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阿霁略觉微醺,薛妍亲自送她回房,安置好后便在帐外小榻陪寝。
寂寂春将暮,迢迢夜未央。1
阁中灯影昏昏,余香袅袅,阿霁闭眼假寐,脑中不断回闪着席间的场景。
此番船上遇刺多亏了阿耶提前部署,严应是知道的,可为何阿耶问起具体事宜时,他却讳莫如深?甚至轻描淡写得说那些是劫财的水匪,虚惊一场而已。
而阿耶又是如何得知她会有此一劫?
她想起了那面旧旗,也想起了他所说的时候未到,就算打开也发挥不了奇效……
他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奇效?
而姑母也叮嘱过,要她返程时再去五柞亭,莫非这就是所谓的时机?
还有崔迟,他的使命真的只是化解庆阳危机吗?
那日在祭台上看到的熟悉身影,究竟是不是他?
不知过了多久,帘外响起窸窸窣窣之声,薛妍推开衾枕悄然离去。
阿霁等了一刻钟仍不见她回来,不觉有些蹊跷。
她天生酒量好,长这么大从来没醉过,只不过外表娇怯柔弱,别人便都当她不胜酒力,她也乐得配合。
这么晚了,薛妍会去哪里?
厢房里有侍女值夜,她并未听到院中响动,看来薛妍定然没有出去。
阿霁揽起寝袍下摆,蹑手蹑脚出了寝阁。
厅中纱幔低垂,只有屏风前亮着一盏琉璃灯,华光如梦,幽幽地洒在团花牡丹纹地毯上。
花厅另一边是书斋,此刻门扉紧闭。
奇怪,她记得方才回来时,书斋门口的壁灯亮着,且两扇玉扃2皆敞。
薛妍是伴读不假,但也不至于勤学到夜深人静又去挑灯夜读吧?
阿霁愈发好奇,于是屏住呼吸,猫着腰穿过花厅,准备去探个究竟。
及至纸窗下,这才听到轻微的异响,果然有人?
她附耳过去,隐约听到婉转的娇啼,又像是含混的吟哦,期间还夹杂着压抑的低喘,好像不止一个人。
“呃,您轻点、轻点……可别吵到公主……”像是唱歌唱久了,薛妍的声线有些沙哑,却又异常动听,与平日的端庄文雅不同,竟带着股少见的妩媚,阿霁听得面颊微烫心底发痒。
“怕什么,你不是说她孩子心性,睡眠极佳,天亮才睁眼吗?”一个熟悉至极的男声陡然炸响。
阿霁顿觉五雷轰顶,不慎咬到舌尖,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薛妍怎么会和阿兄大半夜躲在书斋?甚至还熄了灯?
那奇怪的声响此起彼伏,令她心烦意燥,却又无比好奇,于是用指尖沾上唾液,悄悄捅破了窗纸……
**
次日一大早,雍王妃便带着婢媪女医浩浩荡荡奔至别院。
“公主发烧了,浑身烫得像火炉。”蜻蜻趋步相迎,面上却难掩喜色,“可巧的是,她终于来月信了。”
她压抑着激动,悄声在雍王妃耳畔禀报道。
雍王妃脚步一顿,面上激喜交加,“真的?”
蜻蜻忙不迭点头,“当然是真的,奴婢哪敢用这种事开玩笑?”
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但阿霁直到十五岁仍不见动静,这可急坏了雍王妃,为此没少烧香拜佛为她祈福,唯恐她身体有什么异样。
“这可是大喜事,得好好庆贺一下。”雍王妃疾步进了寝阁,伏在榻前兴致勃勃地盘算,“浴佛节快到了,我去寺里……”
“阿娘,这有什么好庆贺的?羞死人了。”阿霁将蒙头的锦衾掀开一条缝,有气无力地反驳道。
雍王妃探手进去,摸着她汗津津的额头,笑道:“怎么就不能庆贺了?《汉书》里说:元始五年秋,王莽以皇后有子孙瑞,通子午道,昭告天下。你是本朝唯一的公主,难道不比王莽的女儿尊贵?”
阿霁哭笑不得,摆手道:“咱们学谁不好,为何非要学王莽?阿娘,您尽快打消这个念头,不然我现在就回洛……嘶,好疼!”
明明浑身火热,小腹却冷如寒冰,像有一只无形的铁手在搅弄,疼得她冷汗直流,呜咽一声蜷成了虾米。
“好,好,好,我听你的,你别急。”雍王妃满眼疼惜,连声哄着,又往她被窝里塞了两只手炉,接过婢女奉上的补血羹汤,一口口喂她。
“别院久不住人,多半有邪祟入侵。你看这才住了一宿,结果你发热,薛娘子发冷。我得请些僧人来做几场法事,好好净化一下。”雍王妃嘀咕道。
阿霁想到薛妍,耳根子不由得滚烫起来,抬手轻轻推开玉盏,又把头缩了回去。
脑海中骤然浮起那两人交叠纠缠的身影,薛妍裙衫委地,发髻松垂,月光下修颈纤长,玉背莹然,柔臀圆润,四肢如雪蔓般攀附在阿兄身上。
那景象说不出的诡异,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阿兄像啜茶一般在她颈侧流连,薛妍像是恐惧又像是享受,阿霁只看到她的乌发簌簌抖动。
一想到那些,她便又觉察到异样的感受,‘咕哝’一声,她清晰地感到一股热流滑了出来,就像昨夜一样,那视觉冲击实在太大……
她发烧大概是臊得了,薛妍着凉多半是受了寒。阿兄可真卑鄙,自己衣衫齐整,却让人家寸缕不着,陪他一起晒月亮。
“阿娘,您先去忙吧,”她面泛为难,小声嘟囔道:“别再这里耗着了,我……我想睡一会儿。”
雍王妃自然看出了她的窘迫,便起身告辞,不忘使眼色让婢女过来侍候。
阿霁浑浑噩噩睡了一日,晚膳前雍王妃命人来移榻,将她和薛妍都接了过去。
雍王妃本想亲自照顾阿霁,却被她婉言谢绝。
按理说,天下间最近的应该是母女,但她总觉得和母亲之间有隔阂,而且这辈子恐怕都无法消除。
这种时候,她宁可让贴身婢女陪着。
雍王妃也不好强求,只能尽力为她张罗饮食,准备的皆是她爱吃的时鲜果蔬。
在冰火两重天之间煎熬了数日后,阿霁总算成功渡劫,好转后第一件事便是抓着蜻蜻向她讨要东西。
蜻蜻小脸通红,忸怩道:“这种东西,长安纵然有,奴婢也搞不到啊,还是等回到宫里再说。”
“什么意思?宫里有?”阿霁诧异道。
蜻蜻羞答答地点头,悄声道:“去年冬天,您及笄那会儿,陛下便着人送来一个匣子,交给郑女史保管。说是等时机到了,就让您学一学,看一看。”
阿霁瞠目结舌道:“姑……姑母可真开明啊!”
蜻蜻一脸敬佩道:“那可是陛下,当然要敢为天下先。郑女史和奴婢商量过,我们都觉得您心智尚不成熟,若提前看到那些东西,恐污了眼睛。”
“那你们都看过了?”阿霁反问道。
蜻蜻撇嘴道:“陛下又没说只许公主看,不许宫女看。”
阿霁长叹了一声,用帕子蒙住脸,闷声道:“薛娘子可大好了?”
“憔悴了不少,今早还有点咳嗽。”蜻蜻道。
阿霁又想到了薛妍皎洁美丽的胴.体,不觉自惭形秽,懊恼地蹬了蹬腿道:“我何时能长到她那般高?”
蜻蜻失笑道:“薛娘子比您年长,少说也得两年后吧,”她似有意似无意道:“本朝女子十七议婚,到时候您也该找驸马了。”
这种话听得多了,阿霁也坦然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抵触。
但在她心目中,婚姻并不是最重要的,她如今最期盼的是上玉牒。
等她成了真正的公主,有了封地、府邸和臣属后,看崔迟那个家伙还有什么话说。
可恶,怎么会突然想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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