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秋看着楚章直接发动车辆, 扒拉在副驾驶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杨潇雨。
万秋觉得现在的楚章像极了在面对不高兴的人的时候，转身逃跑的自己。
“妈妈不高兴。”万秋想要回到杨潇雨的身边。
楚章却笑的怪异：“没关系，等我们回来, 妈妈就会高兴了。”
万秋茫然点头, 相信了楚章的话。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楚章带着万秋逃跑成功，这会儿正愉悦。
万秋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即便他现在知道了很多事，他的老师教给了他很多东西。
而那些只存在在书本上和老师的口中的东西, 万秋也一直都没有接触过。
有一点点好奇，可万秋习惯性的将冒头的好奇的小树苗全部压抑着, 不让它们成长。
“既然没有, 那就跟着大哥？”楚章很习惯于别人跟随着自己的步调。
万秋不知道大哥想带他去哪里。
但是只要在大哥的身边，哪里都行。
大哥带上了帽子和墨镜, 和妈妈一样。
万秋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和大哥总是喜欢把那么好看的脸藏起来。
是因为好看的东西很珍贵，所以不可以随便给其他人看吗？
万秋想着，那自己一定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东西。
他们去的地方，是一处很繁华的商业街。
但是大哥说他们进入的地方是一座教学机构的大楼。
在陌生的地方，万秋不自觉的握住楚章的手。
楚章却笑着弯下腰在万秋的耳边咬耳朵：“万秋可要抓紧我，你可不能把大哥弄丢了, 大哥丢了，就在原地哭哦，如果万秋不找到我, 我会哭晕过去, 会送到医院抢救的。”
万秋一愣, 下意识的用双手握住了楚章。
楚章笑的好夸张。
万秋不知道教学机构是什么。
和学校有什么不同吗？
而万秋看到了和学校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在这里有相当多的教室, 但是和万秋所知道的教室完全不同。
并不是同年龄的学生在一起, 有大有小，他们在做的事情并不是完全学习课本的内容。
“这些是课外班，万秋听过课外班吗？”楚章的声音混杂在嘈杂的声音中。
万秋点头。
他知道什么是课外班。
上学的时候老师有提到过，是在学校之外的学习的地方。
只是万秋从来没有机会去上课外班。
课外班是需要交钱的。
“课外班、补习班、兴趣班，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根据学什么会有区别。”楚章说道，“万秋不是觉得自己很不好看吗？”
万秋的脑海中浮现出昨天晚上楚章所说过的话。
“这里是变漂亮的地方吗？”万秋问道。
“是啊。”楚章牵着万秋的手，走在各种各样的教室外，“万秋可以参观参观，找到自己喜欢的，努力学习，变漂亮。”
万秋的目光，透过玻璃定格在那些教室中。
这里似乎有各种各样的人在，他们都学习着学校中不会教给他们的东西。
在万秋的视野中，好像真的每一个人，都在闪耀着不同的光芒。
“快看，万秋，是芭蕾。”大哥的声音，引导着万秋的目光，看向了在偌大的舞蹈教室内。
在万秋的眼前，骤然展现出的，精灵的世界。
舞者修长美丽的四肢展现出了优雅的舞蹈，挺拔的脊背和展露出的修长的脖颈，万秋仿佛看到了精灵的群舞，展现生命树对这个世界的祝福。
万秋跟在楚章的身边，双眼被漂亮的光芒所填满了。
当交际舞美丽的裙摆如同世界上最庞大的花朵绽放在万秋的面前的时候，力量和美丽交织的舞蹈完全冲击了万秋的世界。
而万秋现在突然发现，原来在巨大的钢筋铁骨的房子里，是无数的，正在绽放的不同的生命的美丽。
“这个世界上漂亮的人，可不仅仅只看长相。”楚章靠在万秋的身边，微笑着贴在万秋的耳边说道。
万秋看着在透明玻璃后，还有比他还要年纪更小的孩子。
她们的样貌或许都不是最漂亮的，但是在展开身体跃动舞蹈的时候，美丽就自然而然的散发出来了。
万秋呆呆的凝视着，楚章揉了揉万秋的发丝。
万秋安静的听着，在这一个普通的小长假里，万秋被上了看待美的第一课。
楚章并不是一定要万秋学习什么。
只是希望万秋有机会通过什么寻找到让自己变得更为自信的方法。
可以不再一直蜷缩着身体，抬起头挺起胸。
他们拥有抬着头的骄傲。
外行人不能理解象棋的魅力，普通人不懂得欣赏书法，在教学中练习的嘈杂中可能不能让人理解学习的乐趣。
但是万秋比起去看学习的内容，似乎第一注意力总是会放在人的身上。
万秋总是更为细致的去观察他人。
楚章想让万秋更为理解向往着成就的正在努力的同龄人的美丽。
看着万秋明亮的眼神，楚章想着要不要带着万秋也去参观参观棋类升段考试，又或者看一些音乐比赛？体育运动也行。
让万秋知道，那些奋斗朝着梦想努力的人，不能用外貌去总结他们的耀眼。
楚章一手拉着万秋，一边在手机上搜索最近有没有可参观的赛事。
突然一阵女孩的哭声，打碎了万秋的专注。
那尖叫着哭泣的声音，让万秋无意识的迈开了一步。
在声音传来的方向，‘不高兴’如同黑色的迷雾一样正在蔓延到他的脚下。
楚章也皱起眉头，不明所以，看着那哭声传来的方向，打算靠近去看看，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万秋牵着楚章的衣角，跟在了他的身后。
随着他们越是靠近，女孩的哭声就越发的尖利，伴随着的是夹杂在哭声的，逐渐清晰的骂声。
“我辛辛苦苦赚钱送你来上兴趣班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居然还逃课？！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
女人叫骂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万秋的耳中，在这个一瞬间，万秋的浑身僵硬了。
一个幼小的女孩出现在万秋的视野中。
女孩穿着舞蹈服，外面披着一层外套，踩着运动鞋。
那似乎是她的母亲，女人正在抓着女孩的手臂，拖向舞蹈室的方向。
“我不去，我不想上课，我不去！”女孩尖叫着，挣扎着。
“你自己说的喜欢跳舞，我才让你学，现在天天交着钱，你给我逃课？”女人气急败坏。
女孩整个人都坐在了地面上，用尽全身体力抗衡着女人的拉扯，但是以她的身高体重不可能比得过一个成年女性，一直被拖着走。
女孩突然张嘴去咬母亲的手，而吃疼的母亲反手就给了女孩一个巴掌，清脆的声音响起后，下一秒就是女孩更为凄厉的哭喊声。
被激怒的母亲手上还带着女孩的牙印，松开女孩的手，气急败坏的想要惩罚女孩。
母亲怒骂，女孩哭泣声音，女孩有些泛红的脸颊，这一切……
楚章紧皱眉头。
突然意识到什么，楚章立刻低头去看万秋。
万秋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看着那对母女。
楚章注意到万秋此时紧紧的抓住他衣服的手，心中咯噔一声，将万秋抱了起来。
一只手将万秋的脑袋扣在了怀中，捂住了万秋的耳朵。
楚章的脚下的步伐极快，迅速的远离那对争锋相对的母女，直到吵闹的声音消失。
下了楼，企图尽快离开这里。
回到了车边，楚章将万秋放到副驾驶上，开着车门，蹲在了车边，去看万秋的眼睛。
会不会影响到万秋？楚章甚至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
万秋侧坐在副驾驶上，低头看楚章。
漂亮澄澈的眸子中，只看着楚章，很平静。
万秋似乎并没有太受到刚才那一幕的影响。
一时之间楚章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松一口气。
“你还好吗？万秋？”楚章握住了万秋的手，仰头看万秋，耐心的问，安静的等待着。
万秋不明白，楚章为什么要这么问。
但是万秋反握住楚章的手，双手捧着，似乎在安慰此时更为忐忑的楚章。
楚章并没有看到有阴霾之色浮现在万秋的脸上。
“你还好吗？”万秋反问了和楚章一样的问题。
“嗯？”楚章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大哥不高兴。”万秋想着，似乎是在看到了那一对母女之后，楚章才不高兴的。
是因为看到了讨厌的事吗？
“我不会和那个女孩一样的。”万秋伸出手，抱住了楚章，认认真真的在楚章的耳边承诺道，“我绝对不会咬大哥的。”
楚章的眼睛缓缓睁大。
楚章突然握住了万秋的肩头，拉开了万秋。
在万秋迷惘的目光下，认真的说道：“万秋，任何让你疼痛的都是坏事！不仅仅是女孩咬妈妈不对，妈妈拖拽、打女孩也是不对的。”
万秋眨了眨眼睛，点头，相信楚章所说的。
而楚章百分百确定万秋肯定没听明白。
楚章叹了口气，也知道让万秋的观念改变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而现在万秋在面对同样的事表现的平静，或许是他依旧对这一类事情‘习以为常’的证明。
“那样是不对的，万秋，懂了吗？是不对的。”楚章再一次对万秋强调道，“如果有人让你疼了，一定要告诉家人。”
万秋乖巧点点头。
楚章伸手揉了揉万秋的发丝，见到万秋乖巧的蹭蹭，表情终于还是柔软了下来。
他可真怕有一天万秋被偷偷欺负了，还觉得是正常的事。
楚章似乎是平静了，不高兴的情绪也在逐渐消散。
万秋信任楚章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应该和楚忆归说的一样，这是这个家的规则。
万秋很久都没有被打，就是新规则的证明。
但是万秋也相信，刚刚的妈妈打了女儿的事情，是正常的事。
咬母亲的手，因为疼痛尖叫出声，肯定都是女孩不对。
妈妈应该是正确的。
楚章回到了驾驶坐上，手指不自觉的敲击着方向盘。
偏头看万秋，突然说道：“万秋要不要听歌？”
“嗯。”万秋点点头。
楚章打开了音乐，缓慢的流淌在车内的歌声，让原本僵硬的气氛逐渐缓和。
万秋察觉到楚章也在放松。
从车载音箱里，传来了熟悉的，好听的歌声。
“好听吗？”楚章问道。
万秋点头：“唱歌的人，和大哥的声音很像。”
楚章很自恋，车里大部分的歌都是他自己的歌，现在播放的当然也是。
不会到现在万秋还不知道他的亲大哥是个歌手吧？
一直都以为自己十分红火的楚章感觉到了如遭雷劈的挫败感。
他辛辛苦苦那么多年打下的名声被他亲爱的弟弟一句话都给毁了。
楚章哀哀戚戚的靠在椅背上，心情凄凉无比。
“这首歌，我听过……”万秋听着在车载音响中播放着的歌声，“听过很多次。”
楚章立刻回神，侧过头看向万秋：“在哪里听过啊？”
“大街上，电视里。”万秋喃喃道，然后说道，“好像比平时听到的，好听一些。”
楚章突然就笑了，他们的车载音响那都是顶级的，肯定会比大街上随便摆放的音箱音质要好啊。
声音真的很好听，还能听到很多小小的细节。
当歌手的声音压到最低，轻微的声音如同在耳边温柔呢喃。
万秋依稀之间，甚至都从歌曲中，看到了一些‘不高兴’的情绪。
歌声也是可以传达情绪的吗？
万秋想到了刚刚才见到的漂亮的舞蹈。
万秋抬眸，明亮的眸光带着点小小的惊喜和期盼，问着楚章：“这也是美丽吗？”
楚章笑了：“是啊。”
万秋抿唇，露出了被认可的浅浅微笑，在楚章的眼中很是可爱。
楚章想了想：“万秋，想不想让我教你唱歌？”
万秋抿唇，似乎是有些忐忑，听着那歌声，小声说道：“我会唱歌。”
学校里一周都会上一节音乐课，万秋有很认真的上每一节课。
对于只需要重复记忆就能成功的事，万秋一直都努力的做好。
音乐课是万秋为数不多能拿到高分的课程。
楚章刚刚想说，不如唱来听听。
然而看到万秋在张嘴，想要唱歌的时候，楚章突然捂住了万秋的嘴。
“等等，等等不要在这里唱！”楚章发动了车辆，偏离了原定的行程。
万秋感觉大哥好像很高兴。
从一开始的高兴和不高兴起伏的情绪，变得高昂起来。
万秋跟着楚章来到了一栋很高很高，很大很大的楼里。
人并不多，但是进入了这里之后，大哥就不再带着一直遮掩着漂亮的容貌的帽子眼镜和围巾了。
万秋看着这陌生的、明亮的地方。
虽然人稀稀拉拉，但是看到大哥的时候，都会有‘高兴’冒个头。
大哥的步伐很快，万秋跟的也很紧。
万秋注意到大家都对自己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万秋悄悄的抱住了楚章的手，对周围的目光，虽然不再和曾经一样恐惧着，可却还是有些忐忑。
“楚章？你不是放假了吗？”迎面而来的人看到楚章都很惊讶的问道。
“录音棚没有人在用吧？”楚章问道。
“没有……你要录歌？现在？录什么？新歌？要我叫人吗？”那人一听到楚章的话，迅速的到了楚章的身边，甚至都忘记了要注意万秋。
而楚章一把就推开了靠近的人，捞起了万秋：“给我们家小天使录音。”
被推开的人一脸的迷惑：“什么？”
楚章突然回头，俊美到极致的面庞透着严肃，命令道：“从现在开始到我出来之前谁都不能进入录音棚。”
那人冷不丁的一个激灵，真的不是录制新歌吗？楚章居然这么严肃？
“妈妈带你来过这里吗？”楚章和颜悦色的看向自家小天使。
万秋摇摇头。
“这里是妈妈工作的地方。”楚章笑着，进入了录音棚。
这是一个陌生又奇怪的地方。
“万秋，你会唱什么歌？”楚章的眼睛都亮了。
万秋依稀觉得，大哥现在的‘高兴’有些超过了平时的正常的高度。
大哥现在很高兴很高兴。
万秋仔细的数了数自己学过的歌，楚章听着，应该是课本上学过的歌曲。
“那唱给大哥听好不好？”
楚章一边寻找着伴奏，一边开启了给万秋的录音。
万秋单独坐在录音棚里，抱着耳机很是茫然。
对其他人来说，让一个孩子录制唱儿歌，的确是小题大做了，但是对楚章而言这完全是不一样的分量。
这可是他亲爱的弟弟的第一次在他面前唱歌啊！
不录下来会后悔的！
虽然家里的录音棚也不错可是他等不及了啊！这里近！！
万秋抱着被扣上的耳机，注意到了楚章眼中熊熊的火光。
大哥好像在燃烧？
万秋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但是大哥的目光，让万秋有些微妙的紧张感。
万秋没有音乐书，但是所有的歌词都记得很清楚。
为了音乐考试，他有反反复复的练习过很多次。
万秋的声音不大，又因为常年不太说话，歌声有些凌乱。
倒是没有楚章希望的特别有天赋，多培育培育就能一飞冲天的可能性。
歌曲在音调上，没什么技巧，但是努力的在契合着歌曲本来的音调。
万秋的声音很可爱，在楚章的耳中比任何歌声都要好听。
但是仅仅是听着，楚章就觉得喜欢。
他要把今天录下来的歌曲，全部处理好，用作自己的手机铃声，没准还能敲诈敲诈杨潇雨，得到点小礼物。
等到万秋以后变声了再录制一次。
“真是可爱死了。”
楚章匍匐在录音台上，真的要被可爱三弟的声音萌化了。
即便楚章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自己对万秋的精神美化，可忍不住。
“万秋，还会什么？”楚章叫人送了一杯水，递给万秋。
脸颊因为兴奋都在泛着浅浅的红色，救命，他以后要发到他的官微上去。
万秋小口喝着水，想了想：“我不知道名字。”
“是什么歌？你唱唱看？”楚章拿出手机想要听歌识曲，他对儿歌的名字也不太熟悉。
万秋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熟悉的旋律。
并不是在音乐课上。
而是他所熟悉的，一直都在听的歌曲，总是会听到，一听到就会驻足，等待着歌曲的结束。
听得多了，似乎也会了。
万秋没有任何隐瞒的概念，现在的大哥满眼都是希望他唱歌的模样，万秋即便是挖空心思，也想要满足大哥的热切。
歌是什么样的曲调呢？
最开始，是从那一句歌词开始的呢？
不知道名字，也同样记不太清楚歌词了。
万秋轻轻的哼唱着，偶尔在记住歌词的地方，会清晰的唱出歌词，在不太清楚的地方，万秋会用模糊的哼声带过去。
声音不大，细细的，似乎也不再调上。
然而当万秋唱到了结尾的时候，万秋从自己努力回忆的歌曲中回过神，抬眸看向楚章。
楚章似乎在发呆。
准备听歌识曲的手机，此时都已经熄灭了屏幕。
万秋抬眸，楚章似乎在发呆。
大哥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微妙的。
像是春天覆盖着最后的即将融化的白雪之下，露出了一点点绿色的尖尖的草，像是在光秃秃的枝干上，新生出的嫩芽。
是即将被春天所覆盖的，绿色世界的开端。
万秋听到大哥的声音，没有平时的雀跃，透着喑哑，仿佛从暗色中绽开的白色光芒。
“万秋，你怎么会唱这首歌啊？”
万秋想了想，说道：“我刚刚来城里的时候，听到的，然后听了很多次，记住的。”
“很多次吗？”
“嗯。”万秋点头。
楚章却笑了，然而这样的笑容，和平时不太一样：“多少次？”
多少次万秋不记得了。
但是……
“只有听过很多次，唱过很多次，我才记得。”
没有人教导，也没有乐谱，万秋对歌词都是连蒙带猜。
明明不是必要做的事情，可万秋却因为听了很多次，记下来这首歌。
万秋不知道为什么大哥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就像是一直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的种子，悉心的照料着，满怀着期待的。
而终于，在漆黑的世界中，在期待之下终于绽放，比想象中的更加美丽，更加耀眼，照亮了整个漆黑的世界，突破了黑暗，重现了天空。
“大哥教你怎么唱这首歌吧？”楚章说道。
“嗯。”万秋点头。
“万秋唱得很好听，只要记住词就可以了。”楚章说道。
即便或许有些音调并不准确，即便可能无法和伴奏重合，即便……
这都是最好听的声音。
万秋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大哥好像没有平时那般喧闹。
像沉寂下来的风。
静静的吹拂着。
在风中夹杂着陌生的什么，拂过万秋的耳边。
第62章
楚章的目光锁着万秋, 那是全然的信任着的，等待着他的眼神。
要教给万秋吗？让万秋唱的更好吗？让万秋记得歌词吗？
然而楚章却突然觉得，或许没有这个必要。
“不了, 不学了。”楚章直接对万秋说, “就这样唱给大哥听好不好？”
万秋同意了。
楚章眼中的殷切，宛若金色的蜂蜜，甜味几乎要溢出来一样。
万秋不知道楚章为什么会如此。
伴奏的音乐声响起来之时，熟悉的, 刻在回忆中曲调，引导着万秋的本能, 轻轻的跟着哼唱。
想要用好听的、清晰的歌声, 满足大哥的期待。
稚嫩的声音，和伴奏不符合的一些音节。
万秋很努力的想要唱好。
如同向着阳光生长的植物, 竭尽全力的想要成长到会被阳光抚摸到的地方。
这首歌……
是第一首真正意义上将楚章带到大众视野的歌曲。
也是楚章写给丢失的万秋的，祈愿他回来的歌。
——《祈愿予秋》。
楚章制作的、谱写的，在他想要改变、承担起责任的时候，迫切的想要实现的第一个期望的歌曲。
希望至少这首歌能将他们联系着。
从发行起就一直流行着，到现在成为经典。
在杨潇雨的刻意推动之下不让这首歌的热度消散。
想要让万秋听到。
这是他的愿望。
他的愿望实现了啊。
楚章凝望着万秋，现在明明他是想要带着万秋，体会到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美丽的事物。
却没想到, 被万秋牵着的手中，诞生出了世界上，最美丽的音乐。
歌已经完毕了。
可万秋坐在位置上, 一动不敢动。
大哥在看着他, 一直看着, 万秋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好。
“真是的, 我们老三真是的, 哎呀真是的……”楚章站起身，到了万秋的身边，“我们家万秋真的是天使啊，天使！”
万秋茫然的看着楚章，不明所以。
楚章说：“大哥也唱给你听好不好？”
万秋点头。
当着万秋的面，楚章牵着万秋的手。
这首歌或许有很多技巧，很多情感，但是在这一刻，曾经的不安和迷惘，都消失殆尽。
即便是楚章，再唱出来时，已经是平静的，低沉的，仿佛走过了沙漠，越过了荆棘，绕过了悬崖，最终站在了一望无际的海边，在他的面前，是初升的朝阳和波光粼粼的海面。
歌声徜徉在广阔的世界之上，将祈愿回报给希望的太阳。
——
正在工作的杨潇雨手机上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随意的看了一眼，显示的是楚章的私人消息。
杨潇雨拿起手机，上面出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消息。
楚章：亲爱的杨女士，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使吗？
杨潇雨：发病？
楚章：您听过天使的声音吗？
杨潇雨：发疯？
楚章：我录制了天使降临的声音，有兴趣吗？
杨潇雨沉默了片刻，想到楚章的性格，意思是录制了万秋的声音吗？
楚章把万秋称作天使？
杨潇雨想了想，发了条信息过去。
杨潇雨：你要什么？
楚章：我要自己发一条官微。
杨潇雨：什么内容？
楚章：你就说应不应吧？
杨潇雨大抵已经猜出来楚章想干什么了。
万秋被接回来了，基本上该知道的人都已经收到了消息，但是他们没公布出去，其他人就得当做不知道。
万秋还没有见过长辈们，也是出于万秋现在的性格并不适合接受太多人的注目。
杨潇雨也在考虑什么时候带万秋见见外公外婆，只是毕竟是不太聪明外孙，不一定能受到欢迎，杨潇雨不想让万秋接触到这些。
现在什么都还懵懂的时候，不适合再见到恶意了。
如果这时候楚章要公布出去……
楚章：就这么困难？
见到楚章催促，杨潇雨只能回复。
杨潇雨：现在不适合。
杨潇雨：万秋状态不好。
楚章：……
楚章：能有什么不好。
杨潇雨：总有些不长脑子，没眼色的。
楚章：也是。
楚章：但是超可爱。
楚章：受不了了。
楚章：救命。
杨潇雨也想听。
看着楚章连番的信息，却愣是不给音频，杨潇雨磨了磨牙，依稀觉得楚章真的越大越欠揍了。
杨潇雨：换个别的要求。
楚章：不要求了。
楚章：天使的声音没有价格。
楚章：[文件]
杨潇雨接收了文件，是一份音频。
杨潇雨找来了耳机，直接用手机打开了音频。
是熟悉的歌曲前奏，杨潇雨靠在办公椅上，随意的转了半圈。
直到听到了歌词的声音，稚嫩的少年音和楚章优秀低沉的和音，让杨潇雨停下了所有多余的小动作。
没什么技巧，楚章也没有发挥他优秀的唱功，只是认真的，附和着少年清脆的嗓音。
少年大概是不太会吧，很多地方调子不对，很多地方的歌词哼哼唧唧，听得出来是不知道歌词是什么。
但是音乐，歌曲，都是表达情感的东西。
这是一份全新的，和曾经录制的完全不一样情感的歌曲。
是楚章的喜悦。
楚章的声音如同翠绿的枝叶一般，悉心的捧着绽放的山茶花。
杨潇雨笑了。
红唇勾起，让那张本身就美丽到锋锐的面容上，多出了几分母性的柔和。
当妈妈其实很有趣啊。
杨潇雨这么想着。
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能这样开心的合唱一首歌，做母亲的心情，真的无法简单的用言语去形容。
楚章：爱了。
楚章：我是天使的粉丝。
楚章：我的推超可爱。
杨潇雨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仿佛已经能看到楚章那张兴奋的脸了。
这算是梦想成真吗？
杨潇雨重新播放了音频，万秋的认真，楚章的喜悦，将祈愿变成了真实。
杨潇雨：不用发微，可以直接当做手机铃声。
杨潇雨：我也会用的。
楚章：哦吼。
楚章：收到。
杨潇雨截取了一段和音，作为了手机铃声。
理解了楚章极度想要炫耀的心情。
甚至还希望接个电话。
楚章：我还录了好多儿歌。
杨潇雨：发。
楚章：拿什么换？
杨潇雨抽了抽嘴角，这个不孝子。
杨潇雨在楚建树的旁边时，定了个闹铃。
楚建树听到了歌声，眉头一挑，转头看杨潇雨。
杨潇雨没什么表情的冷冷淡淡的按掉闹铃，然后和楚建树各自都随意的做着自己的事。
楚建树看了杨潇雨好几眼。
杨潇雨可是半点目光都没有给楚建树。
杨潇雨可记仇了，当初他不教自己怎么让万秋主动买东西这一点，她可是记到现在。
急吧？
急死你！
楚建树长叹了口气。
有些郁闷。
——
万秋晚上的时间，也全部被楚章占据了。
楚章简直就像是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新鲜事物的人，万秋跟着楚章的节奏，片刻都没有停歇过。
但是楚章和杨潇雨不同，楚章的思维更为跳跃，比如现在……
万秋正在和楚章一起玩手机游戏。
明明在家中就有高配电脑和游戏，偏偏楚章就要和万秋玩手游。
这是万秋第一次知道原来手机还可以玩游戏，这些花花绿绿色彩鲜艳的东西，对万秋来说很有吸引力。
虽然吸引的是好看的色彩，而不是游戏本身。
万秋坐在楚章的身边，两个人都在地毯上，共同玩一个手机。
小游戏，万秋总是玩不太好。
楚章在万秋的手机里下载了相当多的APP，花花绿绿的占满了整个手机的屏幕，楚章让万秋闲着没什么事情的时候，可以一个一个打开看看。
楚章教给了万秋发朋友圈的办法，可以是拍照，可以是文字。
楚章仿佛就像是一个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礼物的没有底的巨大盒子，万秋不断从里面得到各种各样的新奇的礼物，可好像怎么拿都拿不完一样。
而这些东西被满满的堆在了脚下，万秋甚至还来不及了解这些礼物是什么，被淹没到各种各样漂亮的盒子里，手足无措。
万秋抱着手机已经昏昏欲睡，一整天的折腾万秋这会儿已经困到极致了。
最终万秋打瞌睡到无力支撑的脑袋被楚章扶住了。
而大概是有了依靠的地方，万秋彻底的撑不住困倦，睡了过去。
楚章在一旁看着，仿佛在刷视频的时候，经常会看到的困倦的小猫，硬是撑着眼睛都眯起来的模样。
体力不行啊？
楚章想着。
他这几天可是请了一个小长假，是打算带着万秋好好玩玩的。
就像是杨则和楚忆归那样的，根本不会好好带着万秋了解一下现在的年轻人中间都在玩什么吧。
再加上杨潇雨的保护过度，楚章都已经从白管家那里了解到万秋基本上没怎么出过门了。
万秋不说要出门去玩，可不代表万秋就真的要一直困在家里啊。
至少找个乐趣。
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做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有动力的。
楚章将万秋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
穿着奶白色睡衣的万秋轻轻的呼吸着，楚章捏了捏万秋的头发，戳了戳万秋的脸颊。
“可惜大哥太忙了，不然天天能带你出去玩。”
他可不是什么真的天才，和楚忆归是根本没办法比，他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勤奋和努力才能维持着现在。
如果不是背靠着楚家，楚章也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未必就真的能坐稳现在的名声和地位，他得更加的努力。
努力到让所有人都不能质疑他。
万秋会自豪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大哥吗？
楚章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逗乐了。
“晚安啊，小天使。”楚章干脆睡在了万秋的旁边。
万秋的身上带着独特的香气，温柔刺激着鼻尖，像是安神香一样，带来好眠。
——
楚章的脚步从未曾停歇，万秋度过了一个相当忙碌的小长假，万秋甚至都没有太多时间和妈妈见面。
楚章几乎是以扫荡的程度将假期内所有值得去参观的地方都带万秋跑了遍，甚至是画展、足球比赛、溜冰场、漫展、水族馆等等一系列可以的去的地方。
万秋的记忆十分的混乱，似乎一直在做各种各样的事。
回到家就已经困倦到躺下就睡着，根本没空想别的。
直到第二天早上，万秋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下来去洗漱，不知道今天楚章又会带他去什么地方。
可是万秋在楚章面前，整装待发的时候，却得到了楚章的回答：“不啊，今天哪里都不去啊？”
万秋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浑身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
“今天我们万秋在家休息休息，小长假要过去了，明天要上学了呢。”楚章上手就去揉搓万秋已经梳理的整齐的头发，“今天在家里吧。”
万秋点点头。
他抬眸去看楚章。
“这几天有趣吗？”楚章问道。
万秋的记忆混乱的填充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几天之内他见到了太多曾经完全都没见过的东西。
现在的万秋就像是被混乱又巧妙的堆起来的高高的积木，他已经够不着最上面的积木，可如果从下面抽去，所有的记忆就会垮塌的乱七八糟。
楚章看到万秋的迷惘，笑的很开心。
即便万秋不知道楚章在笑什么，但是他的大哥，好看的耀眼。
“这个世界可是比我们这几天看到的还要漂亮呢。”楚章半靠在万秋的身边，侧过头对万秋说道。
万秋点头。
“是不是很大？”楚章问道。
万秋点头。
“那大哥给你个任务好不好？”楚章怀揣着小心思。
万秋点头。
楚章歪了歪头，用指尖悄悄万秋的手机，笑道：“接下来一周，万秋从这些照片里面，找到一张你最喜欢的照片好不好？”
万秋想到他们拍摄的在手机相册里满满当当的各种各样的照片，突然觉得很紧张。
照片太多了，要发送哪一张给大哥，万秋完全不知道。
“大哥明天就要开始忙工作了，会很长时间回不来，就等着亲爱的万秋给我发消息续命了，如果没有消息，大哥会很伤心难过的。”
楚章一只手夸张的捂着心脏，明明成熟帅气的面容上却偏偏做出这般委屈可怜的小表情，不违和的同时还很惹人怜爱。
而万秋在看到楚章这么做的时候，立刻就慌了。
“嗯，我会发的，我会的。”万秋立刻安慰楚章，甚至伸手去握住楚章捂住心口的手，“不疼，不疼啊。”
楚章的演技发挥了作用，可看到万秋真心实意的担心，楚章又演不下去了。
“工作好无聊的，所以需要万秋给我□□亮的事。”楚章反手握住了万秋安抚他的手，“而这几天大哥和万秋在一起的时间，都是漂亮的时间，大哥见到漂亮的东西就更喜欢上班啦。”
万秋跪坐在地上，点头。
是很漂亮的时间。
即便万秋想不起来那些混乱的，繁杂的记忆，可却知道那是漂亮的。
世界上居然有这样多这样多的颜色，混杂在一起，毫不违和。
楚章将万秋拉过来抱在怀中：“只要看到很多漂亮的东西，我们万秋也会变得漂亮哦。”
万秋靠在楚章的怀中，茫然的点头。
“所以万秋答应给大哥发照片了吗？”
楚章的要求，对万秋来说有些为难。
喜欢……
他喜欢拍摄出来的每一张照片。
他们在各种各样的地方，仿佛游荡了各种各样的世界，万秋喜欢这些明亮的，可以被看到的，丰富多彩的世界。
可是如果只选一张。
这对万秋来说是一个非常非常庞大且艰难的任务。
“我知道了。”万秋想到楚章的期望，坚定回道。
“辛苦我们万秋了，大哥太喜欢万秋了。”
大哥抱住自己的温度，暖洋洋的。
就连这样的暖洋洋的感觉，在万秋的眼中都仿佛化作了丰富的颜色，在万秋的眼中，照了一张极其好看的照片。
——
当天下午，赵星华来了。
楚章扯着嗓子嗷嗷的，怎么都不肯走，赵星华也甚至都想给楚章的嘴堵上，生怕楚章这么吼坏了嗓子。
“怎么叫的和鸭子似的。”杨潇雨从书房中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模样。
万秋也很茫然。
万秋被楚章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而赵星华几乎是以一种愤恨的架势，试图将楚章身上从万秋的身上撕下来。
“宝贝，过来让妈妈抱抱。”杨潇雨嫌弃的看了楚章好几眼，伸出手对万秋说道。
最终，万秋站在原地，被杨潇雨牵着手，看着楚章被赵星华和助理两个人一起塞到保姆车里去。
“万秋！等哥哥！下次绝对请的更久！！！”楚章扒拉着车门，一副拼死都不愿意进去的架势。
万秋看着这一场吵闹，他清楚的看到了此时赵星华满溢的‘不高兴’。
杨潇雨撇了撇嘴：“这一天到晚就知道闹腾，光是看着我就脑壳疼。”
“妈！我忙起来了！你也别想闲着嗷……”最终楚章的力气没能抵的过赵星华，被塞到车里。
司机马不停蹄的开了车，不给楚章任何反悔的架势。
万秋站在原地，贴着杨潇雨。
看着车辆远去。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万秋自己也说不明白。
但是和以往的知道爸爸妈妈要去上班，很久不回来不太一样。
他似乎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见到一次大哥。
大哥总是很高兴的，像是欢快的飞舞的绚丽的蓝色蝴蝶。
万秋被蝴蝶吸引着，不断的向前走着，蝴蝶的快乐的鳞粉不断的掉落在万秋的身上，让万秋也被快乐覆盖着。
是又要很久都不能见到了吗？
如果下次能快点见到就好了。
万秋无意识的，开启了一点点小小的，微不可查的期盼。
“舍不得吗？”杨潇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万秋抬眸，看向妈妈漂亮的面容。
杨潇雨的手轻轻的揉了揉万秋的脸颊，万秋安静的靠在杨潇雨的手心。
杨潇雨亲了亲万秋的额头。
万秋的心情，就像是在平静的蓝色深水中，有一串小小的细细的泡泡不断的从水底浮现出来。
可万秋却不知道这些气泡为什么会出现，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让他消失。
“没关系，和之前不一样，只要我们宝贝想见大哥，就让他回来见我们宝贝。”杨潇雨对万秋说着，“虽然大哥要走了，可是今天晚上弟弟会回来哦。”
万秋眨了眨眼睛，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
楚忆归要回来了。
好久都没有见到他的弟弟了。
——
黑色的夜晚，一辆低调的黑色车辆行驶在车流并不多的道路上，车内司机偶尔从后视镜看后面车辆的时候，能看到一直在后座的楚家的小少爷，楚忆归。
在孤儿院的这段时间，司机一直作为保镖陪在楚忆归的身边。
看着一直望着车窗外，整个人却陷入在阴影之中，楚忆归看上去很平和。
可这段时间司机却觉得楚忆归很疲惫。
他什么都不用做，仅仅是看着楚忆归一天的活动都觉得疲惫了，可楚忆归的体力却像是无底洞一样，丝毫没有展现出疲态。
作为已经从孤儿院脱离的少年，却时不时的还回到孤儿院做义工，司机也是从心底敬佩楚忆归的。
无论在任何方面，楚忆归都是一个好孩子的典型。
本来预定的是下午回来的，却因为孤儿院中的孩子的一句简简单单的挽留，最终拖到了孤儿院孩子们的睡觉时间之后。
司机也想过，会不会是因为曾经是孤儿，所以才会对这些孤儿的要求格外的宽容。
车辆驶入了楚家的外围，停在了门口。
司机有些疑惑，他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已经给白管家发过消息，为什么白管家没有在门口等待？
是有什么事吗？
“到这么晚了，麻烦你了。”楚忆归见到司机将车辆停稳后要下车，说道，“你不用下来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好的，小少爷，您慢走。”司机说道。
楚忆归点了点头，站在了大门口，目送着司机开车离开。
站在门口的灯光之下，楚忆神色冷然，回头打开了楚家的正门。
然而楚忆归的动作陡然一顿。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在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睡觉了的人。
天色已经很晚了，原本应该灯火通明的别墅大厅内只亮着昏黄的暗灯，万秋穿着棉质睡衣，抱着手机。
即便是在黑夜之中，却依旧如同明星一样明亮澄澈的眸光，直直的看向他。
这一瞬间，楚忆归的精神也有短暂的沉寂。
楚忆归摘掉了在夜间有些冷所以带上的围巾，放好。
明白了为什么白管家没有出来迎接的原因。
“晚上好，哥哥。”楚忆归站在了万秋的面前，一如既往的平静的声音，“我回来了。”
第63章
万秋看着楚忆归。
等待楚忆归的时间是寂静的, 而现在面对着楚忆归的时候，依旧是寂静的。
这几天一直和楚章在一起，总是很欢快又吵闹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
可在楚忆归的身边, 万秋会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楚忆归始终是平静的。
“晚上好。”万秋站起身, 说。
“哥哥在等我回来吗？”
“嗯。”万秋点点头。
楚忆归笑了，浅浅的笑音在寂静的空间中回荡，他的表情在昏暗的灯光下透露出温和之色。
“最近是不是很忙碌？和大哥一起，大哥的性子是肯定不会让你闲下来的。”
的确如同楚忆归所说, 万秋和楚章一起，混乱纷杂的记忆确实堆的满满的, 不好整理,
“哥哥看上去很高兴。”楚忆归戳了下万秋的脸颊，那指尖带着淡淡的冰凉。
万秋将一直准备好的东西, 拿了出来，呈现在楚忆归的面前。
楚忆归低头看了。
是一些门票。
这些门票被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起，有大有小，甚至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宣传单。
各式各样的设计，各式各样的颜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模糊。
都是很朴素的，已经失去了本身价值的东西。
却是万秋想要给楚忆归的东西。
楚忆归接过了那些门票和宣传单。
这些东西对万秋来说, 是通往新的漂亮的世界的门票，是比他得到的任何东西都要珍贵的美丽的指引。
万秋也想给他的朋友。
让他的朋友也可以去看到他看到的世界。
楚忆归仔细的翻看了每一张门票和宣传单，上面还有日期和时间, 足以让楚忆归知道万秋的行程。
真的去了不少的地方啊。
这些门票对万秋来说, 肯定代表着独特的记忆吧。
“我可以拿走吗？”楚忆归问道。
万秋点头。
“谢谢哥哥。”楚忆归将所有的门票和宣传单都重新整理好, 放在了袋子中, 握在手里。
或许对话应该就到此结束了, 现在应该相互道晚安了。
但是楚忆归并没有离开。
他凝视着面前的万秋，那双即便在任何的光色之下，都明亮澄澈双眼，引着他移不开视线。
这双眼睛，在看着别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
“哥哥，大哥是很有趣的人，对吗？”楚忆归清楚，他问了没有必要询问的话。
“嗯。”万秋应道。
“喜欢他吗？”楚忆归追问着。
万秋点头。
“是吗？”楚忆归的笑容淡了些许，似乎想要支撑着最后的笑意，可还是归为了平静，“这段时间，哥哥有需要我的时候吗？”
万秋抬眸，眼中细碎的流淌着想要说的话。
楚忆归在等待着。
一如既往的，安静的等待着万秋说出想说的内容。
万秋觉得，也许自己有想说的话。
在这几天，他有想楚忆归。
但是纷乱繁杂的记忆，像是被切割成了无数片的彩色折纸，乱七八糟的堆在一堆，万秋找不到一个头绪。
最后摇了摇头。
“这样啊。”楚忆归说道，他平静的眼神，望着万秋，“太晚了，哥哥，我很累了，想要休息了。”
万秋在观察楚忆归，他再一次清晰的看到了楚忆归的不高兴。
如同黑色的星星在闪烁着，若隐若现。
从楚忆归的方向传递到万秋的身边，穿过了他的衣服带来微微的刺痛。
“哥哥？”楚忆归的尾音上扬，提醒着万秋回应他。
万秋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楚忆归走。
这是妈妈说的‘舍不得’的感觉，还是别的呢？
突然之间，在万秋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闪烁着蓝色光芒的蝴蝶，从他和楚忆归之间飞过，万秋眨眼后，它就消失不见了。
万秋喃喃的，用双手捂住了脸颊，开口问道：“我现在很高兴吗？”
楚忆归凝视着万秋，应了一声：“嗯。”
万秋不自觉的，伸出手抓住了楚忆归。
在楚忆归惊讶的目光之下，万秋上前抱住了楚忆归的腰间。
楚忆归的眼睛缓缓睁大，双手虚空着，被万秋抱着，感觉到万秋温凉的体温贴在他的胸口。
很少见，楚忆归表现出了愕然的情绪。
“哥哥？”即便是哥哥，对楚忆归来说，万秋还是太矮小了。
瘦弱的哥哥，能被任何人抱在怀中。
楚忆归的手覆盖在了万秋的后背上，带着轻微的安抚。
可一时之间楚忆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安抚万秋。
现在，是万秋需要被安抚的时候吗？
明明带着那样明澈的，承载了幸福的光色的眼神？
万秋蹭了蹭楚忆归的胸前，亲昵的，像是要传递着什么一样。
楚忆归读不懂。
只能放松下来，接受万秋的拥抱。
“是我太累了吗？”楚忆归缓缓说着，不知为何，比起万秋拥抱的力道，反而是他更依靠着万秋了，“现在有些不清醒，哥哥在做什么？”
“蹭给你。”万秋想到了一个，不怎么恰当的词汇。
但是楚忆归理解了。
“是在给我蹭上哥哥的高兴吗？”楚忆归问道。
“嗯。”万秋应道，埋在楚忆归的怀里，尽可能的蹭了蹭。
高兴应该就像是蝴蝶掉落的鳞粉一样，抖一抖总会有的。
楚忆归笑了。
大概是因为埋在楚忆归的胸口，万秋听到的笑声闷闷的。
他看不到楚忆归的表情。
只是听着楚忆归的笑声，万秋还是觉得或许这是高兴的。
“对不起，这段时间不在。”楚忆归在笑声之后，放缓了语调。
楚忆归也清楚，万秋并不会在意。
对万秋来说，只要还会回来，那一切他都不介意。
楚忆归无法参与万秋和楚章的接触。
他……被楚章拒绝着。
当在他离开之前，楚章将万秋从他的身边带走的那一刻，楚忆归就知道他不能参与其中。
他不能在楚章和万秋的交往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哥哥。”楚忆归弯下脊背，埋在万秋的肩膀上，感慨的，夹杂着叹息和轻语，“我们是不一样的，对吗？”
“我们是兄弟，是朋友。”万秋重复着他们之间很熟悉的话语，“我们更亲密。”
万秋不知道楚忆归是不是叹气了。
但是他好像抱着一个不那么饱满的，有些蔫巴巴的气球。
最终，楚忆归离开了万秋。
万秋抬头，看着楚忆归，那些黑色的星星，会让他刺痛的东西，似乎消散了不少。
他没有把高兴传染给楚忆归。
可是他的不高兴变少了。
万秋不知道这是不是成功了。
“哥哥需要我，我就一定在。”楚忆归平静的，说着。
万秋觉得，楚忆归肯定很累。
在昏暗的灯光下，楚忆归展露出了平时看不到的疲惫。
他去的地方，是会让他很疲惫的地方吗？
“晚安。”万秋道。
“晚安，哥哥。”
万秋跟在楚忆归的身后，看着楚忆归的后背。
即便是不高兴，即便是疲惫不堪，楚忆归的背脊已经是挺拔的。
在任何时候，楚忆归在万秋的眼中，都展现出的漂亮。
像大哥一样。
——
蒋成峰这两天回来给万秋上课的时候，发现万秋一到课间就开始玩手机。
本来以为万秋是不是学会了手机之后，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开始沉迷了，还有些担心。
但是事实和他想的，却有些不太一样。
万秋似乎并没有藏起来手机，不让他人看的习惯。
蒋成峰无意识的注意到了万秋一直在翻看的东西。
不是游戏、微博、视频。
是相册。
相册里有相当多的照片，而万秋似乎正在一个一个的翻阅它。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行为举动，蒋成峰会在意万秋的变化，因此和燕华进行了交流。
而燕华说这是她指导给楚章的留给万秋的一个课题。
至于为什么给楚章，是因为万秋比起外人更加在意亲人的事情。
在面对亲人的时候，他会更擅长思考。
要让万秋在没有任何引导下，去寻找和选择一件喜欢的事。
万秋似乎对喜欢的概念，基本都拘束在本能里。
比如喜欢亲人，喜欢食物，喜欢的色彩，却不会有爱好、精神寄托一类的喜欢。
而现在要让万秋在学习的过程中，也能理解和学习之后，才能明白的喜欢。
蒋成峰能够感觉到万秋非常的苦恼，甚至在看照片的时候看的久了还会逐渐变的焦躁，这种时候蒋成峰会立刻打断万秋。
如果让寻找喜好的过程中，添加了痛苦和焦躁的情绪，会适得其反。
但是蒋成峰也觉得楚章大概是做的有点过了，即便是一般人要在这么庞大的照片中寻找到最喜欢的那一张也是很困难的，更不要说万秋。
只是完全专注于课题中的万秋，认认真真的模样，让蒋成峰都不忍心打断。
要怎么样，能配合燕华医生的心理咨询，去辅导万秋呢？
比如说……
重新了解一下关于‘喜欢’的定义？
蒋成峰是特殊教育老师，他所教授的是更为准确的，更为具体的东西，是教会万秋对事物的正确认知，而不是心理辅导。
蒋成峰想了很久，决定和万秋做个游戏。
不是教学，而是做一个简单的分类游戏。
有三个盒子，分别代表着喜欢、不喜欢、没有感觉。
而蒋成峰会选一些单词，让万秋分别放到这些盒子里。
并且引导万秋去思考，为什么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试图从万秋的逻辑中，寻找到他最喜欢的那张照片。
好在万秋似乎这个小游戏性质的教学比较感兴趣。
“萝卜。”蒋成峰说道，而万秋则是在纸上默写，“万秋会放在哪个盒子里呢？”
万秋将萝卜放在了喜欢的盒子里。
“为什么万秋喜欢萝卜？”蒋成峰问道。
“好吃。”
蒋成峰的神色有些微妙。
“苦瓜。”
万秋继续默写了苦瓜，然后将它放在了喜欢的盒子里。
连续的几个单词，蒋成峰已经有些诧异万秋对食物的喜爱了。
任何人都有不喜欢和不擅长的食物，比如有些人不喜欢香菜、鱼腥草，也有人不擅长辣椒、萝卜。
可蒋成峰无论提出任何一个大众化的被讨厌的食物，万秋只要是吃过的都会分类到喜欢里去。
除了没吃过的放在了‘没有感觉’的盒子里外，无一例外的全部堆在了喜欢里。
简直就像是没有任何讨厌的东西一样。
而蒋成峰也会提出一些‘光’‘风’‘树叶’，甚至是‘垃圾’‘脏水’‘蟑螂’一类的词汇，也全部都被放在了喜欢的盒子里。
即便有些词汇万秋甚至字都不会写。
无论他提出任何一个词汇，万秋只要知道含义，就会全部放在喜欢里，简直就像是对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一切都非常的喜欢一样。
‘喜欢’的盒子里已经堆放了很多张纸条，而‘不喜欢’还空荡荡的。
蒋成峰虽然不希望给万秋负面的想法，但是‘不喜欢’这个概念，对现在的万秋还是很重要的。
“黑暗。”蒋成峰说道。
万秋写下了黑暗的正确单词，然而想要再放到喜欢里的时候，万秋迟疑了一下。
最终万秋将黑暗放到了不喜欢的盒子里，成为了不喜欢盒子里的第一个单词。
蒋成峰松了口气，问道：“为什么不喜欢黑暗呢？”
万秋很认真的思索了下，说：“看不到人。”
“嗯？”蒋成峰没理解。
“看不到人，就不能让大家开心了。”
蒋成峰的心脏似乎加速了一下，对万秋时不时的会观察着别人的小习惯，蒋成峰也是有些惊讶。
“流血。”蒋成峰说道。
而这一次万秋没有任何考虑的，丢弃到了不喜欢的箱子里。
蒋成峰对万秋现在偶尔能判断自己的喜好这件事，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为什么不喜欢呢？”
万秋想了想，说道：“流血会死。”
蒋成峰觉得这样的解释没问题，只是依稀觉得有些微妙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身边的违和感。
“是啊，那，‘疼痛’。”蒋成峰说道。
万秋准确的写出了这两个字，然而蒋成峰却见到万秋在放单词的时候，在‘不喜欢’和‘没有感觉’之中迟疑了。
甚至蒋成峰看到万秋似乎还想要将疼痛，放到‘喜欢’里面去。
蒋成峰皱眉，疼痛难道不应该被理所当然的划分到不喜欢里去吗？
然而万秋想了很久，最后把疼痛放到了没有感觉里。
这一瞬间，蒋成峰是愕然的。
“为什么呢？”连蒋成峰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急切。
“我不怕疼。”万秋喃喃道，然而想了想又补充，“不怕一直疼。”
什么意思？蒋成峰很是茫然。
“我……”万秋见到蒋成峰没有继续下一个单词，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如果是爸爸妈妈打我，我不怕的。”
万秋已经很久都没有挨过打了，甚至几乎快忘记了疼痛的感觉了。
但是如果爸爸妈妈打了他，那肯定是出错了。
出了错了，疼痛是对他好。
蒋成峰皱起眉头，想要忍一忍过去，毕竟现在只是让万秋清楚自己的喜好，不应该混乱万秋的思维。
但是忍了半天，蒋成峰没忍住。
“不是这样的，万秋，你听老实说，疼是应该被讨厌的事。”蒋成峰试图纠正万秋的想法。
然而万秋坐在位置上，抬眸，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明明总是对蒋成峰充满信任的，可现在却没有和以往一样。
万秋很理所当然的说道：“挨打了，长记性了，疼就是好事了啊。”
蒋成峰噎住了：“不是的，万秋，任何人都会犯错，人的一生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犯了错之后，要学会承认错误，并且改正错误，挽回错误造成的后果，不是要挨打。”
万秋抿了抿唇，低下头：“打了，不是就改了吗？”
蒋成峰教导万秋了两个月，也发现万秋自己的思维已经形成了一个体系。
在未知的领域中，别人的教导就是一切，但是在他已经固定的思维中，想要撼动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是不对的。”蒋成峰想了想，说道，“疼痛，是身体在拒绝的信号，你知道吗？”
万秋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看着蒋成峰。
“吃坏了肚子，肚子疼，是身体在告诉你生病了，如果被撞到了，身体疼，是在告诉你身体受伤了，眼睛会疼，也会证明你需要休息了。”
蒋成峰尽可能的，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万秋一个最简单的分辨疼痛的办法。
“疼痛是身体在告诉你‘不可以’，任何人给你带来的疼痛，都是身体在说‘不可以’的意思。”
万秋显然没有绕过来这个含义：“这不就是，打了以后，就不会再做了吗？是不可以的意思……”
蒋成峰仔细思索了一下，说道：“万秋，疼痛，是你的身体在给你说不可以，而别人带给你的疼痛，是别人在给你说不可以。”
万秋眨了眨眼，那不就是说，疼了，就是不可以了吗？不就等于要改正吗？
万秋虽然想要说点什么，可面对蒋成峰神色，万秋没有说任何话。
蒋成峰揉了揉眉间，也知道现在对万秋说太复杂的情况，万秋很难理解。
“以后万秋会理解的，只要万秋知道，疼痛是不对的，就可以了。”
万秋一直在看着蒋成峰。
蒋成峰依稀觉得，这是在他教学了万秋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收到了万秋的拒绝。
即便万秋没有在提出反驳的话，可看上去，却也不像是接受了。
万秋像是在思考。
他的思考，蒋成峰却也完全不知道。
对万秋来说，疼痛是一个过于复杂的，并且纠缠了相当多的现实的，不能一概而论的单词。
甚至在某一段时间内，疼痛对万秋而言代表着爱。
被否认的感觉，让万秋很难受。
就像是……
曾经的爱被否定了一样。
人总是会犯错的。
万秋觉得，也许老师也犯错了。
“没关系，万秋，即便现在不理解，你也会慢慢懂得的。”蒋成峰安抚着万秋。
蒋成峰看着万秋，依稀觉得这件事需要告诉楚家的父母。
这件事，需要交给燕华来处理。
到底是什么情况，才会让万秋对疼痛这个词汇的感受如此混乱。
只是，在这之后，万秋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开始对他的话反应较为迟钝，而接下来的关于‘喜欢’和‘不喜欢’的小游戏，变得滞涩了起来。
万秋在专注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忘记另外一件事。
万秋重新沉浸在了翻找照片的巨大的麻烦任务这种。
而楚章给的期限已经到了最后的一天了。
想到明天晚上就要把他最喜欢的照片，配文发给楚章，万秋就焦虑到睡不着觉。
对于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要主动去问。
而万秋在晚上，敲开了楚忆归的门。
楚忆归似乎是准备睡了，身上还有沐浴之后的浅浅的香气。
“哥哥，怎么了？”楚忆归让万秋进来。
而万秋坐在楚忆归房间内的椅子上，还有些纠结。
主动询问问题的勇气，万秋还是欠缺一点。
在万秋握着手机绞尽脑汁的思考的时候，一杯牛奶放在了万秋的面前。
万秋才注意到自己思考了很长时间，楚忆归甚至都去了一趟厨房，还热了牛奶。
“放松，哥哥。”
万秋很少会进入楚忆归的房间，大部分时间，万秋和楚忆归的交流都是在客厅。
万秋依稀之间，感觉到空气里全都是楚忆归的味道。
而楚忆归在旁边，甚至是楚忆归的气味包裹着他的事实，让万秋安定了很多。
“我……不知道怎么做作业。”一旦开了口，万秋就发现并不是那么困难说话了，“大哥让我做作业，让我在出去玩的照片里，挑一张我最喜欢的，发给他。”
楚忆归问道：“照片？”
万秋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打开了相册。
楚忆归看到了在相册里相当多的照片。
这些照片全部都是小长假的时候万秋和楚章一起出去游玩的照片。
比起门票和宣传单还要更清晰的向楚忆归展示了那几天的行程。
楚忆归大概浏览了一下这些承载着记忆和色彩的照片，之后才问道：“哥哥有不喜欢的吗？”
万秋摇头。
果然是这样吗？
楚忆归很清楚，在这些照片里没有任何不喜欢的。
这里的所有照片，对万秋来说都是和家人一起在陌生的地方留下的快乐的记忆。
“那么这样如何？”楚忆归将手机息屏，将屏幕向下放在了桌面上，抬头看着万秋，“我问，哥哥回答我，可以吗？”
万秋点点头，等待着楚忆归的话。
第64章
“这些照片哥哥看过很多次了吗？”楚忆归能让万秋静下心来去听他的声音。
万秋点头。
“哥哥在这段时间, 玩的都很开心，是吗？”
万秋点头。
“现在哥哥忘掉这些照片，闭上眼睛, 去回想一下和大哥一起出去玩的记忆。”
万秋听话的闭上了双眼。
楚忆归并没有着急着说什么, 等待着。
万秋从七零八落的记忆碎片里，伸出手捡起了那些记忆。
混乱的记忆争先恐后的重新翻飞在了万秋的脑海中，那些被记住的照片，成为了万秋连接这些记忆的最好的细线。
色彩缤纷的, 满是开心的记忆。
他们不引人注目，可对万秋来说, 大哥总是有很强大的存在感, 让万秋所有的目光都会定格在大哥的身上。
大哥的身影，很多很多的, 出现在万秋记忆的每一帧。
“在这些记忆力，哥哥，你记的最清楚的是什么呢？”楚忆归问道。
记得最清楚的。
然而在万秋的眼前浮现出的，不是那些新奇的世界。
而是……
楚章。
楚章全副武装的将脸挡住的样子。
大哥肆无忌惮的说话的样子。
大哥拉着他的快步穿梭在人群中的样子。
在这些所有美好的记忆里，最清晰的，最让万秋的记住的东西。
全部都是楚章。
“哥哥，睁开眼睛。”楚忆归的话, 让万秋从记忆中重新醒过来。
“现在，从这些照片里，找到最贴近哥哥最清晰记忆的那一张吧。”
楚忆归将手机重新递给了万秋。
万秋接过了手机, 有些茫然, 似乎还没有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楚忆归说道：“哥哥, 最喜欢的东西, 是在你那段幸福的记忆中, 最清晰的那一幕。”
万秋点点头。
混乱的思绪，乱七八糟的在一起。
但是似乎不那么让万秋混乱了。
“希望可以帮到哥哥。”楚忆归说道。
温柔的，带着笑容，让万秋无比安心的。
“谢谢，弟弟。”万秋说道，然而万秋却莫名的，突然有些好奇。
在楚忆归的记忆中，最清晰的那一幕是什么呢？
“太晚了，哥哥。”可万秋没有机会问出口，楚忆归只是微笑着道，“希望哥哥有个好梦。”
万秋有些迟疑的，却还是离开了。
楚忆归关上了门，站定在门口。
短短的一分钟之内，万秋的气息就已经在偌大的室内消失殆尽。
楚忆归坐在了原本万秋位置的对面，仿佛还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万秋的身影。
记忆中最清晰的一幕……
他在引导着万秋，却无意识的引导了自己。
最清晰的记忆吗？
在楚忆归的眼前，不断浮现的，只有那一直一直不曾忘记过的记忆。
——那双眼睛。
万秋睡的有些不安稳。
在梦里，万秋梦到自己已经成功的递出了楚章的作业，楚章很高兴，他一直在笑。
万秋也很高兴，因为楚章一直在笑。
梦里五光十色，四周都是和大哥一起去过的地方的记忆很深的东西，有鲜艳的红色舞蹈服，有小提琴的盒子，有溜冰鞋，有大鲨鱼……
有无数的东西漂浮在他和大哥的身边，大哥从身后抱着他，唱着好听的歌。
万秋醒来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然而醒来之后，万秋好长时间才反应起来自己并没有交作业的事实。
蒋成峰在和楚建树商量之后，决定这最后一天的时间，给万秋放一天假期，让他能好好的思考这个课题。
没有上课的万秋抱着手机，却并没有再去翻看里面的照片。
要从照片里，选出他最喜欢的，万秋选不出来。
所以……
那就让所有的照片，变成一张照片就好了啊。
就和楚忆归说的一样，在他的记忆中最深刻的，最清晰的那一幕，变成照片。
万秋从房间里找到了一张画纸，铺在了学习桌上。
他拿来了水彩笔，看着雪白的画纸。
要怎么让他最喜欢的照片完全变成一张照片呢？
万秋想了很久，而昨天晚上做的梦，突然浮现在万秋的脑海中。
万秋画了一张画。
用彩笔和白色的纸张。
画中的内容非常的混乱，用各种各样的颜色填充，没有任何固定的形状，也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但是明亮的色彩几乎铺遍了一整张画纸。
有些笔触甚至有已经画到了纸面之外的痕迹。
万秋用手机，拍摄了这张照片，然后发送给了楚章。
配文是：这是我最喜欢的那张照片，是我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
——
楚章这段时间，总是在看手机。
每天所有的工作之余，只要有时间他就会拿起来看手机。
赵星华对楚章的状况很是担忧。
甚至楚章的助理都开始担忧的偷偷向赵星华打听，是不是楚章在谈恋爱了。
如果是以前，赵星华这会儿恐怕都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生怕楚章这个不着调的谈恋爱了。
然而现在的赵星华，非常淡定的冷笑一声：“不可能。”
能让楚章这么着急等信息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个。
那个很难相处的，样貌可爱的，楚家刚刚找回来的孩子楚万秋。
正在拍摄中途补妆的楚章绝望的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眼睛里都消失了亮光。
化妆师茫然的问道：“你没事吧？”
助理立刻翻身而起：“怎么了怎么了？”
化妆师也有些不明所以，让助理去看楚章。
楚章这一副眼睛无光神游天外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刚刚失恋正在情伤中的可怜男人。
“楚哥，你没事吧？”助理也被这个表情吓了一跳。
“七天了……”楚章感觉现在只要稍微张张嘴自己的灵魂就能飞到身体外面去，“七天，他怎么还没给我发信息，是我的要求太高了吗？”
助理和化妆师集体背后一凉，立刻看向周围，有没有人把楚章的自言自语听了过去，要是被听到了，那可就麻烦了。
他们简直能看到绯闻满天飞的样子了。
突然，一直放在旁边的楚章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提示音，然而助理和化妆师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分明是特别关心提示音。
只见到刚刚还神游天外的楚章一个鲤鱼打挺将手机打开，急切的翻开了信息。
助理和化妆师眼巴巴的看着，亲眼见证了楚章从地狱到天堂的一线之差。
楚章等了整整七天的信息，然而端详了很久，不明所以。
这是……照片吗？
楚章丝毫不顾及身边还有两个人，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万秋。
“喂？”这一声过于雌雄莫辨了，在一旁的两人都忍不住悄悄竖起了耳朵。
“万秋，你画的是什么？”楚章实在是想不起来他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有类似的景色。
万秋抱着手机，喃喃道：“是大哥啊。”
楚章的心脏不自然的跳动了几下，他问道：“大哥……大哥没长头发吗？”
别是头发了，甚至连一个人的形状都没有。
而万秋则是缓缓说道：“这是大哥开心的样子。”
虽然万秋是这么说的，可楚章却很迷惘。
楚章看着这明艳的色彩的水彩笔的画，基本上都是以金黄色为主，真的要说凌乱，但是仔细看看又好像能看出点什么来。
“所以，这张纸是万秋眼中的大哥吗？”楚章迟疑的问道。
“嗯。”万秋应了。
楚章试探性的问道：“好看吗？”
“好看。”
万秋的斩钉截铁立刻让楚章满血复活：“为什么万秋要画画啊？难道照片里没有喜欢的吗？”
“都喜欢，选不出来。”万秋非常认真的说道。
“好的，好的，没关系，大哥也不是非要你选一张。”
而且楚章其实也是，布置完课题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因为和万秋玩的太开心，结果照片就照的太多了。
如果万秋没办法完成作业也没关系。
“大哥可以把这张照片给其他人看看嘛？”楚章会发给燕华，但是比起发给燕华，当然是要发给家庭群看看啊。
“嗯。”万秋应道，然而踌躇着，又问道，“大哥……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我们家万秋实在是太可爱了啊。”楚章兴奋地很。
“嗯……”虽然万秋只回答了一个字，很轻，却足以表现出他的高兴了。
楚章是真的很高兴。
这恐怕是万秋画出来的第一张给他们的画啊！
这可是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的啊！
而且万秋是怎么想到因为找不到最好看的照片，就干脆画画啊？
他们家万秋其实是这么聪明的吗？
楚章直接将这张照片截图到了家庭群，并且分享了高清大图。
很快家庭群就有了回复。
杨则：这是万秋画的画？他自己画的吗？
杨潇雨：万秋可以画画了吗？
杨则：这张图，是什么意思？
楚建树：不错，很有想象力。
楚章看着一条一条不断跳出来的信息，虚荣心几乎要直接挂到脸上去了。
看看，什么叫突破性的进展，果然万秋在他这个正常人身遖鳯獨傢边一定能学到更多好的事。
助理和化妆师两个人看着楚章的笑容逐渐放肆，两个人偷偷摸摸的凑到一旁咬耳朵。
化妆师：“怎么回事？万秋是谁啊？这个声音听上去怎么有点像男孩子。”
助理面瘫脸：“万秋是楚哥的弟弟。”
化妆师震惊圆眼：“不是吧？没听说楚哥还有弟控的属性啊？”
助理难堪捂脸：“你就当他新加的吧。”
燕华得到了这张绘图。
她看了很久。
按照楚章的说法，万秋画的是楚章开心的样子。
燕华可以看到有很多地方都是万秋经过反复涂抹之后，因为太多颜色覆盖几乎都快变成黑色的区域。
这张画整体来说表达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又因为完全没有一个固定的形态而显得毫无表达。
燕华再一次见到万秋的时候，让万秋在她的面前画画，没有成功。
但是这一次燕华指定了主题。
让万秋画出所有家庭成员的图片，甚至包括燕华，白管家，以及家里的佣人们。
燕华得到了很多张复杂的，没有任何固定形态的画。
但是燕华将这些画收起来之后，再一次让万秋重新画一遍，依旧是同样的主题。
连续画了三次，燕华给每一张画都做了标记。
之后燕华会让万秋去绘画一些死物，而万秋画死物的时候，虽然画技很差，却是努力的在画出物品原本的样子。
之后燕华试图让万秋画出记忆中的东西，而这些记忆再一次呈现出了非常杂乱无章的模样。
燕华对比了很久。
最终放到了楚建树和杨潇雨的面前。
“万秋眼中的世界，和我们普通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我们一直认为万秋对我们表情的敏感性，很可能是因为在他的眼中，我们的所有情感表现都具象化了。”
虽然说万秋所画出来的东西都很凌乱，但是在同样是画某个人的时候，比如爸爸，比如妈妈，三张不同时期的画呈现出的是同一种表现手法。
“真是神奇的发现。”燕华的话让杨潇雨皱眉，“这种难道不是疾病吗？”
“硬要说，这应该是一种正常现象，但是是放在幼童年龄的正常现象。”
燕华在杨潇雨和楚建树的目光之下，解释着。
“在幼童的年龄，知识水平有限，但是想象力极其丰富，在很多东西分辨不清的情况下，会产生混淆幻想和现实的情况。”
杨潇雨眯起眼睛：“那这不是心理问题吗？”
“万秋的心理年龄和对世界认知，和十四岁的年龄不符合，所以才会是心理问题，万秋将这种正常的行为放大成这样，也是很罕见的。”
燕华平静语气不带有任何安抚色彩，只有阐述。
杨潇雨的表情很不好，任何母亲在听到自己孩子的问题的时候，都没办法有好脸色。
“但是目前看来这种情况并没有到坏事的程度。”
燕华的话，让杨潇雨心中陡然升起烦躁：“你的意思是我宝贝生病了，还是好事？”
燕华对杨潇雨的愤怒视而不见，解释道：“万秋的状况并没有真正影响到现实生活，他只是看到的不一样，在认知上更为特别，可是经过调整和学习，这都是可以改善的，现在的改善就是最好的证明。”
杨潇雨的表情好看了一些，至少这么说，万秋的确是在好转的。
似乎万秋真正的问题，仅仅是没有收到过正常的教育，没有得到正常的家庭。
楚建树并不准备理解太感性的东西，直截了当的说道：“结果而言呢？”
“现在看来，绘画是万秋展现心理的一种方法，甚至只要有足够大的样本，找到绘画中的规律，甚至能通过绘画和万秋进行更准确的对话。”
燕华的话引起了楚建树和杨潇雨的注意。
“但是很可能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万秋懂得的越来越多，对于这些不确定的现象都会消失，未来他回头看这些画，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吧。”
杨潇雨头疼的捏了捏太阳穴：“那你说这么多，就只是发现了一个现象。”
这些乱七八糟的画，完全是属于万秋的规则，燕华能参透的并不多。
但是这些明明是混乱不堪的画，在仔细的去了解，凝视，思考之后，会逐欣赏到这些画作的情感表现。
“不，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接下来燕华的表情却严肃了起来，“之前蒋老师说过，万秋对于疼痛的理解有些怪异。”
对疼痛两个字，并不仅仅是万秋有反应，即便是楚建树和杨潇雨，也立刻有了反应。
燕华自然也清楚，这是因为万秋在回到楚家之前，那一段漫长的塑造性格的过去。
“我试着让万秋画出他关于疼痛的印象。”
万秋对于任何东西都有一个非常完善的概念，比如无论画多少次楚章，最终画面呈现出来的效果都是很相似的。
可是关于疼痛，万秋却画出了无数张不同的画面。
相当多的很不一样的画纸被呈现在楚建树和杨潇雨面前的时候，带给了两人全然的震撼。
在万秋对于人物的画上，总是会透露出一些独特，仔细端详后会产生的情绪。
如同人看到红色会想到热情，看到蓝色会想到冰冷一样。
而对疼痛的感受，万秋的呈现却过于丰富了。
“对于宁巧珍和宁海带来的疼痛，万秋大概是真的觉得是幸福的。”燕华指着那些纷乱的，却意外会感到漂亮的画作，以及之前的一部分，“这里似乎是和万小花在一起的时候的感受。”
杨潇雨一旦提到万秋的过去，脸色就不好看。
但是这一次燕华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最终，燕华的手指向了最终的，让楚建树和杨潇雨非常震撼的那几张绘画。
“这些是什么，你们有线索吗？”
这几张绘画，最直观的呈现出来的就是一整张一整张的黑色。
黑色，间或夹杂着红色、黄色等等，却的会让人生理性不适的绘画。
仿佛是在黑夜之中逝去的生命，血液不断的从画纸中蔓延下来，仅仅能看到一点点的昏黄色灯光，蔑视着这死寂的空间和现实。
“这些画，在画的时候我看了整个过程，也录制下来了。”燕华说道，“有很多比较具现化的东西，这在万秋的绘画中很少见。”
“难道万秋没直接告诉你是什么吗？”楚建树也无意识的捂住了嘴，原来画作居然真的能带给人如此的让人厌恶的感觉。
“他的记忆只有碎片，很混乱，也说不清楚。”
“不清楚？”即便厌恶，可杨潇雨却一直死死的盯着那几张画，试图看出什么来。
“是的，不清楚，所以我觉得很可能万秋现在的状况，最终的症结和这几张画有关。”燕华的神色中，全是郑重，“可能是幻想，可能是畏惧而产生的没有过的记忆，也可能是真实经历过的事。”
杨潇雨躺在沙发上，单手抓着那些遍布着黑色的画，仔细端详着。
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万秋说不清楚的记忆。
杨潇雨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燕华在离开之前的话。
“虽然说有这种情况发生，但是也不需要强迫万秋回忆，有时候忘掉也是一种治疗方法，不过如果万秋可以通过绘画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许也可以试着让他学学画画？之前楚章一直问我，应该培养万秋什么样的爱好好。”
杨潇雨将手中黑漆漆的画放在一边。
用手臂挡住了脸庞。
这些仅仅是看过去就能让人觉得心里不适应的画到底画的是什么。
要让万秋学画画吗？
杨潇雨没有想过特别要培养万秋的课外兴趣。
万秋可能永远都没办法达到他的兄弟们那般的成就了，至少是希望能过的开心些。
杨潇雨拿过了一直放在一旁的，万秋画出来的她。
火红色的，仿佛一团不断燃烧的火焰，笔触上来看，又像是如同烟花一样绽开的火花，仅仅是看着，仿佛就感受到了热烈。
能画出让人心底生寒的画，却也能画出这样传递着快乐的画啊。
真是很奇怪。
是她对她家宝贝的滤镜吗？
似乎在万秋的世界中，其实能看到相当美丽的东西。
是比任何普通的人都要精彩的世界。
只是……
按照楚章的说法，万秋对画画没有特别大的兴趣。
爱好的事，就再放放吧。
——
杨则关掉了电脑，闭了闭眼睛缓解疲惫的双眼，身边传来了同事的问话。
“今天也早早下班回家吗？”
“嗯。”杨则应道。
“今天不考虑要给你弟弟带什么礼物吗？”周围的同事在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中带着调侃的笑。
杨则虽然没有回报同事笑容，可每次在被提到弟弟之后，本身冷硬的面容之上都会出现的复杂神色，周围的同事都会觉得有趣。
“不用每天都给他带礼物的。”杨则摸了摸鼻子，站起身，“我下班了。”
“好嘞，再见了哥哥！”
办公室内同事传来的哄笑声在杨则带上外套离开之前还能听到，杨则在无人之处也露出了几分好笑之色。
杨则打算未来继承楚建树的事业，自然要了解楚建树所工作的内容，现在基本是循环在基层岗位之中。
因为杨则本身的性格和总是容易紧绷起来的脸，他一直都和同事算不上是能随意调侃的关系。
再加上并没有特地隐瞒过身份，杨则想要和同事打成一片更加困难。
楚建树本身是一个严肃严格的人，因为和母亲不亲近，杨则会更加向往父亲。
多少带上了父亲的影子，让他显得更为不近人情。
但是他并非真的想要如此。
就如同楚建树和宋文秋等都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但是很可惜，他没有这个运气得到这样好的朋友。
但是一切，却因为万秋的回来发生了转机。
第65章
杨则想要疼爱万秋, 可他没有能力去疼爱一个人。
更何况万秋比其他人要更加特殊。
万秋并不喜欢出门，对万秋而言没有特别需要出门的理由。
杨则能想到的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将流行的, 有趣的, 一些新奇的东西，带回来给万秋。
但是杨则对于应该给孩子什么样的礼物，也很茫然。
在这样的条件之下，杨则第一次对身边的家里有孩子的同事, 询问了关于孩子礼物的事情。
这是一个开头。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似乎是通过孩子这个话题打开了和同事的关系。
而杨则因为过多的提到万秋, 被同事揶揄是个弟控, 杨则也没什么负担的收下了这个绰号。
也就是因为如此，似乎是将他和同事们之间一直封闭的黑色塑料膜撕破了, 而他也能够和同事有更多的交流。
原本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因为这一小小的变化，气氛流动了起来。
虽然依旧没能找到一个好朋友，可比起曾经的模样，杨则对这样的变化也是欣喜的。
就好像……
明明是他想要疼爱万秋，却被万秋悄悄的照顾了一样。
杨则在楚章在家，和楚章聊天的时候, 会听到楚章会叫万秋小天使。
偶尔坐在办公室，他也能和身边的同事在工作之余谈笑风生，杨则也会觉得或许大哥说的没错。
杨则独自开着车回家, 他和楚建树的上下班时间并不统一。
今天他没有准备礼物, 也并不是每一天都有值得被带回来的礼物。
杨则的脑海中回忆起楚建树今天特地询问他的内容。
“这些画, 是万秋在心理辅导的时候画的画, 你有什么头绪吗？”
楚建树给他的, 是几张用手机拍摄下来的照片，照片中的画，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但是杨则摇头，他没有任何消息。
“果然是这样吗？”楚建树也没有多失望，似乎询问杨则，本身就没有抱着期待，“以后如果你和万秋相处，有注意到类似的事，记得告诉我们。”
杨则应了，即便他可能一直没办法提出任何线索。
在整个家庭里……
杨则一直都认为，自己和万秋是最不熟悉的那一个。
也是最不被万秋依靠的那一个。
杨则回到家，打开门果然在门口，看到了等待着他回来的万秋。
秋天天气渐凉，万秋穿的要厚实一些了，软绵绵的毛衣让万秋看上去蓬松了很多，小巧的脑袋在毛衣衬托之下，看上去更可爱了。
万秋会在门口等他们回来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是几乎会一直等，直到所有人回家。
曾经楚建树试图劝阻万秋这种没有什么特别意义的行为。
他们因为工作内容的不同，再加上经常会加班，能回来的时间并不统一。
当时在得到楚建树的命令的万秋，似乎有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在门口迎接了。
可万秋每天虽然没有在门口，却会扒在窗台上一直向外张望。
基本上每天都会如此，这个并不明显的行为，是被楚忆归注意到的。
之后楚忆归去和楚建树谈了一次，楚建树去找了万秋。
杨则并不知道父亲和三弟到底谈了什么，但是万秋最终又重新开始等在门口。
只是之后父亲告诉杨则，如果不回家就给万秋打个电话。
杨则询问楚建树，发生了什么事。
他当时听到了父亲的话。
“那孩子很享受等待回家的过程，因为知道我们一定会回家，所以等待的时候很开心。”
因为万秋总是趴在阳台上，还是有些危险，所以楚忆归才主动提出了这件事。
杨则当时，思考了很久。
他并不了解他的三弟，无法做到楚建树和杨潇雨那般对万秋的指引，也没办法和楚忆归一样了解万秋。
而自从大哥回来后迅速的和万秋拉进了关系，杨则一直都能看到万秋跟随在楚章身边的时候，明亮又喜悦的目光。
他是一个无趣的人。
杨则有这个自知之明。
但是每次在回到家，看到万秋的时候。
万秋总是在迎接着自己，即便那只是对任何一个亲人都是如此。
在一个优秀的家庭中，要无比努力的去追上所有人的脚步。
可看到万秋的目光，总会平静下来。
万秋单纯的，澄澈的目光，是在清楚的告诉他，无论是他是什么样，是不是带着礼物回来，对万秋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回家了。
只要他回到这里。
万秋就足够开心。
“我回来了，万秋。”杨则说道。
虽然万秋依旧等在门口，可他却在接电话。
电话那头能隐约听到是杨潇雨的声音，万秋一边听着一边应着，却一直在看着他。
杨则不自觉的伸手，想要拍一下万秋的肩膀，那毛茸茸的软毛毛衣让他有些心动。
然而今天和以往似乎不太一样。
总是会乖巧的，像是性格极好的幼猫一样，会任人触碰的万秋，今天却抓住了杨则的手。
不再是总是带着凉意的手，握着杨则的手，弱小的没什么力道。
可杨则却支撑着，愣是不敢有任何行动。
万秋似乎想说什么。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迟疑，酝酿着一些细碎的光芒。
一直以来从来没有被万秋主动对待过的杨则，僵硬的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强烈的，让杨则心脏跳动的感觉，让杨则不住的产生了期待。
“那宝贝，在家里要玩的开心哦。”
“嗯，再见，妈妈。”万秋等到对面杨潇雨挂断了电话，乖巧的将手机重新收到了毛衣腹部的装饰大口袋里。
当万秋注意到自己居然抓着杨则的手的时候，也是一愣。
万秋的注意力，一次性只能允许做一件事。
似乎万秋自己都不记得，为什么抓住了杨则的手。
万秋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表情忐忑。
“没关系。”杨则说道，收回了手，稍微移开了眼神，似乎是想要回避此时僵硬的表情，“刚刚电话里都说了什么？”
“爸爸和妈妈今晚都要加班。”万秋乖巧的说。
“忆归回来了吗？”杨则问道。
万秋想了想，摇了摇头。
杨则手一顿，也就是说现在就只有他和万秋吗？
站在原地，杨则有短暂的沉默。
要和万秋说点什么吗？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没有带礼物回来。
万秋也安静的站在杨则的面前，两个不太会说话的人站在一起的氛围，极其尴尬。
杨则放弃了。
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木讷，让万秋感到压力。
“我先去换一套衣服了，很快要吃晚饭了。”杨则对万秋说道，“可能一会儿忆归就会回来了，可以再等等。”
杨则转身离开，他没有回头，也不知道万秋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是杨则知道，这是一次他对自己无能的逃避。
在杨则回到自己的房间前，依稀听到身后有淅淅索索的声音。
杨则回过头，发现万秋居然在跟着他。
杨则问道：“怎么了？不等忆归吗？”
万秋似乎是在迟疑着，两只手无意识的抓住的毛茸茸的白色毛衣，试探性的抬眸，漂亮的眼睛里，依旧是那般忐忑。
突然万秋的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音。
杨则见到万秋茫然的看他，提醒道：“万秋，你的手机来信息了，可以看看。”
万秋从毛衣的腹部的大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即便是这样的小动作，杨则也觉得很可爱。
万秋回复了什么，最后将手机放在了口袋里。
杨则有些莫名的忐忑。
万秋低下头，说：“弟弟说，今天晚点回来。”
杨则一愣，也就是说他今天会和万秋多呆一段时间吗？
那么他……
可以给万秋做点什么吗？
杨则张了张嘴，说：“距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要进来和二哥聊聊天吗？”
万秋抬头看着他，最终点点头。
杨则看着只有一些啤酒的空荡荡的冰箱，很可惜他的房间里没有牛奶和果汁。
下次让白管家准备一些吧。
杨则倒了一杯清水给万秋。
杨则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万秋，有些恍然。
毕竟是杨则自己的房间，房间内的设计全部按照杨则自己的喜好和尺寸设计的。
杨则从小身高就高，再加上锻炼，更为壮硕，在他的房间内的家具等都是较大尺寸的。
万秋本身在客厅的沙发里都显得小，现在在他房间的沙发上的时候就显得更娇小了。
这段时间，万秋明明已经汲取了不少营养，有没有稍微长一长个子呢？
“二哥可以换一套衣服吗？”杨则扯下了领带，解开了衬衫的衣扣。
万秋点头。
杨则并没有在万秋面前遮掩的意图，直接换上了更舒适的家居服。
所有的动作中，杨则也都在关注万秋的状态。
这些细微的动作和行为，到更像是杨则在试图让自己能够用更自然的心情和万秋说话。
然而从一旁的镜面中，杨则依旧看到了自己冰冷严肃的表情。
他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紧张而已。
“找我有什么事吗？”即便杨则已经放轻了声音了，可听上去倒是更像是不耐烦。
杨则不自觉的沉下双眼，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失望。
但是杨则抬眸去看万秋，却并没有看到万秋露出和其他人一样的胆怯和防备。
平静的，好像看不到他的冷脸一样。
“二哥……”软糯的少年音，万秋抬眸，自下而上的看着杨则，坐在沙发上的模样，让他看上去太小了。
杨则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明明是被弟弟提问题却这么紧张。
“二哥，你上课外班吗？”
杨则的表情有短暂的停顿。
“？”
课外班？
完全没有预想到的话题让杨则没能想出来，课外班……是说辅导补习还是兴趣爱好？
杨则想了想，说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万秋低着头，双手不自觉的纠紧，他缓缓说道：“大哥说，我可以去上一个课外班。”
万秋得到了一个奖励。
作为这一次他给了楚章一个满意的作业的奖励。
他可以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课外班。
杨则想到了楚章，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他和楚章的年龄相差不大，也能猜到一些楚章的想法的。
楚章从小开始就是一个喜欢折腾的人，他总是会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并且学习的很快。
楚章的优秀，一度让杨则望尘莫及，只是他太过跳脱的性子，到底是没能达到楚建树的要求。
但是……
杨潇雨要更为喜欢楚章。
“我上过课外班，在上学的时候。”杨则大概想到了万秋对学习什么的迷惘，主动说道，“我学习过散打、泰拳、剑术、自由搏击等。”
万秋眨巴着眼睛，迷惘的看着杨则，似乎完全不明白杨则说的这些是什么。
杨则站起身，上前拉住了万秋：“跟我来。”
杨则本意只是想牵着万秋的手，却没想到用力太大几乎直接将人提了一下。
生怕让万秋疼痛，杨则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忐忑的等待着万秋的反应，然而在他的手中，却突然被放上了一只手。
万秋握住他的手，大抵是大小不太符合吧，最终万秋攥住了杨则的指尖。
是习惯性的。
杨则突然想到，他似乎总是这样握着万秋。
而现在万秋也在同样的握着他。
杨则牵着万秋，去到了一间房间。
偌大的房间中放着的基本都是运动器械，陌生的各种各样的运动器材，在万秋眼中仿佛是机器人一样。
但是万秋知道，这是用来运动的东西。
他偶尔路过的健身房里，能看到这些漂亮的帮助人运动的东西。
“我上的都是技击武术一类的课外班。”杨则直接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精壮的肌肉，“你不懂的话，我做给你看。”
杨则学过相当多的课外班，比起现在楚忆归在学的，比起曾经楚章在学的，他更为沉浸在运动的世界中。
力量和汗水，在进行这些的时候，大脑更容易放空，全身心专注在击败对手上。
并不只是练习，而是彻底的要击败对手的程度。
就像是，未来如果对手在他的面前，要更高，更壮，像是他怎么都无法敌过的敌手面前，他也能保护他的家人。
一套流程下来，杨则收了手，身体已经微微发热出汗。
一直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攻击他的，从他的身边偷走万秋的小偷，曾经夜夜进入他的梦中。
它高大，恐怖，不可逾越。
似乎只有这样，杨则才能接受自己丢失了万秋的事实。
逃避一般的想着，当时那并不是自己能阻拦的对象，他只是没有办法。
在万秋被找到的时候，他才知道带走万秋的不是什么高大的男人，也不团伙作案，甚至只是不到一米六的，有精神病的女人。
杨则站在了万秋的面前，抛却了曾经的幼稚，他或许无论是精神和身体都已经足够强大了，却到底是没能守护住万秋最需要被守护的那段时间。
“二哥学习这些，是想保护你。”
高大的壮硕的身材，是杨则一直都没有放弃锻炼和精进的结果。
而这些，能让他好好保护万秋吗？
会不会这些其实是他掩饰自己内心脆弱的虚假的伪装呢。
杨则低头对上了万秋的眼睛，却意外的从中间看到了明亮的光彩。
仿佛人类在山崖之巅看到了初升的阳光，铺洒大地，染色云端的惊艳，被自然所震撼的震撼。
杨则在万秋的眼神中，逐渐呆滞。
“漂亮。”万秋喃喃道，“二哥好漂亮。”
杨则沉默了十五秒，问道：“什么？”
万秋歪了歪头，认认真真的说道：“是漂亮，刚刚，真的很漂亮。”
杨则突然哭笑不得，心中的地洛阳因为万秋的话而消散了些许：“为什么？”
“认真的时候特别漂亮，只要认真上课外班，也会和二哥一样漂亮吗？”
万秋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些努力学习着，展现了最优秀的一面的人。
而现在在他面前的杨则，很漂亮，闪闪发光。
杨则低头看着万秋。
万秋并不会太复杂的思考着什么，他所能看到的，也往往都是最表象的东西。
而这些最表象的，却是被杨则自己所忽略掉的东西。
明明即便不是最初的想法，可他的努力还是给他带来了成果。
只是他选择性的没有注意罢了。
杨则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
万秋伸出手，按住了杨则的腹部，和自己的腹部完全不一样的肌肉的触感，细腻的手感在万秋的指尖缠绕：“是学习的吗？”
“嗯，是经过了学习的。”杨则让自己的肌肉线条更加明显，“是肌肉，多锻炼会有的。”
“我呢？”万秋伸手拍拍自己的腹部。
“也许……可以？”杨则比起万秋能不能锻炼出腹肌，倒是更担心万秋长高的问题。
万秋抿了抿唇，高高的抬起头，看着身高很高，看上去就非常健康的自己的二哥。
“真好。”万秋的手不自觉的纠结在一起，“我不漂亮。”
杨则一愣：“谁说你不漂亮了？”
杨则皱起眉头，下意识的将万秋能接触到的人全部捋一遍，可却找不到可疑的人，难道是万秋现在的老师说的？
在杨则的健身房里，也有一面镜子。
万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杨则。
高大的杨则，非常的漂亮。
杨则的身体，仿佛带着绝对的力道，强势的让空气发出呜呜的声响。
好看。
即便万秋并不懂得欣赏，但是万秋知道，杨则一定是好看的。
杨则顺着万秋的目光看向镜子，在其中他们两个的巨大对比，呈现出来了非常夸张的效果。
杨则突然意识到，万秋是在逐渐的理解出对比后，产生了自卑感吗？
“我能和二哥一样吗？”
万秋仰起头，去看杨则。
楚章说，人是可以变得漂亮的。
只要足够努力，他也可以。
想要靠近他的兄弟们一点，他希望自己站在兄弟身边的时候，不再那么格格不入。
杨则安静的听着，万秋断断续续的混乱的诉说着他的想法。
在他的面前，稚嫩的蚕宝宝正在努力的吐着丝，想要给自己塑造一个可以安心蜕变的茧。
在那双充满着渴望的眼睛里，也有杨则的影子。
杨则无意识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手下结实的触感，让杨则恍惚。
在万秋仰慕的目光之中，他心中的杂念，似乎是在对不起这个孩子一般。
是这样啊。
这个孩子也和他一样，是在迷惘着，也努力着。
“万秋。”杨则突然之间，仿佛是带着点微妙的，试探的，却也是渴望得到什么的心情，问道，“为什么要来问我呢？我以为你会更偏向于问忆归啊。”
这句话是不合时宜的。
杨则也知道，自己不应该给万秋这样一个会为难的选择。
或许仅仅是因为楚忆归还没有回来，退而求其次万秋才问的他呢？
只是，杨则带着无法言喻的心情，期待着，也有些畏惧着答案。
然而很长时间，杨则都没有得到答案。
“我不知道。”万秋这么说着，似乎是连为什么杨则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都不理解， “我没想过。”
杨则呼吸一窒。
“如果你问大哥，大哥会给你很多选择，如果你问忆归，也许忆归会给你不错的答案。”杨则想到了，曾经楚忆归提出的‘交际舞’，“可你问我，我也许给不出什么答案。”
万秋张了张嘴，即便现在他能理解长句，却不能理解更深刻的隐含的含义。
“是不可以问吗？”万秋已经在忐忑了。
杨则看着万秋迷惘的，甚至已经逐渐开始退却的神色，突然上前一把搂住了万秋的脖颈，将万秋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他为什么要一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万秋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任何事，在这孩子的眼中，亲人是不需要任何对比的吧。
即便是如此的自己，在万秋的眼中依旧是漂亮的。
“抱歉，二哥错了，别担心，刚刚二哥是胡说的。”杨则安抚着万秋，像是拥抱着一个可爱的玩偶。
万秋茫然的点头，似乎不理解杨则的反复。
“课外班啊。”杨则最终放开了万秋，也认真的思考着，“当初我学这些，是因为觉得很厉害吧。”
万秋点点头。
是很厉害。
二哥那些动作，看着很帅气。
“如果要选择，万秋可以选择最接近你想做的事情。”杨则想着。
或许他没办法和楚忆归一样对万秋准确的引导，但是至少他能告诉万秋方向。
“比如，想记录下来美丽的东西，就可以学习画画，如果想听到好听的音乐，也可以学习音乐。”
万秋认真的听着杨则的话，茫然的点点头。
“那万秋，你有想要的，或者想做到的事情吗？”
想要做的事？
即便是到了现在，万秋对于‘想要’的概念，依旧很模糊。
曾经只要吃饱穿暖就足以让万秋感到幸福的世界，似乎突然增添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万秋看着手，仿佛握住了彩笔。
在画画的时候，各种各样的颜色，而他就是在家人中很难融合的不符合的颜色。
现在仅仅是浅薄的，想要和亲人一样漂亮罢了。
万秋无意识的直起了腰，挺直了后背。
“我想，变得漂亮。”万秋认真说道。
杨则觉得万秋已经很好看了。
自从不再瘦的脱形之后，万秋的样貌就在一点一点的变得可爱了起来，本身就非常漂亮的眼睛正在逐渐的更为突出的可爱。
杨则怀疑难道是因为自己对弟弟的滤镜太厚了吗？
“你是觉得自己哪里不好看呢？”杨则问道。
万秋很认真的说道：“我抬不起头，一直弯着背，站不直。”
杨则看着万秋，明白了万秋的担忧，直接说道：“或许可以考虑形体课？”
万秋歪歪头：“形体课？”
“不过如果上形体课不如直接学习舞蹈……”杨则想到楚忆归曾经的建议，“不如试试拉丁？”
“拉丁？”
一大一小的兄弟团坐在一起，絮絮叨叨的说着关于课外班选择的事。
直到健身房的门被敲响。
杨则和万秋一起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楚忆归。
“晚饭时间到了。”楚忆归半靠在门上，对两个人说道，“哥哥，二哥，是要再说说话，还是去吃饭呢？”
杨则这才意识到自己和万秋的交流持续的时间似乎太长了，长到快错过晚饭的时间。
“忆归，你回来了。”杨则感觉到有些口干，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长时间的说过话了。
“二哥，你不冷吗？”楚忆归这才提醒杨则，他还没有穿上衣。
“这里的温度刚好，倒是让我忘记了。”杨则面色微窘，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有些尴尬的转移话题，“今天怎么晚回来了？”
平时楚忆归回家肯定会比杨则要早，毕竟上学和上班是两个概念。
“嗯，因为昨天进行了一次考试，但是今天老师不在，我负责讲卷子，稍微迟了一些。”楚忆归弯腰将坐在地上的万秋扶起来，“抱歉，哥哥，我回来晚了。”
万秋眨了眨眼：“没关系。”
楚忆归注意到此时杨则的精神状态有些微妙，对万秋说道：“哥哥，你先下去洗洗手吧，马上要晚餐了。”
万秋乖巧点头，先一步离开了健身房，然而楚忆归的神色却并没有在万秋的面前那般温柔，恢复了本来就有的平静。
楚忆归回头看向杨则，问道：“没关系吗？二哥，你的状态看上去有点奇怪？”
杨则不自觉的揉了揉脸庞：“是表情看上去太严肃了吗？”
楚忆归半眯起眼睛，思索了一下：“只是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杨则却只是淡淡的回道：“这样啊。”
楚忆归观察着杨则，杨则似乎也注意到了最小的弟弟的注意，移开了眼神。
这是什么样的表情呢，楚忆归思索着。
像是……
一直攀登着险峻山峰的极限运动员，在找到了可以稳定停留的石壁上时，短暂的放松了。
或许这时候不应该询问的。
可是楚忆归却开了口，带着笑容，问道：“二哥和哥哥，在谈什么呢？”
一直以来万秋都更亲昵楚忆归，倒是让杨则有了一种抢了弟弟的哥哥的微妙的心理。
出于这种奇怪心理，杨则倒是也没有隐瞒：“是在谈关于万秋课外班选择的问题。”
“课外班啊？哥哥打算上课外班吗？”楚忆归问道。
杨则点头：“是来咨询我一些关于课外班的建议。”
“那二哥给了哥哥好的建议了吗？”楚忆归的问题，明显已经超越了好奇的范畴，更像是追根究底。
杨则依稀察觉到了，却没有多想。
“很可惜，我没办法和你或者大哥一样，给万秋一个不错的建议。”杨则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我能做的，只是和万秋一起商量着应该怎么做，或者做什么了吧。”
“没关系，至少哥哥看上去很高兴。”楚忆归最终没有在继续询问下去，这样的结束语让杨则松了口气。
楚忆归也知道，或许普通人会更倾向于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可万秋却是在尽可能的思考。
就如同渴望立刻成长的孩子，穿上大人的衣服，想要变得成熟一点一样。
而杨则，也刚刚好是不会去引导他人的人。
万秋他……
好像是在本能的，探索到和家里人相处的办法。
在笨拙之下潜藏的，却是偷偷的发展着只属于万秋规则的聪慧。
杨则站在了楚忆归的身边，看着比他稍微矮些的楚忆归。
优秀的弟弟，这个让他倍感压力，却又很容易亲近的最小的弟弟，是怎么看他的呢？
杨则问道：“忆归，在你眼中，我是不是算不上一个优秀的兄长呢？”
楚忆归侧过头，嘴角重新浮起笑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反问道：“二哥，在你眼中我是一个优秀的弟弟吗？”
杨则一愣，苦笑：“当然，你是我引以为豪的弟弟。”
楚忆归侧过头，认真的凝视着杨则：“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完美的人，我也觉得我没有做的很好，还有很多需要努力的地方。”
杨则一愣，哑然失笑：“你要是再努力努力，我都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比你好了。”
楚忆归却摇头：“不是这样的，二哥，我也会自卑，在我眼中的二哥，也是有优秀到我望尘莫及之处。”
杨则沉默了片刻。
无论是任何一个人都有自信的地方，也有不自信的地方，他们相互之间都能看到对方的优点，却也一直专注着自己的缺点。
仅仅是几句话，楚忆归就已经猜出了此时自己心中的想法。
在同样的想法面前，自己的自卑，或许对楚忆归而言反而是一种傲慢。
楚忆归是想告诉他这件事吗？
就是因为如此，杨则才一直觉得楚忆归是一个优秀的过分弟弟。
如果在之前听到这样的话，杨则可能会有些尴尬吧。
所以楚忆归才会选择了一个迂回的，并不那么直白的安慰话术。
但是现在杨则却觉得其实被戳穿了并没有那么难受。
“万秋说，我很漂亮。”杨则说着说着倒是自己笑出来了，“也不知道大哥到底教了他什么。”
楚忆归淡淡的笑着，眸光平静，接纳着杨则诉说的心情。
“即便我认为这只是在掩饰我的自卑，可在万秋的眼中只看到了努力的结果，到底为什么似乎不太重要，倒是让我怀疑是不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了。”
在楚忆归的眼中，杨则的表情放松了，不再那么严肃和死板。
那是正在逐渐的接受，并且正视自己的目光。
楚忆归道：“二哥一直都很优秀，只是哥哥偶然间让二哥承认了这一点罢了。”
杨则也有些不好意思。
“忆归，其实我有些嫉妒你，现在也是。”杨则感慨道，“你总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楚忆归微笑着回应道：“我也是，二哥。”
杨则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真是的，我今天的心情真的有些奇妙，居然在你的面前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幼稚了？”
楚忆归摇摇头：“哥哥总是很容易让人感到意外。”
杨则淡然一笑。
大概是因为让他触动的那孩子现在不在身边，杨则没有掩饰怅然。
楚忆归是个优秀的弟弟，在他的面前很容易暴露自己。
而大概是很少见的诉说了内心的想法，却并没有等待到楚忆归平等的回应。
就好像……
他只是在顺从着自己的话，机械的附和着罢了。
曾经觉得正常又聪慧的人，在现在莫名的……
有些不真实感。
像是刚刚触碰了猫咪的肚皮毛，入手的温暖、舒适、柔软，又去触碰了精心制作的地毯一样。
同样是舒适的手感，却没办法拥有被柔软的挣扎着的猫咪所放任触碰的喜悦。
地毯的柔软，天生就是来被触碰的。
它无法对人的触碰，给予任何反馈。
——
每天的一顿饭后，万秋都会得到一小碟水果沙拉。
只是万秋在吃完水果沙拉之前，已经收拾了餐桌的其他人一般都会等他吃完。
万秋也曾经在自己吃沙拉的时候分给其他人，只是他们只是让自己吃。
“万秋。”看着万秋细细咀嚼苹果的杨则问道，“每天都吃，会不会腻？”
万秋摇摇头。
对于甜滋滋的，好吃的水果，万秋总是尝不到腻的感觉。
“那你生日的时候，也定水果蛋糕吗？”杨则问道。
楚忆归一愣，下意识的提醒道：“二哥？！”
杨则突然被楚忆归叫了，也很疑惑：“怎么了？”
楚忆归却有些无奈的说道：“爸爸妈妈肯定也知道哥哥的生日，之所以到现在一直说，大概是想给哥哥一个惊喜吧。”
杨则的表情僵住了。
他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怎么办？还能糊弄过去吗？
然而两个人一起看向万秋，却得到了万秋迷惑的表情。
但是万秋却喃喃道：“生日？”
楚忆归叹了口气，说都说了，那不如直接按照万秋的想法来：“是的，哥哥，你快过生日了，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万秋的生日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是在秋天。
也是在最近了。
万秋回到楚家的第一个生日，无论如何也是不会错过的。
只是万秋口中塞着最后一口芒果，咀嚼着，有些沉默。
“怎么了？”杨则注意到万秋似乎对过生日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万秋却是抱着勺子，沉默了很久。
杨则看了一眼楚忆归，只要楚忆归不开口，就证明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万秋知道什么是生日。
只是……
“我的生日？”从楚忆归的话语中，万秋判断了这一次的生日，是给自己过。
楚忆归凝视着万秋，那细细的，不敢相信的目光中，楚忆归立刻明白了。
“是的，哥哥，你要过生日了。”楚忆归对万秋说着，即便不再需要放缓声音，可他依旧温柔的，轻缓的，“十一月四号，是哥哥的生日。”
十一月四号是他的生日吗？
“我是十一月四号生的吗？”
万秋的话，让杨则短暂的震惊，然而震惊过后，却又觉得或许这很理所当然了。
曾经带走万秋的万小花，和万秋并不认识，又怎么会知道万秋的生日。
“是的，万秋，是十一月四号。”杨则回想起曾经的每一个十一月四号，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坐在他面前的，是乖巧，真实的弟弟，“以前万秋是几号过生日的？”
然而万秋，摇了摇头。
在万秋里没有过生日的记忆，甚至没有过生日的概念。
万秋甚至没想过，自己也是有生日的。
十一月四号。
是他的生日？
“我有生日了。”万秋喃喃道。
就像是突然获得了一个期待已久的惊喜，仅仅是这一个小小的消息就足够让万秋开心了。
他有一个生日。
像是在熟悉的环境里，突然找到了丢失在角落里却异常想念的玩具，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喜悦，抱着玩具勾着唇角开心的笑着。
杨则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对，万秋，可以期待一下你的……生日，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告诉二哥，二哥……什么都给你。”
万秋抬眸看着杨则，明亮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星星，他握着勺子，笑的腼腆可爱。
“想一想吧。”杨则无意识的伸出手，揉了揉万秋柔软的发丝，“还有一段时间，想想万秋想要什么。”
万秋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偶尔被摸摸头，靠在杨则的手心，看着杨则笑。
这一刻，杨则都无意识的屏住呼吸，感受万秋细细的在他手中蹭着的发丝。
第66章
万秋的高兴持续了很久。
他似乎已经习惯偶尔表达一下自己的高兴情绪了。
每次只要他高兴, 好像身边的人，都会高兴一点。
这让万秋十分肯定高兴是会传染的。
直到临睡之前，万秋才想起来重要的事。
万秋敲响了楚忆归的门。
今天楚忆归开门的速度很快, 万秋抬起头, 看着高大的弟弟。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再找我了。”楚忆归露出了笑容，很淡，也没有过分高兴和不高兴的感觉，平和的, 却像是在等待着他一样。
“弟弟知道我要来吗？”
楚忆归应道：“嗯。”
楚忆归真的很厉害，万秋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这样的感慨。
万秋询问道：“弟弟, 你上课外班吗？”
“嗯。”楚忆归上过很多课外班, 在假期中一直来教导的老师就是。
“为什么上呢？”
万秋的迟疑，疑问, 和小心的试探，这一瞬间楚忆归几乎就理解了万秋在思考的事什么。
“哥哥是打算去课外班吗？是因为大哥的要求吗？”楚忆归问道。
万秋点点头，可是又摇了摇头。
而楚忆归理解了：“是大哥要求的，可是哥哥自己也想去吗？”
万秋这一次只点头。
果然是这样吗？
楚忆归无意识的半眯起眼睛。
对楚章而言，应该是想要培养万秋的兴趣爱好，又或者是受到了心理医生的帮助。
楚章必定是抱着让万秋交朋友的心思。
可楚忆归并不觉得现在就让万秋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是好事。
在万秋现在对世界认真尚且浅薄的时候，任何一个朋友都有可能对万秋有不同的影响。
不懂得拒绝, 可以随意被控制的万秋，在已经逐渐形成观念却还没能完全被束缚的同龄人中，是十分危险的。
年幼的没有完全上好枷锁的恶意一旦被顺从激发出来, 定然会对万秋造成伤害。
可既然楚章已经要求了万秋去课外班, 而万秋现在这般努力的询问, 已经被激发了期待。
这双澄澈的眼睛里, 承载着对即将到来的新事物的喜悦, 大胆的试探着。
像是即将进入大染缸的白色布料，完全只是被新的色彩吸引。
社交不可避免了。
要怎么做，才能避免万秋受到可能性的伤害。
又或许怎么做都无法避免。
繁杂的思维在脑海中浮现，可楚忆归却沉寂下所有纷乱，说：“我学习的课外班，和哥哥想要的课外班可能不太一样，哥哥，我能知道你有课外班的备选项吗？”
万秋列举了几个和杨则一起商量出来的课外班选项。
楚忆归想了想，说道：“为什么哥哥想去课外班。”
万秋如实说道：“大哥说，多学习，会变得美丽，我会变得漂亮。”
这一句话让楚忆归明白了楚章想表达的，和万秋理解的区别。
楚忆归对万秋更详细的解释道：“哥哥，或许大哥想要告诉你，是美丽有很多，变得漂亮只是其中一种，哥哥真正想要的，那么它才是值得去努力学习的。”
万秋记得，杨则也是这么说的。
大哥、二哥、弟弟都上过课外班，那课外班一定很好吧。
“弟弟也想上课外班吗？”
然而万秋只是这么问着，他或许可以得到和二哥一样的答案。
二哥展示课外班的成果的时候，万秋看到了自信、强大和专注。
仿佛在干净雪白的笔记本上，一笔一划亲手写上了漂亮的文字，将空空的笔记本，变成了散发着淡淡墨香的，蕴藏着丰富情感和知识的书本。
然而意外的，从来都会回答万秋所有问题的弟弟，这一次却没有立刻回答他。
万秋抬头凝望着楚忆归，不明白他的沉默。
“我可能是喜欢的吧，只是还没有找到真正喜欢的。”楚忆归并不会在万秋的面前撒谎，这一次，他也如实说道。
这是第一次，万秋看到了楚忆归的迷惘。
“但是没关系，尽管去试试吧，即便失败了也无所谓，我们还有很多次再来的机会。”楚忆归却半弯下腰，伸手勾住了万秋的手指，“喜欢的东西，可以慢慢找。”
万秋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弟弟的漂亮的面容，即便是迷惘中，可他的弟弟依旧是拥有着前进的方向。
“弟弟现在也是这么做的吗？”万秋问道。
“嗯。”楚忆归带着笑音的应着。
万秋也握住了楚忆归的手：“那我们是在一起找吗？”
楚忆归有些诧异，他碰了碰万秋的额头，浅笑道：“是的，我和哥哥一起找。”
楚忆归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也不知道要接触多少，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的喜好。
但是枯燥的，不断学习的过程，却仿佛被万秋注入了一抹，名为期待的生命力。
——
万秋真的，很期待很期待生日。
对生日的概念，逐渐的从脑海深处被挖了起来。
万秋没有见过万小花过生日，似乎宁巧珍和宁海也不会在家里过生日，在他死前，也从来没有留下一星半点关于生日的记忆。
生日这种东西，好像只是存在在记忆中的某一个角落的名词，对万秋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万秋对生日最初的概念，是从同学口中听到的。
“生日快乐！”
“卧槽这谁这么缺德生日礼物给我送内裤？”
“今天我过生日，晚上一起走，到我家吃饭。”
“生日，请客，请客！”
偶尔会在班级里听到的声音，万秋对生日的概念一开始很模糊。
只是依稀记得是一个很高兴的日子。
可是万秋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知道生日的含义的。
只是在知道之后，也没有期待过。
因为知道没有，也不会有。
在和蒋成峰学习的课间，万秋在自己的作业本上，写下了生日两个字。
突然之间，万秋想起来自己为什么明白这两个字了。
他曾经写过关于生日的作文。
当时的语文老师在看了他的作文之后，叫他去办公室，并且给他解释了生日的含义。
生日。
“是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万秋喃喃道。
“你很快要过生日了啊。”蒋成峰的声音在万秋的面前响起，青年微笑着看着懵懂抬头的少年，“等你生日那天老师也会来给你过生日的。”
万秋看着生日这两个陌生的字，问道：“我要做什么呢？”
“不需要做什么，过生日是其他人给你庆祝啊。”蒋成峰微笑着说道，“过生日的时候我们会给你送礼物，你可以期待一下。”
万秋很期待。
但是万秋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过生日呢？”
生日为什么是值得庆祝的呢？
“生日是爱你的人为了感谢降临你的那一天。”蒋成峰笑着，安抚着万秋，“是爱的表现。”
万秋愣了一下：“那不过生日，是不爱吗？”
“也不能这么说，也有其他的可能。”蒋成峰想要揉揉万秋的头发，可因为只是学生他不好动手，只能说道，“但是给你过生日的人，一定是喜欢你的人。”
万秋却有些迷惘。
万秋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在爱中长大的。
可他为什么没有过过生日呢？
现在又能重新过生日，是不是因为现在的爱更浓郁了呢。
“我……”万秋想说点什么，然而话到一半却又吞了回去。
他从来都没有给宁海和宁巧珍，还有奶奶过过生日。
是不是没有表现出爱，所以才被抛弃了呢。
“我也想给爸爸妈妈，大哥二哥和弟弟过生日。”万秋道。
蒋成峰笑了。
面对可爱的学生，他总是会笑。
见到万秋，莫名的就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那就要去问爸爸妈妈的生日，然后等待着时间了。”蒋成峰说道。
“我可以每天给他们过生日吗？”万秋问道。
蒋成峰一愣：“为什么啊？”
“我想每天都告诉爸爸妈妈，大哥二哥和弟弟，我爱他们。”
呢喃一般的，却没有任何掩饰的爱意，仿佛甜蜜的心形蛋糕，完全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摆在所有人的面前，仅仅是看着就能感受到甜蜜在口中蔓延。
手指碰一碰，就会被沾上奶油，毫无保留的想要将爱意沾染所有他爱的人。
“没关系的，就算是不是庆祝生日，也是可以表达爱意的。”蒋成峰在万秋的身边，感觉心情都是柔软的。
万秋眨巴眨巴眼睛，明亮的眼中透露出一点点小小的期待：“老师，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这一刹那，蒋成峰没有忍住。
他抱了抱万秋。
很轻，但是就是想抱抱，谁能拒绝一个坦诚着爱意的孩子呢。
“老师的生日还有很久，但是如果老师过生日了，一定会叫万秋的。”
蒋成峰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是一个特殊教育老师。
他似乎也能对特殊教育这一份职业，再一次充满着意想不到的热情。
杨潇雨本身是对杨则居然提前告诉万秋生日的事情有些不满的，她的确是想给万秋准备一个惊喜。
但是在看到万秋在知道生日之后的积极表现之后，杨潇雨倒是觉得让万秋提前知道也未尝不是好事。
大概是因为有了期待的事，万秋看上去比平时要活跃了些。
听到管家叙述的关于杨则和万秋的对话，万秋是第一次过生日，让杨潇雨的心情复杂了很久。
万秋似乎对生日充满了期待，这一份期待，悄悄感染了整个楚家的家庭氛围。
所有人都在紧张的期待着万秋生日那天的到来。
白管家给了万秋一个日历，在日历上用彩笔在十一月四号上画了几个很漂亮的星星，教给万秋每天划掉一个格子，仿佛倒计时一样的期待着生日的到来。
用笔一个一个划格子，似乎比天天数着日子，更让万秋有直观的期待。
那些白色的还没有被划掉的框框，宛若一个一个可爱的棉花糖，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推到生日的那天，然后被万秋一口吞掉。
被压缩了的棉花糖，肯定特别甜吧。
万秋努力的去了解过生日需要做什么。
万秋去问了家里其他人的生日，白管家给了他一个明年的日历，万秋一个一个标好。
但是翻了好几次，万秋只知道其他人的生日还要很久。
可万秋也想在别人给他表达爱意的时候，他也想要表达爱意。
据说过生日的时候，来给他过生日的人，都要送他礼物。
那么送礼物，大概是就是表达爱意的方法。
所以万秋认为，如果他表达爱意，是不是也可以送礼物。
万秋有些焦急。
最终万秋在某天的正午，找到了家里的白管家。
“你想准备礼物？”白管家对万秋的想法很是惊讶，“为什么？”
“老师说，送礼物是表达爱意。”万秋道。
白管家思索了片刻：“嗯……不一定是爱意，也可能是好感。”又或者只是出于社交礼仪。
然而白管家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解释的这么清楚。
万秋无忧无虑的享受着他记忆中的第一个生日就好。
“是的，传递礼物的过程，是传达好意的过程。”白管家微笑着，对万秋说。
“我也想……”在白管家疑惑的目光之下，万秋说道，“我也想给大家好意。”
白管家张了张嘴，将诧异最终消化成了微笑。
“万秋，是你过生日，你邀请他们来玩耍和吃喝，这就是礼物了，在以后等到对方过生日的时候，你带着礼物去，享受对方开的生日宴会，也是一样的。”
万秋仰望着白管家，却问道：“可是我并没有给他们准备生日宴会啊？”
白管家一愣。
万秋安静的站在他的面前，仰望着他。
白管家想了想，对万秋说道：“我知道了，万秋，今晚我会和你的爸爸和妈妈商量一下，明天告诉你答复好不好？”
万秋点点头。
而杨潇雨在知道这件事的到时候，也很意外：“我们准备就好了啊，宝贝只要快乐的享受生日宴会就足够了吧？”
杨潇雨理所当然的认为麻烦的事情都应该他们来做。
路过客厅的杨则听到这边的谈论，有意识的驻足。
“似乎三少爷是觉得，自己也需要做点什么。”白管家认真的说道。
“做点什么？”杨潇雨皱起眉，显然不觉得万秋能做什么。
在一旁的楚建树则问道：“是谁告诉了他什么事吗？”
“三少爷似乎是觉得收到礼物，是需要回报的。”白管家思索了片刻纠正了自己的话，“他是想要回报，送给他礼物的人。”
杨潇雨听到这里，突然笑了。
她们家宝贝真的是任何想法都让她觉得可爱极了。
可是杨潇雨看了一眼楚建树，说道：“这孩子是不是不太理解过生日是怎么回事啊？”
楚建树则是说道：“他想这么做，那就让他准备，毕竟是他自己的要求。”
在几人谈论之间，杨则突然出现在了客厅。
杨潇雨在见到杨则后，神色平静，却是比起之前跳跃着好笑的表情，稍微平静了些许。
“怎么了？”楚建树问道。
“三弟会不会是想参与到举办生日宴会的过程中呢？”杨则并不擅长去揣摩万秋的心思，只是在听到了万秋所说的第一次的生日宴会的时候眼中的期待，他这么想着。
在听到这句话后，白管家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说道：“我的确是给三少爷说过类似的话，可能对三少爷来说，是希望参与，给客人提供一个良好的宴会心情吧。”
杨潇雨这一次倒是没有反驳。
楚建树的手指轻轻的点在膝盖上，似乎也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我知道了。”杨潇雨接受了这个提议，她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杨则，继续说道，“那我带万秋出门去准备？”
杨潇雨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安排。
白管家想了想，说道：“不如我和蒋老师带三少爷去吧。”
在听到这个要求的瞬间，杨潇雨则是想都没想直接说道：“不行。”
空气短暂的停滞，楚建树却是向白管家，对这个提议有些意外：“为什么？”
白管家立刻回应道：“本身举办宴会的事情应该是我来操持，先生和夫人的工作比较忙碌，况且如果让蒋老师一起去的话，或许可以成为三少爷的一次社会实践。”
“社会实践？”楚建树思索着，的确，万秋的每一次出门基本都是有家人在身边。
他们对万秋的疼爱是完全从本能出发的，如果让白管家和蒋老师，以社会实践的方式引导万秋去适应一些事，未尝不可。
自己举办一场生日宴会吗？
虽然会很麻烦，但是对白管家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有白管家从旁教导，万秋应该也不会太忙碌。
“不行就是不行。”杨潇雨怎么会没察觉到楚建树的动摇？
楚建树的语气严肃：“潇雨，你不能永远在万秋的身边。”
“我说了不可以。”杨潇雨声调上扬，她拒绝没有任何人在万秋的身边，去往陌生的地方。
“即便万秋现在状况不同，可马上就已经十五岁了，他需要自己的私人活动空间。”楚建树和杨潇雨出现了分歧。
杨潇雨却是依旧否定：“不行！”
然而这一次楚建树也不让步：“潇雨，万秋是一个即便你不在身边，他也不会再丢失的孩子了。”
杨潇雨死死的咬住牙。
“燕医生也说过可以让他适当的交际，楚章也已经决定送他去参加课外班，你总有不在万秋身边的时候。”楚建树的话语逐渐的尖锐了起来，“难道你要让万秋离开就没有任何朋友了吗？”
杨潇雨的面色很差，即便情感上拒绝着，可尚存的理智让她知道，楚建树说的是正确的。
“你明明也不是什么好父亲……”杨潇雨说完这句话却面色一僵，也知道赌气的话会伤害到他人，咬着牙看向别处。
“我很清楚我的不足，所以很希望改正，潇雨，你也是。”楚建树说完，直接对白管家说道，“就这么办吧，你们带万秋去，以防万一，带上两个保镖。”
最终楚建树还是要顾虑杨潇雨的担忧。
“好的，先生。”白管家应道，并且对杨潇雨承诺道，“夫人，您请放心，我不会让三少爷离开我的视野范围之内。”
杨潇雨的心情很差，就像是被冰水浇灌了全身，从头顶开始发凉，一点一点的掠夺她的温度。
让她难过，却也同样的让她冷静。
“那么爸爸，妈妈，我回房间了。”杨则说道。
楚建树点了头，可杨潇雨却没有立刻回答。
她深吸了口气，揉着眉间对杨则说：“你提出了一个不错的想法，即便结果不是我想要的。”
杨则向来都已经习惯了杨潇雨的情绪，自然清楚现在杨潇雨的心情并不好。
但是这一次和以往不太一样。
并不是被讨厌了的感觉。
“最近和三弟多聊过几次天。”杨则也试探性的，说了一些自己的私事，“三弟的很多想法，都在影响我。”
大概是因为若有若无的夸赞了万秋，杨潇雨的神色倒是柔和了些许。
“我也时不时的会觉得宝贝很可爱，他看到的世界和我们看到的世界不太一样。”杨潇雨想到了万秋眼中色彩缤纷的世界，她也希望万秋能看到更多东西。
“嗯。”杨则应了。
白管家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情绪怅然。
虽然杨则和杨潇雨之间的关系短时间内很难缓和，可现在到底还是因着万秋，松动了一点点。
白管家和杨则离开的方向一致，在两人即将分开之时，白管家淡笑着说道：“您能主动做点什么，真的是太好了。”
杨则大概也是被参透了，紧张到表情再一次严肃了起来，可也已经熟悉了杨则的白管家，却依旧是笑意不减。
“很可惜，我没办法去参加三弟的社会实践。”杨则试图转移一下自己窘迫的心情。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三少爷的。”
白管家目送着杨则进入了卧室，想了想又敲开了楚忆归的房门。
楚忆归看到是白管家的时候也有些意外：“白叔，怎么了？”
“明天我会带着三少爷，和蒋老师一起出去进行社会实践，实践内容是让小少爷参与生日宴会举办的过程。”
“为什么……”楚忆归本身想说，为什么要主动告诉他这件事。
然而白管家微笑着，和善的目光，就这样看着他。
楚忆归没有再问不需要问的话，转了话锋，“是要在外订酒店，还是在直接在家里举办呢？”
白管家想了想：“我倒是还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小少爷有什么建议吗？”
“这件事还是让哥哥来决定吧。”楚忆归的笑容温和，在白管家的面前，露出几分浅淡柔和，“哥哥很期待第一次生日宴会，其实只需要一个最普通的，温馨的宴会就可以了。”
白管家和明白，楚忆归这是在暗示他，微笑着点头：“我明白了。”
“辛苦你了，白叔。”楚忆归说道。
白管家离开的路上，眼前还浮现出当时楚忆归的表情。
很少见的，他在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小少爷的身上，猜到了一点点他心中在意的事情和想法。
对于万秋的事，楚忆归始终在悄声无息的关注着。
也因为这份关注，在无声无息的变化。
有时候白管家自己也会觉得神奇。
仅仅只靠着一个孩子，家里就真的在悄然改变了。
不论是一直都不会表达自己的杨则。
还是那个优秀的让人心疼的楚忆归。
——
万秋坐在客厅内，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笔记本，一支笔。
“先想想看，你希望邀请哪些人来参加你的生日宴会吧。”蒋成峰将笔记本打开，“写出你脑海中想到的人。”
万秋看着纸张。
“来参加宴会的人，可以是任何人。”白管家对万秋说道，“首先，先写出来所有你能想到的人吧。”
蒋成峰看着白管家，这位平日中总是穿着笔挺的制服的真正的管家，今天却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和灰色的毛背心，减去了平日里的严肃，多了几分亲切。
蒋成峰也有些紧张，普通人对从事管家这个职业的人，也是抱着尊敬和好奇的，他也不例外。
万秋抓起了笔。
白管家说，今天是他和蒋老师一起来带领他做社会实践。
万秋参加过社会实践，目的是跟随着班级，在城市的街道上捡垃圾。
万秋还记得社会实践中，大家三三两两的打闹着，手中的垃圾袋挥舞在空中，开心的玩闹。
他跟在整个班级的最后面，看着其他的同学组队的组队，玩闹的玩闹。
而这一次是他一个人的社会实践。
社会实践的内容是，准备好一场生日宴会。
万秋第一个名字，写的是妈妈。
妈妈，爸爸，大哥，二哥，弟弟，白叔，蒋老师，赵姐姐……
万秋写着，所有在这个家里距离他最近的人。
万秋记得所有人的名字，可却写下了他的称呼。
不仅仅是这些人。
在万秋的脑海中，还浮现出帮他打扫卫生的人，一直在给家里做好吃的饭的人，还有园丁叔叔，还有司机叔叔……
还有黄虎叔叔，还有超市的阿姨，还有烧烤店的老板……
然而万秋的眼中，再一次浮现出了社会实践的时候，他在所有人的最后方，看到的同学的背影。
万秋记得所有同学的名字。
他一笔一笔的，写下了所有人的名字。
记忆或许是乱七八糟的碎片，可却不会消失，它们安静的沉淀在万秋的记忆中。
以及最后的……
万秋的笔停留在了纸面上。
他想要写下的名字。
却迟迟落不下笔。
蒋成峰注意到了万秋的迟疑，说道：“可以写下任何一个人的名字，之后我们可以再筛选。”
白管家看了一眼蒋成峰。
而万秋得到了蒋成峰的肯定，最终在雪白色的纸面上，写下了几个字。
宁巧珍、宁海、万小花……
以及……爸爸妈妈。
蒋成峰不知道这些名字都是谁的，但是白管家知道。
即便心里明白万秋虽然已经不再和宁巧珍和宁海有关系，但是心中对那两个人的感情却并没有消散。
恐怕万秋不敢写下来，是因为害怕被杨潇雨和楚建树知道吧。
也能证明对现在的万秋来说，这个曾经对万秋最重要的两个人已经不再具有优先级了。
“万秋，这里的爸爸妈妈，是指先生和夫人吗？这里不是已经写的重复了吗？”白管家问道。
万秋看着爸爸妈妈的文字，在他混乱的记忆中的，甚至看不到完整的模样的人。
偶尔会听到的声音，可即便万秋到现在，都无法想起来的人。
万秋看着这两个称呼，一反常态的沉默着。
大概是重复了吧，白管家没有对这两个写重复了的称呼太在意。
“那么我们来排除一些人吧。”蒋成峰以为以万秋的交际圈是不会有什么人的，但是看着满满当当的纸上写的名字和代称，很惊讶。
“这件事让我来做吧。”白管家打算了蒋成峰，“对三少爷的事，我会比较清楚。”
蒋成峰立刻点头，面对这位在楚家也算是位高权重的管家，必定有他的想法。
白管家说道：“那么万秋，将你认为不会来的人，先划掉吧。”
万秋点点头，第一个划掉的，是宁巧珍，宁海，万小花，以及跟在后面的爸爸妈妈。
看到被划掉的名字，白管家确认万秋应该是写重复了。
白管家侧头看着万秋，安静的，乖巧的如同猫儿一般，柔软的发丝垂落着，柔顺的仿佛他的个性一般。
“接下来，我们划掉平时不主动和你说话的人。”白管家也并不认识在万秋的写的这些名字是谁，但是看风格，白管家猜测大概是万秋的同学。
万秋划掉了一些同学的名字。
白管家继续说道：“那么再用圈圈，画出曾经让你疼痛的人。”
一旁听着的蒋成峰陡然抬起头，眼神诧异，然而白管家的目光始终只定格在万秋的身上。
万秋在回忆。
曾经有谁，让他疼呢？
好像是，很混乱的记忆了。
万秋在记忆中，将几个圈圈，套在了其中某些同学的名字上。
白管家眯起眼睛，这些是主动和万秋说话的，却给万秋带来恶意的人的名字吗？
“那么，让你做事的人，有哪些，是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万秋并不知道，关于生日要邀请哪些人，白管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万秋指着一个名字，“让我给一个女生说喜欢你，让我追女孩子跑。”
这个人，让他倒垃圾，不是在他值日的时间。
这个人，让他吃掉在地面上的东西。
万秋的记忆中，回忆的越多，可越发的，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在浮上心头。
就像是……
从这些名字中冒出了黑色的泡泡，每一个泡泡上都是曾经在万秋的回忆中发生过的事情。
当这些泡泡被万秋捧在手心，却突然爆炸开来，黑色的雾气像是浓厚的油污一样沾染在万秋的手心中，黏腻的，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
是曾经完全没有觉得怪异的地方。
厨师说，掉在地面上的东西不要吃。
家里的大姐姐说，不要随便和女孩子说喜欢。
白管家说，不要去做别人需要做的事，这是别人的职责。
一桩桩一件件，万秋在楚家偶尔会接触到的事情，现在却和记忆中发生的一切有了冲突。
不曾回忆起来的事情，重新被摊开放在了万秋的面前。
这些事……
是不是不好的事？
“那么这些人，大概是不需要邀请过来的吧。”突然白管家的声音在万秋的耳边响起。
万秋看着即便怎么小心的画了，可还是变成了混乱的纸张，上面的名字有很多都已经被划掉了。
他的同班同学。
为什么一个都不能来呢？
来参加聚会的，是在和自己相互之间拥有爱的人，那么这些人，全部都……
“那么剩下的人，万秋，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万秋的想法，突然被白管家打断了。
万秋茫然的看着剩下的，干净的没有任何标识的人，却摇摇头。
“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啊。”白管家也预料到这一点了，“那你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吗？我们可以开车去邀请他们。”
万秋知道。
是他经常会接触的人。
在他总是会路过的地方，总是会去的地方，以及总是会给他一些东西的人的地方。
“人数并不多，也许我们今天可以邀请完所有的人。”白管家对万秋露出微笑，“我们现在出门吧，万秋，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取外套过来。”
白管家对已经呆滞的蒋成峰点点头，站起身去往万秋卧室的方向。
蒋成峰看着那已经混乱的本子，这些被划掉的名字，却都是万秋认真的写上去的名字。
蒋成峰还记得万秋在思考着写下这些名字的时候，认真又专注，没有流露出任何厌恶和憎恨的表情。
可明明这些拥有了标记的名字，曾经都对万秋做过过分的，值得被厌恶的事。
作为特殊教育老师，蒋成峰也知道这些在各方各面都和正常人有些不同的孩子到底在这个社会上的生活有多么艰难。
万秋是特殊孩子的一员，蒋成峰却依旧觉得万秋很聪明。
他很容易记住课文，教过的东西也会努力记住，做任何事都很认真，并且容易对任何人抱有好意。
在精心教导之后，语言表达能力增强的现在。
给蒋成峰呈现出了一个他从来都想象不出来的，在孩子之间黑色的交际圈。
一个正常的孩子，能有这样多的恶意吗？
难道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传播着恶意呢？
明明只要帮助万秋说一两句话，万秋就会记住他们的好啊？
万秋将本子合起来。
这些混杂的符号，带给了万秋很不好的感觉，他并不想看到。
在万秋迟疑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脑袋。
温暖的，好像就在深秋的室内略带那一点点凉意都带走了。
万秋从这只手的手下悄悄的探出目光，凝望着面前的蒋成峰。
蒋成峰也是一愣，下意识的把手收了回来。
一大一小两个人瞪圆了眼睛看着对方，都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白管家带来了外套给万秋穿好，还给万秋围上了围巾，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万秋看上去很可爱。
万秋穿的衣服虽然厚，却并不重，轻松的可以伸开双手。
曾经的冬天，万秋是靠着穿着更多的袜子，将夏天的衣服一层一层的穿好，厚厚的堆叠着，不太舒服，却会暖和。
万秋悄悄的将自己埋在柔软的围巾里，围巾软软的触感让万秋着迷。
即便秋日的冷风能吹掉树叶的翠绿的颜色，却不会再带给万秋透入骨髓的冰寒。
看着悄声无息的变秃了的树枝，挂着一些倔强的黄色树叶，空气中是秋日的干枯的气息。
“在看什么？”蒋成峰注意到万秋的目光，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落叶，在想要不要干脆让万秋学习一下造句。
“以前，只看地面。”
然而万秋的话，却让蒋成峰一愣：“为什么看地面？”
“地上，可以捡垃圾，可以换钱。”万秋的小手握住，仿佛握住了那一点点零碎的毛毛钱，“秋天，帮人整理树叶，可以有一顿好吃的饭。”
蒋成峰瞬间被卡住了声音，在秋色中的风花雪月却被转换成了凋零的现实。
“我帮哥哥姐姐，捡树叶。”万秋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想到了开心的回忆，“他们烤红薯，我也有。”
是微微烧糊的味道，也是甜滋滋的味道。
万秋带了一个回家，给宁巧珍。
宁巧珍也吃了。
那是会让他开心的记忆。
给妈妈吃的红薯，也是很高兴的记忆。
万秋低着头，脸颊甚至泛起了浅浅的红晕，似乎再一次尝到了那会烫手，烫到舌尖的甜味，小小的刺痛感却是喜悦的。
白管家说道：“你帮助的那几个哥哥姐姐肯定也很高兴，你们一起度过了快乐的时光。”
万秋抬眸，点点头，小小的笑容，是被满足和喜悦堆砌出来的甜蜜的撒糖蛋糕，细细密密的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那些被记载在本子上的，让万秋心中空落落的符号，被喜悦冲淡，消失无踪。
而现在他在秋天主动出门的理由，是要去准备一场生日宴会。
是为了和其他人一起开心度过的时间，创造的美好的宴会。
肯定会和红薯一样，充满着甜味的，绵软的，带着温暖回忆的，让人高兴的事。
第67章
这一次出行, 分了两辆车，一辆给保镖和蒋成峰，另外一辆是保镖做司机, 白管家和万秋一起坐在后座。
为了让杨潇雨安心, 楚建树刻意安排了两个人跟着。
“万秋，你有想过生日宴会在什么地方举办吗？”车内，白管家说着，决定还是帮助万秋简化选项, “可以在家里举办，也可以去餐厅举办, 也可以选择那种可以唱歌的KTV式的餐厅。”
万秋这一次邀请对象中, 除了家人之外有相当多的小店老板，还有学校的门卫。
对于要达成让大家都开心的结局, 白管家给万秋的选择并不会定在太高档的地方。
但是……
万秋没有概念。
餐厅是如何举办生日宴会的，KTV式餐厅又是什么，万秋一概不明白。
“那么我带你去看看吧。”白管家笑着，“今天的社会实践内容，还是挺多的，万秋可能会辛苦一点了。”
会辛苦吗？
万秋觉得，自从到了楚家之后, 好像没有遇到过很辛苦的事。
即便是累到睡着，都不是辛苦的事。
白管家带着万秋去了一些挑选后的场所，不论万秋选择任何地方都很合适。
蒋成峰混在其中, 自己只是占了一个老师的名头, 居然不能在这上面做点什么。
作为一名老师, 让孩子有金钱观念也是非常重要的事, 但是白管家却阻拦了他。
所有有关金钱的事情, 全部被白管家模糊了。
“三少爷因为曾经经历的原因，很清楚钱的重要性，现在无论是先生还是夫人，都希望三少爷比起金钱，首先要重视自己的欲望，当然，燕医生也是同意的，您不需要担心。”
优雅的管家带着故意压低的声线对蒋成峰说。
蒋成峰能理解，楚家对万秋的关心，像用一层一层的融化的糖水，缓慢细致的浸透那些肉眼可见的苦涩。
万秋不知道怎么选择。
但是如果选项中，有家的话，在看到这些场所之前，万秋就会直接选择家。
对万秋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家里要更好。
“那么是要在家里举办。”白管家微笑着应和着万秋，“那么需要在家里准备一些装饰品吗？”
万秋茫然的看着白管家：“装饰品？”
“比如说好看的彩带，彩纸做成的花朵一类的。”蒋成峰说道，这些是在普遍的小学生手工课，在六一儿童节等节日会经常出现。
白管家眉毛一挑，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做声，即便他本身是想带着万秋去一趟花店，定一些适合生日的鲜切花在当天送到家里去。
又或者重新选择一些新的符合气氛场景的桌布和茶具杯具等。
手作花啊。
白管家也有一些这方面的技巧。
白管家注意到在不远处没有靠近的保镖正在通电话，可以猜测是杨潇雨在着急着询问状况。
当初杨则带着万秋出门，是有先生在帮着隐瞒，否则夫人也会这么着急的不停打电话询问吧。
“接下来要去定制蛋糕吧？”白管家对万秋说道，“万秋喜欢什么样的蛋糕呢？”
蛋糕？
万秋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曾经杨则有一段时间，似乎很喜欢晚上回来给他带的蛋糕。
有很多很多的口味，有一整个，也有一小块。
“要大家喜欢的。”万秋回道。
白管家注意到司机因为万秋的回答笑了，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口味，生日蛋糕就只有一个，所以万秋只要选择自己喜欢的。”白管家认真的给万秋讲解。
喜欢的生日蛋糕？
万秋在偷偷打听怎么过生日的时候，也了解过生日是要吃蛋糕的。
和平时吃的蛋糕有什么不一样吗？
万秋努力的思考，抬头对白管家说：“我喜欢大家喜欢的。”
“嗯……”白管家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这一次我会让厨师多做一些不同口味的蛋糕，让大家都吃上他们喜欢的，所以万秋这次只需要选自己喜欢的。”
万秋眨了眨眼睛，低下头，似乎遇到了一件极大的难题。
“我们会直接去可以定蛋糕的蛋糕店，万秋只管选自己最喜欢，记住了吗？”白管家微笑着，对万秋说。
万秋点头。
万秋踏入蛋糕店的时候，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空气中满是香甜的味道，接待他们的店员，都好像是蛋糕国的公主一样漂亮。
在店内有很多的试吃蛋糕，万秋得到了试吃品，口中弥漫着不同蛋糕的无法完全说出来的香甜的口感。
蒋成峰在试吃了一小块蛋糕后，被蛋糕的绝妙口感惊呆了。
顺便在背后偷偷的看到了价格，瞬间紧张的吞咽口水。
“万秋有最喜欢的吗？”
万秋听到白管家的声音，口中咀嚼的动作都停下了。
他选不出来。
他喜欢从刚才到现在，试吃的所有的小蛋糕。
对于喜欢的东西，却要在喜欢中做出一个选择，很困难。
“万秋，选择的时候要考虑到人数。”蒋成峰在一旁对万秋说道，“要让每一个人都能吃到生日蛋糕。”
万秋迟疑着。
如果可以的话，万秋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吃到好多味道的蛋糕。
但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
万秋站在玻璃门前，看着那咖啡色的，在光芒下仿佛反射着浅浅的光芒的巧克力蛋糕，简单的款式上，点缀着一些颜色鲜亮的水果。
“要选这个吗？”白管家问道。
“这个，是巧克力吗？”万秋得到了蛋糕店员的肯定，“要这个。”
“为什么要这么选？”蒋成峰询问着万秋。
万秋说：“水果好吃。”
所以希望所有人都吃到好吃的。
蒋成峰点点头：“那巧克力呢？”
“电视上说，巧克力是幸福的味道。”
万秋想让生日蛋糕，是幸福的味道。
蒋成峰一愣，他记得这一句广告词。
“这样啊，是啊，巧克力很好吃。”蒋成峰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不能在万秋完全懂事之前，去看电视购物节目。
电视里说什么，万秋都会信的。
在一旁的白管家也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跟着你们我倒是觉得给我上了一次社会实践课。”蒋成峰忍不住对白管家说道。
“长长见识也是好的。”白管家温和的微笑。
“你们这样会不会太娇惯万秋了？”对于一个还没有完全定型的孩子这样肆意妄为的给予权限，可不一定会得到好的结果。
白管家却是摇摇头，没有否定蒋成峰的担忧。
“这本身就应该是三少爷应该过的生活，现在只是晚一点了罢了。”白管家并没有给蒋成峰多说，而蒋成峰也不需要了解太多。
在富贵之家，平衡是很重要的。
楚章和杨则分别会继承杨潇雨和楚建树的基业，而万秋本身是个意外怀上的孩子。
万秋应该是在疼爱中，享受着生活，却不一定能触碰到家中权利的孩子。
若是万秋本身有很强的争斗心和好胜心，会直接影响到楚章和杨则的时候，会发生更为复杂的事。
万秋已经失去了竞争的能力。
楚家的人，对万秋多是疼爱的心情更多，可作为半个局外人的白管家，当然也看的明白。
同样，作为楚家的养子，楚忆归也很明白自己的定位，不争不抢，辅佐会继承家业的哥哥们。
若是万秋没有回来，可能楚家会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
而万秋的到来，却成为了特殊。
那拥抱着一点点小小的爱意就拥有了全世界的孩子，就是这样在一点一点的感染着被利益捆绑在一起的家人，让他们发现地位和金钱之外的事。
“我其实很感谢三少爷。”突然，白管家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闯入了蒋成峰的耳中。
蒋成峰疑惑的回头：“您是指哪方面？”
“嗯，比如说你在学校工作时，你是希望一个笑口常开为人和善，也不找麻烦的领导好，还是一个时时刻刻都很严肃，办公室气氛死寂，时时刻刻都要注意着对方眼神的领导好？”
蒋成峰顿时噎住，结结巴巴半天：“您……您……”
白管家笑出了声，爽朗的笑声和平时在府邸内严肃的管家有很大区别：“人都是有点自私的，自己好了，才会对别人更好不是吗？”
蒋成峰愣了下。
确实是如此，作为过来人的白管家的亲身经历，比他这种尚且年轻的人要更有说服力多了。
万秋茫然的回过头，看着大笑的白管家，很是疑惑。
万秋站在熟悉的街道中，已经很久都没有闻到这附近的气味了。
凹凸不平的地面，空气中混杂着尘土、腐烂的蔬菜、鱼腥味，昏暗的光芒，混乱的人群，这些熟悉的感官簇拥着面前熟悉的店铺。
万秋站在熟悉的商店门口，推门而入。
店老板回头看了一眼，也就一眼，之后继续给其他的顾客算钱。
算过钱后，回头再看那个进来的孩子。
那孩子站在原地，也不看周围，只看着他。
“有什么需要的吗？”店老板问道，目光看着站在的孩子身后的陌生的人。
“我要……过生日了。”万秋喃喃道。
店老板一愣，疑惑的说道：“呃，生日快乐？”
万秋很紧张。
这是一个主动邀请的尝试，对万秋而言。
“我要过生日。”万秋的手指悄悄的握住了一角，衣服被捏出的褶皱仿佛万秋的心情，毫无规律的凌乱。
店老板：“……？”
万秋终于抬眸，视线紧张的都无法对焦：“你来吗？”
店老板一脸茫然之色：“你过生日，我去做什么？”
这是拒绝吗？
万秋很茫然，呆呆的看着熟悉的店老板。
然而店老板也在看万秋。
突然间店老板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出了什么。
“等待，你是那个，捡垃圾的那个？”店老板甚至都不知道万秋的名字，突然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我去，根本没认出来，几个月不见大变样了啊？”
万秋努力的操着不熟悉的交流方式，和店老板讲解。
而店老板时不时的去看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
“我……考虑一下吧。”店老板只觉得离奇，可他实在是和万秋的确没有那么熟悉，有些尴尬，想拒绝，可没办法当着这双眼睛的主人直接拒绝。
万秋将自己的手机递了出去。
“你都有手机了啊，不错不错。”店老板在手机上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如果那天没事我就去。”
不是直接拒绝，但是这种在成年人社交中，这基本算是拒绝的信号。
万秋并不知道。
蒋成峰看到万秋收回了手机，小心的抱在怀中。
得到的小小的承诺，就像是递给了他一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绳索。
但是只要知道这根绳子的尽头可能是快乐的一端，对万秋来说就是最漂亮的，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松手的绳索。
“那么在之前会确认一下的，如果您愿意来，我们会派车来接您。”白管家说道。
蒋成峰也很清楚，白管家怎么会没听出来店老板语气中的潜台词呢。
万秋想要邀请的人，基本都分布在这条街上。
要找起来其实很快。
但是蒋成峰所看到的万秋的承诺，不过是在欢天喜地的收集着漂亮的冰块，万秋没有意识到冰块会融化。
对万秋来说，他爱着的人们。
只不过是对方生命中并不在意，甚至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过客。
蒋成峰想和白管家商量，却见到白管家无奈的神色。
这是……无能为力的事。
万秋一直享受在会举办一个生日宴会的过程。
蒋成峰在和万秋一起向白管家学习纸扎花的时候，调侃万秋：“这么高兴过生日吗？”
“嗯。”小少年明亮的可爱的眸光中，满是对那一天的期待。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蒋成峰对万秋说道，“你邀请的那些人，没来，你会怎么样？”
万秋却连手中做纸扎花的东西都没有停下来：“没关系。”
“不会伤心吗？”蒋成峰追问道。
万秋停下了动作，想了想，说道：“来过生日，大家会高兴。”
“嗯，是的。”蒋成峰熟悉了万秋，也知道万秋会这么想。
“如果不来，肯定是有比过生日更高兴的事。”
蒋成峰一愣。
万秋抿着唇，没有任何勉强，甚至在想到这样的结果时也不会失落。
“只要高兴，在哪里都可以。”
万秋依旧在努力的做纸扎花。
只是蒋成峰的意识总是抛锚。
似乎万秋真正喜悦的，不是自己要过生日。
而是为了能得到‘高兴’。
即便不在他身边，即便不是因为他。
蒋成峰突然觉得，难道作为一个正常人的自己，太自私了吗？
蒋成峰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
——
万秋的生日这天到来了，蒋成峰跟着班车在接人。
本身按照白管家的安排是分别让不同的司机去接不同的人回来。
这些都是在万秋的本子上最终留下的真正帮助过万秋的人，不计成本，只是出于善心的帮助，蒋成峰也是从内心深处敬佩的。
只是蒋成峰觉得最好不要单独接送，在同一辆车上大家还可以相互之间了解一下。
帮助过万秋的人总是零零散散的分布，相互之间也不认识，能提前聊聊天，能让整个宴会的气氛轻松一些。
他的提议白管家也认为可以，在得到了楚建树的点头之后，租了一辆崭新崭新的大巴车。
这一次的人，来的很齐全。
是很意外的结果，可蒋成峰也努力了。
虽然即便所有人都不来，万秋也不会伤心。
可蒋成峰作为一个成年人，却希望万秋的第一次生日，在日后他回想起来不会感到遗憾。
所以蒋成峰在下班后，一一去找了那些人。
说明了情况。
请求大家能在没有事的时候，可以到场。
蒋成峰很清楚自己在做的不过是自我满足。
但是看到万秋，偶尔也会想做一些这种事。
蒋成峰还记得和万秋一起去寻找这些人的时候，对方的表情都是很怪异的。
似乎是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帮助过的人会逆天改命回来回报，有些还很忐忑的想要拒绝。
白管家也只是希望给大家一些考虑的时间，如果实在是不愿意就不强求。
愿意帮助他人的人，也许会拒绝回报，却不一定会拒绝一次好意。
最终所有人都同意了。
蒋成峰半夜回到家，还会觉得自己今天行为的多事和大胆。
虽然为自己幼稚的行为感到苦恼，却意外的有些开心。
是很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在里面的，只有在孩童时期感受过的快乐。
即便是万秋邀请的所有人都愿意参加宴会，可也就只有不到十人。
蒋成峰在车内，对上来的人一个一个报以微笑，招呼大家相互之间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虽然说互相不认识，可到底是在附近的，甚至是同一条街道上的人，也不难找到共同的话题。
而蒋成峰也是第一次见到了黄虎和陆清河。
“真没想到，原来真的会有人从事这样的行业啊？”蒋成峰对黄虎和陆清河的职业很好奇，“你们这叫什么？侦探事务所？还是万事屋？”
黄虎撩了一下黄色短发，笑道：“没什么特别的名字，就是个做杂活的，也没什么危险的性质，只是人脉比较广，信息流通比较快。”
上车的几个人纷纷都好奇的看过来，对于这种只在影视剧中才会出现的职业十分的好奇。
“那会有真正的杀手吗？”有人问道。
“不会，杀人犯法。”黄虎也是哭笑不得，佩服众人的想象力，“就是个打杂的，我们在闲的时候还会承接开锁业务，在警局都有备案的。”
“当初你是怎么找到万秋的啊？”有人好奇。
黄虎本身就是个容易和别人打成一片的性格，不会吝啬分享在保密协议之外的事。
“楚老板每年都会给我们这一类人发一笔钱，让我们在这个城市里时刻注意一下同年龄的孩子，而且还有万秋五岁时候的照片，要找也是大海捞针。”
蒋成峰擦了擦汗：“可当初楚老板，的确是把我查的清清楚楚的。”
“那是因为你遵纪守法，也没背景，干的都是能记录的事儿。”随着黄虎呲牙一笑，这一瞬间周围的几个人瞬间都感觉到背后冒着寒气。
“那后来是怎么大海捞出针的啊？”蒋成峰问道。
黄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万秋那孩子的眼睛真的和夫人一模一样啊，十四岁，又像，一开始也不确定，我们也不敢直接上前说要和人家做亲子鉴定吧？况且那对父母又那样，所以跟了好久。”
“很像吗？”其他人也有些好奇。
“像，像极了。”黄虎大力点头。
“我也一直觉得那孩子眼睛好看。”
“确实，就是太瘦了，前两天他来找我的时候，我看到简直就和换了个人似的，那么好看，他妈妈肯定也好看。”
蒋成峰看着因为黄虎的三言两语打开了话匣子的众人，悄悄松了口气。
蒋成峰在众人聊天之余说道：“万秋可是为今天的生日宴会做了不少准备，在宴会里所有的纸扎花都是万秋参与的，虽然不直接做饭但是万秋会摆盘和打下手……”
蒋成峰将万秋参与的内容一个一个都说了些，暗示着众人如果再万秋的面前也能夸夸万秋的努力。
黄虎靠在椅背上，侧头对陆清河说：“也不知道三少爷现在咋样了，也就给我打了个电话，他们都说长好看了。”
陆清河想了想：“应该是胖了吧，但是估计要长个子有点呛。”
“十四岁还能再长吧，男孩子能长到二十二岁呢。”黄虎摸摸下巴，“矮点也不是不行，好看能补短板，怎么说夫人当年也是红极一时的大明星呢。”
突然间，整个车内安静了一下。
黄虎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他，包括蒋成峰。
“你也不知道？”黄虎有些惊讶的看着蒋成峰。
蒋成峰茫然摇头。
“也是，夫人红的那会儿你还在尿床呢。”黄虎恶趣味的打哑谜，“你们看到了以后自个儿猜吧，哈哈哈。”
车辆平稳的驶入陌生的，极其明亮的世界。
在夜间所有的路灯全部开放，在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橙色的天空下，将整个广阔的世界照耀的明亮，每一座路灯还拴上彩色的小旗子。
在车辆上的人的安静之中，顺着这一条条彩色小旗帜引导的道路，逐渐的驶入彩色的童话世界中。
童话的主人公带着小小皇冠，如同小王子一般，精致漂亮的双眸仿佛是童话里珍贵的宝石，倒影着彩色光芒，闪烁着喜悦和期待。
第68章
黄虎从车上下来后, 四周扫视了一圈，大大咧咧的声音在几个人中非常明显：“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吧，装扮的和梦里似的, 这彩灯都是新采购的吗？”
“确实好看, 我可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参观豪宅。”
“我的礼物是不是太寒碜了啊，感觉有点拿不出手啊哈哈。”
下了车的众人，在小王子期待的眼神中，纷纷说出了对今天小王子的祝贺。
——生日快乐。
小王子大抵是不太会开怀大笑, 微微眯起眼睛，腼腆的红着脸颊, 仿佛透着红皮的糖心苹果, 逸散着甜甜的芬芳。
在大家的想法中，豪门的宴会是丰盛的自助餐, 入目满眼西装革履小礼服，明星大腕随处可见，明亮宽敞的大厅，大家捧着酒杯相互敬酒。
这一次的生日宴会的确是自助餐，放在集中一处的巨大长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精致的餐点和漂亮干净的餐具。
的确有西装革履小礼服，但是都是休闲款。
的确有红酒香槟, 但是更多的是各种颜色漂亮的饮料。
来参加的人也并不是很多，比不过一个班级的学生。
东西好吃，饮料好喝。
没有流程, 只有随意和祝福。
万秋端着饮料杯, 和大家一一道谢, 感谢所有人抽出时间来参加这一次的生日宴会。
大家也在偷偷的观察万秋的母亲, 上网搜, 第一个搜到的人到抽一口冷气。
第一眼虽然觉得像，但是心中还是不确信，加上杨潇雨做了自我介绍，有些年纪大的更是满眼震惊。
好家伙……
童年女神！
“我的天啊，我是真的没想到。”几人聚在一起看手机上搜出来的视频，纷纷再看向杨潇雨。
一个一个表情诧异极了。
合唱的生日快乐歌很整齐，万秋捧着礼物的样子看上去很快乐。
在万秋准备切蛋糕的时候，突然闯入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老三，我家老三……”那人焦急的上前就直接将今夜的小寿星抱了个满怀，“对不起大哥回来晚了，不要怪大哥，呜呜呜呜呜，都是那群混蛋……”
不少人都震惊的看着，那熟悉的经常出现在大荧幕上的帅气面容——楚章。
“没关系，大哥。”万秋小心的抱着楚章，小手拍拍楚章的后背。
楚章的到来突然就点燃了整个生日的氛围。
在生日快乐歌后，奏响了宴会舞曲。
楚章牵着万秋的手，在宽阔的大厅里跳起了交际舞。
万秋不会跳舞，可楚章却是一个极好的舞者。
万秋跟随着楚章的脚步，仿佛楚章变成了他的翅膀，正在带着他飞舞。
万秋的朋友并不太会，可楚家的佣人却一个一个都是各中高手，纷纷对来访者进行了邀请。
楚建树和杨潇雨也踏入了广阔的舞池。
从一开始的有些拘谨，到欢乐的音乐，放开了的众人相互学习着跳交际舞的技巧。
万秋被楚章握着手，带动着步伐。
彩色纸和纸扎花装点的缤纷的各色的世界在万秋的眼角余光中闪烁着，仿佛真的踏入了童话里的世界一样。
周围偶尔略过的人，残留着蛋糕甜甜的香气。
明明没有华丽的舞裙，明明有很多人都还很生疏，但是相互交流之间的笑音，比欢乐的背景音更为欢快的步伐奏成了不同的音调。
万秋突然之间觉得，或许他可以学习跳舞。
在这个瞬间，万秋看到的如同花火一般闪烁的快乐。
舞蹈带来的乐趣，让万秋产生了向往。
“我可以学跳舞吗？”万秋仰望着楚章，在水晶吊顶灯下，楚章的容色比起曾经任何时候都要炫目。
“好啊。”楚章敞开了肆意的笑容，没有任何迟疑的满足万秋的愿望，“大哥我最会的就是跳舞了，有机会就陪我们家万秋练习。”
楚章的周身闪耀着星光，让万秋都有些睁不开眼。
好开心。
生日宴会原来是这么开心的事吗？
一旁坐着的一些人偷偷问管家能不能拿个纸笔，他们想要个签名。
有些坐在旁边等着楚章，然而其中有人偷偷摸摸的拿着纸笔去了杨潇雨的身边。
“没想到都这年头了还会有人想要我的签名。”对来人的请求，杨潇雨也很惊讶，可对待这些人，她很有耐心。
不论是因为面对善良之人的和善。
还是因为他们帮助了万秋。
“您当年退圈，我还难过了好久呢。”来人是店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笑，“没想到当初见到的居然是您，没看出来可太可惜了。”
“现在不也是知道了吗？”当时的杨潇雨整个人精神状态很差，也没太注意这个人，“当时应该好好感谢一下您的。”
“嗨。”店老板耸耸肩，“真的要说，我也没做什么事。”
“你做了对万秋来说最重要的事。”若是没有他，或许万秋会过的更辛苦，杨潇雨不会淡化他人的功劳。
“我也受人帮助过。”店老板收了签名，哂笑道，“年轻的时候创业，亏的底裤不剩，负债累累，差点就不想活了，后来有个朋友借了钱给我，开了小店，之后情况好些了，还了钱，我也依旧很感谢他。”
“人总是会得到各种各样的善意，你很幸运，也是善良的，感谢你的朋友，能将这份善意传递给你。”
所以最后才会传递到宝贝身上吧，杨潇雨想着。
店老板被夸奖的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我只是想着帮忙，没想过要别的什么，也就图个心情安定。”
就像是人类救助在马路中间瑟瑟发抖的猫咪，就像是随手捡起地上的垃圾，就像是给某个陌生的路人递出一把伞一样。
这些微妙的，没有任何所图的行为，只是出于心情亦或是本能这么做了罢了。
“本来蒋老师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挺惊讶，我没觉得自己做了多了不得的事。”说着，店老板不好意思的晒然一笑。
杨潇雨扬眉：“是这样啊，蒋成峰去找你了啊。”
在万秋身边的人，或许总是能透过万秋看到更纯粹的，潜藏在本能中的东西。
站在杨潇雨的位置上，她理解善意，偶尔也会利用善意。
但是……
“你的善意值得被回报。”杨潇雨微笑着，对店老板说道，“若是以后有需要，可以请求我们帮忙。”
困境就像是即将熄灭的星火，传递让微弱的火光不再熄灭。
小小的星火被重新燃起，填满着光芒将漆黑的深夜照亮，汇聚成希望。
万秋坐在宴会旁边的椅子上，注视着大家的笑容。
明亮的灯光仿佛一个一个小太阳一样，将所有的高兴都照亮。
万秋要将这一切刻印在记忆中。
万秋的脚步虚浮的踩在名为梦境的云朵上，却是真正的处在华丽而踏实的现实里。
万秋见到有人去卫生间，下意识的想跟过去，想要引路。
跟在几人的身后，万秋无意间听到他们的交谈。
“那孩子也是个有福的，能进入到这样的家里来，日后也不用愁了吧。”
“虽然不聪明，但是品性是好的，真是人各有命。”
“今天的东西也很好吃啊。”
“我家做烧烤的，那孩子他养父一直都不给他好的呢，他在这里肯定是能把以前缺的都吃回来了。”
万秋眨了下眼睛，仿佛有令人清醒的铃铛的声音在耳边晃荡了一下。
“是啊，他那养母也不给他吃饭，哪儿有让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在外面捡垃圾的，养个孩子还不如别人养条狗。”
万秋的脚步逐渐的变慢。
“可不是，现在想想都觉得那对养父母可真不是人，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你是没看到给那孩子穿的都是什么玩意。”
“我给你说，我还看到那男的在外面还……”
万秋站在原地，那些声音越来越远，万秋已经听不到了。
在空旷的过道内，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走廊里还响着舒缓的音乐，仿佛是快乐的尾声一般。
他好像被割裂在这宽阔的，却安静的过道里。
直到音乐的声音，都无法再传入耳中。
突然一双手捂住了万秋的眼睛，明亮和黑暗的骤然交接陡然打断了万秋的思维。
万秋陡然一惊，下意识的用双手握住了那双手。
“猜猜看我是谁？”
是熟悉的声音，平静而舒缓，只要听到这声音万秋都不用再去猜测。
万秋没有挣扎，双手覆盖在了轻轻的捂住他眼睛的双手上，这双手的温暖，宽大，明明带来了黑暗，却让万秋产生了安全感。
“是弟弟。”
楚忆归的手从万秋的手中抽离，转到万秋的面前：“哥哥今天开心吗？”
“嗯。”万秋重新恢复了视野，看着面前帅气的高大的弟弟，缓缓应道。
“宴会结束了，得送他们回家了，哥哥会失望吗？”楚忆归歪了歪头。
万秋问：“回家也会开心吗？”
楚忆归点头。
“不失望。”万秋回答道，“很开心。”
楚忆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今天哥哥收到的所有礼物都被白管家放到哥哥的房间去了，之后哥哥还可以独自拆礼物，拆礼物是很有趣的过程。”
万秋眨了眨眼睛。
楚忆归补充道：“哥哥，你收到的礼物不需要给我，那是你的东西，别人给你的东西。”
万秋有些意外，楚忆归猜到了他也想从礼物里给楚忆归最好的一个吗？
“哥哥，祝你生日快乐。”楚忆归的声音柔和的，仿佛带着浅浅的笑声。
是少见的，万秋看不到楚忆归‘不高兴’的时候，没有那些‘不高兴’的干扰，楚忆归帅气的容色更加清晰了。
如果有一天能看到楚忆归高兴就好了。
万秋想着。
是不是在楚忆归过生日的那天，就能看到他高兴了呢？
万秋依稀察觉到，楚忆归今天很少说话。
直到现在，万秋才听到楚忆归的祝贺。
万秋被楚忆归牵着手，重新回到了放着舒缓音乐的客厅中。
漂亮三层缤纷水果巧克力蛋糕，还剩下了小半块。
喝完的还剩一点点底子的漂亮的玻璃杯。
还有已经喝醉了趴在椅背上的楚章。
这一切都是快乐留下的证明。
万秋回过头，看向那寂静的过道。
他好像，忽略了什么事。
一件让他很难受的，却被弟弟打断了的事。
怪异的，像是某种奇怪的想法，正在脑海中形成。
带来的似乎是比起疼痛，更难受的感觉。
——
楚建树和杨潇雨并不是会一直参加宴会到结束的人，但是这一次万秋的生日宴会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
这并不是商业的聚会，只是一个小家庭的欢乐。
不用换衣服，不用补妆，也不用踩着高跟鞋对陌生人敬酒。
“今天辛苦你了。”杨潇雨主动找到了一直在一旁默默休息的蒋成峰。
蒋成峰大概是玩比较开心了，甚至都忘记了在杨潇雨的面前要更加敬重，轻松的回答道：“玩怎么会辛苦呢？”
杨潇雨却说道：“是辛苦你为了万秋，专门跑了几趟。”
蒋成峰一愣，明白了自己偷偷在背后为万秋请求别人的事情暴露了。
“我并不想让您知道这件事的。”蒋成峰有些不好意思，被知道了，好像是专门做，去邀功一样。
“你知道我们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你吗？”杨潇雨偏过头，看向蒋成峰，带着柔和的笑容。
蒋成峰这倒是真的不知道，他只是一个很平凡的特殊教育老师，论资历论条件无论在任何方面都只能算是中下，会被楚家看中，他到现在都觉得是自己运气爆棚了。
“难道是……有理由的吗？”蒋成峰问道。
“我们不会随便让一个人来靠近宝贝的，宝贝很特殊，你应该有所体会吧？”
杨潇雨的话让蒋成峰陷入了思索，的确，万秋对他建立信任的条件，仅仅是杨潇雨的一句话。
之后他所拥有的就是万秋全心意的信任。
若是他有心去利用这般信任的话……
“是我做了什么吗？”蒋成峰问道。
杨潇雨坐在蒋成峰身边的软沙发上，说道：“你在大学期间去孤儿院做过一段时间的义工，还记得吗？”
蒋成峰在大学期间经常会到处做类似的事情，倒也不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是想做就做了。
“我们家老幺从其他孤儿院的学生口中听过你。”杨潇雨微笑着，对蒋成峰说道，“你的风评挺好，是被孤儿院的孩子们喜欢的人。”
蒋成峰怎么都没想过，自己在孤儿院的那段时间居然还能获得意外的收获。
那这么说自己现在完全能获得这份工作……
“是因为楚忆归推荐的我吗？”蒋成峰从来没有想过这其中居然还有这一层。
“忆归是一个很神奇的孩子，他的提议从来都非常有参考性。”
杨潇雨记得当时楚建树对相当一部分人进行了调查，而蒋成峰却是在所有的人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
“不过也是因为你比较好拿捏？”杨潇雨笑着说道，“看上去不是一个很有欲望的性格。”
蒋成峰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这几句话真的不是在揶揄他？
蒋成峰注意到了杨潇雨的身上隐约的酒气，察觉到大概杨潇雨已经有了部分醉意了。
“你喜欢万秋吗？”杨潇雨问道。
蒋成峰喜欢万秋，但是喜欢归喜欢，突然被人这么说出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嗯。”蒋成峰感觉自从遇到了万秋，自己就变得没有那么浑浑噩噩了。
当然，希望是钱给的，感谢楚建树，感谢杨潇雨。
杨潇雨笑了，似乎对任何人都能喜欢万秋这件事很高兴。
“不知道在吹蜡烛的时候，我们宝贝许下了什么愿望呢。”杨潇雨半撑着下巴，说道，“好想替宝贝实现啊。”
杨潇雨还记得在被要求吹蜡烛许愿的时候，万秋茫然的眼神。
在只有烛光和微弱夜灯之下，万秋闭上眼睛许愿的侧脸，认真又郑重，再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那双澄澈的印着火光的眼睛。
仿佛是从黑暗中，握住了一缕火光，被火焰的精灵赐予了祝福。
杨潇雨看着万秋邀请来生日宴会的人，很少。
但是对于人的一生中能收到的善意中，是很多的。
她的宝贝，是一个幸运的孩子。
宝贝的回来，将幸运带回了家，带给了他们。
在大厅中的一小块地方的小小的聚会，到处都是用心制作的小装饰。
杨潇雨见过无数华丽的会场，看到过空运的花，看到过从国外请来的厨师，看到过无数奢华的阶层之下，每一个人都带上的假面。
而现在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从内心深处感受到的开心。
万秋一如既往的，回到杨潇雨的身边。
偷偷瞅瞅杨潇雨，妈妈今天大概是喝了酒，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醉醺醺的。
“妈妈。”万秋小声的，带着试探的问道，“你开心吗？”
“当然，宝贝。”杨潇雨醉意朦胧着，靠在万秋的脑袋上，她的眼中被酒意朦胧，看着万秋，越发的觉得好看。
万秋能看出来，杨潇雨很开心。
开心的泡泡，在光芒之下呈现出了幻彩的颜色，飘散在空中，散发着好闻的味道。
杨潇雨明明没有喝很多酒，可却仿佛被开心灌醉，枕着舒心。
客厅里，佣人们已经在手脚麻利的将所有的东西撤掉，全部收拾好。
万秋也偷偷帮了忙，却被白管家阻止了。
“去送送客人吧，万秋。”白管家推了推万秋。
所有人都会再坐大巴车回去，万秋站在车边，看着几人。
“别站在外面了，冷，赶快进去。”黄虎推了推万秋。
万秋一直都很听话，听到黄虎的要求，虽然很不舍得，只能倒退了一步。
楚建树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了万秋的身上：“人走了再回去吧，我先进去了。”
黄虎目瞪口呆的看着楚建树，人真的能变得这么快吗？
那温温柔柔的父亲是谁？
但是黄虎也察觉到万秋似乎是想看着他们走，想了想，说道：“今天的食物很好吃。”
万秋点头：“是厨师准备的。”
“对对，食材也很棒啊，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一旁还有人附和。
“是爸爸让人准备的。”万秋说道。
“小蛋糕的味道也很好。”
万秋则是说道：“是白管家让人准备的。”
陆清河在一旁笑出了声：“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知道邀功。”
黄虎趁着人爸妈不在，揉搓万秋的小脑袋：“意思是，因为你过生日，才能有这些，我们都很开心。”
万秋被黄虎的手劲揉搓的左摇右晃，被松开后眼前都是星星。
可万秋也想说，是因为大家都参与了，所以才很开心。
“今天的纸扎花很漂亮哦。”
“听说你还参与了厨房的工作呢。”
“哈哈哈哈我听到有人说你摆盘很整齐。”
万秋听着这些带着善意的，呈现出了暖洋洋的橙色的话语，在深秋深夜的冷风里，却好像灌入了万秋的手脚，暖意顺着血液流入心脏。
“以后好好生活啊。”突然，一道声音传入了万秋的脑海中，“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吧。”
万秋看向了那说话的人。
是商店的老板。
他们说完后上了车，蒋成峰让他回去。
万秋看着大巴车的车尾灯逐渐的消失，他安静的站在门口，感觉到冷风逐渐吹散了温度。
万秋推门进入客厅内，几乎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气息。
虽然已经什么都消失了，可大家快乐的在客厅中跳舞的模样，还能非常清晰的浮现在万秋的眼前。
他能看到大哥衣服上漂亮的装饰物，也能看到商店老板在光芒下闪耀着光芒的发卡，还能看到学校门卫圆滚滚的把衣服撑起来的肚皮。
对万秋来说，所有的记忆都是值得被记下来的，是万秋异常珍贵的记忆。
有什么事要忘记的呢？
明明他记得的一切，都是很开心的记忆啊？
越来越多的，奇怪的地方，逐渐的进入到万秋的思考中。
某些一直被忽略的分界线，正在一点一点的浮现。
“万秋，其他人都已经去休息了，你也快点回去吧。”白管家站在万秋的身侧，说。
万秋仰望着白管家，问道：“白管家，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今天。”
白管家的笑意温柔：“当然，我也不会的。”
“那……”似乎要叫醒熟睡之人的铃音在万秋的耳边浅浅回荡，“什么是需要被忘记的呢？”
白管家的声音，在归于寂静的大厅中，清晰的响起。
“大概是……”
“痛苦和悲伤的记忆吧……”
第69章
万秋获得了上课外班的机会, 学习交际舞。
万秋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周一到周五要上蒋成峰的课，周六周天去舞蹈教室, 而一周有两次燕华的心理辅导。
但是, 很充实。
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万秋感到满足。
去舞蹈教室前，万秋跟着杨潇雨去了一下资助的专业交际舞教室参观。
而那一次对万秋而言, 比楚章带他去参观的时候，还要震撼。
杨潇雨说, 这里都是专业的舞者, 他们会被送往各个不同地方的赛事参赛。
而万秋看到那漂亮的小裙子在空中划出一条条靓丽的弧线，宛若勾勒出一朵朵画框内绽放的最鲜艳的花朵。
万秋喜欢着那样热烈绽放的色彩和活力。
杨潇雨说, 交际舞中的男方，是支撑，支撑着娇艳的花朵肆意的绽放。
万秋看着镜子里的属于男生的自己，突然对着跳舞有了责任感。
万秋被送去的舞蹈教室后，他见到了他的老师。
是一位极其漂亮的女性。
修长的四肢，挺拔的身形，漂亮的脖颈。
站在教室中的万秋, 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同学，她们优美的舞步，让万秋很是向往。
而万秋要做的, 是最基础的基础。
万秋很努力, 对于需要努力的事情, 万秋从来都很有毅力。
好在万秋的体力很好。
大概是因为从小培养的身体, 即便瘦弱, 万秋却很会坚持。
连续的几周的基础训练，每天的上课。
万秋每天都很忙。
但是不知道为何，万秋却不觉得这样的忙碌让他难过。
他不需要一直等待，而是主动去做什么。
某天早上醒来，万秋洗漱的时候，仔细的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大哥说，多看看自己。
万秋侧过身体，看着镜子里的他。
他是偷偷长高了吗？
还是因为他一直偷偷低下的头，弯着的脊背，挺了起来呢？
但是似乎要更精神了，这就是楚章说的学习的成果吗？
万秋是个男孩子，在女孩子更多的交际舞教室里，比较显眼。
万秋很少说话，一直都专心的跟着老师练习。
万秋偶尔会收到来自女孩子们好奇的目光。
看着穿着舞蹈服的自己和女孩子们完全不一样的身体的形状，万秋隐隐约约之间，好像有察觉到什么。
男孩子和女孩子，似乎是有区别的。
万秋第一次有了舞伴，在握住女孩子的手的时候，万秋才发现自己的手其实比女孩子要大些。
女孩子很柔软，和妈妈一样。
而在所有人里，最和万秋亲近的，是一个女孩。
女孩叫做周培玉。
大概是因为每一次周培玉都会成为万秋的舞伴，万秋对这个女孩会比对其他人要更亲近。
她十四岁，和万秋一样高，从小学习，很优秀。
可万秋似乎要比周培玉要瘦弱。
在万秋的眼中，周培玉很漂亮，即便周培玉总是在他的面前说自己比其他人要胖，要减肥。
即便万秋对周培玉说，她很漂亮，周培玉也不太相信。
周培玉是万秋的第一个女性朋友，也是万秋的第一个舞伴。
万秋不知不觉的，总是会多去看看周培玉。
周培玉是长发，每次扎成马尾后垂落下来，很长，看上去很重。
周培玉和其他同学的关系也很好，很喜欢说话，也很喜欢笑。
周培玉跳舞的时候总是会被老师训，在偷偷哭的时候被万秋发现了。
万秋看着周培玉哭的样子，手足无措。
可周培玉哭完之后，还是老样子，好像没受到什么影响。
万秋看着，觉得这个女孩，特别的明亮。
万秋有了周培玉的联系方式，他们之间偶尔会用手机发消息联系。
万秋也会，自从被大哥教导过之后，万秋已经学会回信息了。
万秋将周培玉的事情告诉了燕华。
燕华只是微笑着听着，对万秋说一些关于交朋友的建议。
“每次跟你来的人都是谁啊？”周培玉每次对万秋来上课，身边都会跟着人很好奇。
“今天是二哥。”休息期间，万秋坐在舞蹈教室内，和周培玉聊天。
“那昨天是谁？”
“是妈妈。”
周培玉偏着头：“那上周？”
“是弟弟，还有白叔。”万秋每次出来，身边一定会跟着人。
“你们家里人老跟着你上课干嘛？你都这么大年龄了还让爸爸妈妈跟着啊？我可讨厌我爸妈管着我了。”
周培玉的话让万秋思索了很久。
每次舞蹈教室下课后，万秋坐在副驾驶，问杨则：“二哥，我的年纪很大了吗？”
杨则平静的回答道：“万秋是不小了。”
“那不能被你们管着了吗？”万秋问。
杨则听到后一愣，将车缓缓停到了路边，问道：“是你同学跟你说的？”
万秋点头：“是周培玉说的。”
“唔。”杨则稍微捂着脸，在思考应该怎么说，的确对于已经十五岁的少年，身边还一直跟着家人有些不妥了。
杨则也知道他们家里的这些小毛病，不让万秋身边跟着可靠的人，他们无法安心。
“每个家里的状况都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杨则说道。
万秋却问道：“周培玉说的不对吗？”
杨则想了想，还是说道：“她说的没错，但是……二哥跟着你，是想陪着你。”
万秋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杨则知道万秋和周培玉的关系在逐渐变好，或者说在楚家的所有人都知道。
想到周培玉偶尔会给万秋说的让万秋不理解的话，总是让他们很头疼。
比如说上次周培玉问为什么万秋要让其他人帮忙穿衣服。
再比如说周培玉问为什么万秋明明做的不好老师总是夸他。
这其中，几乎都是直接戳穿了他们对万秋的小小的私心。
不希望万秋认为这是奇怪的事情，却也不好扭曲万秋的正常观念的塑造。
万秋用手机询问了大哥，大哥回的信息却和周培玉说的一样。
——不正常，当然不正常，你都十五岁了，他们把你当五岁在带吗？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少年了，要学会自己去约女朋友出去玩！！！约她！！约周培玉！！
万秋却不明白，为什么要约周培玉。
这和不让爸爸妈妈跟着有什么关系吗？
万秋的舞蹈跟得上进度，也是因为楚家的所有人都会，而杨潇雨更是其中翘楚。
万秋在家里练舞，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杨潇雨一起的。
每次和杨潇雨跳舞，杨潇雨就一定会穿上极其漂亮的裙子。
华丽的裙摆，包裹着的纤细的手臂的闪耀着星星点点光芒的长袖，高高束起的发丝，这些在万秋眼中都是美丽的。
而万秋看着穿着漂亮裙子的杨潇雨，因为他的引导让裙摆掀起漂亮的弧度的时候，心中就有微妙的，开心的感觉。
是不是周培玉穿上裙子，也会和妈妈一样好看呢？
隐约之间，万秋一直都不曾注意过的性别的意识，在蠢蠢欲动。
男性和女性的舞步是不一样的，男孩子的衣服和女孩子衣服是不一样，不同的性别，是不同的。
而是在这之后，蒋成峰发现了万秋的关注点，给万秋上了第一堂生理卫生课。
万秋听的似懂非懂。
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好像可以代入到生活中，又好像不能。
在这之后，万秋迎来了期末考试和寒假。
万秋的期末考试比期中考试要好，还被杨潇雨夸奖了，万秋很高兴。
万秋将自己拿到了期末高分的事情分享给了周培玉。
周培玉却发来了一条信息：你是在哪个中学啊？成绩排名第几啊？
万秋：我在家里上课。
周培玉：你不去学校上课吗？
万秋：是家庭教师教我。
周培玉：这么厉害吗？你家里难道很有钱？
万秋想了想自己在床下面放着的好几张钱，应道：是的。
周培玉：那你放寒假吗？
万秋：放。
周培玉：我也放，我考试也考完了，成绩还行，要不要出来庆祝放假？
万秋愣住了。
周培玉：我还叫了教室的其他同学一起，人多热闹。
周培玉：你来不来？
周培玉：人呢？
万秋抱着手机，不知所措。
万秋想要回复周培玉，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得到了，来自朋友一起出去玩的邀请。
这是万秋人生中来自朋友的出去玩的邀请。
他可以去吗？
万秋：我不知道。
周培玉：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你爸妈不让你假期出门吗？
周培玉：你去问问呗。
万秋抱着手机，想要去找其他人，可是其他人还没有下班回来，万秋敲开了楚忆归的门。
楚忆归也放假了，蒋成峰刻意安排万秋和楚忆归同一天考试，同一天放假。
“哥哥？”楚忆归看到万秋的时候，万秋正在因为得到朋友的邀请在激动。
万秋抱住手机。
小心的将手机打开，摊开给楚忆归看。
在手机的后方，万秋的眼睛里，闪烁的期待，仿佛深夜的繁星，将黑夜照耀的透亮。
楚忆归操作了一下万秋的手机，将前因后果看的清楚。
楚忆归笑了：“哥哥是来问我能不能和朋友出去玩吗？”
万秋点头。
“嗯，为什么不可以呢？”楚忆归对万秋肯定的说道，“你当然可以去。”
得到了肯定的万秋，期待的繁星，倾泻而出，全部化作了高兴。
“嗯，要先告诉爸爸妈妈，让他们知道你去了哪里，然后和白管家商量一下要在哪天用车，最好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楚忆归将万秋的手机推了回去，想了想，又补充道。
“多带点钱吧，可能会用到，请朋友吃点东西，也很重要，不能总要别人付钱。”
“如果有听不懂的话，保持沉默就好了，不需要回答所有的问题。”
万秋听着，然而目光却依旧直勾勾的看着楚忆归。
从期待，到急躁，到茫然。
楚忆归停下了说话，等待万秋开口。
万秋双手捏住手机，问道：“你不去吗？”
楚忆归愣了愣：“我当然不去，这是哥哥你的朋友。”
“可是，弟弟是我的朋友。”在万秋的观念中，朋友要一起出去玩，不应该是一个不落下吗？
“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
楚忆归的话对万秋来说有点绕了，却也知道楚忆归是在拒绝。
楚忆归说道：“我不可以去，你的朋友并没有邀请我。”
万秋不太明白。
但是看着楚忆归，万秋突然觉得，在拒绝的时候，楚忆归很冰冷。
明明在冬日已经暖洋洋的屋子里，却仿佛有冰凉的风窜过了窗户的缝隙悄悄潜入了进来。
万秋回到自己的房间，回复了周培玉。
万秋：我可以去。
周培玉：那行啊，后天十二点，我给你发定位，别迟到啊。
万秋抱着手机。
楚忆归的话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回荡。
万秋：我可以带我弟弟去吗？
周培玉：你弟弟？之前在门口等你的那个弟弟吗？
万秋：嗯。
周培玉：好啊，当然好！一定要让他来啊，那我多叫一点我的姐妹啊。
万秋看着周培玉的信息，从屏幕中似乎都已经看到那满溢出来的快乐。
万秋眨了眨眼睛，将这种奇怪的想法散开。
文字怎么能看出周培玉很高兴呢？
万秋再一次敲开了楚忆归的门。
楚忆归站在他的面前，而这一次，万秋再一次对着楚忆归摊开了手机。
楚忆归看到后，却没有和以往一样对万秋露出笑容。
“哥哥，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我呢？明明是哥哥很期待的第一次和朋友出去玩不是吗？”楚忆归问道。
万秋抱着手机，抬眸偷偷的看对方。
是不高兴了吗？
好像不是。
万秋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有意识的，而是下意识的就这么做罢了。
因为是很高兴的事。
万秋也希望楚忆归也能有高兴的事。
很久后，楚忆归叹了口气。
“谢谢，哥哥。”微笑重新回到那张好看的脸上，万秋看到楚忆归笑了，“我会和哥哥一起去的。”
万秋没有很高兴。
他依旧看不到楚忆归的高兴。
即便万秋总是会在自己高兴的时候，希望传染到楚忆归的身上，却似乎总是不成功。
而楚忆归似乎是察觉到了。
对万秋。
“我很期待，哥哥。”楚忆归敲了下万秋的脑袋，万秋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而在万秋闭上眼睛的时候，听到楚忆归的笑声。
好像楚忆归真的很高兴一样。
万秋坐在门口，因为他的小习惯，白管家干脆在门口放了一个万秋专门等人回家的小凳子。
第一个回来的是杨则，杨则今天依旧带回来了礼物，是一双厚实的手套，很可爱，在手套的手背上海挂着两只小兔子，憨态可掬。
在温暖的室内，万秋套着小兔子手套，对杨则说：“二哥。”
“嗯？”杨则看着万秋带着手套的模样，神色柔软极了。
“今天我的朋友邀请我出去玩了。”
万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询问建议，还是在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杨则一愣，想到了那个外向活泼的女孩。
万秋小小的期待，就像冬日里的阳光照耀在没有被破坏的雪层上，反射的点点荧光。
杨则对着万秋笑道：“真好，我们万秋也要出去玩了啊，是什么时间，要二哥送你去吗？”
“后天。”万秋眨巴着眼睛，说道。
“天气冷了，要多穿衣服，我一会儿会告诉管家给你搭配一套出去玩的衣服。”
杨则伸出手，揉了揉万秋的发丝。
很难得，万秋在上了这么多节课外班之后，终于在班级里找到了一个朋友。
他也很高兴。
杨则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初是不是有期待和朋友见面了。
但是看着万秋，那些稚嫩年代的情绪，似乎又重新出现了。
杨则进入了门内，看着万秋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望着门口，忍俊不禁。
白管家在一旁也对杨则笑道：“希望今天先生和夫人可以早点回来。”
杨则点点头。
“年轻真好啊。”白管家也偷偷感慨道。
杨则挑眉：“白叔，你也没有那么老。”
“二少爷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我老了吗？”白管家的话让杨则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以尴尬就更严肃了，白管家乐不可支。
杨则摸摸鼻子，感觉白管家似乎越来越喜欢调侃他们了。
楚建树和杨潇雨是一起回来。
两个人进入到门内的第一眼就是带着兔子手套的万秋。
“宝贝，妈妈回来了。”杨潇雨直接弯下腰，万秋立刻熟稔的从椅子上下来和杨潇雨抱抱。
万秋闻到了杨潇雨的身上还有的风雪的气息，带着点点凉意，外面又下雪了。
“爸爸妈妈。”万秋被杨潇雨放开后，主动说道，“我的朋友邀请我出去玩。”
杨潇雨挑眉：“周培玉？”
万秋点头。
杨潇雨对周培玉印象比较深刻。
万秋的舞蹈教室并不是她名下的舞蹈教室，所以选择的是一处比较出名的学生比较多的地方，是楚章推荐的。
交际舞学习的学生女多男少，可万秋因为性格和心理方面的问题，让他和周围的人有些格格不入。
因为万秋的沉默，没有暴露出万秋的问题，却也很难直接交上朋友。
周培玉是第一个，是因为性格开朗，被选为了万秋的舞伴，也因此才逐渐关系好了起来。
“什么时候去？”楚建树将外套递给白管家，直接询问万秋。
“后天。”万秋应道。
“几点？”楚建树问的很干脆。
万秋摇头，还没有定下来时间，之后才会通知。
“位置在哪里？”
万秋依旧摇头。
“确定好了记得来找我，我给你零花钱。”楚建树对万秋的交友行为表示支持。
“得找个人跟着啊。”杨潇雨说道，后天的话，她工作推一推是可以跟，但是万秋对她很敏感，虽然不愿意让万秋一个人，可也不想破坏万秋的约会。
朋友聚会有家长在会很尴尬。
更何况一眼就能看出高兴和期待的万秋，杨潇雨不忍心。
楚建树却皱眉，对杨潇雨说道：“毕竟是孩子的活动……”
万秋却说道：“弟弟会一起去。”
楚建树一愣。
杨潇雨很意外：“为什么忆归要一起去？”
“弟弟也是朋友。”万秋道。
和朋友一起出去玩，难道不就是应该这样吗？
为什么爸爸妈妈表现的不太一样？
“如果是忆归跟着的话……”杨潇雨对楚忆归还是很信任的，“那应该没问题。”
楚建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松了口气。
“选好穿的衣服了吗？”杨潇雨立刻就牵着万秋的手，直奔万秋的衣柜。
楚建树看到杨潇雨的背影，稍微松了口气。
万秋正在逐渐变的开朗。
或者说，他在试探出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之后，愿意放开自己本身的性格。
杨潇雨也多多少少受到影响，至少现在不会和以前一样那么排斥让万秋出门了。
朋友啊。
万秋也交到朋友了。
楚建树的脑海中有自己的孩子大部分的交友圈子，也在给万秋的朋友圈子里，写上了周培玉的名字。
万秋安静的躺在温暖的卧室床上，已经熄灭了灯。
明天就要去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了。
那些在记忆里，只属于别人的事，现在也属于自己了。
和朋友一起出去，都要玩什么呢？
虽然他问了周培玉，但是周培玉说她已经订好了行程，让他不用考虑。
万秋的脑海中勾勒出了周培玉的样貌。
好像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开朗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的样子。
突然手机传来了消息，万秋回头看着在黑暗中手机的亮光。
万秋将手机拿到了被窝里，打开看。
是楚章的消息。
楚章：明天就要和朋友们出去玩了，是不是紧张的睡不着？
万秋抱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复。
万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紧张的睡不着，但是至少还没有睡着是真的。
楚章：明天记得给大哥发送一些你出去玩的照片啊！大哥现在非常需要可爱的万秋发照片续命！
万秋每次需要做什么的时候，也会想到给楚章发消息，即便楚章回复消息的速度非常的慢，通常几个小时才能回一次。
万秋：嗯。
楚章：就知道你没睡觉。
楚章：明天有很多人吗？
万秋算了算，说道：九个。
楚章：哦吼，一个教室还搞小团体。
楚章：这么多人都是女孩子吗？
楚章：万秋知道怎么对待女孩子吗？
楚章：要不要大哥教你怎么对女孩子好？
楚章连续发送了很多条消息，但是万秋都没有再回复。
总是很规律的生物钟让万秋到底还是没能坚持很久，躺在被窝里睡着了。
在他的手机上总是亮着，上面是楚章发来的信息。
楚章：万秋要睡个好觉啊。
楚章：希望明天是万秋快乐的一天。
楚章：晚安啊。
第70章
万秋早上出门的时候, 是在下雪。
天空飘下来的雪花落满了整个空间，一出门就从闯入了一片白茫茫的冰凉世界。
雪大概是下了一夜，已经堆到了脚踝高。
曾经在租房时, 总是忙碌于生活的城中村和老小区里的人, 为了忙碌于生计，起的总是很早。
等到万秋出门上学的时间，雪地上已经满是大大小小不规律的鞋印，车轮印, 雪水混杂着泥水，亦或者是已经被压的瓷实的反射着光芒的冰面。
绝不会有这一片雪地一般, 没有被人触碰过的, 平整又干净。
万秋穿着轻便却暖和的小靴子，踏入到雪地内, 柔软温暖的鞋子包裹着双脚，无论多少次，对万秋来说都是新奇的体验。
那些崭新的没有被印上痕迹的地方，万秋踩下去，柔软雪花发出的咯吱声，会让万秋感觉莫名的心尖颤抖。
曾经万秋并不喜欢踩雪。
如果有被清扫出来的道路，万秋一定会选择清扫过的。
若是碰到了雪, 他的鞋子一定会湿的。
用来保暖的穿了很多层的袜子一旦湿润了，会一层一层的透过袜子，冰凉接触到脚底。
而现在只需要穿一层袜子就够了。
万秋绕着雪白的雪地一圈, 留下了一圈干干净净的只属于他的脚印。
在另外一边的雪地有车辆行驶过的痕迹, 万秋知道那是爸爸妈妈和二哥早上出门上班的车轮印。
现在已经被洒落的雪花铺垫了薄薄的一层了。
万秋今天也背了一个小包。
小包里放着爸爸给的几张卡, 和很多现金。
爸爸说, 和朋友出去玩不要吝啬给朋友花钱, 不要介意给别人买点她们喜欢的东西。
妈妈说，不要生病，不要感冒，如果有需要就直接给她打电话。
万秋将围巾拢了拢。
约好的十二点，可以出发了。
万秋听到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万秋抬起头，看到了从门内出来的人。
是楚忆归。
和万秋不同，楚忆归似乎更加偏爱黑色的衣服。
他的个子很高，更是因为黑色显得修长。
没有带帽子，黑色的发丝垂落着，似乎稍微遮挡了些许楚忆归的眉眼。
唯一雪白的围巾随意的垂落着，却没有挡住那张脸太多。
楚忆归抬起头，看到在雪中走出了一个圈的万秋。
楚忆归到了万秋的身边，万秋仰着头在看他。
楚忆归鬼使神差的也在万秋的脚印边踩了一圈新的脚印。
万秋看着，楚忆归的脚印比他清晰，比他的大，也比他的步伐要更广阔。
但是就这样包裹着。
小心的包裹着，没有一步踩到他的脚印。
万秋眨巴眨巴眼睛。
楚忆归伸出了手，那被黑色衬托的更加白皙漂亮的手指，稍微抖了抖万秋的帽子。
从万秋的帽子上掉落了不少白色的雪花。
万秋仰望着楚忆归。
希望今天他能看到楚忆归开心的样子。
他们和周培玉汇合的地点是在一处商场的大厅。
约好一起去吃个午饭，下午再去玩。
进入了大厅内的楚忆归松开了围巾，将万秋的帽子和围巾一起收到了万秋的包里。
他们来的时间刚刚好，而早早等待的周培玉在看到他们时，立刻就明亮了眼睛。
好多人。
除了几个舞蹈班的人，还有万秋不认识的人。
她们絮絮叨叨的偷偷说着什么，眼神看向他们的方向。
而万秋察觉，似乎她们看向弟弟的眼神，要更加的热切。
是因为弟弟好看吗？
万秋也这么觉得。
“人齐啦人齐啦，走啦走啦，我定好了吃饭的地方！”作为组织者的周培玉的声音，引领着道路。
万秋握住楚忆归的手，仿佛也在带领楚忆归一样。
万秋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周培玉，周培玉始终在笑。
楚忆归一直注视着万秋，而万秋则是一直看向那个对他而言陌生的女孩。
人大概是太多了。
周培玉和所有人都是朋友，而对万秋而言真正熟悉的人就只有周培玉和楚忆归。
万秋始终牵着楚忆归。
万秋偶尔会抬头看楚忆归，也注意到楚忆归时刻在看着自己。
在这些略显陌生的人之中，万秋却不觉得尴尬。
即便不说话，即便只是坐在人群的边缘。
可这种被带上，是以朋友的身份坐在这里的感觉，对万秋而言已经足够珍贵了。
其他人似乎总是在看楚忆归，有很多人会和楚忆归搭话。
这也是万秋第一次见到楚忆归在外面的样子。
“你在什么学校上学啊？”
“你真的十四岁吗？”
“你好帅啊，在学校里有女生喜欢你吗？”
万秋看着在所有人的询问之间显得游刃有余的楚忆归。
楚忆归依旧是挂着笑容，礼貌的回答每一个问题。
和他说话的人，‘高兴’仿佛在冬日深夜的火炉边散发的暖洋洋的光芒。
可是不知为何，万秋连楚忆归是高兴着的感觉都消失了。
即便闭上双眼，听着楚忆归带着笑音的声音，万秋都感觉不到笑意。
明明楚忆归带给了对方高兴，可为什么他没有被感染呢？
周培玉突然坐到了万秋的身边：“你弟弟真的好受欢迎啊，我就说长得帅，你看我姐妹老看他。”
万秋点点头：“弟弟很帅。”
“当然，你也很好看。”周培玉突然对着万秋说。
万秋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周培玉。
他被其他人夸好看了。
就真的和大哥说的一样，只要努力的学习什么，就能变得好看啊？
“哥哥一直都很好看，只是哥哥不太自信。”楚忆归对着万秋说道，他单手靠在头上，侧过头目光绕过万秋看向周培玉，“你能这样直接告诉哥哥，真是太好了。”
万秋看到周培玉似乎怔忪了下，因为吃饭而热乎的微红的脸颊，似乎更红了。
周培玉立刻说道：“当然，万秋是好看的啊，不过感觉很秀气，你是帅。”
一旁一个舞蹈室的人也附和道：“对啊，万秋就是长得很秀气，感觉不太像个男生。”
万秋愣了一下，已经逐渐开始有性别意识后，万秋似乎对这样的话有了一些反应。
“哥哥是个男生。”楚忆归伸手揽住了万秋的肩膀，“也是男生的骨架，还会再长个子，只是眼睛很漂亮显得中性，未来会有变化的。”
万秋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听到了楚忆归的话，那种莫名的，奇怪的心情似乎是被安抚下去了。
“你们真的是兄弟吗？看上去长得一点都不像。”有人这么问道。
楚忆归刚刚想说什么，然而却是万秋先说了。
“是。”万秋不自觉的握住了在身旁的楚忆归的衣角，不知为何，对这句话有了不高兴的反应，“弟弟是我的弟弟，我们是很亲密的关系。”
楚忆归垂眸，将万秋的小动作看在眼中。
“那你们关系挺好的啊，我和我姐姐关系就可差了，一般家里有兄弟姐妹的都会打起来吧？”
“之前我哥哥就吃了我的布丁，还装作不知道，都气死我了。”
“我姐姐也是，我买回来的东西她一直吃，也不给我说。”
“我也我也……”
“上次我妹妹偷穿我衣服，她本来就胖，给我衣服都撑大了，我气的打她，她还还手。”
“每次最讨厌我姐姐碰我东西了……”
万秋听着周围的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和自己兄弟姐妹之间的事情，万秋却很迷惘。
吵闹、互殴、相互嫌弃的事情，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生在楚家。
但是似乎好像发生这样的事情，很普遍。
“你们两个会这样吗？”周培玉侧过头问万秋，满是好奇。
万秋摇头：“如果弟弟想要，我都可以给他。”
“你这么疼爱你弟弟啊？”周培玉开朗的笑，“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兄弟就好了。”
被夸奖了，这大概是好事吧。
万秋这么想着。
如果是好事，那弟弟也会开心吧。
万秋露出浅浅的笑容，是高兴的模样。
楚忆归平静的，一如既往。
只是他一直平稳的视线，在注意到万秋的时候有浅浅的波动。
像是卷走了冰雪的一缕细风。
他们一起出门，万秋一如既往的走在队伍的最后。
看着在前面一起走着一边说话的朋友，对万秋来说，似乎比曾经一直看着的同学的背影要好很多。
而在万秋的身边，并不是空荡荡的，有楚忆归。
雪已经停了。
只是天色还灰蒙蒙的。
万秋抬起头，在他身边的人，有些恍惚。
楚忆归也在看着他。
这一时间，万秋居然觉得楚忆归的瞳色其实很淡，也因此其中流转的暗光，似乎也格外的清晰。
万秋不自觉的想着。
楚忆归，是不开心吗？
他明明都觉得很开心了。
万秋伸出手，再次握住了楚忆归的手。
小兔子的手套隔绝了他和楚忆归的温度，万秋将一只手套摘掉，重新握住了楚忆归。
楚忆归并没有戴手套。
万秋在暖融融的手套中一直保留的温度，在握住楚忆归微凉的手的时候，立刻将温度传递了过去。
如果高兴也可以像温度这样传递过去就好了。
只是即便传递过去了温度，楚忆归的手却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温暖。
相反是万秋自己的温度正在逐渐的流失。
“饭好吃吗？”周培玉放慢了脚步到了万秋的身边，看到万秋牵着楚忆归的手，“你俩的关系真是太好了吧？”
万秋点头：“我和弟弟是朋友。”
“是吗？”周培玉神色淡淡。
周培玉看向他们身边的时候脚步突然停下，万秋也跟着停了下来。
只听到周培玉说：“喂，等等，这边公园的雪好像没人来哎！”
万秋顺着目光看去，在公园中的确有大片大片白色的没有被触碰过的平坦的雪地。
“打雪仗吗？”大家笑着提议。
已经连续下过一段时间的雪了，雪在周围的路边已经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包。
他们越过了马路进入了公园，万秋能看到很多同学对着那雪地的眼神闪闪发亮。
万秋不会打雪仗。
但是看过。
当看到同学从地面上握住了雪团开始攻击，楚忆归松开了牵着万秋的手，引来了万秋的目光。
“去玩玩吧。”楚忆归推了推万秋的后背，站在远处，“戴上手套。”
万秋并不会打雪仗。
一旦被推进了战场就连续被扔了好几个雪球。
松软的雪球砸在身上的时候没有带来任何疼痛，万秋清晰的感觉到这是在玩闹。
这些投递过来的雪球，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危险。
万秋抱着雪团，却完全没有去砸向别人的勇气。
对万秋而言，砸东西这个动作，会带来不好的结果。
周培玉到了万秋的身边，突然就夺走了万秋手中的雪团直接砸向其他人。
周培玉回头对着万秋呲牙一笑：“你捏的雪团都给我呗？”
万秋点点头。
弯下腰来专心团雪团。
即便他没有砸任何人。
可万秋好像真的参与到了这一场游戏中。
周培玉虽然到处在跑，可一定会到万秋的身边来拿万秋团好的。
而其他人刚好看准了周培玉的动作，突然几个人连续朝着万秋砸过去，而刚刚好出现在万秋面前的周培玉被砸中。
一边尖叫一边大笑，然而却突然踩在了万秋的雪团上。
脚下突然一滑，直接朝着万秋的一边倒去。
万秋下意识的伸出手就想要去抱住周培玉，姿势不对。
万秋倒在了雪地上，而周培玉倒在了他的身上，压住了万秋的腿。
厚重的衣物和雪让摔倒不那么疼痛，可万秋却感觉到脚踝处传来的异样。
“没事吧？”周培玉立刻翻身起来，问万秋。
万秋坐在地面上，神色还有些茫然，摇头。
“喂，你们过分了啊，看我不砸死你们！”周培玉得到了万秋的肯定后，抓起地面上的碎雪团冲向了其他人。
楚忆归到万秋的身边，将还坐在地面上的万秋抱起来。
这一次后没有再捏雪团，就只是这么站着。
可楚忆归注意到万秋稍微用围巾挡住了脸，拉下了帽子。
楚忆归说：“哥哥。”
万秋被挡住了整张脸，只剩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看向楚忆归。
“还好吗？”楚忆归问道。
万秋摇摇头，重新看向了打闹的众人。
什么话也没有说。
楚忆归眼神定格在万秋的身上。
双眸的深处，安静的流动着什么。
似乎是玩闹够了，周培玉提出还是要去唱歌。
万秋和楚忆归依旧是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楚忆归注意着万秋。
万秋平静的走着，走的很平稳。
似乎是怕冷的样子，一直都在拉扯着帽子。
楚忆归伸出手，握住了万秋的一边肩膀，稍微用了点力道。
让万秋的大部分体力，都能压在自己的身上。
坐在了包厢内，楚忆归依旧在看万秋。
万秋似乎没有要取下帽子和围巾的模样。
“万秋，你不热吗？”周培玉问道。
万秋迟疑了些许，摘下了围巾和帽子。
但是万秋却抬眸偷偷看了一眼楚忆归。
可又很快移开了眼神。
像是心虚一般的，偷偷的隐藏着已经被发现的事。
楚忆归一直在看着万秋，看到了被压住的姿势。
而现在楚忆归也清楚，万秋为什么逃避他的眼神。
对万秋而言，第一次和朋友们一起聚会，是异常珍贵的一次。
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这一场聚会半路离席，甚至还可能不欢而散。
这是万秋的选择。
在万秋逐渐去寻找自我的过程中，诞生的一点点小小的私心。
楚忆归认为，他应该尊重。
就如同曾经任何一次对他人所决定的事情的绝对的支持和尊重。
不要参与他人的因果。
不要影响他人的决定。
他没有资格去承担影响到他人的后果。
如果只是轻微的扭伤，只要不强行运动，也没有关系。
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何，万秋隐藏在衣服之下，那一处他看不到的伤口，让他如鲠在喉。
一直以来他是这么做的，他也应该这么做。
万秋希望他这么做。
可总是无法不去注意万秋，万秋身上的，淡淡的气息，他悄悄握住的自己的手指，一直会观察他的眼神，握住他衣角的动作……
最终，楚忆归长叹了口气。
楚忆归发送了一条信息，让周围的保镖开车过来。
楚忆归突然站起身，蹲在了万秋的面前：“哥哥，上来。”
本身准备点歌的人都愣住了：“怎么了？”
周培玉疑惑看着两人：“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抱歉，各位，哥哥受了伤，我需要带他去医院看看。”楚忆归平静的语气，对其他人说道，然后对万秋说，“哥哥，上来，我背你。”
楚忆归看到了万秋的目光。
就像是从飞翔的鸟儿身上掉落的羽毛，即便无论如何都想要留在天空上，最终却不得不落入到尘埃中一样。
万秋并不是在责怪任何人，却是在对自己失望。
这是他期待的、高兴的、为之炫耀过的，希望能完美度过的一天。
可万秋是听楚忆归的话的。
他一直都是。
万秋趴在了楚忆归的背上。
楚忆归感觉到万秋相比较同龄人要过轻的体重，轻而易举的站起身来。
周培玉这时候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当时万秋给她做了垫背的时候，奇怪的压住的触感。
“不会受伤了吧，我的天，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啊？”周培玉立刻对身边的人说，“你们玩吧，我跟过去看看。”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目光下，周培玉立刻跟在了楚忆归的身后。
万秋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楚忆归的外套上。
安静的异常。
楚忆归背着万秋，周培玉小跑了两步跟在了楚忆归的身边。
“伤着哪儿了？”周培玉心里也慌，面上显露出担忧之色来。
楚忆归没有回答周培玉，到了门外一辆黑色的车辆已经等在门口了。
司机下来给楚忆归开了门，楚忆归弯腰将万秋放了进去，自己则是从另外一边上了车。
周培玉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那黑色西装的男人，一咬牙直接坐上了副驾驶。
司机转头看周培玉，回头征询楚忆归的建议。
楚忆归说道：“没关系。”
司机发动了车辆，与此同时司机的手机响了起来，司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连接到了车内，杨潇雨暴躁的声音瞬间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受伤了？忆归，你怎么不接电话！”
周培玉一听到这声音，被愧疚感刺激到紧张。
楚忆归说道：“抱歉，妈妈，刚刚背着哥哥，我没有手接电话。”
杨潇雨也不打算计较这件事，而是问道：“怎么伤的？伤到哪里了？”
“是打雪仗的时候意外滑倒，伤……妈妈你等等，我看一下。”楚忆归对万秋说道，“哥哥，侧一下身体，让我看看你的脚踝。”
周培玉听到自己心跳不断加快的声音，难道真的伤的很重吗？
万秋沉默着，却听楚忆归的话。
纤细的小腿被楚忆归握在了手中，楚忆归先掀开了万秋的裤腿，撩开了袜子，查看了一下情况，才褪去了万秋的鞋袜。
周培玉在看到万秋的脚踝的时候到抽一口冷气，在不知不觉之间居然已经完全肿起来了。
楚忆归稍微触碰了几下万秋的脚踝：“哥哥，疼吗？”
万秋摇头。
“骨头难受吗？”楚忆归换了一种问法。
万秋依旧摇头。
“现在是什么感觉？”楚忆归问道。
万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没有。”
楚忆归目光仔细凝视着万秋的双眸，查探着什么。
最后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说道：“妈妈，应该只是简单的扭伤，以防万一还是去一趟医院。”
杨潇雨立刻说道：“我现在马上回去。”
“不用，妈妈，如果严重了我会叫您。”楚忆归说道。
杨潇雨的怒意几乎要通过声音传递到车内：“宝贝受伤了，你让我别过去？”
“哥哥有很大压力。”楚忆归此时的目光看向了坐在副驾驶回过头，已经全身僵硬的周培玉，“您这样会让哥哥紧张。”
杨潇雨突然哑声。
楚忆归却是在这安静之中缓缓说道：“对不起，妈妈，是我没看好哥哥。”
杨潇雨似乎是停顿了，之后在开口的声音已经平静了很多：“不是，没关系忆归，我是太激动了，我会平复好心情再过去的，你先带万秋去看看，记得说一下情况。”
杨潇雨挂断了电话，大气也不敢出的周培玉已经神色惊恐茫然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周培玉一直在道歉。
“只是个意外。”楚忆归抬眸，看向了周培玉，“请冷静一点，你会影响到哥哥的情绪。”
周培玉一愣，回头去看万秋。
万秋低着头，沉默着。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默。
安静的像是在阳光下的雪人，随时都会融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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