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溜酸
“涂檀?”
这个名字, 让刘相思和沐晟安同时抬头看向天空。
天上飘来一朵黑云,眼看着越来越小,被虚空的罡风给切得四分五裂。
刘相思眉头一挑, “孤悬灯的大弟子,你不救?”
沐晟安神情淡漠地移开目光, “在这仙舟上救人,轮不到我出手。”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音圣的声音响起,“昆山,开结界, 我救人。”
“是。”
昆山是这次跟来的元婴期修士,修为只有元婴后期,他却已经是一位符道大宗师。
修真界有书、画、音、剑、斧、丹道入圣的圣尊, 却一直未出过符圣, 如今符道造诣最高的便是大宗师, 而大宗师,才绘得出压境符。
压境符要消耗寿元,都不会提前画。
如果真的有那种秘境出现,他会当场燃寿画符。
既然他跟着过来,这仙舟上的防御阵法自然由他掌控,要救人, 也必须由昆山来打开结界。
……
结界一开, 琴音如流水,化作一匹丝绢飞向高空, 卷起黑云和涂檀后,又迅速返回仙舟。
阮怡宁等人立刻围上去。
待看到甲板上躺着的涂檀, 阮怡宁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衣不蔽体,遍体鳞伤。很多处地方血肉模糊,看着比房间里的小琴仙都好不了多少,他的灵兽同样如此,原本那么大一坨的小黑云,现在只剩下拳头大,从云朵变成了烂棉絮。
偏偏这个时候,那只想吃铁背龟的黑色小兽还飞了过来,张开了血盆大口。
阮怡宁不晓得哪里冒出来的勇气,恶狠狠地吼了一声,“滚开!”
黑色小兽咆哮一声,吼声如雷。
却不料,那一群金丹期竟齐刷刷地拦在了它前方。
数十个金丹期的神魂气息好似凝聚在了一起,汇成了一把无坚不摧的剑,那股精气神,竟是让小兽动作停滞了片刻,随后,它恼怒地往前一冲……
直接撞到了一根大树叉子。
沐晟安拦住了小黑兽。
刘相思这才招了招手,道:“吞天,回来。”
她轻抚着炸毛的吞天,又用手指头弹了弹它脑门,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总算是让吞天给安静下来。
它重新趴回刘相思的肩头,微眯的眼睛始终垂涎欲滴地盯着那群人。
刘相思忽然传音道:“那小子,身上有孤悬灯的气息。”
沐晟安点点头,“他是她徒弟。”
刘相思轻笑一声,“徒弟?吞天说了,那可是,神魂气息。恐怕不是徒弟那么简单哦?”吞天吞噬过孤悬灯的灵相,对孤悬灯的神魂气息自然熟悉得很,绝对不会弄错。
刘相思贴心的道:“你那只小鸟想必也闻得出来。”
她心情不错,嘴角一直上翘,“真有意思,是收了个徒弟,还是养了个小男人?”
“看他这样子,是想自己乘核桃舟回渡川界?可真是师徒情深啊。”
沐晟安一直没说话,脸上看不出喜怒。
刘相思又觉得无趣,将吞天重新抱在怀里,离开了甲板。
透过人群的缝隙,沐晟安看着地上那个年轻人。
刘相思说的没错,这个涂檀身上,的确有孤悬灯的神魂气息残留,他以为自己早放下了,却没想到,仅仅一丝故人的神魂气息残留,依旧能让识海里的梧桐树枝叶摇晃。
他不该后悔,若是选择跟孤悬灯一起回来,现在的他,早已陨落在了渡川。
可为何,此时梧桐摇晃,落叶飘零?仿佛,她一直在心上,从未放下。
他从未放下,那她又凭什么能放下,还打着师徒的幌子,养了这么个……
连小白脸都算不上的男人。
“既你选了他,那就让他留在渡川界陪你吧。”
沐晟安这般想着,视线终于从涂檀身上移开,他看向远方无尽虚空,思绪也随即飘向不知名的方向。
……
秦池。
天崩地裂的动静越来越小,没多久,整片大地就彻底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天上下起了雨。
这是天地异相之后,渡川界的第一场雨。
一开始是濛濛细雨,好似将大地变动时扬起的灰尘给轻轻压了下去,后来,雨越下越大,宛如瓢泼,形成洪流,冲刷这片新生的土地。
这一场雨,给这片土地带来了无穷的生机,一些从未见过的植物从土里冒出头,亦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光晕笼罩在这片天地之中。
秦池的修士都站在城墙上看雨。
一开始,结界没打开,大家都淋不到雨,后来么,感受到雨外世界的勃勃生机,秦七弦控制月阵,让雨水也洒进了秦池。
淋了雨的千翠紫藤欣喜若狂,“雨里不是灵气,但比灵气更舒服,好舒服哦!”
它也不知道是什么,就觉得对自己有好处,立刻用叶子接雨,用根须吸水,可惜脚下的土壤也仿佛活过来一般跟它抢水喝,它哪抢得过土地啊。
秦七弦掏出匣中山接水,接着又在天上撑起个灵气屏障,想要把雨水都收集起来,结果发现,容器等方法都没法接住,匣中山能接,是因为里面有一座山,有泥巴。
雨只下了一刻钟,很快就停了。淋成落汤鸡的修士们纷纷感觉到自己修为好似有了点儿突破,不少人原地进阶,秦七弦也觉得自己脸上的伤口没那么疼了。
春风化雨都治不了的伤,竟被这天降甘霖给修复了不少。
东池宴的声音这才响起,“地心仙露。”
名字听着有点儿熟悉,但秦七弦一时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
东池宴:“忘了?”
秦七弦诚实地点头。
“脑子只有芝麻大。”
秦七弦丝毫不生气,从善如流地道:“是是是,只够装你。”
东池宴:“……”
以往他都无言以对,这次,倒是点了下头,说嗯。
他的心神广阔无边,荒野无际,却也只容得下眼前人,能容忍她在永夜里抱着小太阳,在荒野上种满千翠藤。
“王霆之当初用骷髅盛放的就是地心仙露,被苦叶草偷吃了,变异成了八叶苦叶草。”
东池宴这么一解释,秦七弦立刻想起来了,惊呼道:“地心仙露!”
“嗯,此处属于一个新生的界面,一界新生,天降甘霖,难怪妖魔战场会有那么多天地灵物。”
裂隙只是其一,新生所赐甘霖更是关键。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附近没有噬灵草,否则的话,雨水还没落下,绝大部分都被噬灵草给吞了。
那东西,吃灵物很厉害。
“那地心仙露,会抑制灾厄吗?”它都能治她脸上的伤呢。
东池宴皱眉,“不知道。”
秦七弦返回匣中山,将面具摘下来看了看,她发现脸上的伤口没有继续渗血了,不过也没结痂,看起来红鲜鲜的,还是挺吓人。
显然,没法根治。
下一刻,熟悉的呓语再次响起,秦七弦登时有些沮丧:“没压制。”
该来的,还是会来!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天血妖,压根儿没法控制……
于是,那些念头再次被东池宴压下,最终,仍以她睡着为结束。
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东池宴不知去向。横竖跑不远,她没去找而是打量了一下自身。
多次双修,让秦七弦的识海更加广阔,她估计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江河化海。识海一旦进阶太快,她的肉身又会跟不上,虽说淬炼过体魄,肉身远比一般的金丹要强得多,比之元婴都不差。
可识海化海,放到别人身上至少也得渡劫期,她现在才金丹初期……
金丹期的身体,渡劫期的元神,这其中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身体装这元神,装得很辛苦哎。
识海内,江心的竹筏上,秦七弦看到了一条裙子。
银色长裙,半截搭在竹筏上,裙摆则飘在水面,与水面的波光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黑色的长羽缠在腰际,衬得腰细如柳。
羽扇恰好点缀在胸前,隐隐有火光流转其间。
她想去摸一摸,结果就看到羽毛的地方还挂着针线……
显然还没缝好。
之前东池宴还老用袖子遮挡,不让她看。
还是别碰了。
这么想着,秦七弦退出识海,起身进匣中山浇了下花,没多久就等来了胖鹤。
胖鹤:“就是吃这个果子?”
吃一颗果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小金乌叫它的时候还奇奇怪怪挤眉弄眼的,难不成,这果子还能有什么蹊跷?
这天底下没有它吃不下的东西。
胖鹤闻了闻:“这果子灵气充沛,真给我吃?”
要是别人的东西它肯定不问,但秦七弦么,它是打心底发憷,小金乌说了不算,必须得等她点头。
秦七弦:“东池宴让你去叫它的?”
小金乌点点头,“是哦。大祖宗去看龙象兽了。说地心仙露代表新生,容易生出奇迹。”
龙象兽?
秦七弦想起来,哦,就是那头非常有想法,看上了白玉虾的高阶灵兽。
胖鹤:“我要吃了哈!”
小金乌忍不住提醒:“有点儿酸哟。”说话时,脸都皱成了团。
秦七弦看向小金乌,“你怎么知道?”
小金乌脑袋一下子垂下来,“娘你上次掐下来扔坑里那一小块,我尝了。”
秦七弦:“……”
她摸摸小金乌的脑袋,“地上的东西别捡来吃,不干净。”完美代入了穿越前带小孩的家长。
胖鹤:???
它看着坑里躺着的果子,心头默默飚了句脏话。
等到得到肯定答复,可以吃过后,胖鹤张大嘴,一口叼起了果子。
秦七弦:“记得吐桃核。”
胖鹤先是答了一声知道,随后,险些把整颗果子都喷出来!却又因为被秦七弦盯着,完全不敢那么做……
它的胖脸扭曲变形,眼睛眯成一条缝,身子不停地哆嗦,险些背过气去!
许久之后,它吐出桃核,身子直接仰躺地上,小脚丫不断抽搐。
“呸,溜尖儿酸!”
得吃多少好东西才补得回来?
桃核依旧有点儿沉,秦七弦接过后清洗干净,递给小金乌,“拿去,抱着睡。”
虚空核桃舟无需过多炼制,核桃上天生灵纹,小火温养五到十日便可炼成。
秦七弦:“温火炙烤。”小金乌现在的控火能力,远比她强。
小金乌:“好咧,娘,包在我身上!”
第122章 机缘
天降甘霖, 预示着此界平衡初步形成。
裂隙风暴逐渐消失,大地也不再颤抖不停。
最为明显的就是,城外界河河水退下, 河面也恢复往日平静。
千翠紫藤收获良多,原本断裂的根须重新长出, 又逐渐往外延伸,这次它铺得没那么急,而是先往地下延伸,一直伸到实在探不下去脚了,才调整方向往外扩张。
有千翠紫藤示警,大家陆续出城, 看看外界到底发生了哪些变化。
出去的不止公孙厄的狩猎队,还有……
秦池未来的灵植师们。
巫灵檬就是提议将芦苇烧掉,把灵谷种在水田里的弟子。界河涨水, 将灵谷全部淹没, 她心疼得要死, 这会儿一见河水退下,得知可以出城过后,巫灵檬第一时间冲到水田,试图找到能救的灵谷。
等到了河边,巫灵檬登时就红了眼圈,原本嫩油油的灵谷都被河水泡烂, 生机断绝, 根本救不回来。
她修为也不高,原本是炼气八层, 在秦池修炼后现在是炼气境大圆满,还未突破凝神期自然也没有神识, 只能一株一株往下看。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方有一棵人高的小树。
怎么会有小树呢?难道是老大说的,现在渡川新生的那些珍稀灵植,那四周很可能有裂隙,她得小心一点儿。
想了想,巫灵檬还往岸上走了几步,用力跺了下脚,问:“千翠老祖,前面有没有危险啊?”
没见回应,想必是没有的。
巫灵檬继续往前,等看清小树后愣住:这哪儿是什么小树,分明是一株变异灵谷!
居然能长这么高大粗壮,叶片宽大如龙舌兰,谷穗更是像一条毛茸茸金灿灿的狐狸尾巴。
这样一条大“尾巴”里能结多少颗粒饱满的灵米哦?
每一粒灵米都有磅礴的灵气,仿佛深吸口气,就能直接将浓郁的灵气吸入体内,连引气诀都用不上。
巫灵檬欣喜若狂,直接伸手去摸,结果这么一碰,她人就原地定住,眨眼消失不见。
她没看到,灵谷底下有一粒色泽金黄的沙。
……
匣中山内,秦七弦已经知道了灾厄的范围。
师父靠不住不要紧,灵植大军会出手!
千翠紫藤恢复后根须往外延伸,探测范围就很广,这会儿正抖着叶子说具体情况,“整个凤血原都感受不到任何灵植存在的气息。”
“现在能听到声音的是一颗石头缝里的小草发出来的,它说旁边很黑很臭……”
“也只说了很黑很臭。”
低阶灵植是没有灵智的,往往只会发出一两个声音,完全无法交流。
不过通过这些声音,就已能判断出灾厄的具体情况。
灾厄出现在凤血原,也蔓延到了凤血原旁边的散修聚集地白河镇,同样,灵霄门也被灾厄彻底吞没,留在灵霄门的那些修士,应该没人能活下来。
在千翠紫藤能够探测到的范围内,没有活着的人修和妖魔。
每一次天血妖蛊惑后,灾厄的范围就会扩大一里左右,按照它现在的速度,短时间还是不用担心它会扩大到秦池。
这个消息让秦七弦稍微安了下心,也有心思去考虑其他事。
她身体状况不宜外出,但可以用通玄望气术来看看情况,哪里有什么玄妙、机缘一目了然,等看了方向再让赤漪跟他们一块儿去寻宝,岂不是方便得多?
她现在神识变强,想必能看得更加清楚。
秦七弦施展出通玄望气术。
刚彩气覆眼,还未来得及眺望远方,就见东池宴面无表情地返回了匣中山。
她的视线直接落到了东池宴身上。
上一次她看东池宴时还未突破金丹,看到的东池宴就是通身紫气,像个紫色的大茄子,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现在,系统面板上多出了一行字。
东池宴:元神渡劫期大圆满,肉身……
显示肉身时光幕闪耀,出现了一些残缺扭曲的字迹,宛如系统出错来了一堆乱码。片刻后,修为境界这一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
东池宴:人族、妖魔杂交血脉,朝暮分血,目前为妖魔(?)。兽魂凝聚肉身,实力(?),天眷生灵、紫气加身……(境界差距太大,若需查看详细信息请升级!)
朝暮分血是什么意思?看不出来竟显示问号,逼我氪金!十万上品灵石,短时间出不起,用等价丹药兑换行不行?
看前面秦七弦还觉得好笑,然看到最后的字迹,她目光凝住。
紫气加身,近期运势——大凶。
她猛地抬头,就见东池宴浓郁的紫气上方,血光冲天。
东池宴皱眉:“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秦七弦双目刺痛,眼泪如倾。施展通玄望气本身容易伤眼,她经常看得泪如雨下,然而这一次,却不单单只是眼酸。
她在看出古柔身上血光之灾,靠丹药可以化解后,曾想提醒古柔收好那颗丹药。
那时,东池宴说过一句话。
窥天测地的神通,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了,等哪天达到了化神之境,再考虑要不要多管闲事。
而现在,东池宴身上有冲天的血光,后面,却没有跟着化解的字样。
“东池宴……”接下来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果真是连提都不能提,眼睛的骤然刺痛都压过了脸上的妖腐之气。
东池宴怔了怔,伸手替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嫌弃:“你以前没这么爱哭。哭得多了,泪水便不值钱。”
别以为你一哭,我就什么都得依你。
秦七弦紧紧抓住他的手。
东池宴:“……”
他扭头看江心,闷声道:“说吧,又想要什么?压境符?我不一定能钓起来。”总觉得,垂钓起来的记忆越多,他的神魂越容易受到影响。
他不想看一个人的记忆。更不想处处依赖一个人的记忆来解决现在的麻烦。
偏偏,她总求他。
秦七弦原本心跳很快,像是在慌不择路的奔跑,到处危机四伏,一时找不到生路,紧张、慌乱,心悸。
然而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收敛起满身杀意和戾气,用看似不耐烦的语气做出最温柔的妥协时,秦七弦觉得她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
他们神魂结契,生死相连。
提醒不了他也没关系,她心中有数即可。在这一刻,同生共死仿佛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让她,能够镇定下来,尽全力去对抗所谓的大凶。
这么一想,她笑了笑,“没,不是压境符,你刚去哪儿了?”
东池宴下意识道:“与你何干?”地心仙露仍未让新生命诞生,看来,他的想法行不通。
妖域的妖魔修神,神念交融一切皆有可能,这么一对比,他觉得人族这边的生灵通通都是废物!
说完,东池宴目光在她泪眼上停留一瞬,语气稍软,“是不是日后去哪儿还得经你允许?你我,孰是主,孰为仆?”
秦七弦:“你们的奴仆印记,为何要叫妖吻?”听起来怪旖旎的。
东池宴淡淡道:“那得问你们人族。”
秦七弦:“吻,是这个意思。”她踮起脚尖,在东池宴唇上浅啄一下,“喏,这就是吻。”
唇边还残留她的余温。
东池宴脸有点儿发热,脑子晕乎乎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扛着鱼竿儿走到江心,利索甩竿。
等回过神时,空荡荡的鱼线上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光点。
神识一扫,东池宴皱眉。
他想,这废物东西居然连喜欢是什么都不会画,枯坐数日面前仍是一张白纸。
若是他,立刻就能下笔。
……
通玄望气术用来看了东池宴,短时间又无法再施展,秦七弦叮嘱跟公孙厄一块儿外出的赤漪万事小心为上后便坐下修炼。
傍晚时分,传音硬币嘀嘀嘀地叫,秦七弦摸出来接了电话,就听到旬二语气急促地道:“老大,巫灵檬失踪了!”
巫灵檬,炼气大圆满的女弟子,就是曾找她买过修炼心得,将春风化雨也修炼到了第五层,还在界河边种起了灵谷的那位灵植师。
今日大家第一次出城,都被要求不要走太远,天黑前赶回来,现在公孙厄带的狩猎队都回来了,那巫灵檬还不见人。
大家到处找都没看到,连千翠老祖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这么大一个活人,到底去哪儿了呢?
难道是跌入裂隙,遇到了意外?
秦七弦问千翠紫藤,“你也没发现?”
千翠紫藤点点头:“没有。”
巫灵檬的实力,不可能走出千翠紫藤的根须范围。
千翠紫藤都找不到……
恐怕是真的遇上了裂隙。
可这附近,哪儿有裂隙?
千翠紫藤:“就之前震裂的那道缝,已经被我圈起来了啊,没有别的发现。”
就在秦七弦一筹莫展时,千翠紫藤突然道:“她出现了!”
“就在界河边!”
“咦,她好奇怪!”
重新出现在灵谷前的巫灵檬浑身气息已经变了,她人显得苍老了许多,两鬓斑白,修为也从炼气期大圆满进阶到了凝神期大圆满。
巫灵檬抬头看见熟悉的城墙,登时热泪盈眶,她低头抓取地上的沙粒,快速飞奔回城内。
守卫见了她如同见鬼,“巫,巫灵檬?”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是个年轻姑娘,怎么晚上回来就老了呢?
巫灵檬道:“我要见老大!”
秦七弦已经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就见巫灵檬捧起手中沙粒道:“老大,这应该就是你之前讲的时之沙了。”
界河凶险,河中凶兽无数,最大的凶险还不是凶兽,而是河中流沙。
流沙,又被称为时之沙。可吞岁月,可渡光阴。
“我在沙中世界里渡过两百年。”沙里世界灵气充盈,她身上备着凝神丹,故而轻松突破凝神境,可后面的筑基期丹却是没有准备,她资质普通,修炼的功法也是低阶,没有筑基丹无法冲击下一个境界,修为就此停留在凝神期大圆满,如今寿元所剩无多。
若老大能入沙内修炼,至少也能结婴吧?
当初是绿柳给大家讲述的时之沙,秦七弦对它了解不多,这会儿便把师父和绿柳她们都叫了过来。
界河涨水,会把时之沙冲上来不稀奇。
但时之沙每一粒沙都不同,有的里面是时间流速不一样,有的,会直接吞噬人的寿元。
进错了沙,就麻烦了。
巫灵檬笑了笑,“我契约了变异灵谷。它是在时之沙里变异的,没别的用处,可以分辨出时之沙的类别。”
将捧在手心里的沙展示给秦七弦看,“这里有两粒沙,都是可入内修炼的沙。”
“刚好,你与悬灯老祖一起入内修行,出来时实力定能再上一个台阶。”
她手里捧着一大捧沙,秦七弦用神识看,愣是没看出里头的沙粒有任何区别。
旁边修为已经渡劫期的孤悬灯也看不出来,这就是时之沙的厉害之处。
没想到,巫灵檬契约了一株变异灵谷,竟能分辨出界河沙粒的不同。
巫灵檬无法直接挑出那两粒沙,她想了想,招出灵植,摘下一片叶子用来筛沙,最终留下的那两粒用叶片包裹递给秦七弦,“用这个裹住,就不会直接被吸入沙中世界。”
秦七弦问:“那是不是还有那种吞噬光阴和寿元的沙?”
巫灵檬点头,“不过我在河边就见着一粒,没有捡起来。”
秦七弦心念一动:那可是个大杀器啊,把沙扔到对方身上,能让人瞬间白头。
巫灵檬:“老大想要?”
秦七弦点头,“留在河边也不安全,万一被咱们的人踩到了呢?”
巫灵檬反应过来,连道:“哦,对对对。”她有点儿害怕那粒沙所以没捡,现在经老大一提醒才反应过来,将沙留在那里对其他人来说才是一个巨大的危险。
她赶紧返回河边,用叶子将吞噬寿元的沙包好带了回来。
手里的沙如同一个烫手山芋,巫灵檬拿到后第一时间塞到秦七弦手里,“老大你收着,我揣着都害怕。”
秦七弦也扯了几片千翠藤叶子再包了一层,接着她将巫灵檬上下打量一番,“你等等,我给你炼颗筑基丹。”
巫灵檬现在如此苍老,就是因为修为只有凝神期大圆满,成功筑基后,寿数又会增加。
之前让弟子们展示才艺的时候,就有弟子炼了筑基丹,秦七弦当时害怕技艺一类也有上限没有收录,这会儿列表里没有这个丹方,只能让旬二把人叫过来当场炼了一炉,然后她才自己开炉炼丹。
等分完丹,旬二道:“老大这点儿不够,你多炼点儿。”
他一脸骄傲地道:“咱们很多人都要筑基了呢!到时候选个日子一起突破,您再给我们弹一次破境曲!”
有上品丹药随便吃,还有破境曲可以听,咱们现在过的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就算是天下书院的天骄也不过如此了吧?
秦七弦应了声好。
不过时辰到了,灾厄的蛊惑又将开始,得等扛过去再说。
将一粒沙丢给了师父,“反正你现在也不能出城,不如在里头好好修炼。”
孤悬灯:“……”别人都是师父监督徒弟修炼,到她这儿,就成了徒弟督促师父!
行叭!
不过不是实力越强,出去越遭罪吗?
她日后就缩在城内不出去,死守秦池。孤悬灯接过包了沙粒的叶子,径直回了院子。
秦七弦也回了匣中山。她想,灾厄形成,会蛊惑那些体内拥有妖腐之气的人过来献祭。
那位被宗门长老们反复提及过的小琴仙,她也会来吗?
第123章 慎言
一粒时之沙给了师父, 另外一粒,秦七弦原本打算自己用,然而东池宴的话打消了她的念头。
“你体内妖腐之气不多, 故而暂时能够抵挡灾厄召唤。但灾厄现在正在形成的关键时期,一旦发现你在时之沙内, 它可以通过你体内的妖腐之气,剥夺时之沙的力量。”
“这一粒沙能让人在里头修炼百年,若被灾厄所获,即是说,我们要面对的就是百年以后的灾厄秘境。”百年,它会扩张到多大, 属实难以预料。
秦七弦:“……”这沙粒果然是个烫手山芋。
“那你进去呢?”
东池宴淡淡瞥她一眼,随意找了个借口:“你我神魂相连。”百年分离,绝无可能。
“那小金乌也不行。”
思来想去, 秦池现在最合适的人唯有公孙厄。
东池宴点点头, “嗯, 若她百年内剑道突破,自己就能解除身上的剑意囚笼。”
秦七弦将时之沙和修炼、破境的丹药等物品一并交给公孙厄,“百年时间,好好修炼,争取破掉那剑意囚笼。”
公孙厄摇头:“不用争取。”
她淡淡道:“不出百年,必斩其牢。”威武霸气, 又美又飒!
秦七弦冲公孙厄竖了大拇指, “厉害。”
公孙厄瞥她一眼,认真道:“不及你万分之一。”
秦七弦:这一波商业互吹非常到位, 大家都满意,就连东池宴都难得抬了下眼看公孙厄, 并夸了她一句会说话。
送走公孙厄,秦七弦琢磨起这个大凶劫会应在什么地方。
最大的可能就是灾厄秘境。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她看了一眼正在识海里睡觉的小金乌,她的一只爪子底下,压着阴阳灵桃桃核。
阴阳灵桃舟,一艘能坐五到十人。
如果只能带五个人,她会选谁。
如果能乘坐十人,又应挑谁?
……
仙舟,舱内。
渡川界的修士聚在一起。
“涂檀还在睡?”
屋子里就一张床,被涂檀给占了,其他人或站或坐,二三十人都挤在了一个屋里。
阮怡宁看了一眼涂檀旁边的黑棉絮,“涂黑子平时喜欢睡觉,梦中疗伤恢复得最快,你别看他在睡觉,你看他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
“它这小黑云可不一般,梦魇灵兽呢,能将人拖入梦境。”
一人突然道:“岂不是可以造梦?能让我们梦到想见的人吗?”
阮怡宁搓了搓自己的包子脸,“应该可以吧,以前我们比斗的时候,他就让我梦到了个万斤重的石墩子,我在梦里举了一晚上。”
说话的弟子瞥一眼床上的涂檀,心说长得黑,人也挺腹黑的哈。
涂檀没什么大碍,众人便转移了话题。
段有灵:“仙舟穿梭速度极快,然而我们路过上一界,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他沉默一瞬后说:“渡川界挪了位置。”
“这里的形成,跟浮生妖界不一样。”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奈何蓝花楹横了她一眼,“慎言。”
大家都不是傻子,心中也会有怀疑。
然而,诸天万界的其他修士不会在意一个偏僻的渡川界,就连那些早已离开的各宗精锐,想必也不会在意留在渡川的生灵。
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说出来。
“若是以前的我们,也不会回来。”
“我们那一批藏剑秘境出来的弟子,同样也有不少没来。”有的已经长眠战场,来不了,也有的没通过考验,但还有一部分,不愿再来。
彭霄把铁背龟的壳子当木鱼敲,“莫管闲事,寿终正寝。”
“那你还来?”
彭霄哐哐敲木鱼,一本正经地道:“妖魔战场,资源无数,怎算闲事?”
众人相视一笑,没有揭穿他的话。
恰这时,灵箜真仙的声音响起,“仙舟即将靠岸,今欲弹一首《缚苍龙》,祝诸位天骄凯旋归来。”
话音一落,其他修士纷纷走向甲板。
渡川界这群人面面相觑,没起身。
“她居然没弹那个成名曲《风过了无痕》。”
“音圣在这里,不敢弹吧?”音圣总能分辨曲中真意,是凝神静心还是杀伐曲,一听便知。
“我们不去?”
段有灵:“不去了。进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万一又像秘境那样,反而……”他没继续说下去。
很快,曲声响起,哪怕每一个房间都有结界,这会儿依旧有跌宕起伏的琴声传来。
兴许是一开始就带了偏见,大家听那曲声只觉心浮气躁。
最后,还是鱼小满道:“那我来弹一首农耕曲吧。农耕曲寓意丰收,祝我们此行皆获大丰收!”
说罢,她取出琴,叮叮咚咚的琴声从她指尖倾泻而出,活泼、欢快,让人回忆起了当初一起种地、干得热火朝天的情形,大家不由自主露出微笑。
一曲弹完,音圣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诸位小友,我可以进来吗?”
蓝花楹赶紧起身开门。
音圣手里托着一张琴。琴很小,只有她手掌长。她拿出一张黄色符文盖在琴上。
“好好被我放在玉晶宫内,以灵琴镇压,防止她身体彻底溃散。你们若能到灵霄门,就解开 符文,将它埋下即可。”
“到不了也没关系。”音圣轻叹一声,“只要留在渡川界,她便心满意足。”到灵霄门,只不过是离她师兄更近一点儿。
将手中之物交给蓝花楹后,音圣又看向鱼小满,问:“刚刚,是你弹的琴?”
鱼小满紧张地道:“是。”
“此曲由何人所做?”
“是,是我自己。”鱼小满紧张得手脚发软,说话都有些结巴。
她心情万分激动,小脸涨得通红。
面前的可是音圣,就是站在音律一道最顶端的圣尊,而音圣现在,竟然在同她和颜悦色的说话。
音圣微笑,赞叹道:“是很好的曲子。对生命饱含了期待和敬畏,金秋清有韵,高月朗无云。谈笑丰收事,恭迎得意君……你天赋不错。”
音圣问:“你叫什么名字?”
“鱼小满!”被音圣夸了的鱼小满都有些飘飘然了,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声音,音圣夸我天赋不错!
她顿了一下,“你可愿随我学音律?”这么多年,她没有再收过徒。
可这音律一道,始终都得传承下去。
她亲手送走好好,心中悲痛欲绝。
但那是好好心中期盼,做师父的不能阻止,这首农耕曲,让她又被悲伤填满的心湖又多了一丝期待,于是见鱼小满愣着没回答,她又耐心地问了一次:“你可愿意?”
鱼小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说:“那等我回来就拜师?”
音圣原本想说你可以不去,然她说不出来,不愿再说任何试探的话来玷污这一颗赤诚之心。她点点头:“嗯,我等你。”
又看向其他人,说:“等你们回来。”
……
云圣:“渡川战场已到,我们会在边缘尝试布置玄音阵法,但一界新生,其内情况不明,阵法何时能顺利运转并不清楚,故不必等候。”
“时间紧迫,诸位先锋,速速入内。”
第124章 杀意
甲板上的修士各自降落, 偌大的仙舟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注意到音圣站在仙舟舟尾,一直看着底下的新战场,云冬青道:“你那小徒弟现在算是得偿所愿, 音圣也该看开了。”
他提醒道:“新界不稳,裂隙风暴尤存, 我们的神念若是侵入,对里头的生灵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音圣点点头,“嗯,我心中有数。”接着又道:“现在,好好又有了师妹。”
她看着底下被红雾笼罩的新战场,“等那小姑娘从里头出来, 我就收她为徒。”
甲板上,刚收好箜篌的灵箜脚步一顿,随后笑了笑, 瞥了一眼云圣后一言不发地步入船舱。
云圣则叹息一声:“神识无法窥探, 也不知那灾厄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让灵箜去冒这个险, 我有些不放心啊。”旁人得等到确实有特殊秘境出现,才会请昆山画压境符,而灵箜,她手里已有东圣所赐的压境符。
“灵箜?”
音圣眉头蹙起,这是她师妹收的徒弟,师妹陨落后, 灵箜就跟着她修行了一段时间, 也与好好她们一块儿喊她师父。
灵箜到底是师妹所收,在她这里并没有行过真正的拜师礼, 故而只能算个记名弟子,顶多算是半个徒弟。
都是一起教的, 但灵箜心思太重,曲声里满是匠气,只能模仿别人的路,走不出属于自己的路。
兴许是她批评的次数过多,灵箜后面也很少出现,而好好出事过后,灵箜就再也没去过她跟前。
音圣反应过来,“你说刚刚弹箜篌那个,是灵箜?”
好好出事过后,她带着好好踏遍诸天万界,只为寻找解决妖腐之气的办法,因此对当今天下的人和事都不是很了解,更不知道,当初那个她觉得一身匠气的记名弟子灵箜已经成了天下第一美人,是年轻人心中的音道神女,下一尊音圣。
“灵箜以前长这样吗?”音圣都有些恍惚了。
只是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毕竟早些年对灵箜关注就不多,如今有这么长时间没见,灵箜容貌上的些许变化,倒是可以接受。
她仔细回忆灵箜的刚刚的样子,越想,越觉得熟悉。
等脑海中想起一个名字,她手心里骤然捏了把汗——苏烟岚。
灵箜的眉眼,有一丝苏烟岚的影子。
东厉风、苏烟岚、夏云岫,当年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剑修、丹修、灵植师,也是曾经妖魔战场的高居狩妖榜首的第一小队。
这三人,一人成了人族东圣,一人尸骨无存,还有一个,背叛人族,堕落成了屠戮万千人族的残忍魔仆。
她怎会从灵箜脸上看到苏烟岚的影子呢?片刻后,灵箜换了一身轻便简洁的黑色劲装出来,此刻再仔细去看,倒没有了那熟悉感。
凝神细看仍无所获,反而,隐隐察觉出东圣气息,让音圣略感不适地移开视线,再次看向红雾之中。
……
“哎哟!”
“好大的妖风!”
“呸呸呸,刚进来别提妖!”
明明是踩着各自的飞行法宝进入现在的渡川,哪晓得还未靠近,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拉扯力,众人在空中根本稳不住身形,被吹得东倒西歪。
最终,一个个跟下饺子一样落了地。
仙舟上下来这么多人,最终能稳住身形的不过三人,均是天下书院的弟子。那三人显然是一个小队,在红雾边缘停留片刻后径直选了个方向进入。
蓝花楹起身时,看到三人中有个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男子嘴唇翕动,无声说了一句:“小心。”
他与白执鹤有那么一点儿交情,也就发发善心提醒一下这群……
傻子?
段有灵:“这是哪儿?”他身上有渡川界的界图,取出后发现一个地方都对不上,显然,这片土地早已不是他们说熟悉的模样了。
断潮提着刀选了一个方向径直往前走,他身后有两个弟子立刻跟上。
在妖魔战场,修士切忌扎堆,人修聚集,就好似在黑夜里举了个火把,大大小小的妖魔就会像扑火的飞蛾一样涌上来。最可怕的是,妖魔修神,神识稍弱的修士容易被影响蛊惑,就存在队友突然偷袭、发狂等情况,故而聚集在一起的人数一定不能过多。
当然,也不能过少,一般来说,三人队伍最为恰当。
蓝花楹、段有灵、鱼小满为一队,小琴仙江音好将由他们这一队护送。
“那就在这里分开?”
正说着话,忽听前面有打斗之声,本以为断潮他们遇到了妖魔,却不料,手里准备的噬灵草并未变色,妖魔暂未遇上,朝断潮出手的竟是金丹后期的人族修士!
“X他大爷的,这时候……”一人忍不住骂了脏话。
“排名前二十的,所获东西才归自己所有,名次越低,收获越少,需要上缴的反而越多。”蓝花楹毫不意外,难怪刚才那天下书院的三人会出言提醒。
“哟,都在这里?将你们身上的法宝、丹药全交出来!”他们这一群人都才突破金丹不久,而对面的三人队伍,均是金丹后期。
“速战速决,小心引来妖魔!”一人道。
三人全力出手,不曾想,攻击落下后撞上一层淡淡金光,“这是,音圣的真言!”
音圣不仅给了他们很多法宝和丹药,竟然还给了这一群人真言防护!
“在妖魔战场,有红雾隔绝,真言的威力十不存一,内部天地没有灵气,真言也会逐渐减弱,至多不过三日,这层真言屏障就会彻底消失。”
三人随意选了一人,当着众人的面肆无忌惮地打下神魂烙印后迅速退走,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打下烙印的弟子一脸铁青,“他们,他们竟然这么嚣张!”
神魂烙印,就是在他身上做个记号,随时都能通过记号找到他的位置。
“元神力量强过他们就能抹去。”
被打下烙印的弟子把心一横,“我一人一队!”他看向身侧队友,“趁他们还未离开,你们各选一队加入!”
最好三人,四人也问题不大,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彼此信任,要加入一个新小队立刻就会被接纳。
“试试看,能不能抹去!”众人能通过考验,并非就是神魂远强过他人,而是足够坚韧和永不放弃希望。
神魂力量最强的几人一一出来尝试,均无法抹去。
“要是乌怀雪在,兴许能做到。”
乌怀雪神魂力量足够,但他还没结丹,就错过了这次机会。
那弟子低吼一声,“赶紧散开,我先走一步!”说罢,自选了一个方向直接往前冲,却在这时,鱼小满身上传出一个女子声音,“我可以替你抹去印记。”
鱼小满愣了愣,捂着嘴道:“不是我说的。”
音圣在将小琴仙交给她们后,还给了一个可以容纳活物的上品灵器,一个黑色的丝绒布袋。
鱼小满不想将小琴仙当物件放在储物袋里,一直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是我。”声音,正是从她手里发出来的。
“小,小,小琴仙……”
谁都没想到,当初在舱内所见的一滩肉泥,竟然还能发出声音。
小琴仙轻笑一声,“小满,你该叫我师姐。”
鱼小满正将贴了符的小灵琴捧在众人面前,听得这话眼睛一酸,泪水滴落掌心:“师姐。”
“哭什么,要替我开心啊,你看,我到了此界,意识便恢复清醒。”不必再日日夜夜忍受痛苦,如愿来到此界,临死前,还能再斩杀一些妖魔!
小琴仙声音难得轻快,“此界刚刚生成,妖魔同样要受到限制,有我在,你们无需太过惊慌!”
“虽我修为境界跌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我也曾突破过渡劫……”她轻笑一声,“斩点儿玄、黄妖魔不成问题!”
她朗声笑道:“你们若不愿分开,那便聚在一起,替我引来小妖,看我诛魔!”
很快,就有妖魔出现。
鱼小满手中巴掌大的灵琴发出铮的一声响。
肉眼可见的音浪化作利刃,直接将没有什么灵智的黄阶小妖给劈成数道。
“铮、铮、铮!”琴声越来越急,杀意犹如千军万马,高歌向前。
鱼小满震惊:“这是,风过了无痕!”跟小师叔弹得差不多的风过聊无痕。只是小师叔是弹完后才会爆发杀意,而现在,小琴仙是一边弹,一边宣泄无尽杀意。
“曲终余音散,杀人正当时?”小琴仙也听到了鱼小满这句低语,她轻笑一声,“说得没错!”
只是,我没多少时间等待了啊。
所以,就只能,一边弹,一边杀!
……
她的琴乃是修真界有名的灵琴,琴声能穿透红雾,传向远方。
仙舟上,音圣眼眶湿润,“好好,醒了啊。”明明因为疼痛而昏睡过去,一到渡川,就醒了过来。
醒了不算,还要诛妖魔,她自己身体什么情况心里没点儿数吗?
而且,再过一个时辰,灾厄的召唤再起,可不能乱来啊。
东圣的忘字真言,让她师兄成了不可提及,这丫头,是不是忘了,他的师兄,其实也算是妖魔。
现在杀得尽兴,等到了地下……
音圣苦笑一下,她已成圣,竟还想着什么碧落黄泉再相聚,果真是,老了。
“这曲声有些耳熟啊?”
还留在仙舟上的,除了两圣就是少数几个元婴和渡劫期修士了,里头的男修大部分都是灵箜的爱慕者。
“是风过了无痕?灵箜真仙的成名曲风过了无痕,凝神静心曲?”
听得这话,音圣冷冷道:“谁说这是凝神静心曲?胡说八道,这曲子,分明杀意冲天!”
刘相思呵呵笑了一声,瞥了一眼那已经下到红雾底下的灵箜真仙,故意道:“难怪我以前听着不对,难不成,这曲子并非灵箜所做?”
剩下的人心思各异,无一人接话。
第125章 开张大吉
红褐色的大地宛如被鲜血浸泡过, 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气。
头顶上空两轮圆月被红雾遮住了大部分光芒,本就清冷的月光更是凉如冰霜,洒在身上都带着寒意。
一团水雾在黑暗中穿行, 时而变大,如一条水龙, 时而缩小,又成了一滴滴露珠。
那是玄阶枯水魔,遇到这种妖魔,身上千万不能有任何伤口,一旦出现伤口,体内的血液都会被它瞬间抽走。
断潮肩膀上已经受了伤, 被水箭擦出来的一道划痕,见了血。
身上的法宝、施展的法术都需要灵气支撑,然而现在, 他体内灵气所剩无几, 这消耗, 即便是不停嗑药也补不回来。
他们才金丹初期,对付黄阶小妖还能有胜算,身后那个是玄阶里面都极为难缠的枯水魔,能够在枯水魔的追杀下坚持了整整半天,这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战绩了。
“断师兄,不用管我们, 你自己走!”断潮的刀化作了门板宽, 此刻被他踩在脚下,上面还坐了两个伤得很重的弟子, 均不是他四海宗同门。
另一个则道:“我去引开那妖魔。”说罢,他就要放弃维持灵气屏障, 然而刚一动,脑门就被断潮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断潮:“好好坐着别乱动,我撑不住的时候,会立刻扔掉你们。”
两个弟子均沉默。片刻后,一人道:“也不知道其他人运气如何?师父说咱们这批人,虽然从秘境里活着出来,却心乱了,心乱了的人,在现在的修真界活不长,以前我觉得没道理,现在,我信了。”
小琴仙杀了一会儿妖魔后就沉寂下去,他们一群人只能分开,因为地貌全变了,根本不知道哪是哪儿,大家只能随意选个方向小心翼翼往前走,结果他们没走多远就遇上了好几只黄阶小妖,还没来得及完全分开的队伍被冲散,若不是遇到断潮,他俩肯定没了。
放在以前,断潮早就丢下他们逃生了,没准还能在他们身上割出无数伤口用来吸引妖魔注意力,现在,他竟然一直不肯扔掉他们。
他下意识地将心里话出了声,就听断潮道:“就算以前,我也不会这样。”
“当初买的四海宗弟子信息里,就有这样的介绍。”藏剑秘境之前,各宗弟子的消息都会被私下出售,断潮作为四海宗天骄,自然也会被收录,其中就写了他一刀将同门斩成几截,也是个狠人。
断潮:“至多将你们当累赘扔掉,不会割血喂妖魔。”他跑得很累,说话时喘着粗气。
“那你现在扔掉我们吧。”
断潮:“呵,还没到时候。”
又逃了小半个时辰,一弟子发现断潮周身气血不对,艰难坐起来一看,“断师兄,你燃了血!”
断潮的刀化作一道血光飞速往前冲,“与其被身后那阴魂不散的妖魔抽走体内血液,不如让它自己燃烧!”
在浮生妖界的妖魔战场内有少量营地,亦有城墙,他们遇到不可敌的危险可以往城墙逃,好歹能有一线生机,然而现在,就算速度提升了,却也是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蹿,根本不知道生路在何方。
很快,血刀的速度慢了下来,飞都快飞不起来了,离地仅剩一尺。
身后,玄阶的枯水妖魔已经追了上来,隐约能看到水雾在天边飞舞。
妖魔神识远比他们强大。它速度不快,但绝不会追丢!
一弟子怔怔看着地面,原是想趁断师兄不备跳下血刀跟妖魔拼命,结果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四周的噬灵草竟是越来越少了。
“附近,是不是有灵气了?”虽然稀薄,但的确存在。
妖魔战场,怎会有灵气?
然就在这时,一滴水珠从天而降,直直砸在断潮三人的防御屏障上,巨大的力道将本就飞得很低的三人直接撞倒在地,紧接着,原本还隔了一段距离的妖魔突然冲上来,好似施展了某种秘术,眨眼冲至眼前。
一人施展出火系法诀,凝出一道火墙阻挡,“你们快跑!”
断潮这个时候没有再犹豫,揪起另外那个直接往前冲。
不过一个呼吸,水魔就穿透了火墙,就在它即将撞入弟子身体时,一条藤蔓高高扬起,“啪”地一下抽到了水魔身上。
玄阶水魔拥有灵智,此刻口吐人言,“你不要得寸进尺。”
它没有靠近那片区域。
藤蔓只是从土里冒出了一截新鲜的根须,左右摇晃几下,意思是:“我的脚脚又长长了,这里也是我的地盘。”
玄阶水魔遥遥看向远方,那里有一座城。
根须所在范围,均在那强大的气息笼罩之内。
它不敢虎口夺食,只能,默默退走。
“水魔退走了!”
“妖魔等阶森严,领地意识强烈,它会退走,只能说明……”
断潮脸色更加难看,然而就在这时,一直低着头的弟子道:“这草上有字。”
“前行一千里,有秦池城,城外建有竹舍可供休憩,只需十块上品灵石,珍稀灵植千翠老祖亲自为你带路,妖魔退避,安全无忧。”
这?什么玩意儿?
“一定是妖魔所施幻境,我们遇到了幻妖!”
另外那人拉住低着头的弟子,“别看那些字!当心被妖魔迷惑心神。”他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凝神香,又摸出一根炼制出的噬灵草,想看看四周有没妖魔存在。
断潮思索片刻,从储物法宝里掏出十块上品灵石丢到草叶上,“烦请引路,有劳了。”
灵石落地,无数根须争先恐后从土里冒出来,卷起灵石就跑。
下一刻,地上冒出一根粗壮的藤蔓。
藤蔓上飞速长出一片巨大的叶子,宛如支起了一张绿床。
床上显出字迹,“上来!”
断潮直接坐上绿叶。
另外弟子一脸担忧:“断师兄。”
断潮还未说话,一直低着头的弟子道:“秦池,姓秦啊,是老大的城池吗?这死要钱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咱老大啊!”
话音刚落,之前那个怀疑妖魔幻境的弟子怔了一下,点头道:“说得很有道理。”一边说话,一边往绿叶上爬。
恰这时,绿叶再次显字,“你们老大叫什么名字?”
断潮皱了下眉,心说那是他们老大,不是我老大,嘴上还是回答道:“秦七弦。”
话音刚落,叶柄处就开出了几朵花。
刚出的十块灵石又扔回来一小块边角料,“既是熟人,打九八折!”
还真是熟悉的抠门气息呢!
肯定不是妖魔幻境!
看看,前面叶子又有字了,“累了吧,想不想在灵气充盈的地方喝一杯热气腾腾的灵茶?前方左转,前行八百里,秦池外,茶棚欢迎你。”
妖魔,想不出来这些花样,也干不出来这极品事儿。
……
秦七弦正在炼筑基丹。
千翠紫藤突然掏出几块上品灵石扔过来,险些砸她脸上。
托管炼丹,她也不能说话,这会儿挺好奇,哪儿来的上品灵石?她自己身上的早花光了,秦池绝大多数弟子修炼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上品灵石,更别说一下子拿出好几块。
“渡川界有人来了?”哈,生意来了!之前就做了许多布置,可惜灾厄秘境出现,导致她最近心思都没在这上面。
“熟人打了九折?”谁啊?
师父说第一批来的很可能是中州那些大势力的天骄,她上哪儿去认识大势力天骄?难不成是白执鹤?
千翠紫藤没发声,显然忘了问。
片刻后,带回三个名字,“断潮、张玉落、刘白河。”断潮最熟,另外两个也有点儿印象,都是藏剑秘境一起种过地的交情,那确实是可以打折的交情。
他们怎么会来?
这时,筑基丹炼制完毕,秦七弦不再继续,而是走到了城墙上。
不多时,就看到断潮三人坐在叶片上飞了过来。
她让千翠紫藤给三人一人发了一枚传音硬币,又给城门守卫打了招呼。
其他修士可不会放进城内,至多让他们在城外休息。
拥有硬币的三人入了城,秦七弦用春风化雨给他们治了伤,随后道:“说说,你们怎么来了?”
断潮三人一直没反应过来。
直到春风化雨落在身上,断潮才猛然惊醒,“你真的是秦七弦?”
秦七弦摸了下自己的脸,“不至于吧,就带了半张面具就认不出来了?”要不我摘下给你们看看?只是她脸上这疤现在跟以前区别很大,摘下了反而差别更大呀。
“你,你在妖魔战场内建了一座城!”
秦七弦点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好歹也是四海宗第一天骄,沉稳一点儿。”
她想了想,把匣中山里的竹心兰抱出来给断潮看,“喏,这是你送我的那盆灵植。”
见他还愣着,秦七弦又想摸出一开始断潮送的琴,结果……
储物法宝里的琴只剩下了东池宴送的春风宴,断潮送的那张音绕梁已不知去向。
十有八九遭了东池宴的毒手。
断潮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末了,一脸感慨地道:“你还活着,我……们就放心了。”
秦七弦反应过来,面前这三人,是来找她的。“还有哪些人?”
断潮快速说出其他人名字,二十几人,他以为他记不住,却没想到,每一个人的名字,他都能叫出来。
“大家都担心你。”
“还有你师兄,涂檀也来了。他跟阮怡宁他们一块儿,也不知道走散没有。”
师兄果然来了!还活着就好!
秦七弦立刻吩咐千翠紫藤赶紧去找人,红雾之下,她现在神识,没有千翠紫藤的根须爬得远。
旁边的张玉落一脸紧张地道:“来时路上,千翠老祖说,住宿一百上品灵石,疗伤等另外收取灵石,我们……”
秦七弦笑了一下,“那是对外人,你们不是外人。”
张玉落一哆嗦:“老大别笑,九八折咱也付不起!”城外都得上百上品灵石才能入住,这城内,灵气充沛得犹如中州的修炼圣地,得多少灵石才住得起?
秦七弦硬着头皮道:“不要钱。”
开张大吉,开张大吉,开门第一笔生意就不赚钱的话……
她眼皮跳了跳,总觉得有点儿不吉利啊。
第126章 记忆
三人需要休息, 旬二大管家替他们安排了住宿,他还贴心地分出了一片区域,“等老大的朋友们过来, 都安排在这边。”
秦七弦扫了一眼那边修的豪华的VIP住宅,还未来得及叹气呢, 就听千翠紫藤先唉了一声,又问:“那之前收的灵石要还吗?”
那可是它带路的灵石!
它还让他们三个睡了,想想都觉得好亏,脚丫缝隙里就藏了那么一点儿碎碎灵石,真要还的话……
太难受了!
听着千翠紫藤碎碎念,秦七弦无语道:“不退了, 几块灵石的带路钱,他们还是出得起。”
千翠紫藤立刻高兴起来,吼:“我又找到一个!”
这下, 它找得更卖力了。
……
秦七弦心情颇为激动, 一直站在城墙上等。
“东池宴, 我没想到,他们会来找我。”
识海无人应答,秦七弦一眼望进识海,就发现江心的东池宴手里正捏着一团光点,应该是刚刚钓上来的?
他钓到什么了,为何会发呆?
朱红大门上, 贴着鸳鸯戏水。推门便是小院, 院里种着梨树,旁边还摆放了一个秋千架。
风一吹, 梨花飞舞如吹雪。
身前是一个背剑的男修,他站在院中张望两下后道:“这是那个古秘境, 需要道侣结伴进入,你我两人进来算什么事儿?”
“要不,我出去,等江音好过来?”
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不必。”
男剑修:“也是,来都来了!”下一刻,他脊背一僵,“该不会把我们也当道侣了吧!”
记忆残缺,很快,又换了个地方。
卧房不大,床边还有一块搓衣板。床头的木头柜子上摆着一泛黄的兽皮古卷,上面是繁复的纹路,看起来像一个阵法,正中间,却有一点红痕起伏,像是风吹过的花瓣。
然凝神细看,那点儿红痕更像是——缓缓跳动的心脏。
剑修道:“这是什么?看着像阵法!”
观看记忆的东池宴视线跟着他们停留在兽皮古卷上,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清晰地刻在了脑海中。
同时,那个熟悉且清冷的男声响起:“是合道契。”
“什么?”
“上古婚契。”声音里透着一点儿不解,“魂丝缠,那丈夫将自己的性命交予妻子手中,一切由其掌控。”
“妻子若陨落,丈夫也会死亡。反之,则不受限制。”
剑修震惊:“竟会有这样的合道契!”他又看向地上的搓衣板,“原来真有人会跪这个!”
“双方同意的话,契约可解。”风一吹,古卷掀起一角,露出的便是解契需要绘制的符文,宛如一把小小的剪刀,剪断情丝万千。
剑修嘀咕:“能解也不会签啊!”他伸手去拿古卷,胳膊被人一拉,“怎么了?”
“别碰,除非你想进这对夫妻的幻境,想必到那时,你体验的会是女修幻象。”
剑修浑身一颤,偏偏还辩解道:“没准女修是你?”
“我比你强。”
“这幻境内的夫妻,妻子明显实力不如丈夫,丈夫想讨她欢喜,让她安心,才会主动奉上合道契。”
剑修显然被说服了。
片刻后,他又说:“我要把这个记下来。”
“记下作甚,反正又不会签。”
剑修:“万一呢?”他顿了一下,“万一我也遇到那种,恨不得把命都交到她手里的人呢?”
“解契也得记下来,留个退路哈哈哈。”
剑修在旁边蹲了半宿仍没记住,最后只能道:“大师兄,你记住了吗?”
“我用不上!”
剑修:“用不上帮我记啊!下次大师兄祝酒池的消费,全算在我洛庭轩头上。”
“你有喜欢的人了?”
洛庭轩顿了一下,说:“有,她敏感、自卑,平时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看着,怪叫人心疼的。”
他低语:“她这样的人,这上古失传的合道契,才能让她心安吧。”
洛庭轩神情突然认真起来,问:“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不知道。”
洛庭轩:“也对,大师兄你哪能知道。”
“反正不会是江音好!”
洛庭轩笑了起来,“对,反正不是江音好,所以,你要不要跟江音好结伴再来闯一次这个古秘境?”
“不必。”
洛庭轩:“别走啊,你帮我记啊!”
“嗯。”
“嗯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记住了?你就看了一眼啊,后面都没看你翻……”
“嗯!”
洛庭轩:“艹!”
……
这一段记忆,让东池宴隐隐有些头疼,眼前出现了飞溅的鲜血。
明明没有继续垂钓,却好似脑子里突兀地多了一些灵碎的画面。
“天血妖,天啊,那是天血妖!”
“大师兄,你醒醒,是我……”
“你,你是妖魔!”
“大师兄!”
是记忆里,那个剑修的声音。
是那个剑修的血!
就在他眼里戾气渐深时,秦七弦的声音响起,将他瞬间拉出了那片杀意之中。
“东池宴,你钓起来什么了?”
秦七弦没等到东池宴回答也没继续问,反正她早就习惯东池宴时不时不理人了。
她看向远方,恰好看到千翠紫藤运了人过来,“哟,蓝花楹和段有灵!”
他们也来了,这两人果真是感情深厚,随时都在一块儿。
正想着,忽觉膝盖一软,下一刻,人已后仰,倒在一片树叶上。
“东池宴?”
东池宴在她面前蹲下,抬起了她的腿。
裤脚被卷至膝盖,他冰凉的手指在她小腿处摩挲,惹得秦七弦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小腿下意识往后曲,语气急促,稍显慌乱。
“这里是城墙上!”
“蓝花楹他们还等着我替她疗伤。”
被他手指拂过的地方犹如被火灼烧,烫得她微微战栗,最近这些时日的神魂绞缠太过频繁激烈,身体也变得敏感又无力,轻抚过皮肤的手指都好似带着电流,从他抚过的地方流窜至四肢百骸。
秦七弦:“你,你松开!”
东池宴眉头拧起,神魂已透过肌肤,看到隐没在她体内的“妖吻”。
妖吻也是神魂印记。
秦七弦腿上这个,既是妖吻,也是魂丝缠。
那家伙,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
眼看蓝花楹他们越来越近,秦七弦急了,正要一脚蹬出去时,东池宴松开了手。
他起身时问道:“蓝花楹怎么来了?”
秦七弦松了口气,连跺两脚让裤子落下,这也稳了下跳得略快的心。
接着道:“他们回来看我,回来了二十几个!”
一时犯傻,竟用双手来比划,十根手指也比不出二十,双手在面前晃了晃,秦七弦默默将手背到身后。
东池宴眼前好似还残留着她摇晃的手,指若削葱,摇曳成花。
脸上没有表情,然她分明是开心的。
东池宴瞥向识海内小金乌压在爪子底下的核桃舟,目光渐暗,一颗心沉入谷底。
……
蓝花楹:“小师叔,你果然没死!”
秦七弦摆摆手,“我已不是灵霄门弟子,不用称我为小师叔。”
“老大,这两位也安排到断潮隔壁吧?他们,住一栋小楼?”
蓝花楹听得这话,半点儿不带犹豫地道:“好的,老大。”
段有灵杵在一旁还在发愣,小师叔怎么就不是灵霄门弟子了呢?
旬二:……
旬二自然认识蓝花楹,登时心头生出了危机感,总觉得一个不好,他这个大管家的位置就要保不住了!
蓝花楹:“这次我们来的弟子有彭霄、段有灵、鱼小满……乌怀雪因为境界不够没能来,涂路上遇到了涂檀的虚空核桃舟。”
“我们跟鱼小满本是一队,走散了。鱼小满身上带着小琴仙,倒是不怕妖魔,但是,我担心她与小琴仙受灾厄影响。”
“仙舟随行的是新圣云冬青……”
旬二:听听,蓝师姐一来说得多有条理,一下子就把情况说得清清楚楚。
将大家的情况简单介绍完,蓝花楹沉声道:“老大,你这座城太扎眼了,外面有渡劫期,能防元婴,防不防得了渡劫?”
“渡劫期修士可以持压境符入内,与孤长老有龃龉的刘相思,还有沐晟安都在仙舟上等,一旦出现高阶秘境,他们就会进来!”
秦七弦:“谁在?”
“刘相思和沐晟安!”
恰此时,一道剑影突兀出现,与此同时,“铮”的一声响,犹如拔剑出鞘时发出的剑鸣。
段有灵这才回神,抬头,就看到空中密密麻麻的剑影翻飞,银光刺目。
随后,万千剑光凝聚成一道,如雷霆一般落到了城墙上。
段有灵震惊,刚刚飞来飞去的剑影哪里是剑,飞明就是公孙厄!
他都怀疑自己眼花了,眼前的到底是剑,还是人?
蓝花楹同样震惊,“公孙厄,你结婴了?”留在渡川界,不仅没出事,修为进阶竟比她这个去了浮生妖界的都快。
公孙厄也看到了蓝花楹和段有灵,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接着走到秦七弦面前,拱手行礼道:“师姐,囚牢已斩,幸不辱命。”
秦七弦点头称赞。
百年时间,公孙厄结婴,意料之中嘛。
元婴境就斩破了渡劫剑修的剑意牢笼,那不更是理所当然?
公孙厄和师父的时之沙是一样的,想必师父马上也出来了?
秦七弦看向蓝花楹,道:“渡劫?我们也有渡劫,我师父没死,灵相重塑,早已突破渡劫,有她坐镇秦池,配合护城大阵,只要渡劫期敢来,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秦七弦豪情万丈:“等师父突破出来,至少也得是渡劫中期了!”
刚刚走出时之沙的孤悬灯:……
她嘴角一抽,迈出去的脚都想缩回去了。
谁家渡劫百年时间可以从初期突破到后期?你当是金丹呢!
她百年时间修为也就突破了一层而已!
徒弟太过天才,把修炼当做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她这个师父当着,也着实委屈得很啊……
第127章 龙骨
孤悬灯带着胖鹤轻轻一跃, 落至城墙时,划出一黑一白两道残影,好似有人在空中泼墨作画, 寥寥几笔勾勒出摄人心神的白衣美人和漆黑灵鹤。
一人一鹤,倚墙而立, 黑白分明。
他俩的出场方式没有公孙厄那般炫酷炸裂,却相当引入注目。
就见师父站定后,身侧黑鹤一声轻鸣,抖了抖羽毛。
蓝花楹本就痴痴望着他们,在羽毛飘起刹那仿佛心神都被摄去,只觉那不是一片黑羽, 而是一个在眼前不断扩大的漆黑旋涡。
而她,情不自禁地想要走入旋涡之中。
秦七弦将失神的几人相继拽住,又伸手拍了胖鹤一下, “收敛一下。”
胖鹤立刻怂了, “哦!”
这是它新领悟的神通呢, 只要张大嘴巴,食物就能乖乖到嘴里来。
“师父现在什么境界了?”
孤悬灯:“……”面前都是金丹期的小修士,无人能看出她深浅,她……
她脸一垮,“渡劫期二层。”总不至于为了面子,撒谎骗晚辈。
秦七弦:“啊?”
孤悬灯一脸幽怨地看着秦七弦。
虽然徒弟什么都没说, 但听那声音, 对渡劫期二层这个修为明显很意外!
孤悬灯咳嗽一声,“渡劫期在渡川界少见, 但在诸天万界并不少,特别是中州, 那些大势力排名前列的天骄,只要不出意外都能突破渡劫,而渡劫之后,每一境都相差巨大,想要提升也是万分艰难。能在百年内提升一境,已经十分不易了。”
“渡劫之后的化神,整个修真界都才几个?化神便可封圣,人族如今有几位圣尊?”
她给自己找补了一下,“我现在,同境能打七八个!”
先是三,后是五,现在涨到了七八个!
秦七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将现在外界的情况又给孤悬灯讲述了一遍,末了,说:“师兄在知道渡川出事后,为了回来找你,直接用全部家当换了一艘破损的阴阳核桃舟,若不是撞到了他们的仙舟,师兄只怕……”乌怀雪虽不能来,却跟其他人有联系,这些,都是乌怀雪说的。
孤悬灯眉头微颦,下意识道:“你师兄就是不让人省心,有音圣真言防护?那就好。”想必,千翠紫藤很快就能传来好消息。待他回来,得好好训……
哎,他哪听得进她的话。
段有灵越听越觉得不对,问:“那时候孤长老不是陨落了吗?涂檀师兄为孤长老回来?我还以为也是为了小师叔呢,难不成……”
蓝花楹扯了下他的袖子,扯的时候两指用力,掐了下他胳膊上的肉。
段有灵:“……”他知道,这是让他闭嘴的意思。
孤悬灯倒是不再掩饰,淡淡道:“假死脱身罢了,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重塑灵相,突破渡劫?”
段有灵:“啊?”
蓝花楹点点头,“刘相思和沐晟安也来了,不过他们没有下船,得等……”
话未说完,不远处天幕上有一声兽吼传出,声音不大,却让众人头皮发麻,心中一凛。
循声望去,就见红雾底下异相生出,古木苍翠,怪石嶙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天幕上传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林间爬行。
下一刻,一道黑影从天幕飞过,看不见它的身体,只能瞧见黑影,蜿蜒扭曲。
秦七弦愣了愣,“龙吗?”
孤悬灯:“哪来的龙?这天底下,唯一的龙,大概就是你兽魂观想出来的本命之灵。”
神龙一族,早已灭绝。好似远古时代那些顶尖的种族,总会在某一个时间突然灭绝,唯有一些记录了它们点点滴滴的秘境残存下来,证明它们曾辉煌过。
孤悬灯:“神龙灭绝太久,连秘境都少有。当初你那小白虫能进阶成银龙,也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它们虽然灭绝,但余威仍在,对神龙的敬畏刻在我们后世之人的骨血之中。”
她叹息道:“这也算得上是一种血脉传承了。”
蓝花楹:“白执鹤以前说过兽魂观想出来的灵兽,应是当时最想要的,以前觉得老大好奇怪竟然想要一只虫子,没想到,虫子也能成龙。”
秦七弦:“……”别说了,再说虫子,那大虫子要出来抽人了。
段有灵忽然道:“所以一开始以为的猛禽爪子,其实就是龙爪?只不过当时小……老大神魂不够,强行凝聚出完整的龙身恐怕会崩溃,所以就成了缩水的小虫子?”
秦七弦猛地一怔。
忽然觉得,段有灵这个推测相当靠谱。
当时黑乎乎一片,隐约可见山峦轮廓。她再看到头顶巨兽时隐约猜测是猛禽,可龙爪,不也是那样,而龙,更是蜿蜒如群山连绵……
系统修炼时她自然是在胡思乱想,做为种花家儿女,想得最多的——必然是神龙!
可她那时候才什么修为,神识也就那么一点儿大,强行凝聚一只神龙会有什么后果?
必然是识海崩塌!
所以,关键时刻,神龙变成了白蚯蚓。
世人皆敬畏神龙,敢都不敢往龙的方向想,偏偏她,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就觉得我肯定凝聚个越牛的越好,玄幻仙侠文里头什么最牛,龙啊!
秦七弦识海内悄声问东池宴:“是不是这样?”你的兽形,是不是按照我想要的样子来长的呀?
当初系统修行无量诀时,她一开始也没看到什么,只觉得阴冷冰凉,又什么东西压过草海,下意识觉得是蛇!后面才看见蛇!
高阶妖魔修神,据说也能按照别人的想法变幻形态,搞不好,他真是按着她的想法来长的!
东池宴没吭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幕。
秦七弦被他那样子搞得有点儿紧张,也不敢发散思维了,老老实实看天空。
那天上的异相,难不成还有什么凶险?
恰这时,黑影露出真容。
水缸粗细,通体漆黑,鹿角、驼头、兔眼,长须,鹰爪……
每一片鳞片都有巴掌大,赫然是龙!它的一双龙角上有光华隐隐从上至下流动,好似在呼吸吐纳,吞吐日月精华。
黑龙突然转头,看向了城墙方向。
它分明在看胖鹤!目光里带着审视的味道!
胖鹤被盯得两股战战,明明浑身沉得好似背负群山,它仍没有被压趴下。
反而在龙威的镇压下,努力发出了一声鸣叫,“嘎!”
一点儿威压而已,我早习惯了!胖鹤甚至艰难地张开了双翅,它以前被压的时候,两只翅膀都一直大大张开呢,这个姿势,能让它站得更稳!
张着翅膀的胖鹤很快就不抖了,它细弱的声音逐渐变大,“嘎!嘎!嘎!”
黑龙眼珠一转,又看向了胖鹤身边的孤悬灯。
同样的威压落在了孤悬灯身上。
孤悬灯也咬牙顶住,她的灵兽没有输,她也绝不会输!
黑龙微微颔首,长长的胡须随之摆动两下。紧接着,闷雷一般的声音从它体内发出,像是在遥远的天边擂动巨鼓。
鼓声穿过岁月、穿过虚空,从远古时代,传递到了他们耳边。
这声音,让人激动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不安。
也就在这时,黑龙竖立起来,在天幕上直接化作了一道虚空裂缝!
“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裂缝里掉了出来。
“那是什么?”
因为离得不远,蓝花楹想出去捡,就听秦七弦说不用,下一刻,一条藤蔓屁颠颠地跑过来,它的藤蔓尖上串着一块袖珍龙骨,正散发着玉石一样的光泽。
胖鹤一眼就看中了袖珍龙骨,嘎嘎嘎地叫个不停,“好东西,我想吃!这是那龙给我的吧?”它能闻到,那龙骨里有好吃的!
但它知道千翠紫藤是秦七弦养的,不敢直接去抢,只能把头往孤悬灯掌心蹭,撒娇求食,“愣着干什么,快拿过来!”
蓝花楹一脸好奇,“这到底是何物?”
玉石雕的小龙骨吗?虽然很袖珍,却拥有龙头龙身龙尾龙爪,是一具完整的龙骨,一共就只有拇指长,龙嘴张着,刚好套在千翠紫藤的藤蔓尖尖上。
千翠紫藤将袖珍龙骨往秦七弦手里送,它的藤蔓从段有灵和蓝花楹身边擦过刹那,两人身上同时迸发出了淡紫色光晕,这是,他们此次进入妖魔战场前领到的计分铭牌。
在遇到秘境时,铭牌就会发光,紫色为最末,预示小秘境,可这里哪有秘境啊?难不成,眼前的小龙骨就是?
“将骨头给我看看?”孤悬灯突然道。
秦七弦从藤蔓尖上取下小龙骨,“这好像不是玉石。”她摸了摸,分辨不出材质。
小金乌突然冒出来,一只翅膀伸开,一只翅膀紧紧夹着,“这不是玉石……”它低头嗅了嗅,“就是龙骨哟。”
夹着的那只翅膀底下,还温养着阴阳灵桃的桃核。
“这么小的龙?”
孤悬灯接过龙骨,眼神复杂,这样小巧袖珍的龙骨,她曾在别人脖子上见过一模一样的。
孤悬灯:“不是一头龙的骨头。”
段有灵:“就这指头大,还能是很多头龙?”
“御兽峰的典籍上有记载。这是很多龙龙骨碾磨成粉,再铸成的龙骨秘钥,算是个小型储物法宝。这样的秘钥一共有三把。每一把秘匙内都有龙族传承,传言,集齐三把后,就能开启古秘境——龙宫。”
“灵霄门原本是中州顶尖势力,接连遭遇变故后从中州灵源界迁至渡川,祖师爷打下的江山拱手送人,唯一保住的就是御兽峰的兽魂碑,这些你们是知道的吧?”
面前几人均点头。这个,连秦七弦都知道。
“除了兽魂碑外,其实还有一些残卷手札,里头就提及过龙骨秘匙。”
“当年,祖师爷就得到过一把龙骨秘匙。我们御兽峰底下那个能帮助灵兽觉醒的龙血湖里头有一颗冰龙妖丹,就是来源于龙骨秘匙。”
孤悬灯看着秦七弦道:“钥匙有三枚,其中一枚,刘相思带在脖子上。”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刘相思是中州顶尖势力御兽宗宗主爱女,御兽宗虽无圣,却有大批渡劫,还收服了数不清的高阶灵兽,宗门实力极强。”
“灵霄门祖师爷的传承,显然就是落到了御兽宗手里。”
孤悬灯:“我原来的灵相是刘相思的灵兽吞天所毁。”
“在外界想要对付她很难,若她能进来……”孤悬灯眼神一凛,冷冷道:“得引她进来!”
这是她离报仇最近的一次,必须把握住。如何才能诱刘相思入内?
蓝花楹:“在外界,红雾隔绝,她们看不到刚才的异相,但现在这个紫光秘境为最末,显然没办法引他们过来。”
“压境符太珍贵了,必须得高阶秘境,他们才会出手。”
秦七弦:“要不,我们来制造一个假秘境?让东……”再对外提及东池宴的名字时,秦七弦忽然有一种心悸感,这让她想起了当年那剑修在青鸾峰留下的真言。
遗忘他,不可提及他。
如今才知道,这得是圣尊的真言力量啊!
“让我的本命之灵伪装一下飞一飞?用留影石传过去?”刘相思也是御兽师,身上还有一把龙宫秘匙。
拍个神龙大片,引刘相思入局?
第128章 三把钥匙
引动他们身上的计分铭牌需要两个条件。
一是虚空裂隙, 有罡风存在。
二是秘境空间,就是不属于此界的特殊区域。
袖珍小巧的龙骨钥匙就是从裂隙里掉出来的,这钥匙也是个储物法宝, 里头有一小块碎片天地,因为岁月漫长, 里头的灵气极为微弱,故而只能引出最末等的紫光。
修真界将秘境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这几个等阶,要把刘相思引来,至少得橙光秘境了吧。
秦池附近还有裂隙存在,千翠紫藤随时可以带路,它都用藤蔓圈了好几道缝, 在裂缝周边竖着藤蔓当警示牌,就是避免秦池修士误入裂隙,一脚踩进虚空。
现在需要找的, 就是一片不属于此界的秘境空间。
秦七弦把匣中山摸出来, 放在计分铭牌前晃了晃, 发现没效果。
蓝花楹:“匣中山品阶低,不行。”
匣中山原本就是座灵气稀薄的小山包,若非半山腰有一口灵气泉眼每日能凝一碗灵泉,就跟毫无灵气的凡间无疑,也就比普通的储物法宝稍好一些,算是灵器里边垫底的存在。
这时, 在储物法宝里翻找了片刻的孤悬灯抬头, 看到秦七弦几人在那讨论要如何利用神龙引来刘相思,她无奈道:“明明我们提到神龙, 都能感觉到心悸,你这家伙, 全无敬畏之心!”
旁边被迫陪聊的蓝花楹和段有灵连连点头。
说的人看起来面不改色,他们听的人却是心惊肉跳,仿佛刚刚露面那黑龙并未消失,一直在头顶注视着他们一样。
孤悬灯:“不必劳烦尊贵的神龙。”
她扬了扬手中鸟羽,脸上笑容颇具深意,“我与玄音鸟相伴数百年,当年,是我主动与它解契,我识海崩溃它能察觉,现在,我识海重塑,只要我想让它察觉,它依旧能感应到我的气息。”
秦七弦看师父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登时心道:师父你也挺腹黑啊。
玄音鸟跟了沐晟安。
沐晟安这些年还给师父送过东西,上次就托那个姓关的剑修送来冷香梅,结果冷香梅里还有毒,显然是刘相思暗中动了手脚。
沐晟安对师父还恋恋不忘?刘相思便一直暗中盯着,恐怕恨得眼睛都红了。
现在两人都在仙舟上,若是沐晟安突然得知师父还活着,会不会心情复杂露出破绽?然后,两人内部先起矛盾?
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很解气!
孤悬灯将羽毛放到小金乌面前。
小金乌懂事地张嘴,喷了一口小火在羽毛上。
孤悬灯转动着燃烧的鸟羽,轻笑一声道:“对他俩来说,我就是挺好的诱饵了,得知我还活着,刘相思一定会进来看看。”
不过是一张压境符,对刘相思来说,的确重要,却也不是出不起。
中州第一御兽宗门,家大业大呢。
鸟羽燃烧时,孤悬灯轻声哼唱起小曲,声音难得轻柔,有一种江南水乡的婉约感。
隔着袅袅青烟,秦七弦仿佛看着一位站在树下的少女,她靠着树轻哼着歌谣,梧桐树叶纷纷落下,引得她抬头张望,随后,粲然一笑。
恰此时,千翠紫藤又驮了好几人过来,老远就开始哗哗哗地摇叶子。
“呜呜呜,小师叔!”这是灵霄门修士。
“秦池,真的是老大的城。”这是藏剑秘境里一起种过地的修士。
其他人千翠紫藤还没开始捡,现在不是挣钱的时候。
秦七弦循声望去,就看到叶子上的人都很兴奋,好几个站起来挥舞双手,唯一一个没动的,就是师兄涂檀。
他面无表情,目光死死地盯着师父,眼里好似有熊熊烈焰。
师父似有所察觉,突然停下吟唱,朝着城下看了过去。
师兄立刻别开视线。
秦七弦:“……”这,我都看不下去了哈。
师兄你连死都不怕,居然怕跟师父对视?
……
仙舟上,沐晟安返回舱内,打坐修炼。
玄阴鸟从兽环内飞出,化作人形,在屋子里点上香后,就在沐晟安一侧坐下,坐着坐着,侧身躺下,头枕在他盘起的腿上。
过了一会儿,沐晟安置于膝上的手放到她头顶,轻抚她发丝。
她舒服得眯起眼,无意识地哼出几句小曲儿。
听到那歌声,沐晟安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趴在他腿上的玄音鸟。
玄音鸟也一脸茫然,随后喃喃道:“我,我好似,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短暂失神过后,玄阴鸟耳朵一动,立刻化为原形,身体还缩到拳头大小,规规矩矩地紧挨在了沐晟安腿侧,它倒是反应过来了,沐晟安仍有些失魂落魄,怔怔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
刘相思推门而入。
一进门,视线就落在了玄音鸟上,她什么都没说,肩膀上的吞天张大了嘴,黑洞似的血盆大口牢牢正对玄阴鸟,吓得它几乎是倒在了沐晟安腿上。
刘相思在沐晟安旁边坐下,“怎么了?”
沐晟安这才缓缓捏紧拳头,说:“我想进妖魔战场看看。”
刘相思:“哦,看什么?故地重游,纪念一下逝去的感情?还是说,下去挖一捧土,算做替旧情人收尸?”
她一边说话,一边脱掉了衣履,随手扔开的衣裳将玄阴鸟整个盖住,而吞天则偷偷施压,登时压得玄阴鸟都快闭气,偏偏玄阴鸟这时不敢叫,更不敢求饶,它盼着沐晟安能像往日那样发现它的异常,及时救它,然而这一次,沐晟安始终没注意到它。
沐晟安:“妖魔战场机缘那么多,除开秘境,还有诸多奇珍。”
刘相思往他怀里钻,双手揽住他脖颈,“妖魔战场的机缘,能有我给你的多?”
修长的手指插入他发间,扣住他的后脑勺,态度强硬地将他的脸往下压,“与其想着去寻找那些不一定能够得着的机缘,倒不如哄我开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嘴唇相贴,刘相思感觉到沐晟安身体的僵硬,眼里闪过冷光。
“啧啧,你这欲拒还迎的样子,就是这么深得我心。”明明选了她,却又时不时做出一幅恋旧的样子,偏偏她又挺吃这一套,真是……
她算是自作自受,而他,一辈子也别想离开她的视线。
她的神念与她的灵兽一样是黑色的,很轻易地缠上了梧桐树,沐晟安的声音响起,“别,现在不……”
刘相思是什么人,在她这里,拒绝是无用的。
更何况,她总觉得,这梧桐树上,还残留着孤悬灯的气息,而现在,那气息好似比往日更强烈。
她就像饕餮吞天吞噬猎物一样,想要完全吞掉梧桐,让他的身上,遍布她的气息。
然就在这时,刘相思胸前一烫,将她的神念从梧桐树上拉了回来。
她一脸愕然地低头看着胸口的龙骨挂坠!这只是一个储物法宝,却是御兽宗身份地位的象征,她是宗主之女,因为契约了饕餮,资质优秀,她也是下一任宗主,龙骨挂坠就是信物。
然而现在,单纯作为传承信物的龙骨挂坠发光了。
这让她想起了龙骨秘匙的传说!
三把龙骨秘钥现于同一片时空,将会打开上古龙宫秘境。
此时此刻,流光引路,正是指向了红雾笼罩的渡川。
她一把推开沐晟安,利索披上衣衫,“我要去妖魔战场。”
说罢,不得沐晟安反应,直接出了房间,不过瞬间就出现了在昆山门外,她将龙骨挂坠放入储物法宝,这才开口说话。
“昆山大师,我想求两张压境符。”
昆山开门,不悦道:“那群低阶修士携带的牌子都未亮橙光,要压境符做什么?”
绘制一张压境符,对他消耗很大,还要损耗寿元,岂能随便画?
一开口还是两张!
刘相思肩头的吞天张嘴打了个哈欠,庞大的威压瞬间落了下来,让昆山登时浑身汗毛根根竖起。
云冬青的声音立时响了起来,“相思,对大师客气一些。”
刘相思道:“开个玩笑,昆山大师不会这么一点儿玩笑都开不起吧?若实在不高兴……”她两手一摊,“那就只能去找我爹要说法咯。”
云冬青一脸头疼:“你要压境符做什么?”
刘相思自然不能暴露龙宫秘境的存在为自己增加竞争对手,要知道,灵舟上还有几个渡劫,只是没有遇到高阶秘境,他们不下去罢了。
她笑着道:“沐晟安想回故土看看,我陪他转转。”
昆山:“你,你……”
刘相思:“不就区区两百年寿元,昆山大师还年轻着呢。”她甩出一个瓶子,“极品寿元丹,一粒可补充五百年寿元!”
昆山:“寿元丹虽好,服用超过三次便不再有任何作用。”
刘相思便怂了下肩,“我这灵兽不太听话,想必大家都知道。”
刘相思他爹,就是云冬青也不敢轻易招惹,这会儿云冬青只能道:“昆山,你给她画吧。”
昆山无奈之下画了两张压境符,画完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苍老许多。
刘相思回到房间,将一张符扔给沐晟安,“走吧。”
转身时瞥到沐晟安腿边昏过去的玄阴鸟,她眉宇间戾气陡深,长长的指甲直接抠进沐晟安肉里,在他下巴处掐出血印,“你居然都没发现玄阴鸟昏迷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起刚刚梧桐树上的气息,她凶神恶煞地道:“你在想孤悬灯!”
“你一定在想那个贱人!”
“只有想她,你才会连这只鸟都顾不上!”
沐晟安:“我……”
刘相思狠狠盯着他,“回来再跟你算账!”
说罢又牵着他的手出去,头倚靠在他肩头,笑得一脸甜蜜,嗲声嗲气地道:“哎呀,你要回去看看,我陪你就是。”
众人只看见一个为了男人无理取闹的女人,谁会想到,她是为了隐藏龙宫秘境!
提前进去,到时候秘境开启她也能第一时间抢占先机,其他人即便看到计分铭牌发光跟着进去也晚了。
先进去的就只有灵箜,但是,钥匙在她身上,灵箜不可能比她快。
有她的饕餮吞天之力,仙舟上那些看到铭牌亮起才下去的人,一口汤都喝不上,她能独占一切!
……
城墙上,胖鹤刚刚吃完小龙骨里装的那些东西。
吃完了还不太满意,嘴上嫌弃道:“太少了,一股霉味儿。”
这枚钥匙出现得太晚,里头存放的那些妖丹等物品都被岁月腐蚀得破破烂烂,吃起来灵气没多少,反而像是嚼木渣。
不过总归是上古传承,全部吞掉后胖鹤还有点儿晕,就像是喝多了酒,站都站不太稳。
以至于用翅膀拿着的龙骨没捏住,“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龙骨落地,骤然发出耀眼的光芒。
正在与涂檀说话的孤悬灯转过头,恰好看到龙骨秘匙形成一道光柱,指向城外远方。
一束光、两束光……
远方,缓缓亮起了第三束光!而第三道光,光芒明显黯淡许多。
“三把钥匙齐了!”
一把在这里,一把在刘相思那,还有一把,又在何人身上?
龙宫秘境出世,刘相思一定会来。
然而它出现的地方在妖魔战场,远离秦池!
孤悬灯心蓦地一沉。她没有压境符,出去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一出城就会被这片天地的天道法则压趴下!
秦七弦也想到了这一点,登时内心十分着急,下意识问道:“我们能进秘境吗?把师父装在匣中山内带出去呢?”
众人一脸惊奇地看着她,“你连这都不知道?”
“要这么简单,还需什么压境符?那些中州天骄,谁身上没个随身携带的灵气空间?”
秦七弦:……
还是暴露了基础知识不牢固啊。以前不懂还能上灵网百度,现在,真没什么信息渠道。
“那也不能将人都装进匣中山,带到阴阳桃核舟上了?”
“阴阳桃核能坐五到十人,说的是重量,灵桃自身极重,一旦重量超过它的极限,它就完全飞不起来。”匣中山被炼制了没有多少重量,装了东西后重量便会增加,修士平时移山填海都没问题,这点儿重量对他们来说可以忽略不计,带着身上也不会觉得沉,然阴阳桃核不同,它一不靠阵法二不需要灵石,进入虚空就能自行腾飞,唯一的缺点就是——装不了多少东西。
蓝花楹:“钥匙在动了。”就好似一块磁铁,正在被另外的磁铁吸引。显然,它想飞到光束交接之处!
恰这时,东池宴急促的声音响起:“启动秦池众星拱月阵法,伪造阵符秘境,先把那会画压境符的阵符师绑过来。”
“秦池,本就独属一界。”听得这话,秦七弦反应过来。
在秦池内,师父都未受到妖魔战场的境界压制,行动自若。
两界相融时,被城墙阵法守护的秦池已然成了一方秘境。
阵法启动,再站到裂隙边缘,计分铭牌必然会亮起。
阵符一道一直未能出圣,秦池的大阵,肯定能让仙舟上那位阵符师上钩。
秦七弦越想心情越激动。
对!
东池宴这提议太棒了,就这么办!
绑阵符师,让他当场画符。
她还能让系统收录,画出品质更高更好用的压境符。
师父拿着系统画的符,大杀四方,所向披靡!争取在秘境外,就把仇给报了,省得入了秘境横生枝节。
“快、快、快……”
“干嘛呢?”
秦七弦:“拍阵符秘境,等着活捉阵符师!”
听得秦七弦解释,段有灵问:“他不肯画怎么办?”
秦七弦咧嘴一笑,“那可由不得他。”
众人冷汗涔涔:“……”
只要老大敢说,我们都敢信!
第129章 第三把
秦池。
一道细小的虚空裂隙旁边, 铺上了一层界河古战场挖出来的泥土。
残缺的砖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散乱的骸骨、破碎腐朽的残兵洒落其上,漆黑的小鸟目光呆滞地立在乱石堆里, 时不时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
远远看着,就是一片阴森恐怖的古旧废墟。
有一块墙砖稍大, 恰好从中间断裂,露出了墙砖内的繁复的符文,一笔一笔,如龙飞凤舞、苍劲有力。
“光线会不会太亮了?”
城墙上对着此地的探照灯往上挪,恰好投射到中间正在建的塔楼上,反射的光再照到地面上, 就显得那光亮如月华,清冷中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阴寒。
彭霄从兜里掏出一些老物件丢弃在墙砖旁边。
一边摆放一边道:“我这些虽没什么用,但都是古秘境里淘出来的真货, 都是老物件。”竟然连藏剑秘境里的破剑都有, 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摸的!
旁人不解地问:“怎么还有这么多龟甲?”
彭霄:“乌龟寿元长啊, 带在身边增加寿气。那些布阵的,不也喜欢摆弄龟甲?”扔在土里,最合适不过。
一群人忙活完,问秦七弦,“老大,现在如何?”
秦七弦瞧不出任何破绽, 又问东池宴, 得到肯定后才道:“来个人,把身上的计分铭牌扔过来!”
原本秦七弦是准备按照东池宴的说法直接弄秦池的大阵, 结果,旬二他们都各有各的想法, 经过大家一番商讨,这才将诱饵抛了出来。
既能吸引阵符大师,又不至于惊动其他渡劫,总之,一切求稳。
秦七弦启动城内月阵,阵法运转,计分铭牌开始泛出绿光。牌子从高空坠落,能够留影的那一面,恰好对着地上的那块墙砖,如同一面镜子,将砖上的符文牢牢摄入镜中,铭牌落得越低,符文越来越清晰,每一道阵纹,都好似有道韵蕴含其中。
只是下一刻,铭牌跌入裂隙,喀嚓一声响后,四分五裂,在虚空裂缝里被风暴挤压成了齑粉。
“老大,怎么样?”
“他会来吗?”
……
仙舟上,绿光亮起,又有秘境了?
绿光,昆山看了一眼旁边的阵盘,本是随意一扫,再看清上面的纹路后,他霍地起身,将阵盘抱在手中,反复观看了刚才传回的那一段光影。
“这,这是什么符!”
他情绪激动,捏着阵盘的双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不停,“阵符秘境,阵道传承!”
“我必须去!”
“昆山大师不找人陪同吗?”
“陪同还要画符,我等不及了,再说,刘相思他们不是在里头。”阵符师有的是保命的本事,这妖魔战场才刚刚形成,危险远不及浮生妖界,昆山觉得自己保命没有问题。
“你们也不是阵符大师,去了阵符秘境也没用!”
昆山匆匆离开,一头扎入红雾,朝着秘境方向飞奔而去,一开始还有些狼狈,撞上低阶妖魔耽搁了不少时间,到后面,路途就变得十分顺利,什么危险都没遇见。
再后来……
昆山脸色铁青地盯着面前众人,“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妖魔战场里会出现一座城?难不成是幻象!
秦七弦将一块断裂的墙砖放到昆山面前,“想不想学?”
“你画一张压境符,我画三张这城内任意你想观摩的符!如何?”
众人:“还能这样?”本以为老大要动用酷刑,逼这位阵符师画符呢!
昆山:“你?”他冷冷瞥一眼秦七弦,“小小年纪口出狂言,让真正画符的人出来与我说话。”
秦七弦懒得与他争辩,直接托管系统,当着他的面画了一张《根深蒂固符》!
她提笔成符,一气呵成,画完后笔也没放下,“这是墙砖内符文的一部分,想必你也能看出来,里头的符文是四阵相融。”
秦七弦淡淡道:“我时间不多,给你三息考虑时间,若不同意……”她招呼了一下胖鹤,“把嘴张开。”
胖鹤开心地张大嘴,明明鸟嘴不大,张开后却有一个散发出可怖气息的巨大黑洞。
“不同意的话,就只能请你去那里头坐坐了。”
昆山一脸惊愕地看着旁边的黑鸟,“饕餮血脉!”这只黑鸟身上的气息,跟刘相思肩膀上那只小兽几乎一模一样!
秦七弦:“三、二……”
昆山立刻道:“我画!”
秦七弦笑了笑,“明白人。”
系统:“叮,检测到有人正在传授《压境符》,是否收录?”
秦七弦:“收录。”
待昆山画完,秦七弦也立刻托管了一张,她现在金丹期,百年寿元消耗自觉不算多,孰料画完后秦七弦登时觉得虚弱无力,抬手想给自己一个春风化雨,结果还未来得及掐诀,手就猛地一抖。
旁边一直保持着目瞪口呆地昆山这才回过神,喃喃自语:“天才容易受天妒,你天赋虽高,身体却极其虚弱,压境符消耗的是寿元,这样的符以后还是少画。”
顿了一下,摇头劝道:“以后别画了。”再画一张,怕是人直接就没了。
秦七弦没解释,只是道:“我休息好了再给你画符,你慢慢想,要什么符。”
昆山点头,“好!”此地阵符玄妙,对他来说,就等于一个阵符秘境,只要能学到东西,就算是被绑来学的又如何?
秦七弦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师父面前。
她的虚弱,并非只是因为画符,而是……
时辰到了。
妖腐之气熟悉的疼痛袭来,而这一次,不知是不是消耗了寿元的缘故,秦七弦觉得脸上的伤口格外的疼,疼得她几乎当场闭过气去。
艰难地忍着疼将压境符交给孤悬灯,“去吧师父,去报仇,去争夺龙宫传承!”
疼痛折磨了她太久,以至于,在剧痛之时,仍没有任何表情,声音都跟平时一样。她是秦城之主,若是疼得满地打滚,这一城修士,都会跟着提心吊胆。
孤悬灯都没察觉到她的异常,她接过压境符说:“好。”还开了个玩笑,“传承若能让我直接成圣,日后这天下,你就能横着走。”
秦七弦点头,笑了一下,“好呀。”
疼痛让她的笑容更加狰狞,孤悬灯连忙摆手,“我去了,等我好消息。”
说完,孤悬灯握着压境符,带着胖鹤,循着龙骨秘钥的那束光飞了过去。待师父离开,秦七弦一步跨入匣中山。
她下意识地去寻找东池宴。
每一次灾厄秘境的蛊惑,都是东池宴陪她一起渡过。入内,发现东池宴坐在亭外青石上看着天空,她过去后直接坐他身后,软若无骨的往他身上靠。
疼得宛如利刃刮肉的脸轻触他背后,明明一丁点儿触碰都能加深疼痛,她仍轻轻挨着他,哆哆嗦嗦地问:“东池宴,你在看什么?”
她眼里噙着泪花,低声念叨:“东池宴,我好痛啊。”好似只有在他面前,她不用强忍着疼痛,伪装坚强。
任何狼狈和不堪,他都看过。疼痛让她意识模糊,只知道往他身边靠拢。
“黄昏。”将秦七弦抱在怀里,他亲吻了一下她的脸,“我在看黄昏。”
自垂钓起合道契那段记忆之后,一些本该停留在记忆长河里的碎片,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他仿佛想起些什么,然仔细去回忆,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黄昏,昼夜交替之间,日月共居一幕。
也就在这段时间,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才从模糊变到清晰,曾经的他只能江心垂钓,而这时的他,仿佛手里拿着一张捕鱼的网……
秦七弦怔了一下,她觉得今天的东池宴,似乎跟平日有些不一样。可她本就没精力去东想西想,只觉这一次的疼痛尤其剧烈,恨不得伸手去劈掉自己那半张脸。
面具被摘下。
东池宴手蓦地一抖,心脏骤然疼了起来。
秦七弦下意识地去捂脸,她平素表现得从不在意这张脸,然而此时此刻,在意识模糊的瞬间,被东池宴这般看着,她只想用手去遮挡住那狰狞丑恶的伤口。
“别看……”
“睡吧。”黑暗一涌而上,将秦七弦彻底吞没,让她暂时远离了那些痛苦。
而这一次,东池宴却未全身心投入。
一定发生了什么,让灾厄秘境的力量增强了。
到底是什么?
他的眼前,再次出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东池宴头疼欲裂,明明,明明他未垂钓!那些记忆碎片,却悄无声息地钻入他脑海。
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这个?这是远古神龙的骨头,龙威犹存,能帮我修炼神魂。天天在龙威下修行,以后遇见妖魔,元神也不会被妖魔轻易镇压。”
“女儿家的贴身之物,怎能轻易借给别人?”
洛庭轩哈哈一笑:“没事,我不嫌脏。”
“大师兄,洛师兄又欺负人。”她手腕上系着红绳,小小的龙骨坠在红绳上,随着她的手摆动而左右摇晃。
“大师兄,结丹后我们就要去妖魔战场,要不,我将龙骨借你几天!”
“不必。这是你的贴身之物。”
“都要去妖魔战场了,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呢,我现在不介意啦……”
“我不喜欢碰别人的贴身之物。”
“哦。”
东池宴反应过来!
第三把龙骨秘匙,在蓝花楹他们护送的小琴仙身上!
第130章 叙旧
蓝花楹说话做事有条理, 来的时候将他们遇到的一切都详细说了一遍。
包括音圣请求他们护送小琴仙,小琴仙名为江音好,是将《孤悬灯》赠送给秦七弦的好心人, 被妖腐之气折磨得不成人形。
甚至,蓝花楹还猜测小琴仙才是《风过了无痕》的真正谱曲人, 因为,她清醒时弹了此曲诛杀妖魔,每一次拨动琴弦,都好似无数利刃从指尖飞出,音浪如刀光剑影,杀意似惊涛拍岸。
鱼小满将封有小琴仙的琴匣带在身边, 而蓝花楹等人与鱼小满走散了,现在鱼小满还未寻到,生死不知。
小琴仙, 音圣徒弟, 原本修为曾突破过渡劫。为了压制她体内的妖腐之气, 音圣带她走遍诸天万界,不知道在她身上用过多少天地奇珍。
肉身被一次次腐蚀,又在腐烂中一次次重塑,她的每一滴血肉,都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灵气。
现在的灾厄秘境在成形期,还在往外扩张, 暂未稳固下来。小琴仙……
算得上一个绝佳的祭品。
如果她融入灾厄……
或许, 秦七弦这一次疼痛加剧的原因找到了。
东池宴看着身边人,她睡着了, 仍是满脸泪痕。
原来,妖魔也会有心, 也会心疼。
……
城墙外,千翠紫藤跑得飞快,叶片上只驮了一人。
一起过来渡川的同伴还没有全部找回来。
忙完过后,伤势有些好转的弟子们都站在城墙上眼巴巴地等,这会儿眼尖的看到叶片上的人,惊呼出声:“天啦,是鱼小满!”
鱼小满浑身是血,伤得很重,身上骨头都断了好多根。好在没伤及灵气经络和丹田以及元神,看着惨,倒还撑得住,此刻意识仍保持清醒。
见到大家都好好的,连公孙厄都在,鱼小满先是一愣,随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琴仙……小琴仙……她……”
鱼小满是被小琴仙扔出来的,准确来说,是以琴为弓,将琴弦拉到最紧后,猛地松开!
嘭的一声响后,鱼小满如一支箭一般被射出,远离了身后那片让人窒息的巨大恐怖!
整片天地都在腐烂,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拽着她的身体,想要将她拖入那片腐烂腥臭的泥泞里。
如果不是小琴仙,她现在恐怕已经被吞没!
鱼小满断断续续地向众人解释:“走散后,小琴仙又清醒了一次,她说不必再走,让我将她就地掩埋。”
“我只能照做。埋好后准备离开,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地下传来咚咚的声音,我还以为师姐想换地方,连忙回去想挖出来,结果……”
本该封在琴匣,被黄符镇住的小琴仙,她从匣子里走了出来。她身上没多少好肉,很多地方都只剩下个骷髅架子,腐肉里还有虫子在爬,每走一步,都有碎肉从身上落下,又有新肉长成。
她手腕上挂着一个小巧的装饰物,不断地发出流动的光泽。
浑身腐烂的小琴仙脚下有一道蜿蜒的血线,连通着,远处一片令人窒息的恐怖黑暗,一些虫子在黑暗中飞来飞去,发出的声音宛如夏蝉,好似要将天都叫破。
鱼小满只是一想,就觉得心惊胆战。她说到这里时,身子和声音一起颤动:“小琴仙像是在放风筝。”
只是那线由她的血肉汇聚而成,而线那一端的风筝,是让世间万物化作腐朽的妖魔。
“她在拉动琴弦的时候,意识定然还是清醒的,她还知道救我……”鱼小满双手捂住脸,痛哭出声,“我都想象不出,那该有多痛!”
“怎么办啊?现在该怎么办啊?”
大家都为小琴仙难过,也担心起她身后所系的恐怖,唯有公孙厄听到这里,眉头紧锁,“难怪师姐没出来,她身上的妖腐之气是不是又在作祟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更觉心情沉重。
“小琴仙都抵挡不住,老大,她现在还好吗?”
旬二红了眼眶,“老大最近都带着面具,她,她……”
她没皱过一次眉头,没喊过一声疼。
……
三光汇聚之处,秘境尚未打开,却已在空中凝聚出一扇古朴的大门,门镶在石洞口,周围都是漆黑岩石。
门上绘着一颗龙头,额间有三孔,像是给龙点了个花钿,又仿佛多张了一只眼睛。
显然,三孔眼对应三把钥匙,同时插入锁孔才能开启大门。
刘相思到得最早,她将龙骨秘匙拿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地问:“另外两把钥匙会在谁身上?”
“渡川界应该不会有活人才对,进来的这批修士?”她眉头微颦,“难不成在灵箜身上,藏得够深!”
“除了灵箜,还有谁?”
沐晟安脑海之中钻出来个名字,“孤悬灯。”
这个念头很荒谬,可他却下意识地觉得,就是孤悬灯。
玄阴鸟说感受到了孤悬灯的气息,孤悬灯还在渡川界,她都能活着,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他不小心,说出了心声。
旁边的刘相思眼神一凛,手上下意识用力,龙骨秘匙的坚硬程度远超她的想象,她的掌心被凸出的龙角刺破,殷红的鲜血流出,在掌心开了朵血花。
她将手伸到沐晟安面前,“你刚刚在叫谁?”
“还想着她呢?”
手心突然变得黑气沉沉,就如同饕餮的利爪,爪子微微抓了两下,尖尖的指甲一下一下地划过沐晟安的脸颊,“既然这么想她,不如,我送你下去陪她?”
沐晟安倒也不慌,只是轻轻捉住她的那只受伤的手,轻柔的灵气如树叶一般抚过她掌心,轻声道:“别闹!”
灵植师大都擅长疗伤,灵气轻抚过后,刘相思手心的伤口直接愈合,连一点儿印子都瞧不见。
“不想她?那你为何叫她的名字?”
沐晟安原本还想解释几句,然下一刻,他面色一变,素来镇定的脸上出现了慌乱,好似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被滚滚惊雷劈出了一道裂痕。
他怔怔看着前方,哑声道:“小悬!”
刘相思这才察觉出不对,扭头一看,就见身后黑暗中,一白衣女子款款走来。
竟能无声无息地靠近,都没惊动她的神识,甚至连吞天都没发现异常?
刘相思静静地打量她一眼,倏忽一笑,“你这身白衣,也过于素雅了一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化成了厉鬼回来找我,可惜,你就是成了鬼,我也一点儿不怕呢。”
她往前迈出一步,肩上的吞天落地,在她身后化作一头黑雾凝聚的上古凶兽,也彻底遮挡住了沐晟安的视线,“白衣服么,染点儿血就好看了。”
“孤悬灯,胆子不小,连圣尊都敢骗。今日就让你神魂俱灭,免得,再出来吓唬人。”说罢,竟是化作一道残影,抢先出手!
只是刚刚飞出,就见一片黑羽从天而降。
明明只是一片小小的羽毛,却如天幕下坠,带着无比狂暴的威压,径直坠落,沉沉压下!
首先接触到羽毛的就是刘相思身后饕餮所化的凶兽,庞大的凶兽发出一声哀鸣,体型迅速缩小,很快,那重量就压在了刘相思身上,刘相思只觉得自己背负了一座巨山,沉重的压力让她双膝一颤,浑身骨骼炒豆子般咯嘣作响。
还未撑过一息,刘相思双腿就颤抖不止,直接跪倒在地。
她满脸惊愕,这怎么可能?
压境符是利用阵纹遮蔽她周身气息瞒天过海,她的实力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压制,只不过出手次数受到了限制而已。
然而现在,孤悬灯竟然轻松压制住她?
眼前的人一定不是孤悬灯!
刘相思脱口而出,“妖魔!”地阶大妖?可身上的法宝都没反应,难不成,她瞳孔一缩,“天妖?”
就在她怀疑面前的孤悬灯是天妖所幻时,身后沐晟安已上前,再次道:“小悬?”
刘相思一手撑地,都还没能爬起来,结果身边的男人却被妖魔迷得昏头转向,满口小悬小悬!
插入地面的利爪恨不得直接扬起,狠狠地抓烂他的胸膛!“你给我看清楚,面前的到底是人还是妖魔!”
直到此时,孤悬灯才轻笑了一声,“对,是得好好看看。”
她站在原地,用手理了下鬓间碎发。
手抬起时大袖滑落,露出手臂上的一点红印,“看清楚了吗?”
那是她出生就有的胎记,像是一片梧桐树叶。
沐晟安百感交集,“真的是你。”
“原来你没死!”
孤悬灯:“看清楚了就行,记住,杀你们的人,孤悬灯。”本以为仇恨会让她杀性大发,然而如今再看到面前两人,却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如早点儿解决了拿到龙宫传承,修为高了好回去给小徒弟显摆显摆,再跟大徒弟好好谈下心,省得他天天黑着一张脸。
既如此,就懒得跟他们多说废话了。
沐晟安:“太好了。”
情绪激动,忙着叙旧的沐晟安都没听清孤悬灯说的话,更没注意,天上有片片黑羽飘落……
刘相思双目通红,灵气运转到极致,猛地往下击出一掌,借着这一股力量,她终于扛住了那片羽毛的沉重压力,掀翻了压在身上的那座山。
与此同时,她手中甩出一个银环,直接撞到了沐晟安身上,将他撞得后退几步才勉强站稳。
“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那黑羽压得我喘不过气?”竟直愣愣站在原地不动!
若不是她推开沐晟安,他肯定会被压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这个时候,不能不救他,两人联手,对付这妖魔才有胜算。
她手中银环有九个,此刻手腕抖动,银环碰撞,叮当作响,九转连环,能破除迷障,免除妖魔神魂干扰。
直到此时,刘相思仍以为面前站着的是妖魔。
偏偏九环齐震,孤悬灯还是孤悬灯,没有丝毫变化。
再看沐晟安的神情,她心中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她不是妖魔所化,她真的是孤悬灯。
孤悬灯怎么如此厉害?她现在是什么实力了?
第131章 哀伤
既是孤悬灯, 那就,再杀一回!
刘相思眼神一凛,低喝一声:“吞天!”
吞天原本是狼崽子, 生性残忍嗜血,后来, 更是觉醒了远古凶兽饕餮血脉,胃口大得惊人,得不到满足的话,都可能噬主。
平素吞天都是用封印层层压制,让它保持在幼崽形态,这样的威胁相对较小, 更好控制。
她手腕上的九个银环,其实就是九重封印,一旦解开到最后一重, 就连她这个主人的话, 吞天都不会听。
不仅如此, 她的神智,也会被吞天影响,变成一个只剩下吞噬本能的怪物。
她已经很久没有打开吞天的封印了。
“孤悬灯!”刘相思舔了下唇角,阴鸷的眼神如毒蛇一般锁住孤悬灯,“你的灵相,很好吃。”
咔哒一声响, 一个银环中间的锁扣打开。
接着, 第二个,第三个, 第四个……
孤悬灯没有傻乎乎地等敌人蓄势,在发现刘相思身上气息变化刹那, 孤悬灯周身灵气疯狂运转,将灵气源源不断地灌注在胖鹤体内。
御兽师的攻击手段主要在于灵兽。
孤悬灯重修后没有遇到高深的功法,自行领悟了几个法诀威力虽不错,却远不如胖鹤的战斗力强。
胖鹤得她助力,身体迅速变大,浑身羽毛坚硬如铁。它张大双翼,漆黑的身体宛如一艘黑沉沉的虚空灵舟,重重地朝着地下砸了过去。
直接就是一招胖鸟压顶!对面敌人修为境界相当,靠躺着等食物到嘴里来不晓得要等多久,还是直接压死了再吃来得快。
胖鹤攻击手段虽然不多,胜在实用,它每一片羽毛在血脉力量运转的情况下,都能重如山峦,此时的身体,更是沉得惊人。
从高处坠落就宛如域外飞来的一颗陨石,一颗划过天幕的流星。
“轰”的一声巨响!
胖鸟压在了一只同样全身漆黑的巨狼身上。
黑狼撑得很用力,四肢都在战栗。刘相思已经解开了六重封印,六重对她来说没有太大负担,再继续,神魂便会受到影响。
她曾有过被饕餮影响神志,生食灵兽的经历。清醒过来时,嘴边全是鸟羽,满口都是腥甜。
就连身边的侍女,都被她硬生生撕掉一臂!
“相思,不要轻易解开第七重……”
“至于第九重,如果不解你就会死,那就解开吧,否则,绝不能碰,知道吗?”
“知道了,爹。”
眼看解除六重封印的吞天都要被孤悬灯的灵兽压倒,刘相思毫不犹豫地解开了第七重!
“吼!”吞天一声咆哮,缓缓站起,并艰难地抬起了头,试图去咬头顶灵兽的肚腹。
然而就在这时,头上灵兽爪子一抓,寒光闪耀的利爪直接抓破吞天的防御屏障,快如闪电般撕裂了吞天右眼,登时血流如注。
刘相思眼睛也一片血红。
她的手落在第八个银环上,正欲解开第八个银环,就感觉身上的压力陡然一松,一棵巨树拔地而起,撑在了她身边。
沐晟安所受压力小一些,此刻,终于缓过神,腾出手来抵挡攻击。
头顶巨兽明晃晃的杀意他也感受到了,在暂时盯住压力后,他一脸哀伤地看着孤悬灯,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小悬,你,你要杀我?为什么?这些年,我拼尽全力护你……”
孤悬灯原本懒得废话,此刻看到他的神情,只觉面目可憎。
原来,我曾喜欢过这样一个人?
她想起很多年前,被刘相思强行吞噬灵相的时候,沐晟安的脸上也有同样的哀伤。
灵相被吞之时,她其实有机会反抗的。
就算她的灵相保不住,她也可以拼死反击,让刘相思元神崩溃,她们一起做废人。
“糟了,刘相思的饕餮又失控了!”
“拦?怎么拦?拦不住的。”
“你疯了,你竟想与她同归于尽?刘相思是御兽宗宗主爱女,一旦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全都活不成!”
被吞噬灵相,她拼命反抗,却没想到,他们拦不住刘相思,反而指责起了她。
“刘相思是有魂灯的!你若毁了她,不仅你会死,你的亲人、朋友,你身后的宗门,通通都要受你拖累!”
“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全部都得给她陪葬!”
“你停下,灵相已经毁了,还挣扎做什么?非得元神自爆不成?”
他们不喊刘相思停下。
却叫她停下。
“沐晟安,你赶紧劝住她。”
她听到沐晟安说:“小悬,不要做傻事。”
“灵相没了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
眼泪都是哀伤,字字都是温柔。
撕开那层面具,无处不是自私。
灵相被利爪撕碎,被一口一口吞噬时,疼痛难忍,她没哭。
奋起反抗却被众人指责,满腹委屈时,她也没哭。
可当一起长大,相伴多年的人劝她停下时,由不得她不伤心。
回忆不堪,曾在无数个日夜里腐蚀她脆弱不堪的识海,唯有醉生梦死,能让她忘记一切,获得短暂安宁。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想起那些过往了呢?又是从何时开始,在梦中,她能睡得安稳了呢?
沐晟安,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哀伤?
孤悬灯点点头,不再看他,只觉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她冷冷道:“对,我要杀你。”
随手嗑了一颗极品玄灵丹,孤悬灯对着胖鹤道:“速战速决,不然回去了我要跟小七告状哦。”
胖鹤一听,羽毛都炸了。
那还得了啊!
浑身血液嗖的一下燃烧起来,长长地脖子猛地扭了一圈,缠住了狼头不说,嘴巴瞬间张大,露出了……
深不可测的黑洞!
刘相思失声尖叫:“饕餮!你的灵兽……”竟也觉醒的是饕餮血脉!同样是饕餮,为何孤悬灯的饕餮如此听话?
眼看吞天不敌,刘相思目眦欲裂,猛地捏断了第八个银环。她脸上都出现了黑色的毛发,手指更是直接成了狼爪。
狂暴的气息从她体内冲出,携带在身上的压境符上都出现了几道裂纹。
双方斗得不相上下,拼的就是压境符和灵气补充了。毕竟,妖魔战场没有灵气!
在这方面,孤悬灯不会输!
刘相思神色越来越疯狂,有好几次,都攻击到了身侧的沐晟安……
眼看解除八重封印,与沐晟安联手都未能赢下来,刘相思的手,捏住了手腕上的最后一个环!
沐晟安脸色一变:“不要!”还未到拼命的地步,他们身上还有很多符箓、法宝未用!
“我,死都不要,输给她!”刘相思恨恨道。
生死危机之下,他也没了顾念旧情的意思,迅速抓住一把符箓……
还未来得及将符箓撒出,“铮”、“铮”、“铮”三道声音响起,如利箭飞射而来,给人极大的威胁,双方不得不停下攻击,迅速躲避,就连险些疯狂的刘相思,都被突如其来的恐惧逼得停手,缓缓转过头去。
身后,出现了一个血人。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踏出,都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会跌倒。所过之处,深深的血脚印连成了线,蜿蜒如血蛇,一直延伸至远方。
而远方……
神识望过去,登时毛骨悚然。
胖鹤吓得原地一蹦,再落下时,将刚刚解开第八重封印的吞天都再次压趴下,不过这一次,它飞快地爬了起来,并张大嘴,狠狠一咬。
别看胖鹤身子沉,动作却灵活,它飞速闪躲,仍被咬掉了几根毛,气得也张开嘴,发出一声接一声的猛烈咆哮,“嘎、嘎、嘎!”
刘相思认出来人,颤声道:“小琴仙!”是小琴仙的话,她身后所系的,难道是……
刘相思如坠冰窖,“灾厄,是灾厄!”
小琴仙身上散发出难闻的腐臭味儿,她脑袋左右转动,看了看刘相思和沐晟安,又看向另一侧的孤悬灯。
头一歪,整颗脑袋几乎从脖子上掉了下去。
歪着脖子的小琴仙朝着孤悬灯走了过去。
孤悬灯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那腐臭的味道仿佛直接侵入识海,让她的元神都变了颜色,熏得她险些站不住。无力反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琴仙摇摇晃晃地靠近,她抱琴的双手只剩骨头,在即将靠拢孤悬灯时,手指微动,扯动了一根琴弦。
琴弦应声而断!
孤悬灯稍稍清醒。
她看到小琴仙的指骨又迅速拨动两下,“啪”、“啪”,本就不多的琴弦又断裂两根。
一个虚弱的声音通过琴弦传出:“龙宫……阻止,我,别让,我……赢!”
话音刚落,小琴仙手腕上红绳“啪”的一断裂,一直在发光的龙骨秘钥飞向空中大门。
刘相思、孤悬灯手中的龙骨秘钥也同时脱离她们掌控,落入锁孔之中。
大门上的巨龙睁开了眼,双目似两颗鸽血红宝石。
它眼珠转动时,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宛如机关老化生锈。
眼内红光洒落,一一照在了底下四人身上。
落到小琴仙身上时,微微停顿片刻后又继续转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最终,它闭上眼。
闭眼同时,又张开了嘴。好似龙吸水一般,四道水柱冲天而起,将底下的四人吸入口中,待到全部吞下后,它闭上嘴,整颗龙头于门上消失。
第132章 造梦
半夜, 两轮明月出奇的亮,光线穿透了红雾,洒落大地。
刺耳的虫鸣犹如婴儿的哭嚎, 是这深夜里唯一存在的声音,恐怖的气氛犹如滴入水里的墨汁, 正在缓缓往外蔓延、扩散。
仿佛,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它。
地上刚刚还有打斗的痕迹,然而现在,四周不见人影,唯有一道血线连通半空的大门。
原本完好的门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绿点儿,像是生出了腐烂的霉块, 霉块周围变软,出现了深深浅浅的塌陷。
不多时,门上的霉块越来越多, 也有了一个个破洞。
古朴的大门熬过了岁月更迭, 却被灾厄秘境的妖腐之力一点点腐蚀。
血线犹如一根脐带, 连通了龙宫和灾厄……
秦池。
涂檀正在打坐调息,他住的地方就在孤悬灯隔壁,二楼临窗的位置正对着她的精舍。
此时对面的雕花木窗半开着,他能清楚地看到房间内的摆设。
空酒葫横歪在桌上,旁边还有一叠油炸的白玉虾,她不光喝酒, 还有下酒菜。
这些日子, 他每一天都魂不守舍,她倒好, 在这里过得这般轻松惬意。
视线稍偏,就看到地上的蒲团, 涂檀目光凝住。
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地上摆放的是他亲手编的蒲团。
手艺不怎么好,连绳子都没编均匀,用的也是最简单的聚灵阵法,拿出去卖至多值几颗灵珠。没想到,她还留着这蒲团,且看那蒲团上草叶如新,显然,她挺爱惜,时时有灵气灌注其中。
当初送蒲团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憋着一股气。
别人的师父就算也有不教徒弟的,自己修炼总会上心。唯有她,天天不是喝酒、就是睡觉。
他有事请教,她醉醺醺的如何能回答,说话都大舌头。
他渴望得到她的关注,而她,只会扔给他修炼的灵石。
他送蒲团,本就存着发泄心中不忿的意思,哪晓得,她好似没看出其中深意,笑呵呵地收了,还夸他有心,以后能枕着蒲团睡觉。
没想到还能再见这蒲团,脑海里顷刻间就冒出了那句话,“我以后要枕着蒲团睡觉。”
她是不是一直抱着这个蒲团,睡觉时也不离手?
涂檀的心跳得很快,明明微风拂面,仍觉得有几分燥热。他直勾勾地盯着那蒲团,恨不得,替代那个蒲团。
只有她“死”过一次之后,他才明白,这事上没有什么值得他顾忌的事。
渡川界灵霄门已毁,他们也不再是灵霄门弟子。
她也没教过他任何修炼上的事。
现在就是既无师徒之名,又无师徒之实。所以,那些年的克制和隐忍,如同火山底下的岩浆,都会随着这一次重逢而尽数喷发。
想起见面时的交流,涂檀嗤笑一声:现在想做个好师父?大可不必。
晚了!
视线从蒲团上挪开,自然看向了旁边那扇屏风,屏风上绣的是青山古松,见着树木,涂檀就下意识皱眉,满脸不喜地移开了视线。
抬眸就看到屏风上还搭着她的衣裳,他本是随意扫了一眼,待看清后薄衫底下压着的那点儿布料后,脸唰地红了。
本就是古铜肤色,这一脸红,更显得黑。
随后眉头蹙起:她出门去了,窗户都不关。
偏偏每个人的院子都有独立阵法,他能看见,却关不着窗。
等等,有阵法,他为何能将里头看得那么清楚?
摸出师妹炼制的传音硬币问了旬二,得知答案后他心情复杂,好似千万重丝线缠绕在心湖。
“这事儿啊?你是他徒弟啊,她肯定给你留了门,你想进就能进。”
“你们的房间是老大特意安排的,她还说,你们窗户正好相对,不关窗的话,一睁眼就能看见对方呢。”
“从早到晚监督你修炼,一刻都不能偷懒,哈哈,你是不是得罪老大啦?”
小师妹有颗七窍玲珑心,想必,她也看出了什么端倪。
她这个安排……
涂檀起身,将窗户推至最大——他以后都不会关窗。
又起风了。
屏风上的衣衫被掀起,里头原本半露的小衣彻底暴露在他眼前。
这下,燥热爬满全身,连耳根子都红了。很想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再看一眼,就再看一眼……
浅色丝绸上绣了……
一朵云。
看清上面的花纹,涂檀心花怒放,将正在睡觉的小黑云都叫起来,“一朵云!”
她贴身小衣上是一朵云!
黑云:“……”有病不是?
然下一刻,兴奋得恨不得冲到对面抓住那小衣凝神细看的涂檀就感觉背心发凉,强大的危机感让他浑身汗毛根根竖起,他想立刻躲开或是反击,然而,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就连元神都不敢有任何波动,就好似……
识海上空悬着万千利剑!
“涂檀。”
一个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所有的威压瞬间消失,仿佛刚才一切都是错觉,然而,涂檀的衣衫已经湿透,汗湿的衣服紧贴在了后背上,又迅速结了一层冰霜。
突然艰难转过头,就看到身后站了一个男子,他的容貌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衣袍如雪,隐有流光闪耀,好似皎洁月光在他身上流连忘返。
明明已经没有威压了,涂檀仍觉得发声艰难,他哑声道:“你是谁?”
男子似要说出名字,却又突兀皱眉,一脸阴沉地吐出两字:“妖魔。”
涂檀周身笼在黑云里,整个人如同狂暴的狮子一般悍然发动攻击。
意料之中的反应。
东池宴看着这个一听到妖魔就毫不犹豫使出杀招的年轻人,淡淡道:“你师妹养的!”
他抬手,伸出一指,还未按下,就见对面的涂檀止住了脚步。
涂檀:“师妹养的?找我有什么事?她呢?”
看到妖魔,就要拼命。
师妹养的,那没事了。
他还在猜传音硬币后面那男子是谁,原来,不是人,是一个强大的妖魔。
东池宴没想到涂檀接受得这么快,心头略有些惊诧,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他瞥一眼涂檀,淡淡道:“你的灵兽梦魇,可以造梦?”
涂檀立刻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我本想替她做决定,后来想想,还是让她自己选。”
现实无法选择,就只能梦里选了。她梦里选了,他控制她的身体,带着她离开,等她苏醒,一切已成定局。
涂檀跟着东池宴一起去到了匣中山,待看到昏睡的秦七弦时,他整个人愣住,“怎么会这样!”
东池宴:“时间不多了。”
他的手里,拿着一艘炼制好的阴阳核桃舟。
……
“还是只能离开吗?”
该死的灾厄!
“我用核桃舟将他们送出渡川界,外面不是还有一艘仙舟?”
“来不及了!”是的,来不及了,一次只能装几个人,而她,她的身体一直在腐烂,更可怕的是,整片天地都充斥着腐烂的气息,这个灾厄,它正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扩张。
天血妖的灾厄秘境,到底会有多大!
“马上带人走!”
她刚站上核桃舟,就发现离地一尺的灵舟猛地往下一沉,随后反应过来,这个核桃舟对重量极其敏锐苛刻,她身上的匣中山、储物法宝等都已有了很大的重量。
秦七弦一咬牙,将所有外物都取出放在桌上。接下来,就得挑人了。
这么多人……
跟着她一起建设城池的数千修士。
还有,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找她的那些渡川界天骄。
师父、师兄、公孙厄、蓝花楹、段有灵、彭霄……
旬二、钱珝、陆河、包绣、巫灵檬……
带谁走?又留下谁?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秦七弦感觉自己脑海被劈做了两半,整个人都快疯了。
梦境外,躺在树叶床上的秦七弦满头大汗。
涂檀维持幻境并不轻松,流的汗一点儿不比秦七弦少,当然最累的是他的灵兽,而他么,也说不清是因为累流的汗,还是因为身边这个强大妖魔流的冷汗。
这是一尊天妖吧?他竟跟天妖排排坐。
若不说点儿什么,涂檀总觉得他的心脏都快爆炸。
涂檀:“若是她选择留下呢?”反正,不管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他都会留下来。
喜欢的人去了秘境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会一直等,等到她出来。
涂檀说话时也不太敢看身边杵着的妖魔,见妖魔没回答,也没阻止他,想了想,继续道:“我觉得师妹会留下。”
东池宴面无表情地道:“安静点儿,接着看。”
涂檀平时话少,然而这一段时间太过沉闷而压抑,经历了大悲大喜的涂檀不想再隐忍自己的感情,对旁人的感情,也明显多了几分关注。
涂檀:“你喜欢我师妹?”
东池宴默不作声。
“那就是我妹夫了?”因对师妹的房间安排格外满意,涂檀绞尽脑汁想了想自己的恋爱经历,准备跟天妖提点儿建议,“你一定很爱她。”
抛出正餐前,还是得来点儿开胃小菜,接下来,他就得说:爱她,就与她好好商量,弄个梦境,等她选了,直接带走她梦里想救的人?这样不太好……
东池宴斜睨他一眼,“呵。”他想说,她是我的妖仆……
最终,他点点头,分出了一点儿神念,小心翼翼地安抚她惶惶不安,痛苦不堪的元神。
做这一切的时候,东池宴没避着人。
于是涂檀如遭雷击,傻乎乎地看着东池宴的动作,他不确定是或不是,只能在心中发问。
“妹夫,他是在用神识安抚师妹?”整得他接下来想说的词全忘光了。
当着我的面,神魂交融?人族与妖魔都能如此,我爱慕曾经的师父……
显然,没什么问题。
“对吧?”
黑云心中骂娘:“我还在造梦,别让我分心啊!”
梦境里。
时间紧迫,很快,秦七弦做出了选择。
核桃舟逃离了灾厄秘境,却又好像没有逃离。
此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想起那些被抛下的人,匣中山、秦池、千翠紫藤……
总有人以为时间会磨平一切伤痕,却没想过,有些伤口,一生都无法愈合。
修士是会有心魔的。
而那一切,在梦里,都成了她的心魔,她一次一次地回到那一天,反复地选择不同的人。
不管选谁,最终都是一样的结果。
“小师叔,你怎么不带走我?明明回来很可能会死,我回来了,结果你呢……”
“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既然要抛下我们,藏剑秘境的时候,为何要带着我们求生?种下希望的种子,又亲手拔掉它?”
在涂檀编织的梦里,秦七弦最终的结局是心魔缠身,突破失败,郁郁而终。
她以前是脸部僵硬,笑起来会痛,一笑就很吓人。
在逃离渡川之后,她再也没笑过。
临死前,鲜血将核桃舟染成了红色。
……
一场梦境,让涂檀消耗极大,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他与黑云辛苦造梦,妹夫在旁边安抚师妹的元神。偏偏他坐得端正,仿佛做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连他偶尔瞥过去一眼,妹夫都面不改色。
他们神念交融时,涂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飘出了那件绣云的小衣,那个被保存得完好的蒲团,它们就像挂满肥美饵食的鱼钩似的在他面前晃。
而它就是那条晕乎乎想要咬钩的鱼。
他不得不道:“妹夫,我先回去休息了。”回去了,先泡个冷水澡,最好,找个寒泉冻一冻,否则,他都怀疑自己会情不自禁地走进师父的小楼。
东池宴没看他,淡淡问了一句:“你当真不走?”
涂檀点点头,“嗯。”
东池宴没继续劝,他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替她轻揉眉心,原本手指所触的地方完好无损,没过多久,那里的皮肤就开始溃烂,他的指尖,也有了血痕。
东池宴定定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自言自语:“我到底,是不是天血妖?”
即便他替她做出选择逃离,她也会不开心,还得,一直被妖腐之气折磨。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到时候,她不会抛下谁,谁也不用走。
东池宴头又疼起来了。
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滚,像是无数剑光将迷雾斩得支离破碎,露出了冰山一角。
“天血妖,我们怎么杀得死天血妖!”
旁人四散奔逃,他与同伴持剑挡在众人身前。
剑光如虹,斩天裂地。
鲜血喷涌如注,他被溅了满身的血。
那些血跟人修的不一样,是冰凉、阴寒的,森冷的寒意迅速刺破皮肤,钻入他的血肉里。
浑身血液被寒意冰封,古怪的流水声,就好似雪山上积雪融化时往外流淌的冰泉,而咔擦咔擦的声音,就是不断裂开的冰。
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破开了,戾气陡然充斥了整个识海。
在意识不清时,他看到了一黑一白两朵花,花开在他后背上,白花盛放到极致即将走向衰败,黑花却只是一个小花苞。
被斩成两断的天血妖魔还未死绝,面露惊诧:“朝暮,你竟,也是妖魔!原来如此……”
“孩子,我的血,唤醒了你的血啊。”天血妖魔陨落,它死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
他听到无数熟悉的声音在惊呼、嘶吼,“妖魔,天啊,他是妖魔!”
“噗”的一声响。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他拼尽全力护在身后的人,冲他拔了刀。
鲜血飞溅,然而,他却一点儿也没觉得疼。
流出的血是红色,又逐渐变得浅淡,他的身体,好似要在太阳底下融化了一样。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本能无法继续压制,只想疯狂反抗,发泄。手中的利刃翻转,斩向身后那些人。
旧伤未愈,身上不断增添新伤。
他伤得越来越重……
元神里,黑暗逐渐降临。
更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别杀他!他能杀死妖魔帝皇,会不会也是天血妖?”
“任何一只妖都可能成为天血妖,半妖也是有可能的啊!”
“如果他也是天血妖,死后岂不是也会化成灾厄?”
“他只能做人,要死,也只能以人的身份去死!”
“朝暮,看到他背后的两朵花了吗?灵植师呢,护着朝花,别让暮花生长!”
“东圣,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这份稳固来的不易,任何刺激,都可能让他重新转换为妖魔,若变成妖魔了死去,日后灾厄出现怎么办?天下谁人不识东池宴?”
“他还有一半人族血脉,也不知道他爹娘是谁,变成灾厄的话,人族那一支都会直接被灾厄吞噬。”
“也不一定是天血妖。”
“呵呵,谁敢去赌那个不一定?”
……
很吵,太吵了。
东池宴头疼欲裂,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问题:我到底是不是天血妖?
天血妖可以起于微末,受天地赐福,成为妖魔帝皇。
任何一只妖魔,都有可能成为天血妖。天血妖本该生而知之,然而他没有,仅有天妖传承。
可他本身就不是正常的妖魔。
如果他是天血妖的话,他可以为她争一条生路。
记忆里那些人不敢赌。
现在……
他想试一试。
东池宴伸出手指,在秦七弦脸上稍微用力的按了一下,见她睁眼,脸上还露出一个略显恶劣的笑容。
秦七弦本就睡不安稳,骤然吃痛,一下子惊醒过来,看到东池宴后才回过神,“我刚刚做了个噩梦。”
她猛地往前一扑,用力抱着东池宴:“我梦到我们得逃离此地……”哭着讲完,又难得撒了下娇,“梦里还没有你,也不算没有,好像后面感觉到了你的存在。”
一时分不清,是梦到必须舍弃同伴可怕。
还是梦里没有东池宴更可怕。
“要是没你的话,得多吓人啊……”声音逐渐减弱,秦七弦本想趁机再说几句好听的话,一抬头,就看到东池宴手里拿了个阴阳核桃舟。
她突然心生不妙,“核桃舟,炼制好了?”
“嗯。赶紧起来,渡川不能呆了。”他嫌弃地看着沾了血的手指,当着在秦七弦的衣服上擦了两下,又用两指夹住面前的衣服。“别往我身上扑,会掉碎肉。”
秦七弦这才注意到,刚刚她靠过的地方,很多污血。
她竟然伤得如此重了?
她眨了下眼,落下的泪珠都是红色。
原来,她的一只眼睛也出了问题,眼前的一切都好似被血糊住,到处都是一片暗红。
时间,真的不多了啊,一切,都跟梦中一样。
秦七弦涩声道:“梦里,我逃走了,心魔缠身……”那个梦太过真实,她如果选择离开,结局必然跟梦里相差无几。
东池宴哦了一声,淡淡道:“那就不逃?留下来,一起死?”
说完,又歪头斜睨秦七弦,冷笑一声:“呵呵。”
眼神仿佛再说,你竟想让我陪你送死?
秦七弦愣了愣,突然说:“不行,不能留下。”她快速扔出身上的法宝、匣中山也放到了一边,随后转身道:“我去叫人。”
转身时眼泪如倾,却不愿哭出声。
原来还是个预知梦。
是不是还得庆幸还好做了梦,都不用重新选。
这下,轮到东池宴怔住了,他没想到,梦里经历了心魔缠身的秦七弦仍会离开了,且比梦中更加果断。
东池宴:“为什么?”
秦七弦不敢回头,淡淡道:“还有为什么?我自私啊,我怕死。”眼泪会戳穿她拙劣的谎言,可这个时候,她只想这么回答。
“既然救不了所有人,那我就只能救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了。”
“如果谁也救不了……”她轻笑一声,“我就只能独自逃生啦。”说完,努力瞪着眼睛,不肯让眼泪落下。
“谁最重要?”
秦七弦:“……”
不愧是妖魔,任何时候都要争个高低。
“当然是你。”如同往前一样张口就来,然而这一次,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认真。
谁叫你我性命相连、同生共死。
东池宴,我不知道你的过往,你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但你那么努力地活下来,摆脱了从前一切,以妖魔的身份活了下来。
我又怎能,拉你一起死呢?
东池宴:“这里是妖魔战场,我不用跟你一起逃走。”他后退小步,“你是不是忘了,这里现在是人族可以来,妖魔也能来的地方。”
“我要回妖域。”
秦七弦蓦地转回头,小心藏着的软弱暴露于人前。
“去妖域?那,你也能藏住我吗?”
“我是不是也住你识海。”
“你好歹也是天妖,问题不大?”
东池宴沉默。
秦七弦呆了呆,反应过来:“你有不带我过去的办法?”
“嗯。”东池宴扎根在原地,看她泪如雨下,拳头缓缓攥紧,直至手背青筋根根迸起,才忍住了去替她拭泪的冲动。“我想起很多,你我之间的契约,可解。”
合道契,双方同意,可以解除。
他早已牢牢地记下了解契之法——那把,剪断情丝的剪刀。
若赌失败了,至少,你能活着。
第133章 继承
“哦哦, 解契。”她思绪有点儿混乱,反应显然慢了半拍。
等下意识地说完,秦七弦才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什么, 梦里没有感觉到东池宴的存在,难道这预示着……
他们会分开。
疼痛像是长在玫瑰花枝上的尖刺, 上一秒,她还在为花心动,伸手去触碰时,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刺破皮肤,沁出血珠。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这根刺, 扎在心上。
东池宴在他手心画出契约符文,一笔一划快得她都看不清,只知道画完后看起来像是半把剪刀。
“你是自己画, 还是我替你画?”
声音很轻, 耳廓都有些发烫, 像是贴在她耳边说话,抬头,却发现他离得有些远。
近一丈的距离,伸手够不到。
胸前白衣上的血迹也没擦干净,像是在他衣襟上抹了一朵玫瑰花。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自己画,还是他替我画?
秦七弦又哦了一声, 心里想着我刚才听到系统提示音了吗?她心乱如麻, 脑子里也一片空白,根本不记得自己听没听到, 有没有收录成功。
她叫出系统面板,手忙脚乱往下翻, 然而眼前的视线是模糊不清的,好像一直都看不清面板上的字,找不到技艺一列的位置。
久没等到回答,东池宴眉头蹙起,神色不悦地上前一步,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等到右手被人捏到手里,冰凉的触感传来,秦七弦才回过神,低头,看着他拿着那支笔,笔尖依旧柔软,在她手心里勾勒出淡金色的纹路。
秦七弦手有些抖,五指收拢,下意识想要捏紧。
手指被捏住,“别动。”
他弯着腰,秦七弦看不见他脸上神情,只觉得声音清冷,好似透着一丝不耐烦。
她深深吸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痒,我只是有些痒。”
上一次画符时的情形不受控制地浮现眼前,同一个人,同一支笔,同样的痒,然前者是动情、后者是……
她咬紧唇,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下笔。
秦七弦:“你给我画得更慢一些。”其实他心里,定也有不舍。
东池宴没抬头,淡淡道:“你手心里有汗。”
“哦。”她没揭穿他,只是问:“画好了吗?”
他握笔的手顿在空中。最后,捏住她的手指,将她掌心一点点摆正后,才沉沉落下最后一笔。
笔尖杵在她手心,本该是冰凉的,秦七弦却莫名觉得,被按压的那一处,格外滚烫。
掌中,半把剪刀成形,金光灿烂熠熠生辉。
画完后,东池宴直起了身。
秦七弦发现他额头上有薄汗,竟有汗珠顺着额前滚落至下巴,他流了这么多汗,自己却浑然不觉。
明明仍绷着一张脸,看似不太高兴,秦七弦却心下一松。
能一口气画数万张防御符箓的妖魔,此刻不过是画了把剪刀,竟是出了一层汗。
她脑子终于能思考了,一些问题也随之冒出来:“就算这个是合道契,那通灵兽神诀要如何解决?”
东池宴:“我是妖魔,妖魔修神,必要时,可以舍弃肉身。当然,只有实力强大的妖魔才能做到。”
他顿了一下,“还得多谢你。”
“我也没想到,一个通灵兽神诀,你能几乎将兽魂碑里的力量耗空,凝聚出……龙!”
秦七弦:“为什么是我?”
东池宴仍牵着她的手,画着半把剪刀的掌心相合,系在他们身上的神魂契约就能彻底剪断,听到这个问题,他正要靠近的手心顿住,抬起头来凝视秦七弦:“是你选的我。”
是无量诀!
在东池宴神魂最虚弱的时候,她选择了一键托管修炼无量诀。
在这件事上,系统还是值得一个五星好评。不知道能不能追加好评?
“我虽弱小,却也是永夜,而你当初,只有炼气期。”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你那帮凶……”他将剪刀拼在一起,笑了一下,没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你那帮凶,还不错。
剪刀合在了一起,金色的符文在他们掌心迅速褪色,不过眨眼之间,就成了黯淡的灰。好似剪刀外层的镀金剥落,露出了里头的破铜烂铁。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秦七弦耳边却好似听到了咔擦一声响。
她轻声问:“你要回妖域的话,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东池宴松开她的手,沉默片刻后才答:“会。”
转身欲走,没想到刚刚迈出一步,手就被秦七弦死死拽住。他浑身僵硬,蹙着眉道:“做什么?”
秦七弦用力抓紧东池宴,“你不是去妖域,你到底要去哪儿?”
她又不傻,只是太痛,太难过了。
妖腐之气的折磨一直让她极度虚弱,而那一场梦,更是让她心神俱疲。
所以,从梦中惊醒的她才东池宴面前才会软弱无助。
可离别,让她骤然清醒。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很多人回来了,师兄也是。
师兄回来了,他的灵兽是梦魇。
有师兄在,她会做那么一个梦并不奇怪。
她无法舍弃那么多人,特别是那些,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回来渡川界寻她的人。
“东池宴,你还想起了什么?”秦七弦盯着东池宴,一字一顿地问,“你如果不老老实实地讲清楚,我不会放你离开。”
东池宴眼神微冷,“就凭你?”
秦七弦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地回答:“对,就凭我。”
“就凭我,凭我的匣中山,凭小金乌,凭我这座城!”说话之时,心中已有计较,喊道:“系统:一键托管——封神固魄符。”
话音落下,手抬起,符光乍现。与此同时,身边一切都化作绳索,朝着东池宴缠了过来。
东池宴怔住,他能反抗,轻易击溃四周封锁,然而她元神脆弱,一旦他强行挣脱,她很可能——
支撑不住!
早知她厉害,却没想到,她能一次一次带给他新的震惊。
那符文,竟是封魂固魄符。
能封住域外天魔的封魂固魄符,自然能封住他这个妖魔,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该如何打断她。
所以,她只是想让他看到她的决心而已。
东池宴:“看起来傻乎乎的,实际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托管后,秦七弦已不能说话,但封符固魄符画起来耗时,还需要对方完全配合,因此,她也知道这个符不可能完成。
于是她在托管前就告诉小金乌,一旦东池宴开始讲了,就直接打断她。
东池宴:“我说。”
小金乌飞出来,用翅膀轻轻扇了秦七弦一下,结果,竟然力度不够。
它只能稍稍加了点儿力气,这才打断了绘符。
秦七弦恢复身体控制,也立刻撤去了绑住东池宴的灵气藤蔓。
“当初范无锋他们说过,灾厄秘境不可消灭、只能被封印。能够消灭灾厄的,唯有漫长的岁月。”
秦七弦:“是!”
“封印,也只是封印那一片灾厄的区域,不让任何人靠近。”
秦七弦:“嗯。”
“天血妖是妖魔中的帝皇,对于妖魔一族来说,还有一个封印方法,不过那不叫封印,那叫继承。”
“就好比修真界世俗界的人间帝王,皇位继承一样。灾厄,可以被继承。”
说到这里,东池宴已经站到了秦七弦面前,他们离得很近,几乎亲密相贴。
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
“我也是天血妖,可以去继承那个灾厄,将它融入我的永夜,变成我的力量。”东池宴神色难得温柔,黑眸里好似盛满如水的月光,“到那时,你们不必再受妖腐之力折磨,你的伤口会彻底愈合。”
声音温柔得好似夜里的风,吹得人昏昏入睡。
他等待她沉睡,然而,未能如愿。
秦七弦抓住了东池宴的手指,“这时候了还想蛊惑人心?”
“有多少胜算?”秦七弦想起了此前望气时看到的血光,“你真的是天血妖?”
东池宴:“你不是会望气?我气运如何。”
通天的紫光……
秦七弦道:“即便你是天血妖,真的能继承?”人间皇位,还不一定传给亲儿子呢,天血妖又不是生出来的,而是上天选出来的啊。
东池宴:“时间不多了,等回来再说?”
明明脸上伤口在扩大,她却没喊一声疼。鬼使神差地,他低头,在她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秦七弦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唇角血污,涩声道:“好,你去吧。”
那么爱干净的一个妖魔,他吻了她腐臭难看的脸。
东池宴原地消失,下一刻,人已出现在城墙上。
秦七弦见他离去,心头陡然一慌,她慌不择路地跑出去,撕心裂肺地喊:“……”
她喊不出他的名字!
“混蛋,现在这天底下,只有我记得你名字,知晓你的一切,别人会慢慢遗忘你,我永远都不会!”
明明身子摇摇晃晃,她仍咬牙施展出了通灵兽神诀。
她还是召唤出了一头龙,只不过,现在的银龙里面已经没了神魂,她可以用一缕意识控制这头龙,让它盘旋在秦池上空。
“我不会放弃这门神通!”你若死了,它日后就是灾厄!
东池宴脊背一僵,他显然,没考虑到这一点,被放弃的躯壳,仍是躯壳。在他元神毁灭前毁掉那肉身,倒是可以避免。
然而他抬眸看向天空,念头刚起,银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喜欢的人,她真的很聪明啊。
处处都能拿捏他。
生为妖魔,死为灾厄。
秦七弦,只要你还记得我,我就——
不敢死。
第134章 称重
龙宫秘境。
孤悬灯入内, 就落在了一个大的铜盘上,和她一起的还有最后出现的古怪女修。铜盘外,是神识难以穿透的云雾。
头顶是夜空, 无尽星辰闪耀。凝神细看就会发现,一些星辰若是连成线, 就能组成龙,各种各样的龙。
胖鹤身子缩至最小,成了个拳头大小的小鸡仔,它进来后就嚎个不停:“我差点儿就要吃掉那个小狼崽子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显然,对没能把刘相思的饕餮吃进肚子里, 它非常不满。
嚎了两声就没了力气,吧唧一下趴地上:“可累死我了。”
孤悬灯暂时没空管它,她看向了身边衣衫破烂、不成人形的女修。
入龙宫秘境前, 刘相思叫了一声小琴仙!
难道说, 身边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可怜人, 就是小琴仙?
送了小七一首《孤悬灯》的小琴仙?很明显,小琴仙当年伤得更重,现在,妖腐之气已遍布全身。
孤悬灯身上还有很多上品、极品丹药,也不知道这些丹药对小琴仙能不能起到一点儿作用。
总之,先拿过去再说。她刚有动作, 就感觉身下的铜盘微微晃动了一下。
下一瞬, 孤悬灯就发现她的神识能穿透四周的浓雾,看到更远的地方。铜盘一侧有一根长长的金属棍, 连接了另一个铜盘,上面赫然是刘相思和沐晟安。
在她看到刘相思的瞬间, 刘相思显然也看到了她。
刘相思霍地一下站起来,她的灵兽也变成了拳头大小,正狠狠往前一扑,直接撞到了无形的结界上。
一人一兽的动作,让他们双方脚下的铜盘都晃动起来。
孤悬灯看到刘相思那边明显往下降了一些,而她与小琴仙这一段则稍稍上扬。
衡器!
他们四人被分成了两组,放在了一个称重的衡器之上。
这个秘境到底是何意思?
孤悬灯这些年喝多了酒,她总觉得自己脑子转得不够快,转头想去跟小琴仙商讨一下,结果因为她现在站起来,能直接看到小琴仙头顶……
她心蓦地一沉,实在难以想象,竟有人能伤成这样。她可以看见小琴仙的头骨。
“你,还活着吗?”
小琴仙坐在那里,毫无反应。但她流出的血,已在身上聚成了一个水洼。
血是污浊的,带着一股令人晕眩的腐臭气,随着铜盘的颠簸而流动时,孤悬灯注意到铜盘都发出了滋滋滋的声响。
小琴仙的血都带有妖腐之力,能够腐蚀铜盘。
意识到这一点儿后,孤悬灯不敢再靠近小琴仙。
铜盘仍在摇晃,孤悬灯发现原本上扬的他们突然下沉了一些。
随后,她看到刘相思他们正在往铜盘外扔东西。
他们在减轻重量!为什么?
下一刻,孤悬灯就知道了为什么?下沉超过了原本的平衡线后,铜盘开始发热。也是这时候,她的神识才能看到下方有什么。
底下,是滚滚岩浆。
头顶是星河浩瀚。
脚下是炙热岩浆。
一旦他们这一边比对方更重,就会下沉,坠入岩浆之中!
孤悬灯第一时间运转灵气想要飞起来,然而,她发现在这铜盘之中,她任何法术都使不出来。
孤悬灯问:“胖鹤,你能飞吗?”
胖鹤扑腾了两下,飞到空中。但它力量被限制,身体缩到了最小,无法带着孤悬灯一起飞起来。
胖鹤飞到上方后,他们下沉的趋势登时止住,铜盘又往上抬了一截。
对面的灵兽无法飞行!它也觉醒的是饕餮血脉,但本身是狼,并无翅膀,平时飞行靠的是神通、法术、灵气,现在,这一切都不能施展。
所以,它飞不动。
两边铜盘再次达到平衡。只是这个平衡很短暂,刘相思和沐晟安又开始扔东西了。
这一次,她扔出了高阶灵器。
灵器的防御力极强,孤悬灯可以肯定,哪怕是她全力出手,要击毁那灵器都要耗时很久,但灵器还未落入岩浆里就燃烧起来,坠入其中后,更是眨眼就融了进去,什么都不剩下。
这样恐怖的熔岩火,若是他们掉下去,恐怕也是顷刻间就尸骨无存。
衡器起点并不公平。
孤悬灯身上都没什么法宝,旁边的小琴仙显然也是如此,结果他们一开始的重量竟然一致,现在刘相思他们不断扔出东西,势必会导致他们变得更轻上扬……
不对,他们怎么没有上扬?
孤悬灯猛地看向小琴仙,她身下的铜盘腐烂了很多,化作锈水嘀嗒嘀嗒地往下掉。不仅是铜盘,小琴仙自己也在流血,而铜盘之前在发热,血也被烤干了。所以,他们这一边一直在减轻重量……
然而孤悬灯高兴不起来,这样下去,她迟早没有落脚之处。
很快,他们越升越高。
星辰的光芒洒落在她们所在的这个铜盘上,胖鹤周身气息有了波动,血气越来越强,这种状态,有点儿像以前灵霄门的灵兽在龙血湖觉醒。
天幕之上,星辰果真连成了一条龙。
那星光闪闪的龙咆哮一声,撞进了胖鹤的身体,胖鹤嘎了一声,“传承!”
它这么一叫,那边被炙烤得苦不堪言的刘相思彻底发了狠,她甚至完全听不进旁边沐晟安的话。
沐晟安:“这个炙热有些古怪,虽然难受,但并不致命……”
“底下岩浆里,是不是也有龙?”
她听不进去,只是仰着头看高高在上的孤悬灯。她身披星辰之光,宛如一个高贵的神女!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站在高处,受人仰望!
刘相思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声音,她只知道,她不能输!
绝不能输给孤悬灯?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减轻重量?
刘相思突兀转头,阴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沐晟安。
手腕上的银环已经解开了八个,此刻的刘相思,已经被凶兽影响了神智,本就受不得任何刺激……
而现在,刺激她的,是高高在上宛如神女的孤悬灯。
刘相思吐出了让沐晟安不寒而栗的话,“吞天,吃了他!”
“刘相思,你清醒一点儿,我是沐晟安,一定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刘相思神色疯狂,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对啊,我知道,沐晟安,我最喜欢的男人。”
她兴奋地拍起了手,“只要吃掉你,孤悬灯就永远得不到你,你也能永远跟我在一起啦。”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既能赢孤悬灯,又能跟你永不分开,真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沐晟安的反抗都是徒劳,因为,在他与刘相思绑在一起的时候,御兽宗宗主就在他身上设下了层层枷锁,他没有办法真正的背叛刘相思!
他要死了吗?他会被刘相思的饕餮吃掉?沐晟安浑身血液冰冷,他想要挣扎、反抗,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吞天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那漆黑的洞口曾撕碎无数生灵。
也曾,一口一口,吞噬了孤悬灯的灵相。
眼前发生的一切,好似跟记忆之中的一个画面重叠,从前,是他看着她,而现在……
小悬在上方看着她。
“救我!小悬,救我!”他再也无法维持往日的温柔,恐惧爬满他的整张脸,让他五官扭曲移位,涕泗横流。
就在这时,一团火光冲了出来,挡在了他面前,不是小悬,是……
“玄阴鸟!”
玄阴鸟根本不是吞天对手,不过一个照面就被吞天咬碎了脑袋!
刘相思则皱起眉头,“刚刚不是说东西都扔掉了?你居然还留着这只鸟!”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吃到肚子里,就会变乖了,哈哈哈。”
……
孤悬灯一直注意着对面的情况,她看到刘相思的吞天一口咬碎了玄阴鸟的脑袋,将它吞掉后,又按住了沐晟安。
不过片刻,沐晟安就浑身是血。
她看到满脸痛苦的沐晟安抬起了头,目中有绝望,也有一丝希冀。
他在向她求救。
孤悬灯笑了笑,神色也十分温柔。
她嘴唇翕动,用口型无声道:“不要反抗,让她吃吧。”
当年,你在旁边看着我灵相被吞噬时说过的话,现在,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虽你没死于我手。
但这个结局,显然更加痛快!
……
饕餮血脉的灵兽,有强大的吞噬力量,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直接化作虚无,成为它的一部分。
在吞噬掉沐晟安后,刘相思那边的铜盘就上升起来,刘相思开心极了,“你也吃啊,你不也是饕餮吗?”
“吃掉小琴仙啊。”
“哈哈哈……”她神情扭曲,眼目猩红,“可小琴仙全身都是妖腐之气,你吃掉她也活不成啊!”
她所在的铜盘越来越高,渐渐超过原本的平衡线。
刘相思收起笑容,神情恢复正常,她一脸轻蔑地看着孤悬灯:“你输了。”
话音刚落,却听咔擦一声响。
有什么东西快速坠落,与此同时,刘相思所在的一方也不复上升,继续下坠!
小琴仙位置下的铜盘竟然被妖腐之气灼穿,她整个人都掉了下去。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孤悬灯根本来不及抓住她。
人掉了下去,铜盘都少了一半,她所在这一方的重量自然大大减轻,刘相思那边刚好相反,重重下坠!
刘相思刚刚才获得胜利,然而转瞬就发生了逆转,偏偏,她竟想不到解决办法?
“不行,我不能输……”她恶狠狠地盯着吞天,“你也吃啊,你吃掉铜盘,你不是什么都能吃吗?给我咬碎它!”
“咬不动?”
她的手放到最后一个银环上,“解封了,你就能咬动了!”
一定可以的!对不对?
就在手触到银环那一刹那,岩浆内传来一声琴音,让陷入癫狂的刘相思稍稍一愣,手停在了银环上,“我在做什么?我刚刚,做了什么……”
……
跌下去了没死?
还能弹琴,一定没死。
孤悬灯听到琴声松了口气,而这时候,她才注意到,中间的横杆上出现了一行字。
“天龙炼神、地龙淬体,不论上下,均为传承。”淬体?不知道上古神龙传承,能不能帮助小琴仙对抗妖腐之气……
刘相思愣住:不论上下,均为传承?
难不成,这只是上古神龙测量天赋的手段……
而她,根本不愿思考,直接吃掉了沐晟安。
刘相思尖叫一声,痛苦地抱住了头。
第135章 笑了
岩浆底下, 琴声越来越凌乱,响起的间隔也越来越长,“啪”的一声响后, 彻底安静。
孤悬灯记得,小琴仙怀里抱着的那张琴只剩下了最后一根弦。
现在, 没有弦,自然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琴仙一定还想说话,她弹琴,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孤悬灯觉得自己头有些晕,元神里都充斥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是腐臭气, 腐臭气更浓了……
小琴仙都跌进了底下的岩浆里,按理说离得远了,为何味道会更浓?
她低头往下看, 随后瞳孔猛地一缩。
原本火红的熔岩里, 赫然出现了一丝丝墨绿色, 像是有发霉的破布条落进了岩浆里,刺鼻的腐臭气息,是从下面传来的。
妖腐之气若是吞噬掉龙宫秘境,那形成的灾厄,会有多大?
不能让妖腐之气继续腐蚀这里。
远古神龙不可能存活到现在,这里至多只有神龙的残念, 或者只是控制秘境传承的机关傀儡, 必须尽快找到,直接离开秘境。
她找不到, 怎么喊都没用,四处观察, 也没寻到任何线索。元神越来越昏沉,她得快一些,更快一些?
为了保持清醒,孤悬灯咬破舌尖,满口腥甜。
那是鲜血的味道。
血……古龙、传承……
后人对上古龙族天生敬畏,那是刻在血脉里的敬畏,这种敬畏从何而来,根源必然在上古龙族。
它们高高在上,睥睨天下,除了本族之外,一切生灵都臣服于它们。
不可对龙族不敬,触怒龙神!既如此,如果她在传承秘境里对神龙不敬,会有什么后果?
会被赶出秘境吗?还是说,会将她直接拍死在秘境里。
总之,肯定不会继续传承下去。
她得试一试!不能让灾厄不断扩大,伤害到,她想要保护的人。
孤悬灯想说出大逆不道的话,然而,根本说不出来。
最终,孤悬灯想到了一个法子,她吼道:“我徒弟契约了一条龙!”果然,这是天地间已经发生的事实,她可以说出来。
头顶星辰微微晃动。
孤悬灯眼睛一亮,继续道:“她时不时就骑龙!”这果然也没问题……
星辰抖动剧烈了一些。
胖鹤从觉醒状态中清醒,吓得连忙飞远了一些,“嘎嘎!”你在搞什么啊天啦!
孤悬灯再接再厉:“那龙小时候我也见过呢,就跟小蚯蚓似的,哈哈哈。”
胖鹤:“……”喂,你找死别带上我啊。
孤悬灯:“我同伴还鼓励我徒弟,给她赠了一首曲子。怎么,这是不能说的吗?你们不许人骑?还是……”
话音刚落,头顶上方的星辰突然剧烈抖动起来,整个龙宫秘境,都在颤动,无数巨龙同时咆哮,声音险些将孤悬灯震昏过去。
她被星光淬炼了元神都险些昏厥,底下本就陷入癫狂的刘相思完全抵挡不住龙啸,直接昏死过去。
他们要被撵出去了吗?
还是说龙宫秘境……要崩塌了?
……
“嘭”的一声响。
孤悬灯重重落地,紧接着,又是咚的一声,是胖鹤滚到了她旁边。
刘相思摔在更远的地方,人和灵兽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元神受了重创。而小琴仙则掉在更远处,她的身体看起来比之前完整多了,只是身上竟然拴着一根血线。
血线的那一头,仍连着那恐怖的灾厄。
看着灾厄,孤悬灯好似控制不住要往灾厄的方向前行。
龙吼声将她惊醒。
孤悬灯立刻转移视线,看向了头顶的秘境之门。
门上龙头一脸愤怒,目中好似要喷出火来。
它愤怒地咆哮数声后,缓缓闭上了眼,闭眼瞬间,整扇门随之消失,门上掉落三把龙骨钥匙,却不是往地上掉,而是通通滚进了裂缝。
很快,连裂缝都消失了。
孤悬灯松了口气,她打断了妖腐之气继续腐蚀龙宫秘境,偷取秘境的力量。
只是不知道,里头残留的妖腐之气会怎样?至少,它腐蚀的速度肯定比小琴仙停留在里面要慢,而这个灾厄,即将形成。
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接下来,要解决的是刘相思。
本想让胖鹤把刘相思的灵兽给吃了,转念想到刘相思身上的魂灯,登时觉得有点儿棘手。
她又瞥一眼小琴仙,思索将妖腐之气抹到刘相思身上的可能性有多大。
刘相思身上有很多伤。
她可以把人拖过来挨着小琴仙,这样一来,她就不用直接触碰到小琴仙,避免沾染妖腐之气了。
就这么办!
孤悬灯转身过去拖刘相思,她这会儿神魂受损也不轻,明明出来了,龙啸仍在识海回荡,每走一步,都得咳一口血,更别提施展法术了。
这个样子,要是遇到高阶妖魔,完全是给妖魔送菜。
好不容易走到刘相思旁边,刚抓起脚正准备往小琴仙的方向拖,却发现,小琴仙竟然消失不见了。
人呢?
那么大一个人呢?
下一刻,孤悬灯抬头,看到了不远处,那片腐烂的天和地。
小琴仙被那根血线,拖回了灾厄。
孤悬灯低下了头,她救不了小琴仙。
也就在这时,她发现远方的灾厄看不见了,那是一片纯粹的黑,没有一丝光线的极致黑暗,一点一点,将灾厄都彻底遮掩。
孤悬灯呆呆站在原地,她问胖鹤:“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胖鹤在顿悟过程中被龙啸声惊醒的,这会儿元神也很脆弱,脑子更是晕乎乎的,它傻傻地道:“什么味儿,没闻到啊?”说完,还抬起翅膀闻了闻翅膀底下。
孤悬灯喃喃道:“对啊,没什么味儿。”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连腐烂味儿都消失了。
她太累了,压根儿无法思考,只知道,现在的她和胖鹤不能在外界久呆。
得回秦池去。
她和胖鹤经历了天龙炼神,元神都被震得破破烂烂,刘相思和她的灵兽只会伤得更重。
刘相思在铜盘上也把自己的灵器、法宝什么都扔了,最后都吃了人,显然,已经没了什么底牌。
得,把人拖回去,看看徒弟怎么处置吧。
徒弟脑瓜子比我灵,一定能想到办法。
……
匣中山里,秦七弦伤口很疼,元神也十分虚弱。但她一直保持着清醒,忍着疼为自己施展春风化雨。
她必须保持清醒,一刻也不能昏睡。
她在等。
等一个结果,等东池宴回来。
小金乌心疼得化了人形,手里拿了个帕子,却又不敢给秦七弦擦拭,只能哭着道:“娘,你流了好多血。”
秦七弦:“没事,不疼。”
小金乌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滚,“怎么会不疼……”
秦七弦:“习惯了。”
她抿了下唇,沉默良久才继续:“一定会不疼的。”
“一会儿就不疼了。”
东池宴说他会回来,他一定会赢。
秦七弦顿了一下,说:“这里很臭,你要不,出去玩会儿。”
小金乌头摇头如拨浪鼓,“不臭,娘一点儿也不臭。”
秦七弦失笑,怎么会不臭。
都快把你熏晕了。
却不料小金乌突然道:“真的不臭了,一点儿腐烂气息都没有了。”
她兴奋得原地蹦起来,“娘,你的伤口,你的伤口,结痂了……”
春风化雨刚刚才施展过,绿意一直笼罩着她的脸庞。
直到此时,秦七弦才猛地意识到,她的脸,竟然不疼了。
小金乌开心极了,在旁边欢快地蹦蹦跳跳,“啊啊啊,不仅结痂了,还恢复了,变白了!”
伤口愈合了?
东池宴,他成功了!
秦七弦直接冲出匣中山,她元神还很虚弱,跑几步都有些头晕。“千翠紫藤,东池宴在哪个方向?”城内大多地方都铺了地砖,只有出了城墙,藤蔓才能肆意挪动。
城内这段距离,得自己飞,相比起飞行法器,鬼影迷踪其实更快。
秦七弦一边问,一边施展鬼影迷踪。
结果往出城的方向狂奔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人。
这一撞,她的身形就显露出来。
断潮一开始都没看到人,结果被一股力量撞得后退几步,下意识拔刀,就看见面前有人摔倒在地。
是秦七弦!
断潮:“你没事吧?怎么慌慌张张的。”
见秦七弦状态不对,气息好似十分虚弱,久久没能爬起来,断潮有点儿担心,上前一步想伸手去拉。
就见秦七弦抬起头,她明明摔倒在地,形容狼狈,然抬头时眉眼弯弯,笑容灿烂。
断潮僵在了原地。
秦七弦面上疤痕尽去,仿若拨云见月,又如拂去尘埃的玉璧,皎洁、明媚、莹然生辉。
粲然一笑,更是光彩溢目。
他心跳如擂鼓,脑子好似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想到该说什么,就见面前的人瞬时起身,化作一道暗影消失不见。
断潮杵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一步。
有人路过,看到失魂落魄的断潮,调侃道:“你怎么回事,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断潮回过神,说:“她笑了。”
“谁?”
“秦七弦。”
听到答案的秦池修士登时打了个哆嗦,只觉头皮发麻:我去,老大笑了!
老大笑了,把断潮都吓傻了。
断潮可是个金丹期啊,威力更胜从前!
……
断潮:她对我笑了耶。(* ̄︶ ̄)
第136章 皆好
天已经亮了。
远方两轮红日同时升起, 纵然有雾气遮挡,光线依旧明亮,洒下的碎金在城外青草地上缓缓流淌。
秦七弦跑出城后, 一屁股跌坐在了千翠紫藤的绿叶上。她气喘吁吁地问:“看见他了吗?”
千翠紫藤叶子摇晃两下,“没有。”
秦七弦咬了下唇, 吩咐道:“往之前灾厄的方向走。”
千翠紫藤这次没有吭声了,它叶子颤了颤,开始往灾厄的方向挪。
它的速度实在不算快……
秦七弦意识到了什么,心脏好似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紧,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心口往四肢百骸处延伸,遍布全身, 不放过每一寸血肉。她双手用力抠紧叶子边缘,哀求道:“千翠紫藤,你快一点儿, 好不好?”
千翠紫藤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紧接着, 藤蔓挪动的速度骤然加快, 宛如离弦之箭,飙射而出。
耳畔风声呼啸,束发的木簪早已不知去向,青丝猎猎,乱拂面颊,被泪水打湿的发丝冰凉, 紧贴在脸上。
似弹指间, 又仿佛极为漫长的光阴之后,千翠紫藤在一片荒芜的大地面前停了下来。
眼前的天地辽阔却昏惑, 灰扑扑的苍穹低垂如将合的幕布,巨幕之下, 死意沉沉,寸草不生。
就在不远处,一道明显的分界线,仿佛上苍斩落的一道巨大剑痕,将偌大渡川界劈成两爿。
此刻,以剑痕为分隔,一侧是红雾笼罩的妖魔战场;另一侧则是浓稠如实质的黑暗,那黑暗深邃幽冷,宛如渊薮,又如众生之恶的汇聚,仅仅看上一眼,便有无数烦躁蜂拥而至,似海啸翻涌,磅礴震荡。
纵然烈阳当空,大日真火泼洒全地,却始终无法照亮这片厚重的黑暗。
黑暗之中,岑寂若死,没有任何生机。
秦七弦怔怔地看着那片黑暗,浑身冰冷,手脚颤抖,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的说:“没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千翠紫藤停在了原地,不敢往前。
秦七弦知道它害怕,没有催它。她从叶片滑到地上,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千翠紫藤用藤蔓勾住她的脚,“不,不要靠近。”它能感觉到,前方的黑暗很恐怖,容不下任何光线和生灵。
那一片区域,没有半点儿生机,就连妖魔,都不敢在这附近游荡。
秦七弦:“松开我。”世间万物都恐惧的黑暗,她却只想靠近它。
她低头,看了一眼脚踝上的藤蔓,泪水如扯断的珠帘,嘀嗒嘀嗒地往下落。
千翠紫藤莫名想起小时候,那个总是给它浇水的水壶,也是这样大颗大颗地往下滴,砸在它的叶片上。明明是浇水,却始终伴随着一股恐怖的气息,砸得它叶片低垂,有气无力。
在那恐怖的氛围之下,它渐渐懂得委屈,看到主人后莫名想要告状,想要撒娇。
它怀疑自己能变异,能生出灵智,都是因为幼时在它头上浇水的壶。
很久以后,它才看见了那个浇水的妖魔。那个妖魔,喜欢在它叶子上睡觉。
千翠紫藤松开了拽着主人的藤蔓,小声道:“我陪你进去。”然而下一刻,千翠紫藤就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它听到主人说:“不必。”
秦七弦放慢了脚步,不是害怕黑暗,而是害怕,在黑暗里寻不到他的神魂。
神识在这浓稠的黑暗里根本捕捉不到任何气息,眼睛更看不见。
她像是一个瞎子,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行,不肯放过每一个角落。“没有,这里也没有……”她喃喃如呓语,张开的双手试图抓住任何东西,然而,除了黑,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
到处都没有……
她大喊:“东池宴,你在哪儿!”就连撕心裂肺的声音,都被黑暗吞没,整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自己。
黑暗能吞没一切,却始终不肯触碰她一丝一毫,不愿沾一片她的衣角。
不管他在不在这里,他的永夜,都不会伤害她。
疼痛是心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思念是穿孔而过的冷风,一念一伤,念念不忘。
秦七弦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她只知道,那片黑暗好似能温养她的元神,就如同,她以前无数次元神疼痛,被黑暗轻轻拥抱,哄她入睡一样。
她从浑浑噩噩的状态清醒,霍然起身,念头刚起,又想起什么,转身冲出黑暗。
秦七弦:“千翠紫藤,我现在站在这里不动,你缠着我的脚踝。”
千翠紫藤不明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地缠住了秦七弦。
秦七弦叮嘱:“等下我要是动了,你立刻用力勒我一下!最好把我绊倒,知道了吗?”
千翠紫藤:“好的,主人。”
等吩咐完,秦七弦才喊出系统。
秦七弦攥紧拳头,屏住呼吸,在心中道:“系统,一键修炼无量诀。”
在喊出这一句话后,秦七弦感觉到自己浑身绷紧,心跳如擂鼓。
系统:“叮,收到,你的要求,我来满足,正在搜索,正在搜索……”
秦七弦的心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在身躯里横冲直撞,每一次都恨不得将自己撞碎,随着搜索持续不断,疼痛如上涨的潮水,越抬越高,也越来越剧烈。
时间变得漫长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烈火烹心。
就连系统,都找不到他了吗?
系统:“叮,检测到宿主绑定的双修道侣不在服务区,将为宿主重新绑定……”
听到前面半句,秦七弦欣喜若狂,明明前方是一片漆黑,她眼前却炸起了绚烂烟花。
绑定的双修道侣不是死了,而是不在服务区,这说明,东池宴还活着,活着就行。
等等,后半句说什么来着?
重新绑定!都不问问我的意愿吗?疯了!别乱来。
还好她叮嘱了千翠紫藤,一旦她动了,就绊倒她。
系统:“检测到修炼无量诀所需环境、即刻前往。”身体不受控制地转了个方向,鬼影迷踪直接施展……
千翠紫藤感觉到秦七弦动了,立刻用力一勒,往前飞出的秦七弦被藤蔓绊倒,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注意到主人满脸泪水,千翠紫藤立刻紧张起来:我刚刚下手是不是重了点儿?主人会不会摔疼了……
系统:“宿主遭到攻击,一键修炼中断……”
秦七弦翻身坐起,顾不得满手泥泞,满头草屑。她迫不及待地道:“好评,五星好评。”
知道他还活着,紫陌春回,红尘明媚,万事皆好。
千翠紫藤急得不知所措,“主人,你别哭啊……”
秦七弦伸手抹去脸上眼泪,“这不叫哭,我这是喜极而泣。”
她真的很开心。他还活着,只是不在这里……他十有八九去了妖域。
若他只是天妖,一个虚弱的天妖她还会担心他的安危。
但他是天血妖,回到妖域,必然会万般尊贵。
总之,不管他在哪儿,只要活着,他们就会再见。
回秦池的路上,秦七弦得知师父已经从秘境中出来了。
胖鹤驮着昏迷的她和刘相思,等到了千翠紫藤的范围内,胖鹤也直接倒下,现在已经被千翠紫藤送进城内。
“刘相思?”秦七弦有点儿奇怪,为什么师父会把刘相思带回来。龙宫秘境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沐晟安又跑哪儿去了?
“他们伤得如何?”
千翠紫藤:“胖鹤和师父还好,已经被喂了丹药,那个刘相思命悬一线,人扔在城外的草丛里,暂时被我看管着,没人敢动她。”
不一会儿,千翠紫藤又道:“师父醒了。”
秦七弦松了口气。不多时,她也赶回了秦池,跟守门的弟子打了招呼后直奔师父所在的枫叶小筑。
弟子:“刚刚进去那是谁?”
“老大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另一人语气不满,“乘着千翠老祖,传音硬币都没掏出来就能大摇大摆地进去,除了老大还能有谁?”
“老大怎么顶了个鸡窝头,还满脸都是泥垢!”
“咱老大又不是靠脸服人。”
“说得也是。”
……
秦七弦顶着鸡窝头,泥巴脸站在了师父房门外。
门开着,一眼就能看到师父正坐在桌边喝酒,她脸上有了一层薄红,左手边的酒葫芦都空了一个,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看她这个样子,秦七弦放心了。
涂檀师兄面前也摆放了一杯酒,不过杯中酒水满当当的,显然他一口没喝。
孤悬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小徒弟的气息,她抬头,直接被秦七弦的样子给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酒杯差点儿没抓稳。
“你怎么回事?”抬手施展出一个除尘诀,待清理干净后,孤悬灯手再次一抖,这一次,酒杯没能拿住,直接落了地。
她呆了片刻,不太确定地喊了一声:“小七?”
“师父、师兄。”秦七弦进了屋,在涂檀师兄旁边坐下,她流了很多泪,也喊得嗓子沙哑,这会儿口干舌燥,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干裂的唇,接着冲孤悬灯道:“师父,给我也来一杯。”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是该小酌一杯!
见师父愣着没动,她又转头去看涂檀,“师兄,你这一杯喝不喝,不喝给我吧?”
涂檀这才回过神,点点头说:“你喝吧,我没碰。”
孤悬灯:“你的脸?”
“好了,灾厄解决,妖腐之气自然就消失了。”秦七弦回答完,又说:“我都还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呢。”
孤悬灯:“反正你以后别做那么勾人的动作。”她捂着心口位置:“我一个女人都看得心怦怦乱跳。”转头问涂檀:“你说是不是?”
然而涂檀不给面子,一脸平静地道:“就是有些吃惊,心跳跟平常一样。”
孤悬灯:“……”这徒弟真是喜欢跟她唱反调。
勾人?
听到师父的话,秦七弦施了个水镜,看到镜中的自己,倏地愣住。
她用力揉了下脸,把五官都挤得移了位。
真的是我?
万万没想到,还怪好看的呢!
她戳破水镜,接着问:“师父你们龙宫秘境发生了什么?那刘相思怎么回事?怎么不杀了!”
孤悬灯:“刘相思有那种灵阶魂灯,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她将魂灯的情况详细说了说,“御兽宗实力太强了。”当时不知道如何杀她,也不能扔外面不管,因为不放心,谁知道接下来会出现妖魔,还是修士?
只要是修士,一定会救她。
秦七弦想了想道:“她现在本就气息微弱,直接扔界河里吧。”
“界河?”
秦七弦点点头:“正好,我们还有一粒时之沙。”那是一粒,吞噬寿元,让韶华变白头的沙。
第137章 解决
秦七弦取出时之沙, 包裹沙粒的绿叶依旧鲜嫩如初、青翠欲滴,仿佛刚从枝头摘下。
“她吞噬了沐晟安,又解封了饕餮封印, 在秘境里受了重创后出来,元神崩溃、浑浑噩噩地走到了界河边……”在心中勾勒了一下大概的画面, 秦七弦道:“龙宫秘境出现的位置不错,它左侧一里外就是界河了。刘相思也不会往另一侧走,因为,那边是永夜。”
“现在,只需将她扔在河边即可。”
孤悬灯在一旁补充:“她是灵阶魂灯,魂火一旦出现异常就会引起点灯人的注意, 现在她爹应该在找她了,魂灯可以找到她的位置。不过我们在妖魔战场,距离中州太远, 她爹亲自过来的话, 至少也得五到七日。”多亏了渡川界偏远……
涂檀紧接着道:“她爹无法及时过来, 现在肯定是委托云圣寻找,战场初成,此界不稳,云圣的神识不敢进来。玄音子阵还未搭建起来,里外无法正常沟通交流,这次主持阵法和绘制压境符的是符道大宗师昆山……”
秦七弦眼睛一亮, 那还真是巧了。昆山现在还在秦池埋头画符呢, 上次教他的阵符,他都还没学会……
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绝佳的杀人机会,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秦七弦一边说, 一边看着那片叶子,“稳妥起见,还得让巫灵檬帮个忙。”
“巫灵檬?”
秦七弦点点头:“嗯,变异灵谷的主人。”
孤悬灯:“如此甚好,万无一失。”
秦七弦登时看向她,可不兴乌鸦嘴啊。
被秦七弦的眼神看得有点儿发毛,孤悬灯下意识道:“总不能这都不死吧?”
秦七弦:“……”
她想起了东池宴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他已做了该做的一切,若邪剑仍旧出世,那就顺应天命,该它出去掀翻天地。
想到这里,秦七弦微笑着答:“那就说明她命不该绝呗,师父你早日成圣,到时候,咱们还用怕刘相思的爹吗?圣兽一怒,万兽跪伏,正正克制御兽宗!”
说完,又将孤悬灯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皱眉:“师父,你在龙宫秘境里看起来没什么收获?修为进展不大啊。”
孤悬灯被秦七弦看得头皮一紧,心里发毛。她总觉得,他们这师父和徒弟的位置是不是调了个个儿。
她沉吟一下,十分赞同地点了下头:“你说得对,不过我们御兽一脉,修为提升其实跟灵兽休戚相关。胖鹤在龙宫秘境里有所收获,现在正值血脉觉醒,我去助它一臂之力。”说罢,缩地成寸,身形飘忽,一闪而过。
不过眨了下眼,她人已出现在了十丈以外,裙摆飞扬,乘风踏浪。
秦七弦小声嘀咕:跑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被狗撵。
秦七弦又看向涂檀:“师兄……”
涂檀:“师妹说得很有道理,我去修炼了。”他与师父同路,速度也是快若奔雷闪电。
呃……
师兄,不能上赶子当狗啊。
……
巫灵檬脑子有点儿懵。
巫灵檬在时之沙里修炼到了凝神期大圆满。虽然已经有了筑基丹,可她资质悟性都不怎么样,对筑基没有十足把握,故而打算等下次老大弹奏破境曲时再尝试突破。
老大问她能不能控制百里之外的灵植树叶,她尝试后发现有点儿困难,本有些自责,打算回去后就鼓起勇气破境,哪晓得,吃了一颗老大给的丹药,她竟然直接破境了。
最可怕的是——她不止筑基,修为还一路往上蹿,莫名其妙地突破了筑基,凝结了金丹。
还是一颗五纹金丹,要知道,就在刚才,她还只是一个凝神期大圆满、寿元将近的苍老修士!一粒丹药服下,白发变青丝,起了褶皱的皮肤变回了年轻时的模样,枯木回春,返老返童。
这到底是什么丹药?她不认识,但她清楚,这颗丹药一定,一定很珍贵。
巫灵檬怔怔看着自己白皙光滑的手背,红着眼眶道:“老大,我……”
秦七弦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试试呢?”时间紧迫,早点儿解决早安心,虽说红尘渡厄丹珍贵,但她手里还有好几颗,这会儿用了也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心疼。
秦七弦:“嘶。”巫灵檬交出时之沙时没有提任何要求,她当时只给了巫灵檬一颗筑基丹。
时之沙让师父和公孙厄都修为进阶,还能解决掉刘相思,红尘渡厄丹是巫灵檬应得的!
巫灵檬没有继续说表忠心的话,她立刻尝试了一下远距离控制灵植,接着点点头道,“现在可以了。”
“好。咱们出发。”
将刘相思扔进界河选好的地点,秦七弦立刻远遁。
等退到百里外后,她吩咐身边的巫灵檬,“将包裹时之沙的那片叶子取回来。”
巫灵檬的变异灵叶可以隔绝时之沙。
叶子消失,里面包裹的沙自然而然会落到了刘相思身上。重伤濒死的刘相思本就是命悬一线,被时之沙摄去生机和寿元,她的结局不言而喻。
巫灵檬深吸口气,一脸认真地道:“是,老大。”
片刻后,又说:“好了!”一路上都在练习,变异灵植的叶子都被快她薅秃了,好在没有让老大失望。
“走!”秦七弦将巫灵檬往匣中山一丢,施展鬼影迷踪步,再次退开很远的一段距离。
她不能留在那里看结果。
刘相思的灵阶魂灯非常离谱,她死时方圆百里的情形都会通过魂灯显现出来,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回了秦池,秦七弦就让旬二把急需突破的弟子召集起来,给大家弹了一首破境曲。
结果,关小黑屋里画符的昆山听到曲声都有所感悟,修为竟是小有精进。
不过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渡川界外的玄音子阵搭建成功,手里的玄音玉骨不断发光,云圣声音传到耳边,昆山登时如坠冰窖。
刘相思出事了。
听云圣话中意思,御兽宗那老疯子竟迁怒于他,觉得是他耽搁了救援?
“因为玄音子阵没有及时搭建成功,因为我没有留在船上画压境符,其他人无法进来寻找?”昆山脸色铁青,手上用力,将玉骨都捏得咯吱响:“那老匹夫欺人太甚。”
“我知道了。”回去后,他只能躲在天衍圣地避而不出,免得刘疯子痛失爱女后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
只是下一刻,昆山眉头一皱,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他如何回去?
渡川界与天衍圣地距离遥远,返回至少需要一个半月,这路上万一出了什么事……
真是该死!
恰这时,门外有女子声音响起,“昆山,你的符绘得如何了?”
昆山:……
得了,他还考虑什么回不回去,这间屋子都还出不去呢。
“进来吧。”昆山有气无力地往椅背上一靠,“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你还想看我画什么符?”一想到当初答应她,她画三张,他画一张,昆山就觉得脑门子一抽一抽的疼。
她学一次就会了。
他快要学废了……
到底谁才是阵符大宗师?
秦七弦推门而入,刚走到门口,就见坐着的昆山猛地起身,因动作太大撞了桌子,桌面上的符笔咕噜噜滚了几圈,啪嗒一声摔到地上。
秦七弦:“不用这么紧张,我没什么恶意。”
昆山脱口而出,“你的脸?”
秦七弦心想不至于吧,修真界其实不怎么看脸,大部分修士都长得不错,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实力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容貌根本不重要。
她以前脸僵成那样,脸上还有疤,也甚少有人拿脸来取笑她,反而是因为那张脸,让她在杂役里小有名气。一提到生意,就会说,就是那个脸上有疤的,让她给你灵田浇水,保证妥当!
她现在脸恢复了,也就一开始让大家受了点儿惊吓,随后该干嘛干嘛,也没人放在心上。
怎么这些修为高的,反而如此沉不住气。
不过,昆山接下来的话倒是让她心头一紧。
昆山:“你现在看起来有几分面善。”
昆山眉头拧起,只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纠结片刻后放弃,“算了,说正事吧。”
秦七弦见他想不起来也没继续纠结此事,她掏出玄音骨:“玄音骨能用了,这次进来的修士都收到了替刘相思收敛尸骨的任务,想必你也清楚。”
昆山没想到秦七弦会说这事,他面沉如水,再次重复:“直说。”
“哦,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就是我觉得你留在这里更安全,要不要给我做事?”
昆山坐正身体,斜睨她一眼,轻蔑笑道:“我是天衍圣地的符道大宗师,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入天下书院做教习,你一个金丹期的无名之辈,要我为你效力,凭什么?”
“我在妖魔战场里有一座城。这里,顶尖强者难以进入,日后资源会越来越多。”秦七弦走到桌前,隔空取物,抓起了地上的符笔,“当然,那些都是小事。”符笔蘸了点儿朱砂,在符纸上随意勾了两笔,“最重要的是,古秘境里的符道传承。”
昆山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纸,上面潦草的落下两笔,他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符文存在,然,这是她画的,一定没那么简单。
难道是,返璞归真?
他沉默良久,沉声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秦七弦笑了一下,“小事,我要在城内建一座摘星楼。”秦池没有高端人才,建不出她想要的摘星楼。
她答应过东池宴,给他建一座摘星楼。
矗立天穹,可观寰宇,可摘星辰。
昆山:“东圣的镜中天,是距离头顶繁星最近的地方,你若要高过镜中天……”昆山略一沉吟,“应需千条上品灵脉。”
具体多少上品灵石,难以估量。
秦七弦:“……”
没事,咱慢慢来。
“答应了?”
昆山淡淡应了一声。
“一会儿让旬二进来跟你签契约。”撂下一句话后,秦七弦灰溜溜地回到了匣中山。别说上品灵脉了,她现在上品灵石都拿不出来。
还缺十万上品灵石给系统升级呢。
回到凉亭下,秦七弦翻出来东池宴曾经绘的图纸。
歪得不成样子的摘星楼。
如果东池宴回了妖域,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难以见面。
她得努力提升实力啊。
东池宴,就算你身在妖域,日后,也能看到我为你建的摘星楼。
秦七弦:“千翠紫藤。”
吩咐好后,秦七弦又道:“系统,一键修炼《无量诀》。”
系统:“叮,正在搜索……检测到你的双修对象不在服务区……”
系统:“宿主受到攻击,修炼中断……”
嗯,很好。
现在,无量诀就是检测手段,时不时试一下,确定他是否安好。
他还活着,她就安心了。
第138章 少帝
妖腐之力如同水中漂浮的墨藻, 一圈一圈地缠绕上他神魂。
东池宴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神魂力量在逐渐衰弱,他投入腐朽, 似明珠赴泥,琼花坠渊, 本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影影倬倬之中,他看到一团纯黑的幽影,其深邃晦暗,犹如实质,恍如含苞待放的幽昙。
四面八方都是腥臭的风,幽昙在肆虐的腥风中摇晃, 羸弱不堪。
妖腐之力如跗骨之蛆一般沾上了那朵想要在黑暗中彻底绽放的花,纯黑的花瓣上有了一些斑斑点点,花瓣一片接一片地凋零, 逐渐露出花蕊。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 妖腐之力将他的神魂腐蚀得千疮百孔, 此刻的他,就像那朵即将枯败的花,每一片花瓣,都零落成泥,融入腐土。
妖魔神魂可以藏物,藏在他识海最深处, 如同失去了花瓣保护的花蕊。
东池宴眼睁睁地看着, 他炼制的那些珠钗、首饰沾染了妖腐之力,被迅速腐蚀得不成样子。
他走得匆忙, 都忘了将这些首饰送给她。
很快,妖腐之力又缠上了那些灵石和血晶。
他竟然拿了她那么多灵石和血晶, 且还没舍得吃完——若她知道这些灵石都被腐蚀了,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子。
毕竟,连他都觉得可惜。
“我都舍不得吃,你凭什么腐蚀它!”
魂火稍稍一亮,黑暗的火苗疯狂挣扎,想要抵御妖腐之力的侵袭。
僵持许久,一道人影突兀出现在他眼前。她浑身腐烂,已辨不出容貌,显然是灾厄祭品之一。
女子出现后,妖腐之力瞬时增强,再次占据上风,它蔓过灵石、血晶、吞噬掉落叶、针线,最后,无声无息地缠上了一个破旧的玄音骨。
东池宴也看到了那个玄音骨,仅余的丝缕神念落至骨上。
“东池宴、东池宴、东池宴……”只响了几声,悦耳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明明意识模糊,一些遗忘至角落的记忆却陡然袭来。“我不叫喂,唤我名字百遍,我放它出来。”
秦七弦扔给了他一个破旧的玄音骨,她的声音被摄入玄音骨中,一遍又一遍地喊他名字。他当时说什么来着?哦,偷奸耍滑。
明明捏掉了骨头上的小机关将其扔至屋子角落,可没过多久,他就将那小骨头捡了回来,放在了识海深处。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他就已将她放在心上。
神魂破灭尽头,她的一颦一笑皆在眼前,那些相处的一幕幕快速闪过,最终,化作了一双痴痴凝望他的泪眼。
他见不得她哭,若他陨落,她得流多少泪?
她说不忘,便绝不会忘。
所以,他怎敢死去!
怎能放弃!
“东池宴、东池宴、东池宴……”
黑暗如潮汐,起起落落,永不消弭。
腐朽侵蚀万物,然而在汹涌澎湃的黑暗面前,所有的腐蚀,所有的朽坏,皆为长夜所掩。
永夜无垠。
这一战,我绝不会输。
……
冷沙如雪,寒月似钩。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叮当作响,经久不息。
远处的苍穹上裂开一道口子,紧接着,一颗硕大的头颅从裂缝里伸出来,巨目睁开,四下张望,在看到沙中一物后,目光骤然凝住。随后,一道虹光从天而降,落地后化作一个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额生一目,此刻紧紧闭着。额前一串铃铛虚虚遮掩着第三只眼,随着眼目闭上,刚刚响彻沙海的铃铛声也消失不见。
他大步向前,行走时身后有窸窣杂音,却是长尾拖地,左右拂沙时发出的声响。
青衣男子小心翼翼地走到目的地,轻轻蹲下,屏着呼吸仔细地打量沙中之物。
恰这时,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没回头,尾巴如长鞭一甩,将一只不长眼的黄阶小妖给拍给了齑粉,接着喃喃道:“我要是来晚一步,少帝你可就危险了。”
黄阶妖魔初生时毫无理智,见什么吃什么,自是感受不到帝皇天威,当真是危险得很啊。
还好,他来得及时。一边想,一边伸手,抹掉了额上渗出的冷汗。
“天目,你趴在那干嘛?”身后,一顶白骨花轿在沙漠里突兀出现,抬轿的轿夫都是沙子凝聚而成,待到骨轿落地之后,沙人如流水一般化开,纷纷融入脚下荒漠。
轿帘是珠串串联而成,轻微晃动,如环佩相撞,叮铃作响。
珠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挑开,紧接着,露出了一张耀若春华、姣若秋月的脸。
“你找到少帝了?”
天目头也不回,蹲在地上答了声恩。
“你就不怕我偷袭你。”娇小的女子从骨轿中走出,她一袭黑色罗裙,乌发如云,丰肌弱骨,右手手中捧着一朵白骨花,中间的白骨如交叠的双手,手心里捧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青绿果实,果实如玉,莹莹泛光。
女子赤足站在沙地上,往前迈步时身后白骨花轿竟是化作了她的披风,每一根骨头长度粗细均等,莹白如玉,在沙地上足足铺了一丈远,拂沙前行,沙尘滚滚如浪。
天目答:“你我都成了天选侍从,不管从前多大的恩怨都得一笔勾销,还说那些废话做什么?”
天血妖皇一旦出世,妖域就会有一个天阶妖魔聆听到神谕,成为天血妖皇的侍从,也就是护道者。
天目于六百二十年前就隐隐得到了神谕,却一直未能感应到少帝出世。反而是身后的天芽,前些日子聆听到神谕,被神谕指引到了妖皇树下,不出三日就等到了帝果。
天芽怀抱白骨花,款款走到了天目旁边。
天目黑着脸道:“你踩着我尾巴了。”
“抱歉。”她嘴上说着抱歉,却丝毫没有挪开脚的意思,视线落到沙中之物,惊得美目瞪圆,红唇微张,“这,这是少帝?”
月光下,雪白的细沙里,躺着一只不过一指长的小白虫子。
无边荒漠中随便一根蚯蚓都比它个头大。
“神谕指引就是此地,显然,它就是少帝。”白虫还不是实体,只是一缕神念。
就是想不通,少帝的神念为何是一只小虫。
这神念脆弱得他碰都不敢碰,总觉得他稍稍动一指头,底下的少帝就会彻底陨落。天目一时有些为难,想接少帝回去,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真不敢触碰!
“要不,让它死了,我们一起抚养帝果。”刚说完,天芽就闷哼了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天目冷冷道:“知道厉害了?”每一个拥有了理智的妖魔,对天血妖皇的尊敬都刻在了神魂、骨血里,不可不敬。
天芽气血翻涌,神魂里好似有一口古钟在敲,震得她神魂都松散。
她不愿在老对手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知道了。”
天目让开一些,“你手软,神念温和一些,你来。”
“少帝太脆弱了,我也不敢碰。”天芽也跟着蹲下,“为何会如此弱?我们出过这么弱小的妖皇吗?”
被天目一瞪,天芽抿了下唇:“弱是事实,既未受罚,就说明是可以说的。”
天目一脸轻蔑:“鼠目寸光,少帝弱些又如何?他能生养啊!”
妖魔修神,一尊活着的妖皇,能让更多的小妖生出灵智,也能让其他妖魔修炼速度加快。对于妖魔一族来说,妖皇自然越多越好,可妖皇出世乃是天选,本就数量极为稀少,每一尊妖皇都觉得自己的神魂在天底下独一无二,世间没有任何一缕神魂能与之相配,故而,妖皇从未有过神魂伴侣。
哪怕同一时间有几个妖皇,彼此之前也大都互相看不顺眼,更别提结为神魂伴侣了。
妖域一直有个传说,妖皇经历神魂合修后,妖域的妖皇树就有可能结出帝果,将帝皇血脉以另外一种方式延续。
然千万年来,妖皇树从未结过一颗果子,直到前段时间……
天芽聆听到神谕,在妖皇树底下等来了妖域的一颗帝果。
“能生养?”天芽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帝果是少帝所生?”
“那不然呢,现今天下,除了他,还有别的帝皇?它弱是弱了点儿,可弱了也代表着眼光低,眼光低就愿意找伴侣神魂交融,说不定日后妖皇树还能结果!结好多好多果,妖域将要大兴啊!”
天芽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果真好事。”她蹲下时,手里抱着的骨花稍稍歪斜,结果里头盛放的青果竟然咕噜噜地滚出了骨花,轻轻落在了小白虫子头顶。
绿果周身散发莹莹光芒,青绿光芒洒落在白虫身上,让奄奄一息的白虫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还微微抽搐了一下。
天目皱眉道:“少帝要醒了,他要是看到我们这个样子会不会害怕?”
说着,他站起身,“既然少帝喜欢,我等作为侍从,理应与他一致。”说罢,身形缓缓发生变化,不多时,就成了一条稍大的白虫。要将浩瀚磅礴的神念压制到如此微小,还得费些精神。
他瞪了一眼旁边的天芽,“还愣着做什么?你也变!”
天芽犹豫道:“我又不是少帝侍从。”
“你是帝果侍从,地位比我还低,我都变了。”
天芽看了看明显很亲热少帝的帝果,咬咬牙道:“好。”
说完,舍弃一身华美妆造,慢吞吞地变成了一条比天目稍细的白虫。
天目:“这样一来,少帝看到我们,必然会心生亲近。”
“那边那个人族又该如何处置?”
“她身上都是少帝气息,显然是少帝妖仆,带回去呗,堂堂少帝,还养不了一个女人?”
将少帝和帝果一起放入白骨花,一缕神念隔空摄取昏迷女子,天目再次撕开苍穹,“走,回妖神殿。”
空置了上百年的妖神殿,终于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一下子,出了两尊天血妖。
妖域将兴啊!
第139章 委屈
“东池宴、东池宴、东池宴……”
“混蛋, 现在这天底下,只有我记得你名字,知晓你的一切, 别人会慢慢遗忘你,我永远都不会!”
“生为妖魔、死为灾厄, 你不会忘、我不敢死!”
魂火风中跳跃,如同微弱的脉搏。
东池宴意识虚弱,仅能看到前面一片青绿光芒,如同一堵墙挡在他前方。
这是何处?
他只记得自己的永夜在彻底遮蔽腐朽之后,神魂也虚弱得好似只剩下几缕丝线,随时都可能随风而散。
在最后的关头, 他必须将散乱的神念凝聚在一处,否则的话,一旦他失去意识, 在没有肉身的情况下, 神魂必定会消散于天地。
初时, 他想凝一片树叶。
一朵小花。
然而做不到,神魂虚弱得连一根小小的绣花针都无法聚拢。
最终,他变成了小白虫,险险地维持住了兽魂碑里最初的模样。他曾以那个形态,在秦七弦的识海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前方青光闪耀,并不觉得刺眼, 隐约有几分熟悉的气息, 让他莫名生出几分亲近,有点儿像……
秦池外的青砖城墙。
只是下一刻, 东池宴听到一个声音道:“少帝,你醒了。”
轰隆隆的声音让他头疼欲裂, 就见青光往侧滚动,露出了——
一粗一细两条大白虫子。
神魂无意识地碰触到白虫,就好似撞到了坚硬的墙壁,墙壁纹丝不动,而他则头晕目眩。
东池宴本就脆弱,也没想到,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居然就意识模糊、再次昏了过去。
天目和天芽面面相觑,心头皆是一抖:不会吧……
我们都收敛了全部神魂气息啊。
少帝真能弱成这样?
呃……
两尊天妖异口同声道:“能生就行!”
“少帝神魂虚弱,速速回妖神殿为其蕴神。”
……
“青崖丹壑之间,茫茫翠木环波,巍巍宫阙隐于其中,浩瀚魂力如烟似霞……”天目一字一句念完,看着底下生成的风景,问天芽:“现在如何?”
天芽看着手中骨花,“少帝和帝果都没反应。”
天目顿觉头疼。
妖神殿其实是一尊名为壶天境的仙器,历任妖皇入内,便需用神念幻化出自己的寝宫。
少帝这般孱弱,以它的神念来幻化寝宫,天目都怀疑少帝这样的虫宝宝最终只能凝出一片树叶,到那时,各族妖魔来贺,连站的地方都没。
更何况现在少帝沉睡,帝果又未成熟无法沟通交流,只能由他代劳了,奈何所幻化天地要得到少帝认可才能打开壶天境,不进去,又没办法使用天血妖特有的蕴神池,这可愁怀了两尊天妖。
这已经是以魂力幻化出的第六种风景了。
大漠黄沙、万里冰雪、云中仙境、小楼听雨……现在这个少帝和帝果仍是没半点儿反应,显然并不如意。
“古木参天、藤萝满径……”
一个个尝试下去,神魂力量消耗巨大,让实力强悍的天目都感觉到了一丝疲惫。他略一思索,“不如将妖仆叫醒问问?”
“好!”天芽将地上的女子给拖了过来,“她肉身恢复得还挺快,脸蛋儿都光滑了,这模样,在人族应算个娇俏可爱的小美人。元神,咦,元神也很强呢。”
手中白骨花内飞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骨片,直接撞入女子身体,就见女子身上还未愈合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神魂气息也逐渐稳定。
片刻后,她蓦地睁眼。
眼神先是有瞬间茫然,随后视线凝在一处,目光凛然,浑身绷紧,整个人如同利箭一般从地上弹射而出,以手为刃,斩向前方妖魔。
江音好心中暗道:“体长三尺,形似白蛇、背覆骨花,气息磅礴、实力极强,这到底是什么妖魔?”
不管是什么妖魔,今日撞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江音好手中无琴,只能以手为刃!然而这蓄势一击并没能顺利刺入妖魔身体,江音好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插入了骨头缝隙之中,她什么都没触碰到,手腕却被牢牢钳制、进退不得。
耳边有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
江音好心道不好,这是蛊惑类的神魂攻击,她作为音修,对这些完全不陌生,脑海中已有琴音回想。
神魂为琴弦,拨弦弹奏神魂之音,想借此抵御铃声蛊惑,然而江音好发现,那铃音无孔不入,声音不大,落入识海却如撞钟,将她凝出的魂丝琴弦瞬间崩碎。
她被完全压制,毫无反抗之力。
天妖,她面前的这两只虫,竟然都是大天妖!
江音好眼神逐渐空洞,意识好似被摄入铜铃。
“你在少帝身边伺候,知晓他喜欢什么?”
江音好声音平板,“我不认识少帝,不知其喜好。”
天芽将白骨花里的少帝连同帝果一起展示给江音好看,“这便是少帝。”帝果身上并无这女子气息,显然,此女只是妖仆,并非帝果生母。
江音好:“白蚯蚓?”
天目大怒:“大胆!”随后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音好如实回答。
她说完,天芽倒是愣了一下,“江音好?”
“人族音圣小徒,她居然是少帝妖仆?应该有哪里不对。”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作为妖域天妖,他们对人族圣尊也有一定了解,音圣小徒身中妖腐之气对他们来说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天目凝神细看:“没有妖腐之气。”随后扭头看向白骨花心,额上第三目缓缓打开,良久后,他才长叹一声道:“原来如此。”
天芽:“你看出什么了?”天目神通,能通过天地万物逸散的气息,追溯本源,可窥探过去、预测未来。
“少帝得到了天腐妖皇认可,继承了灾厄。江音好身中妖腐之气多年,想来也成了祭品,所以才会沾上少帝气息。”
“每一个灾厄,对于得到认可的天血妖来说,都是一条回家的路,在外漂泊的少帝,通过灾厄回到了妖域。”
他还在少帝身上看到了朝暮。
“少帝乃是人族和妖族所生。他的母族,是天魅蜃影。”父族看不太清晰,只能说明,对方实力很强,必是人族那几位圣尊之一。
天芽:“少帝是半妖!天魅蜃影?”也就天魅蜃影,干得出给人族生孩子的事,那个种族,明明天赋绝佳,偏偏个个奇葩,原本也是天妖,最后因不认真修行、屡次犯错被剥夺天位,降了品阶。
本想骂上几句,转念想到少帝能这么快就结出帝果,想必就是天魅蜃影这一支的魂念传承之功,于是她闭了嘴。
“少帝为半妖,却顺利活了下来,身上又有朝暮气息,想必当年他娘在孕育之时,便找到了独一无二的朝暮,为其分离了血脉力量。那只天魅蜃影,是个好母亲。”
“朝花已陨,暮花绽开。现在的少帝,并非半妖之身。他肉身尽毁,空留元神,唯有元神进阶,神念化实,才能再次拥有身躯。”他思索了一下, “我知道少帝是谁了!”
“东……”说话时,感觉到一股禁制之力,天目冷哼一声,“竟以言灵封禁我族少帝,好大的狗胆!”
他周身气势暴涨,身体都鼓了一大圈。
旁边的天芽原本感受到天目此时威压十足还觉得有些英雄气概,转头看到胖到鼓起,表皮撑到透明的虫子,登时难以直视,默默垂下头。
她现在也是只虫子,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或者,我们试试桑叶?少帝这身躯有些似蚕,或许桑叶可行。”他们可以将壶天境幻化成一片可以遮蔽海面的绿桑。
这时,天目已经喊出了少帝真名。
“东池宴!”
区区束缚真言,岂能困住天妖。
三字刚刚喊出,旁边目光呆滞的江音好竟然浑身一颤,泪如雨下:“大师兄……”
“是了,六百多年前的人族天骄东池宴也曾在音圣跟前学琴,正是江音好的大师兄。”
难怪说少帝她没反应。
一说少帝名讳,她就直接落泪。
“你大师兄喜欢什么?”
江音好神色挣扎,声泪俱下:“大师兄,什么都不喜欢。”书圣让他们绘出心中所喜,大师兄迟迟不肯下笔,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世间万物,皆不入他眼。
天芽、天目:“……”
“胡说八道!什么都不喜欢,哪儿来的帝果。”
“要不,你再仔细看看?”不入壶天境,少帝神魂危矣。
天目只能道:“形势所迫,待少帝清醒后,天目甘愿受罚。”说罢,额间天目射出一道柔光,竟是试图窥视其神魂深处。
一片黑暗,光都照不进去,这还看个屁。
天芽:“还是试试桑叶吧。”
无奈之下,天目只能幻化出了一片巨大的绿叶。
帝果晃了晃,旁边的少帝也轻轻卷曲了下身子。两尊天妖喜极而泣,“有反应了!”
将少帝请到叶片上,壶天境随之开启,两只白虫各自驮着江音好和白骨灯,蠕动着爬进了镜中天。
“为何不化为本尊后入内,等少帝苏醒后再变成虫?”
“少帝如今孱弱,若他以后看到我们能化人形,而他却不能,兴许会生出自卑。”
天芽:“所以我以后都得这个样子?”她曾是妖域最美的妖魔,如今,却沦为肉虫。
真是,不能想。
一想就太委屈,太难过了。
第140章 胎神
壶天境。
云山逶迤起伏, 苍茫浩瀚。犹如碧波滔滔,铺陈无垠。
长风起时,云岚震荡, 现出一座座高低错落的峰尖,或高峻冲霄, 或巍峨参天,或窈秀幽深……其势雄浑,其息凛冽,静静的矗立在一望无际的云海之中。
仿佛是散落在纯白沙滩上的一串黑曜石,冰冷莹然中,遥遥传来令众生窒息的强大威压。
山峰深藏云中, 不知几千万丈,其数六十有七,影影幢幢间, 仿佛是六十七道顶天立地的伟岸身影。
这山, 这峰, 便是妖域迄今为止出现过的天血妖皇!
每一尊妖皇,都会在壶天境留下一座山峰。
云海翻覆,岁月悠悠,静寂的山川,仿佛妖族诸位先帝,始终庇护着妖域众生。
此刻罡风扑面, 岫烟滚滚, 六十七道巍峨巨影,似沉默的俯视着打扰此地安宁的生灵。
在巨影之顶, 有隐约的灵光明灭。
那是韵神池的所在地。
“少帝既然继承了天腐妖皇灾厄,我们就先从天腐妖皇的蕴神池开始。”
“当初天腐妖皇得知大限将至, 不顾天道法则的压制、执意前往浮生妖界,我们原以为他是想死前多杀点儿人族,却没想到,他是听到了神谕,想要接回少帝,一定是这样。”
天血妖受上天眷顾,实力强悍,然而冥冥之中,天数平衡,他们拥有了生而强大的修为,寿元却始终不长,迄今为止,寿元最长的那尊天血妖,也不过活了三千年。
偏偏它们陨落没有任何征兆,如白云苍狗,瞬息生灭,仿佛是世间一场机缘,随缘而诞,缘尽即陨。
天腐妖魔死在人族渡劫天骄手中,他们一直不愿相信。
如今却明白,一切,皆是顺应天命。
他们失去了天腐妖皇,迎来了——
一位兴许能给妖域带来无限生机的新妖皇!
天目沉声道:“是不是心情太沉重,导致我们前行的速度都慢了?”
天芽已经学会了蛇形走路,扭头看向旁边一拱一拱的天目,嗤笑一声:“蠢货。”
天目气到竖起,怒吼:“你左右、我上下,有何区别?”
吼完,发现帝果竟然摇摇晃晃地飞出了骨花,两妖对视一眼,同时别过头去。
天目(天芽):一定是受他影响,我才忘了还可以飞!
吵嚷间,天目与天芽穿过云山雾海,落至一座峰尖上。
这座山峰高峻如柱,裸露在云海上的部分,恍若剑尖,直指苍穹。整个峰顶皆为漆黑石砾堆砌,寸草不生。
那些石砾上,有厚重的尘糜覆盖,尘灰起伏褶皱,仿佛还埋藏了许多破破烂烂的腐朽之物。
两条白虫迅速扫了眼四周,很快掠过这些无用之物,望向峰顶正中——
那是一个幽深的石坑。
峰顶到处可见的漆黑石块驳岸,依稀看出石块上残存的符箓,镂刻的笔触古拙沧桑,仿佛已然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似鱼非鱼,似虫非虫。
坑中之物看不分明,却有浓稠的墨绿烟云自坑底汹涌而出,汇聚成团,萦绕不去。
看到这团墨绿烟云之后,天目与天芽神情顿时慎重起来,它们用虫身艰难地磕完三个响头,又诵念了一段祈福古语。
念完,天目将少帝小心翼翼的置于烟云中,旋即退至一侧,打算静静等待。
不过,仅仅等了片刻,两条白虫便有些不适的微微蠕动起来。
是站着等呢,还是坐着等呢?
这身体没手没脚,软若无骨,无论站坐皆有些奇怪,两妖调整许久,最后认命,懒懒伏地。
刚趴下时,两妖还有所期待,都伸着头看池中变化。
看了许久,发现毫无变化,齐声叹气,“哎,慢慢来吧……”
旁边的江音好换了一身黑裙,眼神呆滞地站在石坑旁边,宛如一具精致的木偶。
只是这个时候,她被镇压的神识,已经缓缓开始流动了。
她已经有了思考的能力。
这里是妖域!
她见到了不一样的天妖。
据说天妖只有在战斗时,才会将神魂全部释放,其他时候,会自行封印大部分神魂,因为妖魔修神,神念格外敏锐,若一直将神识打开,天地万物的声音、众生的杂念、所在之地的一切,都会出现在他们脑海之中,纤毫毕现,无休无止,会让他们苦不堪言。
越舒适、放松的环境,他们的元神会封印得越多,只保留最单纯原始的状态,只愿接触想接触的东西。
眼前这两只天妖,明明实力强悍,却变成两只白白胖胖的虫子,显得极其不聪明。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放松的天妖……
不知能否利用这一点儿脱身。脱身的念头一闪而逝,瞬间被她抛之脑后。
“少帝、少帝……”池中的是天血妖,天血妖,能让妖魔整体实力大增。
如果可以,她拼死也要诛灭天血妖,为人族尽一份力。
“少帝原是五相天才,不该如此孱弱才对啊。”
听得这句,江音好浑身一震。
五相天才。
近千年,修真界的五相天才只有一个,她的大师兄……
不知为何,江音好竟想不起大师兄的名字!甚至于很多事都想不起来,只能想起一些特别刻骨铭心的画面,也是零零散散、残缺不全。
就仿佛记忆被人动了手脚。
她不该忘的,她怎么可能忘记大师兄的名字!
识海稍显异常,登时引起旁边天妖注意,天芽道:“这妖仆竟然要挣脱你的千幻铃了?”
“想必是我们谈及少帝的缘故。”千目索性解决了千幻铃限制,“你来与我们说说,少帝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音好之前一直是被控制状态,一问一答也没留下多少印象,只觉有些难过,如今再听到提问,她也想多打探一点儿消息,便问:“你说的少帝,是五相天才?他……”
“你们人族有圣尊出手,施展真言,抹去少帝痕迹,少帝便是你的大师兄东池宴。”
得到肯定答案,江音好如遭雷击,她扭头看向旁边墨绿雾池,怔怔道:“你说,他是我大师兄?”
她暗中下定决心要为人族击杀的天血妖魔,是她视为皎皎明月的大师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江音好双手抱头,头疼欲裂,一些被遗忘的画面,再次浮现眼前。
“天血妖,是天血妖!”空气里有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儿,她受了伤,四肢无力地倒在地上,努力伸出手指,想去够那张被甩到一旁的琴。
琴还未够着,她听到欢呼声响起,扭头一看,恐怖的天血妖已被斩成两段,在天地间洒下一场血雨。
她还未来得及欣喜,就听到有人喊:“妖魔!东池宴……”
师兄一身白衣被鲜血染成猩红,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周身黑气萦绕,妖魔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来,阴冷又恐怖,而他的双目,也闪耀着妖异的红芒。
恐怖的威压,是从大师兄身上散发出来的,他的身后,有黑白两朵妖花摇曳,更显阴森诡艳。
而就站在他身后的洛师兄,仓皇之中将手中长剑刺入大师兄背心。
“不要!”那一剑,让大师兄彻底陷入了疯狂!
接下来,到处都是血,断肢残臂乱飞,有被斩下的头颅,如一颗球一样落到了她跟前。
本就伤得极重的江音好受此刺激,心神崩溃,直接昏死过去。
不堪回首的记忆里,她昏了过去。
现实中站在坑边的江音好,同样也昏了过去。
……
天目:“晕了?什么都还没问出来呢。”
天芽:“人修就是麻烦。”
两尊天妖同时道:“胎神。”元神脆弱如同还在娘胎内,是妖域最侮辱妖魔的词了。
……
秦池。
此次入内的金丹期修士们历练结束,身份铭牌纷纷闪光,催促他们返回。
渡川界这些修士都是金丹期,在入浮生妖界时都立了契约,需听从分配不得擅自脱离战场,一旦违背军令,不仅自身性命难保,还会牵连背后宗门。
因此,他们现在必须返回。
“如何才能恢复自由身呢?”
“妖魔战场独立斩杀一只玄阶妖魔,或是合力斩杀地阶妖魔,要不然,就是神魂崩溃,无力再战。”
秦七弦只能给大家赠送一点儿丹药,她这里,别的打工泡东西也没有,就连炼丹的药草也所剩无几。
“现在这个地方台偏僻了,也不知会不会像浮生妖界那样,在周边建浮空岛,布置传送阵。”
若没有,来一趟可太费事费力。他们乘仙舟过来,都足足行了半月。普通的虚空灵舟,至少得三五月才能到。
“那得看战场上的资源是否丰富。瞧着有点儿困难。”偌大一界,居然有大半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剩下的小半么,天材地宝也并不多见,总觉得这个地方跟浮生妖界的妖魔战场相差甚远。
将自己的想法一说,旁边的秦七弦就道:“那当然,一个是自然形成,一个是人力促成,如何能一样?”
她原也以为这新生的妖魔战场会资源丰厚,哪晓得并非如此,裂隙边缘并没有生出天地灵物,秘境也屈指可数,就连妖魔数量都很少,仿佛那些妖魔都不愿来。
或许是那片永夜的缘故吧,它吞噬了一切,裂隙不存,天地灵物更是无法生长。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里足够安全,外人进来限制重重,噬灵草就成了一层天然屏障,更不提红雾和天道法则。
而他们城内却灵气充沛,一切如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能安心修炼,秦池也能好好发展。
送走伙伴后,秦七弦回到匣中山,登录灵网。
镜湖上,讨论得最多的就是新生的妖魔战场,他们已将这个战场命名为忘川妖界。
“我书院的师兄说忘川妖界初成,里头机缘很少,所遇妖魔皆为黄阶小妖,连只玄阶都未遇见过。”
“原来方兄竟是书院弟子,失敬失敬。”
“惊,两位渡劫战陨忘川,不是说妖魔少,怎会如此?”
“叉出去,休提!”
“听说这次很多修士的计分铭牌都为零?白白浪费名额,竟然一只小妖都未诛杀!”
“嗯,那几个都是土生土长的渡川修士,应是惦记故土,想要亲眼看看,渡川内是否还有幸存者。”
“两界相撞,怎会有活人存在,天真!”
看到这里,秦七弦果断冒泡,“渡川界修士被抛下后并没有放弃希望,建立秦池抵御妖魔,日后诸位若来忘川战场,可来秦池恢复灵气,价格公道,安全可靠。”
“胡说八道,我怎么没在忘川战场上见到什么秦池?”
哦,居然有个参加历练的修士。
秦池阵法强大,又放置了东池宴重新炼制过的天魅蜃影的骨头,若没千翠紫藤带路,外人根本就发现不了秦池的位置。
她之前测试过,就连胖鹤和师父,仅凭神识都无法在远处发现秦池。
秦七弦:“未曾相逢,便是无缘,缘分到了,自会相见。你若不信,我可展示寰宇星图。”寰宇星图,便是诸天万界的地图,若愿意展示,能看到说话人玄音骨所在的位置。
俗称IP地址。
秦七弦高调地亮出了自己的位置——忘川妖界。
众人皆惊:难道说,妖魔战场内真的有了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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