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屋,桑卿将方物放在桌上,轻触方物的壶柄,瞬间进入壶中。
沈故已经从琉璃净水湖中出来,并穿好了衣服,见桑卿出现,一张小脸绷的紧紧的。
“这是哪?”
他刚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竟然□□的在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里泡着。
震惊过后,他在湖里游了一圈,发现四下无人,而自己的衣物就放在湖心亭内的石凳上,便迅速爬上去穿好了衣服。
四周景物甚是陌生,又不见半个人影,他唤了桑卿好久都没人应,正想四处逛逛,桑卿便出现了。
“壶中。”桑卿道,“你可好些了?”
“嗯。”沈故抬起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应完,又问:“为什么要把我放在这?”
果然是不记得了,桑卿手指一下下轻轻扣着亭中的石桌,试探着问:“你可还记得之前都发生了何事?”
沈故放下手,漆黑的眸子望着他:“自然记得。我跑到湖边就昏倒了,醒来就在这里。”
好嘛,这是完完全全没有一丁点印象,桑卿扶额笑了,看来被啃坏的后墙是没法找他说理了。
“你笑什么。”小孩鼓着脸颊,好像有点生气,“你还没回答为什么要把我放在这呢。”
“因为湖边有精怪,你被袭击了。”桑卿信口道,“所以带你进来疗伤。”
“这壶是你的法器?”
“对。”
“那我可以看看么?”
“随便。”桑卿托腮看着他,“需要我陪你么?”
“不用。”小孩拒绝的很干脆。
桑卿便没有勉强,任由他起身离开石亭,自己去逛。
沈故踏上石亭连接湖外小岛的石桥,身影很快便不见了。
壶中天地宽广,但是极其简单,桑卿一边等着沈故,一边从身上掏出三枚玲珑骰子玩。
片刻后,沈故从石桥另一端走了回来。
“这么快,”桑卿把三枚骰子抛向空中,然后翻手接住,“都逛完了?”
沈故点点头:“没意思。”
“怎么呢?”桑卿托腮看着他。
“什么都没有,空。”
“那你想要什么?”
沈故抿了抿嘴唇,在他旁边坐下,没有说话。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桑卿又添了一句。
“松雾斋。”沈故道,乌黑的眼睛盯着桑卿看。
桑卿微怔了一下,继而笑开:“原来阿故这么喜欢我以前在玄尘派的住处啊。”
沈故没理会,还是盯着他看:“不行就算了。”
“行,”桑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只要阿故喜欢。”
沈故没躲,却转开了头。
“先出去吧。”桑卿收回了手,“等下次再来壶中,松雾斋就会有了。晚上我们炖雪梨银耳羹,如何?”
“随便。”沈故声音淡淡的。
“过来。”桑卿伸手拉住了沈故的手腕,示意他坐在自己腿上。
沈故不愿,僵持着不肯。
桑卿伸手揽了一下,直接把他圈进臂弯里,然后扬手打了个响指,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两人瞬间出了壶中。
竹屋内,炉中炭火将熄,桑卿从桌边起身给火炉添炭。
“书架上有书,可以找你喜欢的看,等我炖好羹汤叫你。”
沈故坐在凳子上没动:“严摩来找过你了么?”
“嗯,”桑卿点了点头,“事情已经解决了。”
“周谷服了踏云丹,被查了出来,程掌门罚了他十戒鞭,送下山去了;程策被罚了二十戒鞭,罚抄门规五十遍,闭门思过。”
“程策也受罚了?”沈故显得有点惊讶。
桑卿正削着雪梨,捏了一块塞到他嘴里,笑道:“怎么?程策受罚很稀奇吗?”
沈故将雪梨吃下,黑亮的眸子盯着他:“你是不是又插手了?”
“对,你不高兴?”桑卿问。
沈故摇摇头:“谢……”
话未说完,被桑卿一块雪梨堵了回去。
小孩牙齿用力将口中的雪梨咬碎,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嘴里爆开。
桑卿用手指抹掉他嘴边的梨汁,温和的笑道:“与我不用说谢。”
沈故轻哼一声,扭开了头。
“看书去吧,雪梨羹一会儿就好。”桑卿道。
小孩没再说话,跳下凳子乖乖去书架挑书看了。
火炉上的小砂锅咕嘟咕嘟冒起热气,将锅中的梨块、银耳、枸杞和红枣炖的软烂,清甜的味道和热气一起蒸腾出来,在小屋内蔓延开。
桑卿坐在火炉边,一手托腮,一手摆弄着那三枚玲珑骰子。
“你还看《四派开山史》?”沈故踮着脚从书架上取下来一本书,朝桑卿晃了晃。
桑卿瞥了一眼封面,回道:“布置书架的时候随手买回来的,那书铺老板说,五十文一斤,我就随便拎了一摞。”
沈故翻着书架上的各种文史和闲野门派的功法杂学,兴致缺缺的把书放了回去,又回到桌边坐下。
“没有喜欢的?”桑卿问。
沈故的小脸臭臭的:“和你的壶一样无趣。”
“那你想看些什么书?”
小孩眉头皱了皱,似乎在仔细思考,片刻后道:“占卜术数。”
沈故说的一脸认真,桑卿却忍不住有点想笑:“小孩子家家的,看什么算命?”
“志怪图集,坊间话本子不喜欢?”
沈故摇摇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桑卿看着小孩一脸失落的样子,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光幕上周谷说过的话。
“小煞星滚出玄尘派!”
“玄尘派那么多坏事都是因为你才发生的!”
“沈故!认命吧!”
天煞命格啊,桑卿突然有点头疼。
沈故从未提起过,他还以为小孩并不在乎这些。
“那不然,我来给你卜一卦?”
指节纤长的手捏着骰子在桌上旋转,桑卿突然道。
沈故似乎有了些兴致,问道:“你会卜卦?”
“略懂一二。”桑卿挑了挑眉梢,眼角带着笑。
“那……好吧。”沈故点点头。
这答应的多少带着点勉强。
但桑卿不在乎这些,他用手指捉住三枚骰子,随意撒在桌上。
小巧的玲珑骰子自玉白的指尖抛出,在桌上旋转翻滚起来,沈故趴在桌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看。
不过片刻,三枚骰子先后停下,桑卿伸手盖住:“算什么?”
“明年的运势。”沈故道。
桑卿把手移开,把骰子的点数亮给沈故看。
“二六六,屯卦,坎上震下。”
“好,还是不好?”沈故看不懂。
“身处困境,阻碍繁多,但事缓则圆,有初难后解之意。”桑卿解释道。
小孩皱起眉头:“那就是不好。”
“别急,还没完。”桑卿说着,将三枚骰子抛出,又扔了两次。
洁白如玉的玲珑骰子在桌面上打着旋儿,仿佛绽开的睡莲。
“四四四,”桑卿指指三枚骰子的点数,“变爻之四,四爻为……”
话未说完,被沈故打断,“四四四,听着就不吉利。”
桑卿唇角勾了勾:“心智纯正者,即便身处囹圄险境,只要信念不移,亦能事事圆满。”
“说到底,明年还是麻烦不断,阻碍颇多。”沈故双手托腮,软乎乎的小脸圆鼓鼓的,“你不用再找补了。”
“噗。”桑卿突然轻声笑了。
沈故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怎么了?”
“都说了我略懂一二,”桑卿拂过桌面将骰子收了,“方才的卦象,做不得数。”
“真的?”沈故星眸微转。
“真的。”桑卿言语间十分肯定。
炖着雪梨银耳羹的砂锅咕嘟嘟翻滚开来,桑卿起身去端,又把火炉里烤着的玉米捡出来。
金灿灿的玉米此时已经被烤成焦色,玉米粒颗颗爆开,散发着一股诱人的焦香。
桑卿盛好两碗雪梨银耳羹,又把捡出来的烤玉米推到沈故面前:“快吃,这烤玉米凉了就不香了。”
沈故“嗯”了声,从小浅筐中拿了一根烤玉米啃着。
这玉米烤的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外面的糊香混着里面香甜的玉米芯,格外可口。
沈故吃的腮帮子鼓鼓的,甚是可爱,看的桑卿很想用手戳一下。
他盯着沈故出神,一只手无意识的把玩着那三枚玲玲骰子。
凤凰骨,镶红豆。一卦成,为天命。
这三枚玲珑骰子是他早些年成为玄尘派长老之前,从沉水楼巫独长老手里赢回来的。
沉水楼巫独长老巫姬,生前乃是修仙界第一的神算子,据说她老人家上能占神仙命格,下能卜凶鬼罪恶,曾是整个修仙界又敬又怕的存在。
巫姬的用来占卜的圣物,除了现在他手里的这三枚玲玲骰子,还有九枚八卦铜钱。
那九枚八卦铜钱据说后来传给了她唯一的徒弟,但与她完全相反的,她晚年收徒,那位神秘的徒弟从未在众人视野中出现过。
也有人传她收徒本是个谎言,那九枚八卦铜钱早就被这老家伙带进了棺材。
这传言真假,桑卿并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这三枚玲珑骰子起的卦象,算无遗策,一卦落成,天命既定。
而刚刚他为沈故卜的那一卦,是为六十四卦中的□□屯,为大凶。
屯虽意为新生,但坎卦水流向下,震卦雷电交加,困于死境,而生机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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