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秉儿脑子一懵。
她家姨娘年纪不大,才二十九岁,年轻漂亮,又是细细弱弱的南方人。她早先就担心姨娘的安全,出门总要让姜二爷跟着。
明明是一家六口人出去的,怎么还是会出事?
她身上还穿着沾满粮食的围裳,顾不得其他,几乎是越过陶坛脚步匆匆跑了出去。
将夏儿留在家里,令她锁好门,姜秉儿跟在婶娘脚后两个人一路狂奔。
崔姨娘生得貌美,带着孩子出行虽然招人眼,可不少人都误会了同行的姜二爷和婶娘。猜崔姨娘是姜二爷的妾。看的人多,也没什么不规矩的人。
这几天他们玩的还算高兴。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意外,今儿在街头却出了个大意外。
崔姨娘带着阿蛮在街上买炸果子,姜二爷估摸着没事,就领着婶娘和阿固在旁边给夏儿阿固选料子。听着吵杂抬头时,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丁拽着崔姨娘胳膊,把她往一处小轿子里塞。
崔姨娘哪经历过这,吓得花容失色,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拼命喊救命。
阿蛮死死抱着崔姨娘不撒手,直接被家丁也抱起来塞到轿子里去。
姜二爷一看人都吓傻了。虽然崔姨娘只是个姨娘,但是这么些年下来和家人没啥两样。哪里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人被抢走。
立刻挽起袖子大喝一声冲上去要把人拽回来。
姜秉儿跑得周围都是残影,上气不接下气,咬紧牙追问:“小叔是不是打不过那些人?!”
婶娘闺阁女子,一路疾跑累得脸色都发白,还努力在前带着路,提到姜二爷眼泪直落。
“他哪里打得过那些人!被打得爬不起来,阿固在照顾他呢!”
繁华街头,热闹无比。围了不少人对着其中指指点点。
姜秉儿下意识就猜着这里面围的是谁,硬挤了进去。
靠近路边的一根立柱,姜二爷衣衫褴褛,鼻青脸肿的靠在立柱旁,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一看见姜秉儿和他媳妇,又委屈又愧疚,低下了头。
“小叔!”姜秉儿几乎是扑到他面前,先看了看他,看起来都是皮外伤,就是伤在脸上看着可怖。
旁边还有个好心人说:“姑娘,你这小叔没啥大问题,刚刚陈大夫来帮他看过了,没伤骨头没伤内脏。”
姜秉儿松了口气,手还颤着。
“秉儿,小嫂……”姜二爷也知道时间紧迫,赶紧抓着姜秉儿说道,“阿固追上去了!但是不知道那是谁家门户!”
婶娘扶着姜二爷,哭得眼泪连连。
姜秉儿起身环顾一圈,还是那好心人,她躬身行礼。
“这位大婶,可知道是谁当街抢人吗?我家姨娘和弟弟被抓了!”
此处是热闹街头,人很多。可听了姜秉儿的话,大都是移开视线摇摇头,还有的叹气。
“姑娘你一看就是外来的。别找了。就你这样的漂亮姑娘,找去了也是给人家添一房姨娘。”
姜秉儿听这么说,大概猜出那人是有权有势的门第,甚至是经常为恶的。
“还请好心人给予指点,我的家人很重要。”
姜秉儿摸摸衣衫,出来的急没带银钱,索性解了自己一对珍珠坠子塞到那大娘手中。
那大娘也不忍心,没要她的坠子。
“外地姑娘,在京中无权无势的,就算知道了你也没得法。”
“总是要得个消息的。”姜秉儿面色苍白。
那大娘犹豫了下,低声说道:“是赵阁老的儿媳弟弟。柳马巷子的董大爷。”
“姑娘,我劝你啊别去。那董大爷最爱找外地来的姑娘小妇人,没权没势的,说绑走就绑走,你就算去告到衙门,衙门的门朝哪边开,你都不知道的。”
“更何况,赵阁老的面子,当官的哪个不给几分?要我说,就算了吧。”
姜秉儿谢过那大娘,跟婶婶说:“带叔叔去看看伤,我去柳马巷子。”
“别,”姜二爷哪里能让侄女一个人去,他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我虽然打不过,但我也得去。”
婶娘急得哭,却忽然想到什么,慌忙抓着姜秉儿。
“那位,那位……”
“咱姑爷……”
姜秉儿脑袋一懵,忽然想到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在京中有钱有势的。
虽然是姜家他这个姑爷是虚假的名头,但是,但是他既然放过了姜家,也会稍微照拂姜家一二吧。
当年崔姨娘可没少……没少给他药。
“我去柳马巷子,阿娆跟着我,秉儿,你去找姑爷。”
姜二爷推了一把姜秉儿:“这个时候别管什么恩恩怨怨,救人要紧!”
“咱就是说,只要能把人求来救人,该低头咱就低低头。”
姜秉儿被推了一把,踉跄了一下。
回头,一身狼狈的小叔和婶婶搀扶着,求了好心的人指路,跌跌撞撞去找柳马巷子。
那些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
姜秉儿不再犹豫,又问那位大婶。
“大娘,请问一下,云将军白日里是在什么地方?”
那大婶听他们话都听傻了眼。
“云……大将军吗?”
姜秉儿点点头。
那大婶犹豫着说:“可是那位兼任都司指挥使的大将军?”
都司指挥使?姜秉儿有些迷茫。但是云将军只有一个,应该是他了。
立刻点头。
“乖乖……如果你们认识这位的话,那人有救了。”
那大娘热情地给姜秉儿指路。
“将军在京中任职都司指挥使,都司在皇城边呢,你沿着中街一直走到头,问都司在何处,就行了。”
姜秉儿得了大娘的帮助,将珍珠坠子塞给那大娘,匆匆道了谢,转身就沿着中街一路跑。
她体力还算不错。从小骑马爬山打马球什么的,比旁的闺阁少女要多两分体魄,但是一路狂奔着实让她吃不消。
跑到后面,她腹痛难止,咬牙按着腹部跑。
都司,都司。
她跑了一路,又问了两个人。顺着左边大道跑进去,又沿着一条巷子跑。
很快就看见一列侍卫提着刀在巡逻。
她眼睛一亮,几乎是跌跌撞撞扑了过去。
那些侍卫忽地见一个狼狈的漂亮姑娘扑来,一面想接住,一面又紧张她的身份。
姜秉儿冲过去迎接她的就是六七把锋利的长刀。
“我找云溪奉!”她声音都在颤抖,“云溪奉……云将军他在吗?”
侍卫彼此对视一眼,警惕她的身份:“你是何人?!”
“我……”姜秉儿口干舌燥,又喘得急,头晕,眼前有些发晕,她努力口吃清晰说道,“我姓姜,我是云溪奉的……家人。家里出事了,我找他。”
“帮帮忙,帮忙找一下他!拜托了!”
她真的很着急,跑得发髻都有些松散,穿着满是碎粮的围裳,额前全是细细的汗珠,狼狈,却漂亮到让人移不开模样。
其中一个侍卫想了想,还是转身跑上台阶,进去通禀。
姜秉儿仰着头,在她的身前,是左右两处石柱,上有雕刻字迹,又有横匾。
这里戒备森严,不只是一列侍卫,在台阶上,都司府门口,还有一些守卫。
姜秉儿努力平复呼吸,可不管用,她呼吸依旧急促,身体几乎是不听话的发颤。她紧张到浑身无法放松。
那几个侍卫犹豫了片刻,握着长刀退后了两步,给足了姜秉儿空间。
她一动没动,只紧张地盯着府门。
很快,马蹄声从一侧响起。
姜秉儿回眸。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俊美青年疾驰而来。
侍卫们纷纷收刀行礼。
姜秉儿看清楚马背上的人,眼泪一下落下。
“阿云……”
云溪奉驾马从姜秉儿身侧而来,他弯腰一伸手,将地上的姜秉儿单手抱上马背。
“别怕,我在。”
云溪奉单手紧紧搂着姜秉儿,将她牢牢抱在自己怀中。
两人心跳交织。
马匹狂奔。
风在耳边划过。
姜秉儿见到云溪奉眼泪就憋不住了,红着眼眶攥紧他衣襟,带着哭腔求救:“救救姨娘,救救弟弟,求求你……”
云溪奉没说话,在他马匹身后响起响亮的鸣哨声。
姜秉儿埋在他怀中,并未发现云溪奉的马后追来不少骑着马的司卫。
她趴在云溪奉的怀中,将事情尽量简洁说明。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得快点去柳马巷子。
云溪奉自然懂得这个道理,马头一转,立刻赶到柳马巷子。
柳马巷子里住着不少人家。董家只是其中一家。
云溪奉的人知道地方,更何况远远就能看见姜二爷一家三口在一户人家前拍门呐喊,急得原地直蹦。
云溪奉勒住缰绳,姜秉儿不用人扶直接跳下马背,急匆匆过去。
“如何?”
“大姐姐!”阿固满脸眼泪,小眼睛哭得通红,看见姜秉儿就有了主心骨,手一指那户人家的门口。
“我跟到这里,想把姨娘拉出来,他们打我。不让我跟。”
“姨娘和弟弟被抬进去了!”
云溪奉翻身下马,他的身后,十几个属下紧紧跟着下马围了上来。
姜秉儿急不可待,转身继续敲门。
“阿固。”云溪奉走上前来,顺手摸了摸姜固的头,“你做得很好。”
而后一抬手,身后的锦衣长刀下属们团团围了上来。
姜秉儿还没反应过来,被云溪奉抬手拉到他的怀中,给那些狞笑的下属让开位置。
其中一人一脚踹开厚重的大门。
守门人知道外头有人,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主人惹是生非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十分熟练说道:“我家大爷是赵阁老的儿媳……”
话还没说完,直接给一个司卫一脚踹飞。
“管你主人是谁,今儿他小命没了!”
司卫们立刻冲了进去。
姜秉儿几乎是瞪大了眼,被云溪奉揽在怀中踉踉跄跄跟了上去。
董家的下人慌慌张张围了过来,一看见身着锦衣的司卫们四散进了家中,吓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很快,姓董的主人已经被司卫提着甩了出来,扔在地上疼得直叫唤。
云溪奉环视一圈,淡淡说道。
“都司府办案,不顺从者,杀无赦。”
都司!
董家下人腿一软,跪倒在地直喊冤枉。
云溪奉却是低下头,放低了声音,生怕吓到她似的。
“我在这里等你,去接姨娘吧。”
姜秉儿踉踉跄跄往前走了两步,忽地,她回过头。
一身烟紫色衣衫的男人,手持长剑逆光而站,他是令人害怕的都司指挥使,是让人心颤的暴行大将军。
于她而言该是陌生的,却还是她最熟悉的阿云,最让她安心的阿云。
姜秉儿提着裙转过身。
接姨娘弟弟要紧。
崔姨娘和阿蛮被塞到轿子里一路送到董家来,还在被几个仆妇按着绑绳子呢,就被救了出来,抱着姜秉儿一顿哭。
姜秉儿一手搀着崔姨娘,一手牵着阿蛮从后院出来。
云溪奉还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无趣地盯着远处的茂盛树冠。
董家的主仆跪了一地。
几个司卫笑呵呵的用剑柄这个戳戳那个拍拍地,跟玩儿一样。
崔姨娘吓破了胆子,不知道自家姑娘怎么来救她的。出来一看见云溪奉就懂了,眼泪几乎是从眼眶里飙出来的,松开姜秉儿的手,呜呜哭着就扑了上去。
“姑爷啊!我们家的好姑爷啊!你救了姨娘和弟弟一命啊!好姑爷啊……”
哐当一声,有个司卫的剑砸在地上。
饱受刺激的司卫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和云溪奉关系好的,小心翼翼问:“大人,这位是……”
云溪奉心情很好,扶住姨娘,抬眸看向姜秉儿。
姜秉儿与他对视的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属于当年阿云眼底的一些坏意。
她暗觉不妙,刚要张嘴,就听见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都司指挥使大人,在他属下面前,当着众目睽睽的面,朗声问她。
“家主,我能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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