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术与数科总有相通的地方,所以我跟着流云磕磕绊绊许久总算也摸到一点机关术的门道。
若陀将近日带回来的新矿石归类堆,然后像之前那样堆在墙边,他回头看坐在不远处正入神的人:“你来找我请教枪法,然后坐在那儿倒弄机关?”
若陀并非是非不分,没有武力的归终凭借机关术能在提瓦特护得一隅之地安稳,可见这玩意儿学好了作用极大。但有限的精力摊到各种事情上的时候原本全心学习的那一样就会被拖慢脚步。他可是听说了,她不仅在学机关术,还在学习各种仙家术法,长此以往,她的武道上的天赋定然会被埋没。
“劳逸结合很重要。”累了就要休息,不然身体会垮掉。练枪耗费体力,机关术耗费脑力,这样一看,我真是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
“劳逸结合?”若陀抬眼,他对此不置可否,然后挑着自己这里堆的最好的材料准备打造法器,“下次打仗的时候你跟我们一起去。”
摩拉克斯让他打造延寿的法器,这东西能给谁用不言而喻。长久的寿命足够她将所有想学的东西全都学好,但她得知道乱世里什么才最重要。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不到他胸口高,往归离集迁移的队伍经常会有落队的人,那是他第一见到掉进坑里连爬都爬不上来人。他还记得之前敌人越过防线进归离集那次,她直接被吓傻站在原地。现在这人却已经差不多到他肩膀高,挥舞长枪也有模有样。
这才几年。
所以归终说的话还算有点道理,人的可塑造性确实强。但这种强是有限的,等她到了战场上自然会明白一切。
我以为若陀龙王的话只是说说而已,听过了就放下了,没把玩笑似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我着手准备在归离集办第一所学校的时候流云来通知我。不是来商量,而是来告诉我明天就跟着一起去。没人给我拒绝的机会。
“这是若陀龙王跟帝君提起的。”她也跟着自己学了一段时间的机关术,手里那杆抢也练得不错,留云并不担心她的安全,“后方如今安定,你去前线见识见识也好。”
我问留云:“一定要去吗?”
“你不想去?”留云本也觉得奇怪,若陀龙王怎么会想带着她一起,不过出征迎敌的队伍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无所谓,“如果你不想去可以去跟龙王说一声。”龙王也是,怎么连本人的意见都没问先给人做了决定。
若陀没有同意。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但是只待在归离集不行。”她一眼见着就不是那种饱经战乱流离的人类,想必是以前应该从来没吃过苦、所以连带着整个人都天真,“你该睁眼看看这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上没人会跟她一样掉进坑里爬不上来,但凡是上点岁数的小孩儿都知道怎么自救,可她不会。
“你确实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类。”若陀不否认这一点,正是因为近几年战争不频繁,仙众待在这里的时间也更多,于是更能切身体会到这些改变,“但是这还不够。”
她暂时还担负不起摩拉克斯的期待,不然摩拉克斯也不会把人扔给他。
我接住龙王抛过来的法器,然后听他继续说道:“以后随身带着这个,无事不要离身。”
奔赴战场的队伍里多是仙众,善战的夜叉在最前面,然后一路延伸到最后才是人类,身边这些人也大都是负责后勤的。
歌尘浪世跟我走在一起,她随身带着的瑶琴不知道放到了哪里,头顶烈阳灼人,道路烟尘浓重,可她一路走到这里身上却不染纤尘。
“怎么不到前面跟龙王一起?”阿萍问身边的人。之前留云说她不想去,可没想到居然在队伍中见到她。带她来的是若陀龙王
,怎么不跟在若陀身边,那样出了什么意外也好办些。
我只是摇摇头,然后目光隔着重重身影落到最前面的夜叉身上。
“之前在归离集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们?”虽然会有相关的事务送过来,但这确实是我第一次见到夜叉。
“仙众之中夜叉最接近人形,但也只是接近。”人类大多胆怯,他们会崇敬提供保护的仙众,但大多无法接受与这些眼中的战神比邻而居,特别是这些战神跟他们还明显不一样的时候,“他们住在归离集最外围的地方,一般跟人族不相通。”诸位仙人甚少到归离集来这也是其中一样原因。
“可帝君跟归终的声望分明很高。”归离集里没有人不知道这两位魔神的名字,每当我跟那些人打交道,很轻易就能从他们的神情态度、字里行间察觉到这件事。
“因为距离遥远。”阿萍看向身边并排走着的人,“在他们眼里,你可能也属于奇怪的人。”非神非仙确跟魔神仙人混在一起。
确实遥远。
我不再说话,只拔腿跟着往前走。
归离集中居住着人、仙众、魔神,种族之间因为能力的大小本身就不平等,在我意识到这件事并准备着手改变之后紧接着便是地方同类举起来劈向我的长刀。
所以乱世里没有能力的种族是不配提平等二字的,但弱小的族群会排挤所有强大的,不一样的,那是自保的方式。庇护人类的魔神可以是高高在上受人跪拜的,保护家园的仙众可以是和善可亲却遥远的,但这些强大的都必须和他们保持距离。至少现在是这样。
我想象过很多战场的样子,历史书上的附图也展示过过战争后城池残垣的样子,可所有的预想跟准备都不如亲眼见到时候画面的荒凉与刺眼。
人是不用上战场前线的,只有我是例外,因为若陀要求我必须跟着一起。
我看到头顶的岩枪遮蔽烈日,那上面附着着灿金色的力量在流动,最前方站着的那个身影伸出手,于是岩枪坠落。山石崩塌的轰鸣声伴随着要将人眼睛刺瞎的明光一起传过来,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灰尘。
长枪被嵌进脚下的土地,我握紧枪柄,然后伸手遮挡灰尘,等风烟过去,我抬头望着最前方浮于半空的那个背影。
原来这就是归离集的武神。
这就是摩拉克斯。
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涌上一股豪情,晴天碧日之下,那个沉默的背影却像是能与天上的太阳争辉,甚至丝毫不会逊色。
这就是众仙在追随的魔神。
怪不得留云会说他的存在就会令人安心。
战神无所不能,他理应战无不胜。
可惜刚升起来的那点豪情没能持续太久,因为面前见了血。
不知道是谁身上流出来的血,反正到最后的时候血红色铺天盖地染遍了山野,举目四望皆是荒凉。
我终于感到害怕,紧接着便是不可置信。
以前两只鸡都不敢碰的我居然杀了人,不、不对,他们不是人,他们是我的敌人,……是活生生的命。
手里的长枪脱手掉在地上,来人帮我把滚落在地上的枪拾起来,枪尖流淌的血迹还没有干,它就这样直接被递到我面前。
像是被糊住的鼻腔终于开始工作,血腥味直往里面钻。
我推开那把被递到面前的武器,然后捂住嘴弯下腰,胃里有什么东西正不受控制地想往外面钻。
若陀一手拿着被主人丢下的枪,一手拎着吐得昏天黑地的人回营地。
把整个人团在墙角,都不用抬头我都知道坐着的若陀还没有走。
“您还不走吗?”我维持着额头埋在膝间的动作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很害怕我?”若陀把已经擦干净的长
柄武器放在桌面上,他转头看似乎整个人都萎靡了的人,“你应该感谢我帮你摆脱了那无可救药的天真。”
“你去问问归离集那些你认识的人,有哪个见到死人会表现得跟你一样?”归离集哪个人跟仙没见过百十来次这样的情况,只有她,天真在这个时代是活不下去的,之前他还听说夜叉一族走丢了个被保护到太好的幼崽。
若非摩拉克斯要求,这种人他都不会去看上第二眼。无能、懦弱,就现在看来估计扶都扶不上墙,幸好她被看上的能力是处理政务的能力,而不是她那勉强算是能看的枪法。
他站起身,掀起营帐的帘子:“明日你可以随后勤部队回归离集,以后都不用来了。”
我抬头去看还在晃荡的帘子,然后低头在衣服上抹干眼角要掉出来的泪。
天真怎么了,天真又没吃你家大米。
我以后还要回家的,……我好想回家啊。
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我不喜欢这里,不喜欢提瓦特。我不想变得跟归离集那些人一样对生命麻木,我不想杀人,我以前连鱼都不敢杀,现在却满手都是血。也不知道之前用手擦眼泪的时候,那血有没有沾到我脸上。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
等到那片晃动的帘子终于停下,我才听到自己的哭声。
我知道自己不算聪明,连上学的时候成绩也只在年纪中上游徘徊,可我已经那么努力啊,为什么非要我来这里走一趟,为什么非要我手里沾上血,……我真的还能回家吗?
我又想起白日里那个背影。
摩拉克斯那样强大,如果我变得跟他一样强大,……看着自己的手,我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收回去。可即使不能变得跟他一样,那我也可以努力不是吗?
无论天资如何,努力的人总会得到回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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