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全世界都以为我们在谈恋爱但实际上没谈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那不算是交往吧?
谁家谈恋爱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做卷子啊?
虽然给她讲完题后, 他就会变着法地讨要“奖励”。
但……但也还好吧?
说写字写累了,要给摸摸手;或是说人没劲,要抱抱她才会精神好起来——这些、应该算合理的请求……吧?
那么, 被他软磨硬泡地求着,坐在了他的腿上,也还算……正常范围内吧?
——正常什么啦!
尽管他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半倾着身体、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但、但是……
被过分有存在感的视线烧得后颈发烫, 她战战兢兢地打开手机,翻开“作文素材”那个文件夹。
“来、来看吗?”她的足尖踢了踢他的小腿,示意对方把自己放下来。
万一姐姐这个时候下楼,看到这幅光景——那成何体统。
写作业写出了谍报战的感觉,真真是教人提神醒脑。
他顿了顿, 好一会儿, 才以极其不情愿的姿态,把少女松开了:“你放吧。”
祝水雯:……
她看着自己被牢牢抓住的左手, 小心翼翼道:“能不能……我放(视频),你也放(手)?”
他的语气是显而易见的不高兴:“不要。”
呜哇——!
*
于是, 就着这样别扭的姿势, 两个人一起看视频了。
视频一开头, 就是一株挡住人脸的盆栽,虚化的镜头, 随机,经过处理的古怪的人声开始了懊悔的叙述——
“我现在就是很后悔, 非常后悔。
“我的人生啊, 啊这个,都因为我的一念之差, 去那个,呃,违法犯罪……现在呃,全、全都毁掉了!”
这算是这段时间的保留项目了。
虽然截止目前,贺雪岐还看不出异样,但只要想到那高达99%的崩坏度,祝水雯的心就开始七上八下。
因此,以“作文素材”的名义,她搜集了一大堆法制频道的案例,逮着机会就给他放。
每一个出现在里头的主人公都下场凄惨,不是坐牢,就是自食恶果。
今天这个更是惨出新高度,其中一个会计,因事情败露,烧毁账本无果,被警察追捕的时候,慌不择路地跑入荒山。
最后,他被野兽撕咬成了碎块,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在视频最后,出现了亲属哭诉的声音。
小孩在学校里被歧视,老婆一个人苦苦支撑,整个家庭支零破碎,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
贺雪岐似笑非笑地看她。
“记下来了吗?”她假装没看懂他的揶揄,“有没有什么感想?”
“记住了。”他“嗯”了一声,忽又道,“有老婆还要去外头嫖,死了也是活该。”
……重点完全错!
贺雪岐继续道:“另外,直接让小舅子接管账户,问题太大了。果然,小舅子一被策反,整个团伙就崩塌了。稳妥一点,需要找起码两个以上的亲属,挑起他们内斗,再另外找个内鬼,私底下偷偷日常监视……”
一口气挑了好几个犯罪层面的重大漏洞,他一脸嫌弃地总结:“草台班子。”
祝水雯:……
拜托,这是法制教育节目,不是犯罪手法精进教程!
*
就在她以为,被老师问“你俩还没分手吗”已经是极限的时候,她从大伯母口中听到“你那小男朋友今天怎么没来啊”。
那一刻,祝水雯觉得自己有点要放弃挣扎了。
他倒是淡定:“那就公开?”
——不要趁机提夹带私货的要求!
剧情都还没走完……哦,剧情没有了。
*
自从剧情那一栏变成雪花屏以后,她就再也没接到任务要求。
说实话,相比于喜悦,更多的是不安。
她也没想到,有任务的时候,担惊受怕;结果没了以后,更担惊受怕了。
这种异样,将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或者说,她要什么时候,才能等来“任务”的结束点?
前者,系统没回答。
但后者,它竟然给出了一个清楚无误的答案。
[契约时间只到高考。]系统道,[那之后,就不归我管了。]
“这么短吗?”她脱口而出。
不对,她怎么像打工打得有瘾头了一样?
她补充道:“我是想说,我以为要到姐姐结婚才结束呢……”
祝水雯明明记得,在所谓“小说梗概”里头,有男二祝福男主和女主婚礼的剧情。
即便是抛开这不谈……她从“梦境”脱离的时间点,也在高考之后好几年了。
那意味着,直到那个时候,系统都还是跟她绑着的。
怎么现在反而说,高考结束,就“不归我管”了呢?
疑惑重新在心头浮现,不过,系统似乎是打定主意不想多说什么,祝水雯只好作罢。
不过,最后,大概是看她头脑耷拉的样子有些可怜,它还是说了一句:[就快结束了,小水。]
既像是安慰,又像是某种既定的预言。
*
贺雪岐被保送到首都大学的消息,是和贺关友的死讯同一天来的。
那天,上课上到一半,黄新巡绷着脸突然出现在教室。
他把贺雪岐叫了出去,然后,少年就没有再回来过。
祝水雯给他发短信,也没有回音。
她坐不住去问了黄新巡,对方一开始不想说,后来大概是考虑到她跟贺雪岐的关系特殊,稍稍给她透了点底——
贺雪岐是被公安带走了,似乎是他爸出现了什么意外。
不回消息,可能是手机被缴了。
祝水雯脑子一下子懵了。
不过好在,当天晚上,贺雪岐就给她回了消息。
【贺关友死了】
轻描淡写的五个字,像是陈述一个跟他不搭界的陌生人。
祝水雯发过去一串省略号。
像是怕她误会,他又发来一条:【跟我关系不大,是他那个当会计的情人杀的】
会计?
祝水雯一下子想起了除夕夜时,那个依偎在贺关友怀中的那个珠光宝气的年轻女孩。
她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唇角含笑,有些耀武扬威的意思。
没记错的话,叫……巩宜思?
她正想着,贺雪岐又发来一条——
【我很乖的,还没打算让老婆一个人苦苦支撑家庭[狗狗乖巧]】
祝水雯喷了。
*
贺雪岐确实是巩宜思杀的。
准确地说,是巩宜思和她的亲爸一起,合力把贺关友给推出了窗户。
贺关友的生意能做起来,少不了一些违法的勾当,很是不光彩。
他并不为耻,甚至觉得觉得,倘若他阴沟里翻船,一定是关系没有跑到位。
不得不说,他的关系确实跑到位了。
所以,他提前得知了,税务局准备过来查他的账——这当然是有备而来。
他那些账,怎么经得起细查?
他深知,自己一定是得罪人了。因此,他和巩宜思一合计,让作为会计的她去把账本烧了,再去牢里顶罪。
他则外头“运作”一番,争取早日把他的女人给放出来。
如此一来,就能把损失控制到最小,没准一两年就能把人捞出来。
「宜思,我不会忘记你的,我绝对不会说谎——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贺关友信誓旦旦地保证,深情无比地搂着她:「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女人,永远。我的人,我的公司,都是我们孩子的。我不会让别人越过你,我发誓!」
巩宜思柔顺地应着。
然后,在烧光了账本以后,巩宜思和亲爸一起,把靠在窗边抽烟的贺关友扔了出去。
六楼,一跃而下。
死的时候,贺关友都没哼一声。
颈椎折断,当场死亡。
*
看完贺雪岐的转述,祝水雯震惊了。
她问道:【为什么要杀人啊?】
贺雪岐回道:【她本来想让检方以为,贺关友是畏罪自杀的】
巩宜思不想坐牢。
她的儿子才刚生出来,怎么能拥有一个有犯罪记录的妈?
再加之,她和贺关友为了提防许卉枫,公司的钱被陆续转移到了她和她亲戚的个人户头上。
——但她凭什么要跟贺关友平分这笔财富?
众多因素叠加,她干脆哄贺关友写下遗嘱,然后把他的命也给一起拿走了。
不过,她做梦也没想到,在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对面大楼的楼顶死角,有一个拿了钱办事的社会青年,正潜伏在那里。
他握着相机,在语无伦次的“杀人了,杀人了”的念叨中,把一切都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面对警方的质疑,贺雪岐只道:“我爸惯性出轨,我本来是想找人拍他出轨的证据。”
视频的最后,能听到社会青年拿出手机,歇斯底里地大喊:「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在听筒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冷静的声音:「还在拍吗?」
「在拍,在拍!」
「你把镜头调整到楼下,对准他的尸体,再打开手机浏览器,搜索‘首都时间’,放到镜头前连续刷新两次,证明时间不是伪造的。」
青年哆哆嗦嗦道:「好了,弄完了,然后呢?然后干嘛?」
「报警吧。」
伴随着镜头里“14:51”和后头不断跳动的秒针,贺雪岐迎着警察的视线,平静道:“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他顿了顿,用毫无感情的语气道:“那个时候,我就想着,我得冷静下来,才能给我爸讨回一个公道。”
他被准许离开。
*
出庭那天,贺雪岐向学校请假了。
许卉枫的状态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虽然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但看着跟行尸走肉也差不多了。
整个场面几乎都是贺雪岐在控制。
不过,进行到一半,出现了一个不算意外的小意外。
为了减少刑期,巩宜思突然抖出了一个消息。
“那天,贺关友本来想杀了我,我是为了自保才这么做的。”
巩宜思声泪俱下:“他就是一个残忍的魔鬼,品行败坏的人渣——他连明媒正娶的老婆都想杀!”
这个“明媒正娶的老婆”,指的当然不可能是巩宜思。
她说的是许卉枫。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巩宜思的拖延之计,说什么“自保”,那纯粹是胡说八道。
但是,巩宜思提交的“买凶记录”,却是实实在在、不容抵赖的事实。
许卉枫不愿离婚,还时不时地跑到公司和老家一通大闹,贺关友这样爱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忍得下来?
不知何时开始,他对妻子杀心大起。
只是,巩宜思觉得这计划太惹眼,屡屡劝阻,让他忍一忍。
劝着劝着,在干掉妻子以前,贺关友先一步咽了气。
许卉枫当庭晕倒了。
因着新追加了需要考量的证据,庭审只能延期。
*
没过多久后,许卉丹带着孩子走了。
贺关友死了,相当于没了一头能割肉的猪。
仅凭许卉丹自己,根本供不起她和许嘉睿奢侈的生活。
因此,她自称之前认识了一个有钱的男人,只是那时候没下定决心。
现在,她要跟着对方一起出国,去往兵漆,好过上阔太的生活。
许卉枫劝过她。
兵漆那种地方,是正经人做生意会去的吗?电信诈骗,黑市买卖,赌场——乱象丛生的国家。
但第二天醒来,她发现,家里空了。
妹妹卷着行李,抱着许嘉睿,头也不回地走了。
手机里,妹妹上飞机前,留给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等我过上好日子了,我会回来的,我要让你们知道,你们当初那样对我,错得有多离谱!】
差点把许卉枫气得脑溢血发作。
“你以后就当你小姨死了!”
贺雪岐只道:“你消消气,不然气出个偏瘫来,我也没时间照顾你。光爸的那些事,就够忙的了。”
她悻悻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
再多的话,却是不敢说了。
等亲人走的走、死的死,许卉枫才像是突然意识到,这个家里她能指望的,居然只有这个和她感情一般的儿子。
万一把儿子也气走了,她要怎么办?
自己这儿子有多狠,她是见识过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心里都觉得发毛。
贺关友好歹也是他爸,他硬是连个骨灰盒的钱都不出,拿了个鞋盒就兜走了。
至于坟墓……什么坟墓?
他连在老家为亲爸掘个坟包出来都不肯。
如果不是她盯得紧,恐怕人前脚刚出殡仪馆,后脚,贺关友的骨灰就要全进路边的垃圾桶了。
「这种人有什么好留牌的?」贺雪岐面无表情道,「放家里,祖宗都嫌晦气。」
她一想也对。祖宗要是知道了,一生气,把孩子的福运都撤走了怎么办?
相比于贺关友地下的安生,那还是孩子未来升官发财的前途更重要一点。
这么一想着,她不做声了。
那点骨灰放在了个小瓮里,搁在祖宅后院一块发了青苔的墙根处。
好歹是没被雨淋着。
但馥海的天气一向潮湿,后来梅雨季时,许卉枫再去打理,发现骨灰已经泡湿了。
*
贺雪岐倒也不是完全在敷衍亲妈,他确实很忙。
忙着把钱追回来。
财产都被转移走了,公司只剩下一个空壳,债务还等着清理。
除此之外,他还得跟一大堆跳出来的私生子扯皮。
许卉枫是指望不上了,不过还好,顾家派了专门的律师过来帮忙打理,好赖是追回了一些。
尽管贺雪岐喊着他们“叔”,表现得很是礼貌,但律师们没有敢怠慢的。
贺关友一死,顾家就拿下了一块很难啃的地皮——不管真相如何,这个事实落在这群人精的眼里,自有一番计较。
对贺雪岐热络一些,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学校这边,也没激起什么风浪。
和“梦境”里贺关友一死,整个学校都给闹得风风雨雨相比,这一次实在是平静得太过异常了。
连报纸上,都只用了不起眼的一个豆腐块版面,潦草地报道了一下。
大概是馥九这边考虑到对学生的影响不太好,去做了点工作,把这件事压下去了。
可怜贺关友除夕夜还在想着陪客户,到头来人走茶凉,竟然一个愿意替他出头的没有。
等到高考来临时,这些风波,已然淹没在了时间的洪流中,没有人再刻意去提了。
*
闹铃响了。
……啊不,这不是闹铃。
祝水雯一个激灵,一边刷牙,一边把手机放到耳边。
听筒里传来殷姿的声音:“乖女儿,我的乖宝,醒了吗?快到考试的时间了哦,要赶紧起床了。”
“妈咪我起来了。”祝水雯含糊不清道,“等会儿就去吃早饭。”
她跟祝绯绯不是同一个考场。
姐姐的考场被分到了更远的地方,早在半个小时以前就走了。
大伯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难得早起,开了车送闺女去考试,被酸溜溜的大伯母讥讽是“屎掉裤子上才想起来擦了,临高考了才想起来还有辆车能送送人,早两年干嘛去了”。
祝绯绯那会儿还在吃早饭,不耐烦地吼了一句:「我要高考了,都别吵。」
这一刻,大概是这个三口之家最为安生的时间。
俩夫妻一起闭嘴了。
相较之下,祝水雯醒得迟了点。
她一直紧张到凌晨两点,后来是背着书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笔记本还倒扣在脸上。
手机那头,殷姿唠叨完了,又换祝曦过来。
“宝贝,考试不要怕,别紧张,考好考差都不重要,进考场我们就胜利了。”
祝水雯:“好的阿爹,不过你的声音别发抖,就更有说服力了。”
——怎么会有人比考生本人都紧张啊?
她检查了一遍,准考证,笔,橡皮,手表,以及其他零零碎碎的,都带好了。
“妈咪,阿爹,我要上公交背书了。你们挂了吧,我出考场再给你们打电话。”
说完这一切,她人走到了小区门口,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
她把口罩戴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
贺雪岐虽然早早被保送了,但高考还是可以参加的,只是成绩不参与排名和录取。
到底是高考,还是要参加一下,感受下气氛。
顾瑾宴蔫儿坏,还撺掇贺雪岐在开考后15分钟就猛翻试卷,好替他搞一搞别人的心态。
——被祝绯绯制裁了。
因着这点缘由,相较于其他考生,贺雪岐显得悠闲多了。
不仅胆大包天,仗着这两天没人管,堂而皇之地来小区门口接她,还带了早饭过来。
远远地见着他挥手,少女的脚步都快了一些。
但是,就在她刚走出小区的那一刹那,一道刺眼的远光灯倏地扫了过来。
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她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往后揽了一下,有些失控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在她身后响起:“小心!”
车子飞驰,擦着她的手过去了,轮胎几乎要碾到她的鞋子。
贺雪岐一脸戾气,转头看了眼那辆车的牌照。
而祝水雯却是全然呆住了。
在被贺雪岐拉进怀里的那一瞬间,她的脑中突然涌出了大片零碎的“梦境”片段——
天旋地转的视角,刺耳的刹车声,远离又迅速拉近的马路,漫到耳边的鲜血。
刺耳的仪器提示音在耳边震荡。
「1号床那个小姑娘真惨啊,高考当天,被一个醉驾的畜生给撞了。」
「听说,撞飞出去足足五米远。救护车拉到医院的时候,心跳都快没了。」
「命是保住了,就是腿给撞断了,唉……」
细细的人声逐渐淡去,留她在病床上独坐着,生出些疑惑。
为什么……她没有躲呢?
那天,她早早就看到那辆车过来了。
尽管车速奇快,但她只要往前跑两步,就到人行道上了。
周围的场景暗了下去,时间线又往更早的方向退去。
这里是教室。
她垂手站在一边,看着袁瑕仙从自己的课桌里翻出一件又一件东西。
中途,她想过去阻止,却被旁边的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躲了我们好几天,土妹,你胆子不小啊,怎么,跟我们仙仙玩,还委屈你了?」
「你还敢告老师,我跟你说,老师都管不了我们怎么对你!」
「我们怎么你了?我们是在帮你融入班级。真不识好歹。」
「王哥跟校长可是亲戚,你当你什么东西?你去告,你再告,我看你在这学校里还呆不呆得下去!你爸妈辛辛苦苦把你转来馥九,你要浪费他们的心意吗?」
正说着,袁瑕仙突然笑了起来:「噗——你们看,她还做错题集呢。」
她抖着那本字迹工整的笔记本,笑得乐不可支:「就你这智商,学到死也就是个倒数第一,还挣扎什么呢?」
其他人纷纷起哄:「我不看书都考得比她高。」
「能笨成土妹这样也是很少见的。」
「你们别这样啊,土妹也是想翻身的,不翻下身,怎么会知道,蠢货永远只能当蠢货呢?」
「呲啦」一声,袁瑕仙将手中的错题集撕成了碎片。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像是一张无处可藏的网。
场景又变化了,她坐在心理诊疗室里,老师关切地看着她。
「小水,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校服下青紫色的伤口压着椅子的扶手,但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机械地答道:「没有。」
出门后,她在半黑的走廊里看到了玩着牌的袁瑕仙。
对方大概是一直站在门外,见她出来,笑吟吟地看她。
「土妹,没事干嘛要来心理诊疗呢?你又没病啊。」袁瑕仙道,「再说了,我们是朋友,对吧?你不会是想出卖我的吧?叛徒可是要被扒皮抽筋的。」
祝水雯以同样机械的声音回答道:「对。」
袁瑕仙亲亲热热地过来挽少女的胳膊:「明天一起去米恰玩不?第三节 课上到一半,你就说你肚子疼,跟老师说,让我陪你去医务室——这样我俩就能一起早退了。」
「好。」
「钱带够啊。」
「好。」
再后来,是黄新巡找她谈话。
她有些记不清那时候老师说了什么,她的记忆涣散,身体也迟钝得厉害。连每天早起上学,她都是咬着牙硬撑的,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只记得,黄新巡最后一声长叹,让她走了。
从那以后,没有老师再管她了。
再然后,就是袁瑕仙在高考前夜,给她发来了一条信息。
【我们报一个学校吧?这样念大学的时候,我们也能一起每天玩了(如果你能考上大学的话)】
对方发了个俏皮的表情包过来。
于是,在看到汽车飞驰过来的那一刻,她停下了脚步。
她解脱了。
*
不,那是她自以为的“解脱”。
父母赶来了,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嚎啕大哭。
但她一点感觉都没有,翻了个身,呆滞地看着裹着自己的雪白被子。
「患者重度抑郁,自残倾向明显。」
殷姿流着泪道:「对不起,妈妈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出去住的,是妈妈不好。」
祝曦也说了点什么,但她记不住了。
除了无法自控的发呆和走神,她什么也做不到。
父亲在她面前一直是笑着的,但笑着笑着,他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后来,有一天午睡的时候,在半梦半醒中,她听见了护工在说话。
「听说,1号床小姑娘的爸爸,去找那几个小畜生理论,要求赔偿和赔偿,结果小畜生说,他们那时候还是未成年,法院都拿他们没辙。还说,都是她心理素质太差,是活该,她早点死了生个二胎还能重练……然后他爸抄起刀,把那几个全捅了。」
「然后呢?」
「唉,被赶来的警察当场击毙了。」
她没有说话,没有动弹,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只是,在无人知晓的被窝里,她紧闭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泪。
她把爸爸害死了。
*
得知这件事,殷姿崩溃了。
她跟祝曦是青梅竹马,两人这么多年来一路相互扶持,感情深厚。
女儿高昂的治病费用没把她压垮,只因着还有祝曦在旁支撑。但现在,祝曦走了,她还要捏着鼻子去赔偿那些伤害了女儿的人——她怎么受得了?
铁打的人也倒下了。
就在护士们为1号床小姑娘的未来忧心不已时,在一个雨夜,一个青年匆匆走了进来。
「你是?」
青年道:「家属。」
看到青年后头跟着的院长,护士们没有说话,而是飞快地为他办完了手续。
*
她被带走了。
他说他叫「贺雪岐」,是她的高中同学。
她其实不太记得了,患病之后,她记性差得很厉害,有时候连父母的脸都记不起来。
他问她还有没有印象,她没吭声。
呼吸是件辛苦的事,说话更是辛苦。
所以,她只看着腕上的手铐,一言不发。
「等你不伤害自己了,我就取下来。」他的语气里有些不安,像在哄小孩子,但更怕这个小孩子会讨厌他。
她不想理他。
「你乖一点,到时候带你去见妈妈。」
她有了点反应:「喔。」
「有没有其他想见的人?」
「姐姐。」
每次姐姐在场的时候,“她”就会收敛一点,不会欺负得那么过分。
……“她”是谁?
记不起来了。
青年好像有些挫败,温声道:「能不能换一个?」
还活着的这几个人里,邓绪杰,他给送牢里去折磨了,顾家也快被他弄死了。如果不是顾瑾宴反应快,祝绯绯早就死于“意外”的交通事故了。
这时候,她说,想见“姐姐”……?
「要姐姐。」
说完,她低下头。
过了几秒钟,她又道:「手机。」
*
青年的控制欲很强,虽然答应了让她每天看手机,但会翻她的记录。
她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但她学会跟人聊天之后,把消息尽数清空。
因着青年在其他的事上百依百顺,她有时候还会哄他,说自己想去游乐场。
——然后做出了在过山车跑到半道时,突然解开安全绳索的事。
虽然跑是跑不掉的,双腿断裂后,她无论去哪里都得依赖着青年。但他暴跳如雷的表情很好笑,和平时淡漠疏冷的模样完全不同,所以,她会故意这么气他。
她没有安全感,那就让他也一起疯了吧。
后来,殷姿告诉她,祝绯绯来看望过自己。
辗转几次后,姐姐加上了她,对她道歉。
姐姐说,高中时候的那些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她会赎罪,但她希望,在那之前,她能先把妹妹从魔窟里带出来。
她好像误会,是贺雪岐一直在监着妹妹,像养金丝雀一样把她困在房间里,不允许她出来。
祝水雯回了个“哦”。
暗黑大魔王昨天才因为她不肯吃饭吼了她一通,最后还得好声好气地哄着一口一口地喂,确实是暴躁得要命。
再“逃跑”一次,估计就会彻底疯了吧?
*
尽管她把聊天记录清空了,但青年好像还是察觉到了。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时不时逼问她祝绯绯的下落。
她不知道,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大概是因着吃下去的药有致幻作用,她有时会感觉,自己能听到除了贺雪岐以外的声音。
它自称是1094补漏系统,希望他能把这一世的气运给它,好填补这个世界不断蔓延的漏洞。倘若他答应交易,它可以给他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
在听到能让她恢复健康的那一刻,他答应了。
*
{崩坏度:100%}
{剧情已全部改写}
{编号1094-补漏系统,感谢与您陪伴}
耳边响起系统柔和的声音——
[小水,你要幸福。]
下一秒,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彻底“消失”了,好像一团空气融化在空气里,再也无法捕捉它的痕迹。
“小水,没事吧?”
他大概是真慌神了,连她的名字都喊了出来,全然忘了这时候他是该喊“祝同学”的。
祝水雯呆呆地看着他。
忽的,她摘下了口罩。
在他愕然的视线中,少女吸了口气,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等、小水——”
白橘色的运动鞋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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