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塔罗涅跟那些各异的目光被一起抛到身后。
我沉吟片刻,然后想起明天称不上少的工作量。既然有这么多闲心,那明天就陪我一起忙活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一起忙应该就没那么多精力看东看西了。
等到隔日里秘书小姐再把文件搬上来的时候,我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然后将里面的东西大致在心过一遍,不怎么重要还没什么油水的分给那些最闲的,这一摞文件最多,那些在下班之后还有力气八卦的就去处理那些有萝卜在前面吊着的,至于最忙收益最好的——
我将最后剩下寥寥几份文件给自己留下,然后让秘书将这些东西给指定的人送到办公室去。
“对了。”我指向最后分出来那些文件嘱咐她,“这些过会儿给潘塔罗涅送过去。”
内务阁里应该有愚人众安插的探子,这是在给那位队长讯号,同时也是在告诉多托雷一件事情。
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才对。
潘塔罗涅接住那些被送过去的文件时没忘记从秘书小姐那里旁侧敲击关于韦丝娜的事情。她昨天说的话他可还记得清楚,那么与他所获得的这些东西相对比,收债人会从这里收走什么呢。毕竟这里所有的东西堆在一起都未必能入韦丝娜小姐的眼睛。
男人翻阅刚送过来的文件,然后在里面找到一份很特别的声明。是关于那些最早一批在新街落户的件里送过来的通知卷成一团,然后扔进办公桌旁边的垃圾桶。
怪不得自从韦丝娜小姐上台至冬城的民众之间便少了很多闲言碎语。
那可真是个温柔的人啊。她对所有人都温柔,但怎么在他面前的时候对本性却丝毫不加掩饰?不过如果真的说起来,好像确实是他自己非要往对面跟前凑来着。
潘塔罗涅估算着刚送来那些东西的价值,然后用柔软的布料轻轻擦拭刚被取下来的眼镜。蒙上灰尘的镜片再次恢复干净,犹如刚架在他鼻梁上的时候。
这种精致又漂亮的东西需要花费很多心思来保养,男人睁开眼,他眼神跟着轻晃的链条游走,随后轻笑一声。
可不就跟韦丝娜小姐对他的态度一样,顺心意的时候不介意拿出来取乐,稍微有些烦心就要将其冷落置之不理。
他的眼神逐渐幽深,然后转头望向至冬宫的方向。
不过他算不上什么好人,也没什么感恩的心。比起做个被夸赞的善人,他还是更喜欢做个记仇且小心眼的男人。
流水一样的日常文件被我分给底下的人之后,工作骤减的好处才逐渐开始显露出来。
潘塔罗涅最近估计是忙的脚不沾地,他最近都没什么精力跑来我面前刷存在感了,于是我邀请刚认识没多久的席诺拉小姐外出散心。
在高傲且自大的表皮之下,她的灵魂美丽坚韧,她的愿望灼灼动人。
代号女士的执行官并没有拒绝我。
在冰天雪地里,穿着一身凉爽衣裙的席诺拉问我:“你很喜欢潘塔罗涅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在外人看来我应当是爱惨了这位手段颇高的异乡人才对。
“年轻且美丽的大臣在遇到命定之人后飞快坠入爱河。”多么美丽的故事,如果之后能有个好结局,那这一定会是被后世传唱的爱情故事,但是席诺拉并不是会被轻易欺骗的人,“多么美丽的谎言。”
她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可她的爱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烈火如同诅咒一般灼烧着她的身体,寒冰为她压制烈火,却灭不掉那依旧滚烫灼热的温度。
但身边的人身上什么都没有:“外面传的轰轰烈烈,可韦丝娜,我没能从你身上捕捉到一丝
炽烈的情感。”
女士终于想起来她出来前队长教给她的任务。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她拂去想要落到面具上的枯叶,“我代表愚人众邀请韦丝娜小姐加入。”
市长已经在准备接手内务阁的诸多事宜,比起近日声名鹊起的潘塔罗涅,她更看好身边这位。很巧的是,沉迷于研究的第二席这次居然赞同了她的观点。
“内务阁很好。”她话里的消息可不少。不过至少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我为什么要抛弃权力中心的位置,反而加入在至冬一直处于隐身状态的愚人众呢。这不合适,在外人眼里这件事真的不太合适。
更何况那里还杵着个多托雷,远距离将他敷衍过去大概不难,但如果真的要朝夕相处,怕是不出两天他就能认出我。我还有没办完的事情,不想现在就离开至冬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钻进去。
“哪怕加入我们会获得来自女皇亲赐的神之眼也不行?”席诺拉继续抛出新的诱饵。
转头看了一眼眼神已经逐渐飘忽的席诺拉,我再次拒绝她的邀请:“我不需要那东西。”
“而且,”我话音一转,“席诺拉小姐,虽然我没有神之眼,但是不代表我没有听说过相关的传闻。”
在数百年前的稻妻真就已经点头承认过那个事实,神之眼并非由神明的意志所决定,冰之神要怎么亲手赐给我一个‘正常’的神之眼。
我确实没有撒谎,拥有神之眼的人是拥有登上天空岛资质的人,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将这样东西送到我手里,我也不稀罕它。
“如果你今天拒绝我,那明天会听到这个问题的就是你的恋人。”这件事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隐私,所以席诺拉也不打算隐藏,“你觉得这样也没关系?”
差不多刚好踩着半年的线,那位队长的行动倒是跟我预想中的情况大差不差。
“这样不是很好吗?”脱离了我的影响,潘塔罗涅很快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权力,这东西握在手里往往比从别人身上感受到的更加直观,也更令人着迷。
至冬的权力中心大概很快就会更迭,潘塔罗涅大概会喜欢这个地方。作为帮我的回礼,这个报酬应该不寒酸了。
“那真是相当愚蠢。”辨不清局势,走不出前路。眼前的人看上去对目前的处境相当满意,席诺拉不再多言。
好好的本来只是想出来逛个街,怎么就那么难呢。
我叹气,目光落在眼前的方寸之地:“干嘛总想着做聪明人,做聪明人多累。”
那么多人挤破了头想要做聪明人,就跟那位大贤者一样,他们环视四周,总觉得身边也都是聪明人,然后遇到没一个人,跟别人说一句话都要仔细揣摩,就害怕把自己踩进坑里。不顺意都是别人的错,出了岔子就是别人故意给他找难堪。做人怎么就不能简单点了?
一个内政大臣在她跟前抱怨这个:“我无法苟同你的意见。”
今日出来的目的也问过了,于是席诺拉跟身边的韦丝娜点头示意,比起在这里毫无目的的闲逛,她还是更喜欢去训练新兵。
两个人不同的目的在到达终点之前都得到答案,虽然结果可能称不上极完美。
我目送女士离开,然后转头看一街之隔潘塔罗涅开的银行。
外面可真冷啊,走了走了,该回办公室了。
称职的秘书小姐在下班之前依旧老实坐在那里处理公务。
我将放在书案上最后一份文件拿给她,将她待在这个职位要办的最后一件事交给她:“这份文件还是送到老地方。”
“等会儿回来到我办公室一趟,你的调职文件下来了。”把这个位置空下来才好给别人往我身边安插人的机会,“恭喜你,从明天开始你就升职了。”
于是还在银行忙碌的潘塔罗涅在将近傍晚时收到最后一份文件。至少韦丝娜小姐本人是这样说的。
上面写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对方甚至不肯多写一句搪塞他。
由于近日业务变得更加广泛,他已经很久没能见过韦丝娜。只要他不过去,韦丝娜就绝不会主动来看他一次。
好歹也是恋人,虽然这两个字里面全都是水分,但是被划清界限的时候他也依旧会伤心……哦,习惯真是相当可怕,伤心当然是不可能的,他现在甚至能笑出声。
不过被压抑在心底的不甘心却真真切切。
潘塔罗涅放下手里的文件,然后翻出被他妥善保存在抽屉里的请柬。那正是来自愚人众的邀请,这个被至冬所知甚少的组织绝不如表面上那样简单。韦丝娜又辛苦养了他半年,想必就是为了这封被他压在手里有半个月之久的请柬。
他这里没有走漏丝毫风声,愚人众那里更不会将这件事往外传,那韦丝娜小姐到底是从什么渠道确定这件事的呢?
没有问询,没有犹豫,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将近半个月的今天,她将结束合作的文件赶在此时送过来,然后用沉默的态度告诉他,她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不过还真是令人遗憾。
他以后大概再也遇不到这样大方的小姐了。
天底下也不会再有这么大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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