花子虚的媳妇,书中西门庆第六房妾室,金瓶梅书名中‘瓶’字的贡献者。
李瓶儿第一任丈夫梁中书,第二任丈夫花太监侄儿花子虚,第三任丈夫蒋竹山,第四任丈夫西门庆。
现实早已与书中剧情不同,西门卿也只是一念闪过,并不在意。蒋竹山在他眼里,就只是一个医术不错的前太医。
姚二郎点头记下,“如此这般,也太过劳烦大官人了。”
一句话,几两银子的事,与武松的感激报答相比,划算得很,算不上劳烦。
“我与武都头同是衙门里人,念在同僚之情,这点微末帮助算得什么?”西门卿说的真诚,“且我敬佩武都头一身义气,有机会伸出援助之手,本就万分乐意。”
“所以姚二郎不必挂怀,便是要谢我,届时武都头归来自有他谢我。”西门卿宽慰道。
他伸张正义,托姚二郎照顾武大郎女儿迎儿,又不是看在姚二郎的面子上,而是为了能徒手打死老虎的行者武松。
“劳烦姚二郎,我这便往衙门去了。”说完,翻身上马,一甩缰绳。
马儿哒哒小跑着,往县衙而去。
西门卿这一走,后面就纷纷议论起来:
“我早先便说过,西门大官人那等人物,怎会包庇那奸夫!果然误会一场。”
“那吴典恩早先也是县衙供职的阴阳生,据说他胆大包天,这才因事被革职。说不得这次也是他胆大包天,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哩!”
“此话有理!大官人素来事忙,那奸夫怕是想瞒天过海,毁尸灭迹,待事成定局,大官人还能如何?平白被坏了名声!”
“幸好郓哥儿那小子机灵,将这事说给大官人听,也让恶人有恶报!”
因着西门卿,街坊邻居对郓哥多了一份好感,让他以后打听消息都容易很多。
这是题外话了,最主要是市井街面上,有关西门大官人包庇杀人凶手吴典恩的流言,迅速反转——
吴典恩狐假虎威欲瞒天过海,西门大官人得知后极为愤恨,又兼与武都头有同僚之情,决定大义灭亲,为武大郎伸张正义!
现在大官人已将武大郎的女儿救出潘氏妇人魔爪,花了五两银子好吃好喝养着,还请来太医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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