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脸色发白,额角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尾巴一下一下拍打着桑卿的腿。


    “不会死的。”桑卿伸手摸了摸他被汗水打湿的额头,有点烫,又捏了捏沈故的狼耳,也是烫的。


    “哪里难受?”桑卿声音轻缓的问他。


    沈故把脸埋在桑卿胸口蹭了蹭:“这里……感觉心脏好像烧起来了,好疼……”


    应该是体内的妖力躁动,桑卿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想起当时在河边浑身湿透的小黑狼,应当是小家伙为了解热,自己跳进去的。那咬穿了后墙,应该也是为了钻出去散热透气。


    玉露丹已经喂给他吃了,桑卿不知道沈故现在这样是不是药的作用,但去问程华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阿故,想不想凉快一些?”他试着问小孩,“想玩雪么?”


    沈故毛茸茸的大尾巴不耐烦的拍打着桑卿的腿,眼瞳还是红的,他看着桑卿低哼两声,回道:“想……”


    桑卿一下下给他的尾巴顺着毛,问道:“凉快的话,会舒服些么?”


    “会。”小孩赤红色的眼瞳几乎要烧起来,紧紧咬着牙齿极力忍耐着。


    桑卿叹息,取出方物放在竹榻旁边的小柜子上,侧眸时对上沈故有些不解的朦胧眼神,他突然有些不死心。


    捏了捏小孩的耳朵,桑卿柔声问道:“阿故,叫声师尊好不好?我有办法让你舒服一点。”


    沈故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目光犀利的瞪着他,亮出了锋利的牙齿。


    “好吧。”桑卿妥协,拉着沈故的手,两人一起握住了方物的壶柄。


    眼前一阵白光闪过,伴随着一丝眩晕,再睁眼,已是壶中天地。


    湖中亭,海中岛,顶上有天光,脚下为土地,壶中原本的景色简单至极。


    桑卿抱着沈故落在亭中,石亭周围便是一汪清湖,坐落在小岛中央。


    湖水清透见底,倒映着两人的身影,清晰的可以看见每一缕发丝。


    桑卿把小孩扒了个精光,然后扔进了湖里。


    沈故一入水,便瞬间把把全身都埋了进去,只露出半个头,留着鼻子呼吸,头上的狼耳也竖了起来,一抖一抖的甩着水珠。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桑卿站在石亭里问。


    沈故甩了甩尾巴,把整个头都扎了进去,回答他的是一连串的水泡。


    桑卿:……


    看来应当是不错的。


    这湖可是琉璃净水化成的。琉璃净水,乃是佛门中修炼大乘的圣者以无上手段,将佛门气运、功德等以及虔诚的信仰熔炼而出的圣物,妙用诸多。


    他上一世清修时偶然得来,之后就一直放置在此,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见沈故自己在里面耍的挺欢,桑卿看了一会儿就出了壶中。


    这个时候,严摩等人应该也差不多翻遍了后山,要找过来了。


    果然,他回到竹屋不久,就察觉到外面风雪裹挟着异动。


    将方物揣进袖中,桑卿披上一件云鹤对襟长衫,迎出了门。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雪又积了起来,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


    桑卿负手站在一片银栗之中,看见两个身着玄色长袍的人,疾行而来。


    其中一人脸色铁青,衣袖被冷风吹的猎猎作响,另一人微侧着脸,好言好语的在说着什么。


    是严摩和程华。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掌门师弟,你也看见了吧?”严摩的胡子还打着小卷,但并不影响胡子们因为愤怒而飞起。


    程华叹息一声,劝着:“事情还没弄清楚,咱们总得先见过兮芜再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小子打人我是亲眼看见的!”严摩陡然拔高了声儿。


    “眼见未必为实。”桑卿踱着步子,在两人面前站定,“程掌门,严摩长老。”


    “哼!”严摩猛地一甩衣袖,“他是你徒弟,你必然护着他!”


    “不,”桑卿抬眸在两人面上一一扫过,勾唇道,“我们用事实说话。”


    “事实……?”严摩一愣,显然没明白桑卿的意思,“怎么说话?”


    程华也看着他。


    桑卿道:“再回一次校练场,我有办法还原当时的情景。”


    “你?”严摩明显不大相信,“别是为了拖延时间!”


    程华却应了:“试试也好,免得冤枉了孩子。”


    “多谢程掌门。”桑卿拱手称谢,不给严摩再反驳的机会。


    老头子在一边吹胡子瞪眼,程华陪着笑,引两人回门派去。


    “我看师弟你是被他迷了心窍!”严摩怒极,甩袖离去。


    程华瞧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摇头叹息:“兮芜,你也不要怪他。严摩师兄他性子直,处理事情上难免极端,我会多劝着些的。”


    “不怪。”桑卿无所谓道,“但这次的事情,我会完完本本剖开了放在他面前。”


    他相信沈故,即便沈故打了人,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好。”程华点头。


    两人很快来到了巨阙堂,严摩先到了。


    见两人赶来,脸色又黑成了锅底。


    桑卿懒得多费口舌,指尖掐诀,聚起了落在校练场上的雪。


    碎雪纷纷扬起,在空中卷成一团,像是一个大大的雪球。


    严摩看的直皱眉:“你就让我们看这个?”


    桑卿不语,莹白的手指在漫天飞雪中舞动,最终指尖一点,雪球啪地破开。


    凭空突然展出一张光幕来,那上面赫然是今晨剑术考核时的情景,桑卿手指隔空点动,直到沈故御剑而起,和周谷对上。


    “怎么样,是不是后悔了?”


    “你当时若是帮了我,我现在说不定还会放你一马。”


    “哎,小煞星,我说你还是早点滚出玄尘派的好。”


    “呸!你今天休想通过!”


    “要不是你,兮芜长老也不会被赶出门派去!”


    “是你把蛊雕召来的!是你害了兮芜长老!”


    “咱们玄尘派那么多的坏事都是因为你才发生的!”


    “沈故,认命吧!你就不该留在这里!”


    光幕上周谷的话冰冷刺耳,仿佛一把把冰刀,直直插进三个人的胸腔。


    桑卿神色平静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严摩:“所以,这就是你新收的好徒弟?”


    严摩老脸涨的通红,伸手一下下捋着打卷的胡子:“那……那沈故打人也是不对的。”


    “我倒是觉得他该打。”桑卿淡淡道,收回了目光,“继续看吧。”


    光幕里沈故突然加速扑向周谷,一把按住周谷的肩膀,拳头一下下狠狠砸在他脸上。


    “你胡说!”


    “你一个外门弟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拳头狠狠砸在周谷脸上,小胖子哆哆嗦嗦的指着站在校练场边上的程策,喊了出来。


    “是……是是程师兄,是他……告诉我的!”


    程华的脸色黑了下来,不自在的低咳了声。


    桑卿没做什么反应,继续盯着光幕看。


    沈故问出了周谷的实话,便御剑直冲向程策,拳头砸向程策的刹那,一阵清风吹过。


    桑卿手指轻点,画面停止,光幕碎掉。


    “看来,事情的原委都差不多清楚了。”他声音平静,视线一一扫过程华和严摩的脸。


    而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校服的玄尘派弟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他似有什么话要讲,但见了这三人,脸色一白,话噎在喉咙里。


    严摩脸色难看的厉害,粗声粗气道:“行礼就免了,有什么话快说!”


    那弟子被惊了一跳,小心翼翼的看了旁边的程华一眼,见程华点头,才道:“回……回掌门、严摩长老,我师……归墟长老为周谷师兄疗伤,发现……发现他服用了踏云丹。”


    踏云丹,是一种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帮助修者提高自身灵敏度的丹药,一般是帮助修者躲避追击和敌袭的,门派内禁止弟子用于考核试炼。


    程华和严摩的脸一个比一个黑,桑卿拂了拂衣袖上的碎雪,嘴角勾了勾。


    “这事到此应当已经相当清楚了。程掌门,严摩长老,二位打算如何处理呢?”


    “周谷不能留。”严摩手抖的有些厉害,不知是不是气狠了,“此人心术不正,想必程策这孩子也是受他蛊惑。”


    “嗯,”程华点头,“那便罚十戒鞭,然后送下山去吧。”


    他说完,朝桑卿看了一眼。


    桑卿弯了弯眼眸:“好。”


    “至于策儿……”程华眉头紧锁,“我自会带回去……”


    “掌门师弟,”严摩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程策是我看着长起来的,事发突然,我觉得他不会无故做这种事。”


    “程策罚二十戒鞭,罚抄门规五十遍,闭门思过,我自会好好管束他。”程华的声音有些冷硬,“你不必为他求情,我看他如今是傲的很,尾巴翘上天了!”


    “就这个样子,怎么做玄尘派的少主?毫无责任担当!尽耍些小孩子的歪心思!”


    程华说完,便再没搭理严摩,一拂衣摆,转身离去。


    严摩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


    桑卿眯了眯眼,看着程华的身影消失在巨阙堂门口,转向严摩:“如此,那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亦拂袖离开。


    袖中方物摇摇晃晃,一直在撞着他的胳膊。


    想必是小孩清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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