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天。
难得的大风天气， 绿浪起伏间、啸声不绝。
万千绿竹被狂风吹打，弯而不折，齐齐压向一方后骤然弹起， 如无数剑修同时拔剑、劈出一道道森然剑意，破空之音不绝于耳， 剑气纵横交错，杀意充斥整个镜中天。
竹海深处，有石桌古朴，缝隙生满青苔，其上红泥小火炉炭火熊熊，茶水正沸。
东圣慵懒地坐在石桌一侧， 他穿了一身玄袍，衣襟绣满青藤，一枝藤蔓恰好落在微微敞开的胸前， 在锁骨处分出几缕发丝般纤细的细枝， 柔软地紧贴在他皮肤上。
此时他手持一把翠绿的芭蕉扇叶， 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给火炉扇风。四周竹林剑气呼啸，杀机重重，而他神态放松，怡然自得。
他倒是扇得开心了，炉中本来燃得正旺的炭火却变得飘忽不定，还冒出了些许紫烟。
烟雾缭绕， 浓香袭人。
那香儿闻着叫人头晕脑胀， 明明滴酒未沾，却好似喝醉了酒。
灵箜本就跪在东圣跟前， 受香气影响，她挪动膝盖跪着往前， 紧挨着东圣后，将头枕在了东圣膝上。
东圣一手持扇，一手轻抚她头顶，缓缓抽出束发的桃木簪，青丝如瀑倾泻而下，在地上铺成一匹纯黑丝绢。
灵箜眼神迷离，红唇微张，白皙娇嫩的面颊上泛起红晕，整个人显得妩媚动人。
这个样子，才像话。平时里素雅寡淡的模样，也就像了那只傻乎乎的妖魔而已。
正欲将人拉至怀中，玄音玉骨微震，紧接着，东圣脸色骤变，目光冰冷，衣襟处的青藤好似被他的怒火灼烧，顷刻间枯萎。
东圣抚摸长发的手发力，将灵箜往上一提。接着，手中木簪在她脖颈一侧轻轻划下，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深深血痕。
灵箜吃痛，骤然惊醒，随后心尖一颤，即便被簪子戳着脖子，也不敢挣扎一下，只是瑟缩着道：“东圣恕罪。”
东圣冷冷道：“忘川妖界里头藏着一座城池，你都没发现？”
“妖腐灾厄消失，你弄不清楚缘由也就罢了，连里头有一座城，原来渡川界的修士并未死绝都未发现……”东圣手中木簪缓缓用力，登时血流如注。
灵箜这下真的慌了，连忙求饶：“东圣饶命！”
忘川妖界里有城池？她分明仔细搜寻过，刘相思的尸体就是她在界河找到的，压根儿没发现城池。
这个忘川妖界里的机缘太少，她投入颇多，连身子都搭了出去，却压根没换回什么收益，短时间内难以看到回报。
这折本买卖本就叫她心有不甘，却没想到，现在竟还被挑出这么大的错处……
木簪好似要刺入她咽喉，斩向她元神，灵箜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仿佛有一条恐怖的毒蛇缠在她颈上，正缓缓勒紧。
她满脸泪水，恳求道：“东圣，手下留情。”生死边缘，勇气迸发，她纤细的手抓住了东圣的手背，精心呵护的指甲用力抠住他。
东圣瞥了一眼那只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淡淡道：“没用的人，留着做什么？”声音已听不出喜怒。
灵箜颤声道：“请给奴婢将功折罪的机会。”
东圣略一挑眉，“镜湖有些修士无所事事，对忘川妖界看法颇多……”
灵箜立刻道：“奴婢知道了，明日灵箜将于镜湖抚琴，送相思一程。愿与天下音修同奏一曲，为历年在妖魔战场牺牲的所有同袍安魂，战场埋忠骨，苍生勉英灵。”
东圣松开木簪，手指沾了点儿血，将血一点一点儿涂抹在了灵箜的唇上，“天下第一美人，呵呵。”
悬在头顶的巨剑消失，灵箜稍稍松了口气。就听东圣又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灵箜抬眸看他，满眼都是期盼。
“江音好魂火重燃，火光明艳。”
听得这话，灵箜浑身僵住，拳头骤然攥紧，只觉心尖儿都被他死死掐住，呼吸不能。好半晌她才挤出一丝声音：“这真是，太好了。”
“当真？”
对上东圣冰冷的眼眸，灵箜心神崩溃，失声道：“她为什么不去死！”
东圣哈哈大笑，伸手掐住灵箜下巴：“我倒喜欢你现在这种样子。”
接着又道：“本尊说了是好消息，自不会骗你。”
“她魂火明亮，却身在妖域。”
灵箜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咯咯笑了两声：“没想到，师妹为了活命，竟是堕落成了魔仆，我这个做师姐的，真是痛彻心扉。”
如此一来，谁还会倾听那些渡川界幸存者的声音呢？
底层蝼蚁的死活，无需在意。
……
秦七弦在灵网上十分活跃。
不止是她，秦池的修士都断网了太久，一个个憋疯了。还有一些以前只有炼气期的弟子根本不能登录灵网，如今凝神之后，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秦池修士纷纷上网冲浪，有人带头亮IP之后，好家伙，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自暴位置，一下子就把秦池的热度给炒上去了。
秦七弦准备趁热打铁推出一下秦池的高品质丹药，毕竟现在他们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个。
哪晓得灵箜空将镜湖，镜湖瞬间就被灵箜和她的粉丝占领，不管秦七弦如何努力，秦池的消息都无人关注，淹没在了茫茫镜湖之中。
捞都捞不起来。
他们这一城人修为也都不高，哪怕耗干神魂力量，也无法在这样的镜湖中吸引到别人注意，最终只能含泪放弃。
不过秦七弦也看到了小琴仙的消息。
小琴仙去了妖域，堕落成魔？
秦七弦第一时间想到了灾厄和东池宴。
莫非小琴仙跟东池宴一块儿去的妖域？这对师兄妹终于重逢了啊……
这么着急地给小琴仙扣上魔仆的帽子，其心可诛。然而她现在替小琴仙说话根本没用，尝试多次后一点儿水花都没溅起来，只能作罢。
想来音圣会为自己徒弟出头。
提到小琴仙，秦七弦才想到了破境曲。
罪过，险些忘了这只下金蛋的鸡，不知破境曲给她赚了多少灵石？
每人一块上品灵石……
秦七弦登录音律阁，看到那一串串的文字都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后，秦七弦惊呼出声：“拾壹万三千七八九十二块上品灵石！”除去音律阁应收的一成，她也还有十万出头的上品灵石了！
秦七弦心情激动，眼睛里都是灵石独有的绿光。
片刻后，她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存在银行里的钱只是数字，只有到手了才是真的。
她现在在秦池，音律阁的人怎么送钱过来？他们会不会拒绝兑付灵石，或者，让她自行前往其他界面兑换。
秦七弦忐忑不安地向音律阁申请了灵石兑换，并表示自己现在在忘川妖界，询问可否送到妖界边境。
对方回答稍等，他们需要查看音律阁如今距离忘川妖界最近的修士身在何处。
等待期间，秦七弦开始思考自己用核桃舟去到隔壁界面的可能性有多大。
出界如同出国。
穿越前她还没出过国，穿越后，她也没出过渡川界。
等了片刻，对面回复会尽快送到，请随时注意查收。
秦七弦愣住，还真能送到忘川妖界？随时注意查收，听起来会很快。音律阁这买卖做得大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购买草药，一并给她送过来。
还欲再问，就听到小金乌扯着嗓子喊：“娘，娘，有人找你。”
秦七弦：“？”
“昆山伯伯哦！”
秦七弦径直走出匣中山，出现在城主府正殿内。正殿颇大，里面却空荡荡的没什么摆设，左右两侧各自悬挂了一幅美人图，红妆和绿柳两位画灵姐姐。
昆山签订契约后已经能在秦池自由走动，作为一个元婴期大圆满的阵符大宗师，他现在很受人尊敬，就连小金乌都一口一个伯伯地喊。
秦七弦一出去，就看到两位画灵在给昆山奉茶，昆山喝了一口，脸色都变了。接着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个茶叶罐子，往秦七弦手中一抛，说：“好歹是个城主府，茶水都不能入口，我都替你丢人。”
秦七弦点点头，转头吩咐画灵，“姐姐们以后不用上茶，秦池灵气充裕，他们喝风就行。”
红妆绿柳都没忍住笑，特别是红妆，白了昆山一眼才退回画上。
昆山看着她利索地将茶叶收入袖中，没好气地道：“都说你抠门，今日倒是长了见识。我来给你送灵石，你竟如此态度，我这就回绝……”
秦七弦愣住，眼睛瞪圆，“送灵石，你，音律阁？”
昆山：“鄙人正是音律阁客卿，恰好又在秦池，身上拥有的灵石数目足够，正好帮你兑换。左右不过将你那笔账目划到我名下而已。”
秦七弦：真人工转账！
昆山掏出灵石袋，“自己数数。”本是随意一说，没想到秦七弦接过后当真数了起来，他环视了一下空荡荡的大殿，不禁有些心酸——当时答应为秦池效力百年，如今看来，真是前途渺茫啊。
下一刻，他听到秦七弦说，“我给你画张符吧，免得你等得无聊。”
昆山精神一振，“不无聊不无聊，还请赐教。”
秦七弦摸符笔的时候又问了一句，“音律阁卖东西吗，秦池现在缺少药草，哦，不对，啥都缺。”
昆山摇头：“过来山高路远，虚空无尽，秦池现在不具有交易价值。”
她想了想，又问：“哪里可以弄到高阶的引气法诀？”接下来，她得好好修炼，尽快提升实力了。
葵花宝典固然厉害，限制太多，曜日花现在是压根儿找不到的。秦池的其他修士修炼的全部是最基础的引气诀，如果可以，她想给大家弄来高阶引气心法。
本以为这个问题会挺麻烦，高阶心法都是各宗门的根基所在，想要弄到不容易，孰料昆山直接道：“你是天下书院的记名弟子，任何教习授课均可旁听。”
“如今玄音阵已正常运转，可持身份令牌入书院灵域。”
好家伙，天下书院竟然开网课了！
那必须得去啊。
秦七弦认真道谢，并在昆山要求下托管了三张阵符，接着继续站一边数灵石去了。
等她数完灵石就发现昆山还站在原地不动，也不知是不是正在顿悟。
她没有打断昆山，悄悄返回匣中山内。
秦七弦唤出系统面板，升级条件均已达成。
略一犹豫，秦七弦沉声道：“系统，一键升级。”
第142章 小考
十万灵石， 瞬间被系统收走。
随后系统面板一闪，提示正在升级，请稍后……
等了一小会儿发现始终没反应， 秦七弦估摸着这次升级时间挺长，她翻出天下书院的身份牌注入神念， 接着登入灵网。
灵箜和小琴仙的消息仍霸占了整个镜湖，水面波光粼粼，不乏强者的魂念，出场特效看得人头晕眼花，秦七弦瞥了一眼就快速移开视线。
她开始寻找灵网内的隐藏板块。
天下书院显然跟镇妖关一样，达成某个条件后才能入内一观。
环视一周， 秦七弦发现头顶天幕上垂落一根细细的柳枝。
柳条如翠绿丝绦，在风中左右摇晃，轻抚她面颊， 秦七弦根本躲不开， 被那柳叶刷了脸， 还往她抖落了几滴露珠。
她索性不动了，仰头往上看，想瞧瞧上面是不是有个端着玉净瓶的观音大士。
上面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见。
柳枝拂面过后，秦七弦神念骤然轻盈，宛如一片云， 她很快飞至高处， 穿过了头顶云海。
如一尾鲤鱼跃出水面，得见龙门。
在穿透云海刹那， 她看见了远处的雪域仙山连绵不绝，嶙峋万刃气贯苍穹。
在正中央的雪山之巅， 矗立着一颗苍翠古松，四周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唯有青松苍翠，亭亭如盖。
秦七弦感觉自己正往古松处飘，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就见万千松针疾射如骤雨，凛冽杀意扑面而来。
她没躲，反正也躲不开，索性睁大眼睛看着那密集松针雨。
果然，松针在她眼前存许距离停下，眨眼消失不见。来势汹汹，去也匆匆。
古松下飞出一只青鸟，“记名弟子秦七弦，初入书院，请登凌云梯。”眼前青光一闪，光线并不刺目却仍是让她微微恍神，等回过神时，人已站在了一片小小的方形青砖上。
青砖窄小，将双足束于方寸间，没有一点儿多余。而青砖周围依旧是云海，神念一扫，就发现不止云海那么简单，云层底下，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
青砖前方，仅有一步白玉石阶，石阶上刻有一些简单的波浪花纹。
此时，她仿佛进入了天衍擂台，不再是一缕虚无缥缈的神念，而是以人身入内，也能感觉到小金乌和她其他神魂认主的法宝存在。
显然，天下书院也属于神魂域，在这里，宛如神念化实。
她进来时穿的一身黑色劲装，头发直接挽了个高髻，用木簪固定。从头到脚都没任何装饰，更别提施朱敷粉了。
青鸟变成了一个石灯，出现在了白玉石梯最右侧。石灯双目镶嵌菱形妖魔血晶，色泽暗红，内藏金芒。
青鸟再次开口，声音呆板：“请登天梯。”
秦七弦抬脚，踏上了白玉阶梯。
她双脚站到阶梯上时，脚下波浪纹宛如活了过来，涟漪以他双足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扩散，紧接着，秦七弦感觉到了一股威压，就好似走在路上时，身后突然冒出个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
威压转瞬即逝，而她的眼前，又出现了一步阶梯。
秦七弦毫不犹豫地跨上第二步阶梯，依旧没感觉到太大压力，而这一次她站稳后，眼前直接出现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万步长梯，好似直通云上天宫。
呃，当个旁听生都这么累的吗？
秦七弦尝试了一下飞行，结果做不到，鬼影迷踪也施展不出来，只能老老实实往上爬。
一开始一步一步上，后来三步并做两步，越爬越快，整整爬了一个时辰，方才登顶。
凌云梯最高处是一个石碑，上面……
秦七弦一眼扫过去，就见石碑上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记名弟子秦七弦，登九千九百九十九步阶梯，位列第一。而她的名字下方则是，天字院许重楼。
爬个楼梯都还要排名？
秦七弦没管那么多，她看到平台角落的青鸟石灯，走过去行了一礼，客客气气地问路：“敢问仙鸟，登凌云梯后仍未见书院大门，烦请仙鸟指路。”
青鸟这才回答：“天、地、玄、黄四院弟子今日齐聚翠微谷进行月末小考，书院弟子均要到场，其余区域通通关闭，你既是书院弟子，便参加月末小考去吧。”
青鸟说完，秦七弦就感觉自己浑身黏黏的难以动弹，像是一只被缠在了蛛网上的蚊虫。青鸟好似口衔蛛丝，拖着她这个送上门的飞蛾往前飞。
“不是？”
“啥意思！”
“等等，鸟兄，你听我说！”
我一个旁听生，一节课都没上过，不能这样，上来就考试，过分了啊。
翠微谷。
秦七弦被青鸟扔进一座无人的花厅中。入内后，青鸟就站至房间角落，重新化作一盏石灯。
周身束缚解开，秦七弦尝试了一下退出灵网，奈何心中默念几声都没反应，只能作罢。
既然走不了，就四处看看吧。
花厅内无人，正前方竖着整扇琉璃窗，窗棱雕刻镂空飞鸟图，一点儿星光在窗棱上跳跃，旋转一圈后，便有金凤轻啼一声，展翅飞跃过整面琉璃镜。
琉璃窗外，碧湖如翡翠。然下一刻，就见翡翠晃动，化作一片草海。
青草上缓缓钻出一根根绿茎，一朵一朵的芙蓉花接连绽放，每一朵花中央都有一丈见方的玉石平台，有桌有椅，宛如一个个可供一人休息的小花厅。
“下一位，肆拾玖号，天字院金步摇。”
话音落下，一女子身穿红色纱裙，神情冷漠地走入草海。在她足尖踏入草海刹那，青草左右分开一道小路，在小路尽头又搭了三层草阶，连通一朵纯白芙蓉花。
金步摇于花内落座，随后从发髻上轻轻拔出一支凤凰发簪，发簪落于前方桌上，径直化作了一架箜篌。
秦七弦明白了，这会儿考的是音律一道。
修真界追捧灵箜，音修十个有九个弹箜篌，九个有八个弹《风过了无痕》，真是没意思得很。
反正出不去，秦七弦索性在琉璃窗前坐下，她看到小案几上还摆了瓜果，扭头问青鸟：“鸟兄，可以吃吗？”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哈。”
既是它带进来的，想必是什么弟子的观战台？
神魂域内的东西大都只是吃个寂寞，真正的养魂神物十分珍贵，断不会随意拿出来。
当年争夺藏剑秘境名额，他们斩的那花就是能养神的奇物。
随意捡了一颗红果吃下，秦七弦感觉味道不错，将盘子往怀里拨了拨，美滋滋地听起了曲。
曲声一响，她又幽幽叹了口气，哦豁，果然是风过了无痕。
不过这金步摇的曲子并没有那么绵软，已然有了一点儿杀意，秦七弦不由地高看了她一眼。
一曲弹完，就是书院教习打分环节。
“肆拾玖号，天之院金步摇，风过了无痕，天字院教习云师评丙等。”
芙蓉花上的金步摇原本表情就很冷漠，这会儿下巴微扬，瞧着更是桀骜不驯。
有男子声音传来，“金步摇，下个月，就去地字院吧，我教不了你。心不静，如何弹得了静心凝神曲，你心浮气躁，身上又杀意太重，在音道上走不了多远，不如趁早改修他道。你天赋高，现在改还来得及。”
金步摇没吭声，视线转向别处。
“地字院教习范师评丙等。”
很快，她看着的那个方向有女子声音轻柔地道：“能走到今天不易，金步摇，我建议你去静心谷修行一月，若你愿意，地字院的大门将为你敞开。”
金步摇仍未说话，再次转头，而这一次，秦七弦赫然发现，她似乎跟金步摇直接视线相对了。
下一刻，桌上隐隐出现水纹，甲乙丙三字出现在桌上。
秦七弦听到外面那人催促：“请玄字院教习王师做出评价。”
兴许是她这里耽搁了一下，秦七弦看到金步摇眼睛好似多了点儿光彩，她在期待什么……
她没错，这首曲子本就不是静心凝神曲。
想到这里，秦七弦将手按在了甲字上，紧接着，她听到那人问，是否点评，秦七弦含糊应了声否。
“玄字院教习王师评甲等。”
此话一出，外面一片喧哗，秦七弦都听到有人怒吼：“就这也能得甲？”
秦七弦吃掉桌上最后一颗果子，问青鸟：“鸟兄，王师去哪儿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胖乎乎的男子匆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看着秦七弦先是一愣，随后转头看向角落青鸟，“青鸾使，你怎么搞的，把一个记名弟子弄到我房间里来，还让她给金步摇评了个甲等！”
青鸾使：“你屋中无人。”
“没人你就随便进，还带人进？”
青鸾使：“吾屈尊来此，蓬荜生辉。”
王师气到后仰，“行，行，行，你能来是我的荣幸，那你也不能让一个记名弟子乱来。”
青鸾使：“你不在房内，她替你点评，你不谢她？”
王师被它噎得脸都青了，咬牙切齿道：“百工衙那群混账，把灯都炼出器灵，一个个都成了惹不起的老祖宗。”
青鸾使：“你当谢她。”说话时，双目一闪一闪，同一时间，无数光柱落到玄字院王师身上。
他很清楚，若是今天不谢谢这记名弟子，日后不论走哪儿，青鸾使都得在他身上亮百八十盏灯，偏偏是个讲不通道理的器灵，他能怎么办？
总不能把书院所有的灯全砸了。
于是王师没好气地道：“谢了。”
青鸾使又转头看秦七弦。
秦七弦心领神会，立刻道：“不客气。”她可不想被电灯泡照。
王师：“为何如此关照一个记名弟子。”
青鸾使一本正经地道：“她师父名为孤悬灯。”
王师：“哦，原来是那位的后人。难怪……”
就听青鸾使道：“即是灯的弟子，便不是外人，理应照拂一二。”
王师：……我可去你的。
秦七弦觉得这青鸾使真有意思，原来高阶灵器的器灵这么好玩。不知道她的琴以后会生出什么样的器灵。
青鸾使：“等下她也要接受小考，你安排一下……”
秦七弦：我可去你的！
第143章 聚光
最后那位黄字院的音修大师给了金步摇一个乙。
王师叹气：“黄字院的小刘跟我关系好， 不忍跟我唱反调。”
于是金步摇获得了一甲、一乙、双丙，这个成绩在目前来看算是中等，她天字院的位置应该是能保住了。
金步摇在知道结果后朝玄字院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走下芙蓉花时她脚步都轻快许多，脸上也有了一点儿笑意。
奈何刚刚走出草海， 就有果子往她身上砸了过去，还有人骂道：“将灵箜真仙的曲子糟蹋成这样，你还好意思笑！”
金步摇手中箜篌化作一张弓，拉弓射箭一气呵成，将灵果射得粉碎。
她冷冷瞥了那投果之人一眼，手中琴弦再次拉紧， 松手，发出“铮”的一声强音。
明明没有射出任何东西，那喊话的外院弟子却惊得浑身一颤， 被金步摇吓成了惊弓之鸟。“你别得意， 这事很快就会传遍修真界， 会有人来教训你。”
“那就让他来天下书院。”金步摇没有再看他，径直走到王师琉璃窗前，“弟子金步摇，可否入玄字院，王师名下修行？”
王师一脸头疼，他要是接下来， 就真把天地两院的同僚给得罪狠了。不过他们四个修为都差不多， 他其实也不是很怕得罪人，只不过， 为了一个金步摇，值得不值得呢？
秦七弦在一旁道：“她弹得好。”
王师挑眉， 诧异道：“你还懂音律一道？”依稀记得，孤悬灯修的是御兽一道，她的亲传弟子，也应该是御兽师才对，难不成，双灵相？
秦七弦：“略懂一二。”
王师没有继续追问，叮嘱道：“出去可不能乱说。”其实也有少部分人也能听出曲子不妥，也不是不妥，就是曲中似有深意，经不起细细推敲。然而灵箜真仙背景极大，爱慕者众多，如今，又得东圣器重，这位才是真的得罪不起。
他看了看金步摇，叹了口气道：“可以。”已经评了甲，得都得罪了，还纠结个啥。
金步摇面露笑容，躬身道：“谢王师。”
接下来上台的男修也是天字院弟子，他弹的是《农耕曲》，曲声欢快，地里的草都往上涨了一节。
鱼小满出去后就拜在了音圣名下，如今这首《农耕曲》也小范围流传开，台上的修士短短时间就弹得如此熟练，看来是下过苦功。
“谢辞书都还没回来呢，听说他们这次在忘川妖界没什么收获。”
听得这句，秦七弦明白了。谢辞书现在应该跟鱼小满他们在同一艘仙舟上，农耕曲很可能提前练过了。
在小考时没弹风过了无痕算得上有新意，曲子又是音圣新徒所奏，怎么也不可能得低分。最终，谢辞书得了三甲、一乙。
王师又道：“书院内有天地玄黄四院，每院四十名弟子，外有千名修士，外门修士小考不再今日，现在音修还剩四位，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场？”
听得这话，秦七弦直接愣住。
她是知道书院弟子一共有一千多人的，之前有听白执鹤提过。
现在才考到天字院，她就觉得时间还早，并不怎么担心，却没想到，他们是打散了排列的，这两位天字院修士，恰好排在了末尾而已。
也对，刚刚念到的分明是肆拾玖和五十。
四院共两百修士，一共有五十多音修，已经算得上热门专业了！
她要接受考核了？
可系统还在升级中，她上去干嘛，乱弹琴吗？
如今各类技艺，唯有炼丹秦七弦自己认真练习过，不依靠系统，也能炼制出品质不错的丹药，尤其是辟谷丹，极品辟谷丹都能有六七成把握。
而琴和阵符，一个是没弹过，另外一个是属实没什么天赋，总之，这两样离了系统，她就寸步难行。
秦七弦赶紧喊了一声系统。
系统面板再次出现，上面仍旧显示正在升级中，请稍后。
她愁眉苦脸地道：“我一个记名弟子，还未听过各位名师授课，直接参加小考不太合适吧？”
王师呵呵一笑，“这，你跟青鸾使说去。”
青鸾使眼中闪光，生硬地道：“无需担忧，吾等为你亮灯千盏，必定让你万众瞩目。”
秦七弦：“……”行吧，横竖她是个记名弟子，也没上过课，就算弹不出来，也不丢人。
既然青鸾使都要让她万众瞩目了，她总得把这么好的机会利用起来，少不得站上去给大家吹嘘一波秦池，日后众天骄去了妖魔战场，也好在秦池外歇歇脚，喝喝茶，花花灵石。
这么一想，她瞬间放松了。
王师：“想好了吗？”
秦七弦点头：“那就压轴吧。”
王师笑呵呵地道：“好！看你这般有自信我倒有些期待，若能夺得魁首，书院藏经阁的功法你可任选其一！”
秦七弦一听，心动了，下意识问：“那能传授给他人吗？”她来书院为了啥，不就是为了修炼心法么？
王师：“这就是天下书院的魄力了，你只要能拿到就是你的，想传就传！”
听得这肯定的回答，秦七弦默默心梗，早知道就不升级系统了！
好在他们小考每月都会进行，她可以下个月再来参赛。
“每月奖励一样吗？”
王师：“自然不一样，不过都不会差，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走。”
“对了，你的乐器是什么，准备报什么曲目？”
秦七弦取出自己的琴，问：“今天什么日子？”
王师白她一眼：“小考的日子，你第一次来就赶上小考，运气真不错。”
秦七弦：“哦，单双？”
王师：“九月二十九。”
哦，单日。单日七弦池、双日春风宴，曲名《孤悬灯》。
“难的遇上个弹琴的。”王师乐呵呵地道：“我也弹琴，后来兴起箜篌风潮，我才学了一二。”他将秦七弦的乐器和曲目报上去后，目光落在了秦七弦的琴上，本是随意一扫，奈何看清后就整个愣住，眼珠子好似黏在了琴上一般。
“这，这这……”
“雷渊木、千年玄冰丝，琴尾雕龙……”他激动得颤抖起来，下巴上的肉都微微摇晃，“让我看看你的琴。”
“哦，你看就是。”秦七弦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看。
王师如获至宝，抱着琴一路抚摸。手指落在琴尾焦黑处时，面露追忆之色，“曾经有位琴道大师精通炼器，他炼的琴尾都会有一团墨色，这可不是真的烧焦了，这是引天雷淬炼，使得琴声有大道梵音，若弹奏一些激昂曲目，便声若雷霆，震耳发聩。”
“据传他一共只炼了两张琴，你这张……”
秦七弦觉得王师所说的就是东池宴。
东池宴，虽被圣尊降下言灵，无法再提及他的名字，但修为高、元神强的那些人，始终还是记得一些与其相关的事。
至少，短时间不会彻底遗忘。
他曾是五相天才，修真界最惊才绝绝的天骄，纵然不可再提，这世间处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
总有一天，他会正大光明地重现于人前。
王师依依不舍地将琴还给秦七弦，递过去了仍不愿松手，“你这灵器显然平时养得不多，器灵都未有灵智，不如直接卖我。”
他顿了一下，咬牙道：“一百玄阶妖魔血晶，或是三十万上品灵石，若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
听到王师报价，秦七弦眼睛一亮，不过她还是一脸遗憾地道：“我道侣送的，不能卖。”
真卖了，东池宴不得把她骨头拆了。
很快，后面四位音修考核结束，秦七弦作为最后加入的记名弟子，在众人的疑惑声中走向草海。
“第伍拾伍位……”
“音修不是一共五十四位，怎么冒出个伍拾伍？”
“记名弟子、秦七弦，《孤悬灯》。”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怒道：“孤悬灯？怎能演奏此曲！”
此时秦七弦已走入草海，她如今识海灵相具有建木气息，在这神魂域内自然受草木所喜，刚垮进草海，秦七弦就险些被疯涨的草木给埋了。
草木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都没听到外界杂音，等被青草抬到芙蓉花内，秦七弦又发现，她居然被芙蓉花给包裹起来。
“她要小考了，不能一直缠着她。”
“谁落了碎屑在她头上？”
“她头上怎么一朵花都没有！我们给她做个花环呀……”
得到灵植喜欢的秦七弦长发披散，万千灵花纷坠，化作绚烂花环？原本毫无装饰的黑色劲装也有些繁花点缀，扣得严严实实得衣襟口被藤蔓用力顶开，露出她些许锁骨，若隐若现的肌肤欺霜晒雪，白玉无暇。
秦七弦压根儿不知道这些灵植干了什么。
只是感叹天下书院有点儿厉害，连灵植都有神智，并非单纯的装饰。
等到芙蓉花打开，她将琴往桌上一放，正欲开口说话，就听人吼道：“小琴仙已背叛人族，她为人族英烈写的孤悬灯是莫大的讽刺，《孤悬灯》不许再弹！”
“对，不许再弹！”
“音律阁的《孤悬灯》都要下架，灵箜真仙说了，将会为牺牲在妖魔战场的同道们谱一首英灵安魂曲！”
不许再弹《孤悬灯》！
还要下架我的金宝贝！
秦七弦猛地抬头，眼神凛冽如刀，双手重重按在琴上，发出的琴音宛如电闪雷鸣。
同一时间，有灯光落于她周身，四周一片黑暗，天光聚拢，万众瞩目。
第144章 正名
“铮！”琴弦震动， 雷鸣滚滚，闪电从天而降，在空中化作栩栩如生的金色神龙！
四周又亮起无数盏灯， 仿佛将其置于夜幕繁星之下，众人无不心神巨震， 呆呆看着芙蓉花中的黑衣女修。
她乌发如云，头缀繁花，本生得艳丽无匹，羽睫若扇、唇若含丹、人比花娇，奈何面色冷若冰霜，微微眯起的眸子显得狭长又锐利， 让人不由自主地忽视了她的相貌，神魂都好似被那双眼睛所摄，只觉杀气腾腾、不寒而栗！
她是谁？
眼神杀我！
秦七弦双手仍牢牢按在琴弦上， 手不松开、雷音不绝， 轰隆作响！
在王师房间， 她只能看见对面草海，而到了芙蓉花琴台上，她看到的是人山人海，正前方是书院教习的花厅，右侧坐着的是天下书院的四院弟子，而左侧则是千名外院弟子。
秦七弦冷冷盯着刚刚喊得最凶的那人， 一字一顿道：“孤悬灯是我师父， 这曲子能不能弹，你们说了不算。”
断人财路犹如弑人父母， 此仇不共戴天。若真让他们闹得将这个变成了禁曲，那真是比剜了她的心还难受啊。
她才刚刚赚到第一个十万灵石！
一想到这些， 秦七弦心都在抖，看向人群的眼神更加阴寒，仿佛要吃人。
明明琴声如雷鸣，她冰冷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好似在众人识海内都炸响了一声惊雷。
“秦七弦，对，我想起来了，孤悬灯的徒弟就是秦七弦，小琴仙，啊呸，江音好的这首曲子就是赠给了她！”
“你作为英烈之后，更应憎恨人族叛徒才对，不如将此曲原谱拿出来当众烧毁，以告慰你师父在天之灵！”
“说得好，今日我们都为你做这见证……”
秦七弦心烦意乱，不断在心中催促：“系统，你升级还要多久？”
如果她自己来弹……
《孤悬灯》这首曲子她弹得最多，基本每个月都会抽时间弹奏一次，帮助秦池修士破境。修士神魂强大，而她识海更是远胜同阶，故而早已能记住曲子和指法，但是，她真的没有自己弹过一次。
此刻，她有九成把握能将曲子完整地弹出来。
但也只是弹而已，或许有身体记忆能弹得完整不出差错，可音律一道可不是弹对就行，曲中意境能弹出几分，她实在是没多少信心。
秦七弦：“说小琴仙背叛人族，你有何证据？”
“她都去了妖域，还需要什么证据？”那人皱眉道：“你该不会，想为这人族叛徒说话吧？”
“难道你忘了幽冥血藤夏云岫，他从天妖手中逃出后骗过所有人，最后，险些酿出一界沦陷的祸事！妖域修神，圣阶之下，任何人落到妖域，都不可能干干净净地回来！”
就算小琴仙还未做出背叛人族之事，人族，也不会、不敢再接纳她。
“灵箜真仙明日将会弹一首新曲，必定胜过《孤悬灯》！”
“更换曲目，若你执意弹奏孤悬灯，就请诸位大师取消她的小考资格。”有人在人群中带头吆喝，很快，无数个反对的声音就拧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巨浪。
秦七弦觉得这一幕真是太讽刺了。
偷人曲目、沽名钓誉的灵箜受万人追捧，高高在上。真正心系天下、承受了无尽苦难的小琴仙却成了人人喊打的角色，音圣为何不替小琴仙正名？
本以为音圣能轻易解决此事，所以在镜湖上秦七弦在发现自己神魂力量不足以掀起什么风浪之后便放弃了，现在看来，音圣似乎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厉害。
鱼小满拜师音圣，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将小满交给这样的师父，她现在都有些不放心了。
秦七弦心中好似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烧得她热血沸腾。
小琴仙，若无人为你发声，那今日，在这万众瞩目之下，我替你讲一句公道话！
反正老子缩在忘川妖界，有本事，来秦池砍我！
系统：“检测到宿主强烈情绪波动，是否花费一千上品灵石提升升级速度。”
听到这句，秦七弦立刻道：“是！”赶紧给我提速啊——
提、再提……
系统：“宿主灵石不够，请补充……”
秦七弦脸都绿了。她冲动氪金，居然又把灵石花光了，钱花完了也就罢了，这狗东西还没升级成功。
难不成，又让她赊账！
东池宴走了，竞争对象不在了，狗系统又开始拿捏她了！
好在这时，系统及时道：“叮，升级成功。”
同一时刻，天字院云师的声音响起，“若不更改曲目，今日就不必再弹。”他顿了一下，“你作为记名弟子，不应参加四院小考。王师将你报上来，原本就违了规矩。”
他话音刚落，头上就亮起一道绿光。不管走到哪儿，绿光紧紧悬于他头顶，宛如给他戴了一顶绿帽。
云师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青鸾使。”
他屋内的石灯立刻道：“吾替她报的名，吾族后辈，关照一二有何不可，违了什么规矩，你说来听听。”
“若能让吾等信服，算你有理。”
云师一脸铁青，能让你们信服才算有理？那他还是闭嘴吧。
他转而问道：“你们后辈？”
“愚蠢，孤悬灯的弟子，当然是我们后辈。”
云师：这思路谁能想得到？
骂灯没用，他只能掏出玄音金骨，狠狠喷了一通百工衙的炼器宗师。最后冲台上的秦七弦道：“弹，赶紧给我弹！”
又瞪着青鸾使，“把头顶上这绿灯给我关掉！”
青鸾使：“你是鸡。”杀鸡儆猴，得多照一会儿。
云师这次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他气到后仰，猛地一拍桌子：“弹！”
芙蓉花琴台上，秦七弦已经将升级过后的系统面板快速浏览了一遍，看完，她轻笑一声，“既如此，今日我就不弹《孤悬灯》了。”
底下因为青鸾使亮绿灯，本来闹哄哄的吵成一团，结果听到秦七弦开口后又骤然安静下来。
那唇角微勾的笑容略显邪乎，配上一双好似沁着冬雪的冷眸，真是直击心脏，叫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修真界追捧灵箜，欣赏的就是温柔似水的女子，平时打扮也多以浅色为主，黑衣甚是少见。
然而此时此刻，她是暗夜，也是星辰。
“哦，那你准备弹什么？”说话的是玄字院王师。
秦七弦用手指随意勾了勾琴弦，淡淡道：“《风过了无痕》。”
听得这答案，书院大多数弟子都在拍案叫好，而王师隐隐有些失望，原本坐正的身子都靠回椅背，还无奈地拍了拍肚腩，刚想伸手拿点儿果子吃打发时间，却发现案几上的果盘空空，又地摇着头感叹道，“一口气吃这么多魂果都跟个没事人一样，这丫头神魂力量可真强啊。”
秦七弦看向金步摇：“可否借你箜篌一用？”
金步摇愣住。转念想到秦七弦是玄字院王师推荐报名的，点点头道：“好。”
她走回草海边缘，“我现在无法再入内，你……”里头是结界，东西扔不进去，她小考结束也不能入内，只有秦七弦自己出来取。
话没说完，就见草海中一根藤蔓抢先射出，卷起她的箜篌就跑，其他草俱都伏地，纷纷露出沮丧情绪，让站在草海边的金步摇都情绪低落起来，隐隐钻出一个念头：“好可惜，没能亲自给她送过去。”
下一刻，金步摇一阵后怕，赶紧远离草海。她站回王师窗前，低声道：“这位师妹似乎很受灵植欢迎。”
也不知王师会不会与自己交流？
王师声音传来，“何止，她还受灯欢迎！”
也是，还没开始弹呢，箜篌刚刚架起，唯美的灯光就落到了她身上，一开始只照了手，缓缓上移，最终，温柔的光如月华剪裁的软纱，就那么轻飘飘地披了她满身，圆月做窗，而她成了窗中人。
此刻芙蓉花内的秦七弦，宛如月宫仙子，惊艳了所有人。
金步摇心中有了一个声音：这不比天下第一美人漂亮多了？
台上，秦七弦没抬头，淡淡道：“听好了，我要弹的是战曲《风过了无痕》，曲尽余音散、杀人正当时！”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琴声如离弦之箭，已直射云霄，似要刺穿天幕，撞碎星辰！
风、从来不是拂过水面的清风。
小琴仙饱受妖腐之气折磨，时刻处于虚弱无力状态，纵然疼痛加身，神魂也被腐蚀得千疮百孔，每日必须靠着那些养神的轻烟、仙露、和风续命，可她从未被打倒，一直在与妖腐之气对抗。
那些吹入神魂的每一缕清风，都化作了她的冰刃，都是她悄悄积蓄的力量。
不求自己能继续活着。
只求能够，再次挥刀！
曲子最后，杀意到达顶峰，仿佛看见一人独自走向妖魔大军，留给大家的只有一个纤瘦背影。
今日我将一去不回，杀个尽兴，不必为我伤心。
因为，我很高兴！
琴弦一勾，余音里带着一丝欢愉，那是小琴仙在诉说她的心情。
若能以腐烂病弱之躯最后为人族贡献一点儿力量，她会很开心。
这样的人，你们怎么这么狠毒，要给她扣下人族叛徒的罪名，明明，她只是被卷入了灾厄，就算真的被妖魔影响了神志，她也不是叛徒。
一曲弹完，底下雅雀无声。
秦七弦道：“《风过了无痕》，小琴仙谱的杀人曲，各位听了有何想法？”
见久久无人应声，她继续道：“灵箜真仙？窃取他人曲谱的小人罢了，是杀意滂湃的战曲还是养神曲，诸位音修若是分辨不出来，那就别修音道，趁早改修其他，免得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看向天字院云师方向，勾唇一笑：“你说是不是啊，云师？”
第145章 一锤定音
云师不肯回答， 板着脸没吭声。这是他之前说金步摇的话，现在被秦七弦劈头盖脸给砸了回来，他本就头顶绿光， 这下，更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偏偏，他无法反驳，只能沉默。
秦七弦的话无异于一声惊雷，将沉浸在曲声中的修士惊醒。
一人涨红着脸道：“你，你胡说八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天字院的一位天骄周身气息骤然一变， 他目有剑芒，体内好似有剑声嗡鸣，又似兵器不断相击， 发出阵阵杀伐之声。
他修的是凝聚杀意的杀剑， 此刻剑身嗡鸣， 分明是剑道有所感悟，即将突破！
很快，该男子身影变得虚幻，他沉声道：“天字院宋雨声恳请暂离翠微谷，退出灵域！”
空中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准！”
“难不成宋师兄的琥珀剑能解封？”
“琥珀剑内封着剑意传承，之前宋师兄剑意领悟得不够透彻， 一直未能斩破琥珀封印， 故而在天字院排名垫底，若是这次能成功突破， 想必能直接杀入前三！”
此时不必再争执，琥珀剑宋雨声的遭遇， 不正说明了此曲根本不是什么静心凝神的曲目，这个时候还要强行争辩，那才是不长脑子了。
这时，玄字院的王师颤抖地伸出手。桌面上的水字有三个，分别是甲乙丙，他很清楚，这一曲《风过了无痕》必须得甲，然而按下去后，就真的得罪了灵箜和她背后的人。
他……
他扭头问角落的灯，“你觉得该评什么？”
青鸾使眼睛一转，红光照到桌上甲字，斩钉截铁地道：“甲！”
王师嘿嘿一笑，“即是你家后辈，由你来按最好不过。”
青鸾使觉得有道理，立刻飞至桌上，一爪踩到了甲字上。
王师哎哟两声，“青鸾使，使不得使不得，这，这……”声音之大，外头听得一清二楚。
“伍拾伍号，记名弟子秦七弦，箜篌曲《风过了无痕》，玄字院王师评甲等。”
接着，声音再次响起，“黄字院刘师评甲等。”
“地字院范师评甲等。”
……
天字院，一直未发声。
“请天字院云师做出评价。”
又等了片刻，云师缓缓开口：“既有争议，那我也给甲，四甲齐聚，可请院长点评，或能请出音圣决断。”
“天字院、云师、评甲等！”
天下书院迄今为止，小考唯一的一个四甲弟子出现了。
既不是四院天骄，也不是外院候补，而是第一次出现的记名弟子秦七弦……
灵域小考不能与外界交流，也不能留影、更不能直接退出，若非如此，只怕这会儿镜湖都要点炸了。
一袭紫衣、腰缠软鞭的周落铃挤到白执鹤身边，“她就是你以前时常挂在嘴边的小师叔？”她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秦七弦，“你当初说她脸部僵硬，还有剑痕，剑域锁封着妖腐之气，一眼就能认出来！”
白执鹤一直是个聪明人，所以他其实知道周落铃对他的心思。
虽不知为何会招惹到这个地字院首席，但白执鹤对她无意，也受不了她周身的坏脾气。偏偏，周落铃的示好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甚至带着一点儿欺辱，故而他也能装作不知情，平时远远避开她就行。
此刻听到周落铃问话，他心头猛跳，面上倒是不显，正思索应该如何回答才不会让其迁怒于小师叔，就听周落铃道：“她还不错！”
白执鹤一愣，随后点头：“何止不错。”在渡川界藏剑秘境，能带着秘境里剩下的人全部活着走出来，后来，还能建一座城，护住那些被抛弃在渡川的修士，现在，她还敢站出来，为小琴仙正名，这样一个人，岂止不错。
她就跟悬灯长老一样，是绝境中生出的希望，是高悬于这片天地的明灯。只是远远看着，都能感受到温暖的光。
这不是喜欢，而是敬仰。谁能想到，当初他在灵霄门御兽峰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杂役弟子引路，而现在，外门杂役变成了他的小师叔。
她在前方，在高处，也做了他的引路人。
不想给小师叔惹麻烦，白执鹤补充一句，“音律算得上不错，她更擅长的是炼丹，尤其是清灵祛垢丹。”
周落铃无语道：“我不是说这个。”
“你看周围女修，大都白衣，莹白、素白、霜白、缟白，其他的也浅得很，要么淡绿、浅黄、桃粉……有几人如我这样，整日大红大紫？”
“为何，因为世人追捧灵箜，而灵箜觉得，素色为雅。我听说她早些年清贫，只穿得起荆钗布裙，穷就穷嘛，非不承认，嘁！”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紫衣道：“我就弄不明白，我这紫衫、金钗有何不雅？”
她抬起手，将衣袖展示给白执鹤看，“哪里不雅？”
袖子上金线绣的彩鲤，每一条彩鲤都镶嵌了各种各样的珍稀宝石，刻画了好几种高深的灵纹阵法，就这么一截袖子，大概能值百来块妖魔血晶。
白执鹤心道：小师叔一定很喜欢这截袖子。
他点点头：“好看。”
周落铃笑了，继续道：“灵箜见谁都三分笑，不瞒你说……”
她压低声音：“我有幸去过百花坊，里面的女修对客人才会从头笑到尾，不论老少美丑，半点儿不挑。”
说完才扬起头，“你瞧你小师叔，长得那么美，眼神那么凶，仿佛要吃人似的，真的不错。这才是性情中人，不像有些人，活像脸上带了面具。”
白执鹤鬼使神差道：“其实小师叔也想戴了面具。”
周落铃：“嗯？”
“凶神恶煞的面具。”阮怡宁他们不止一次在传讯中提到——小师叔今天又笑了，真吓人。
对了，他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周落铃——十几岁的少女，有幸去百花坊？
挺出乎意料的。
台上，秦七弦见底下没人争吵了，抱起箜篌下台。箜篌是借的，弹弹可以，但想控制它变大变小不行，秦七弦只能扛着走，刚一动，身边灵植争先恐后来帮她拿，最后她路都不用走，被青草们簇拥着送出了草海，这种感觉，就好似刚下了飞机，在机场坐了个波浪形的全自动扶梯。
她径直去了玄字院王师房间。进去后，还认真地给青鸾使道了谢，“多亏了各位长辈投下来的光，让我如有神助、超常发挥。”
王师无言以对。
青鸾使没脑子跟你认亲戚，你还真敢往下接，这会儿长辈都叫出来！还拍起了器灵的马屁。
浑身上下都没有一点儿音修的气质！
殊不知秦七弦早就给画灵叫了姐姐，现在又认灯做亲戚，简直没有半点儿负担，多好的灯啊，还知道给不对付的人戴绿帽子呢。
一般人都干不出来这事儿。
就灯干得出来。
等待之时，秦七弦心中叫出了系统面板，查看升级后的系统有什么变化。
功法收录限制那一行字消失了。
原本功法修炼到后期，才会显示出需要的材料，现在修炼所需通通写在了后面跟着的括号内，看起来简单明了，不会再随机踩坑。
搜寻范围扩大，但是没写扩大了多少。
秦七弦目光落在了无量诀上。
范围扩大了，能不能找到东池宴呢？
此刻在天下书院的灵域内，秦七弦不能尝试，而没得到准许，现在又不能离开，只能坐着干等。
也不知道到底谁会来，是天下书院的院长，还是……
音圣？
草海上，小考仍在继续，现在考的是阵符一道。
秦七弦没跟他们客气。
千里遁光符、雷鸣音爆符、金甲傀儡符……
秦七弦收录了好几种攻击符文，但也没全部都收录，只是选择了其中几种。她现在想建摘星楼，更需要建设类的阵符。
天下书院四院弟子都是名副其实的天骄，从各界里选拔出来的天才，所有人都是双灵相，甚至更高的灵相，而阵符一道用途广泛，炼器、炼丹等都用得上，整片天地构成都能称为符，山峦河流皆是道纹。
故而需要参加阵符小考的弟子出奇的多，好在他们是十人一组同时画符，并且限制在半个时辰内完成，故而大家展示的符文都是绘制起来费时较少的攻击、防御类符文。
第二组弟子绘完，音圣现身于翠微谷。
她一出现，阵符小考当即暂停。
音圣看起来面容憔悴，身形并不凝实，薄如烟云。
秦七弦愣了愣，“灵域内神魂化实，音圣看着，有点儿虚？”
王师瞪她一眼：“不可不敬，音圣，寿元不多了。”
人族六圣，书、画、音、刀、剑圣，以及最近才突破的丹圣，除了剑圣和丹圣，其他四圣都年纪不小，其中，又以音圣最为年长。
是以她这次收徒，大家听说后都很震惊。
“最近一百多年，她都在为小琴仙奔波，踏遍诸天万界，闯过数不清的凶险古秘境，就想找到破解妖腐之气的方法，也正因为此，才让有些人有了可趁之机，将咱们音律一道搅成了一滩浑水。”
穿着宽袍的音圣显得十分瘦弱，声音苍老，却掷地有声。“《风过了无痕》的确是战曲，在忘川妖界外，我曾听好好弹过。”
“作曲人不会不识曲中意，这首曲子，显然不是灵箜所谱。”
“至于《孤悬灯》，在江音好未做出背叛人族之事前，任何人不能给她扣上污名，若她真的无法控制自己，我想，比起傀儡一样活着，她更愿死在我手中。”
音圣只说了三句话。
一锤定音！
第146章 高兴
尘埃落地。
音圣说完， 外界一片死寂，可闻针落。
安静数息过后，才有周落铃的笑声响起， 随后，有人如丧考妣， 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音圣看着秦七弦，微笑着说：“替我向你师父问好。她能重塑灵相、凤凰涅槃，实乃人族之幸。”音圣说话音量不大，却能传遍整个翠微谷，外头的修士听到孤悬灯没死，登时又打开话匣子， 再次议论起来。
“多谢音圣。”秦七弦承了音圣的情，有音圣拍板，日后师父正大光明地出现也无碍了。
孤悬灯还活着的消息明显讨论的人更多， 不过有了音圣背书， 倒也无人敢恶意揣测。
“我的两个小徒弟都受了你的恩， 相比起来，我做的这些微不足道。”音圣继续道：“音律修行可遇到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你我探讨一二。”
这是音圣想指点她修行了，对音修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然而秦七弦……
她略一沉思， 问：“《孤悬灯》是破境曲， 对我师父和小琴仙不敬者，无法感受曲中意境， 不知能否实现？”
这个问题，让音圣和旁边的王师都明显一愣。
音圣问：“你的音律一道， 师承何处？”
秦七弦老实回答：“自己翻看玉简、曲谱，并无师父指点。我师父是御兽一脉，我平时接触最多的是灵植……”考虑到要卖丹，秦七弦补充：“还有丹道。”
这答案委实有点儿叫人难以置信。
王师嘴巴张得好似能塞个鸡蛋，“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反而是旁边的青鸾使灯光一闪，“不愧是我族后辈，天赋、悟性绝佳，如此资质竟没有被选拔进书院……”
它摇摇头，“天下书院，不过如此。”
王师听得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刻去捂它的嘴：你可真敢说啊！真当那些人不敢将你回炉重造？
青鸾使眼珠转动一会儿，又说：“天书名册说了，渡川界选拔弟子的修士是灵箜和关长情！”这些器灵之间，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它眼中光芒闪耀数下后道：“鉴于这二人眼瞎，日后，天下灯器将不必为他俩点灯。”这就是，独属于器灵的偏袒和宠爱……
音圣：“原来如此。谱曲人在创造出这首曲目时，就可以决定，对谁有用，对谁无用。好好当时并未限制，如今，我来替她添上。”
“圣尊……”王师面露不忍，想要劝阻，却被音圣打断，“无妨，我与好好乃是师徒，这些年一直是我照顾她，替她添补没有任何损耗。”
音圣见秦七弦也想说什么，立刻道：“而且，我很乐意。”
秦七弦本身只是想知道增加限制能不能成功，她不想别人一直用着她们的东西，还诋毁她们，但音圣本就虚弱，若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她伤上加伤，那就没必要了。
或许她以后可以自己想办法做到。然而想说的话被音圣制止，与此同时，音圣还闭上了眼。
秦七弦登时屏住呼吸，不敢打搅。
不过片刻，音圣重新睁开眼，她扬声道：“对孤悬灯不敬，此前诋毁过谱曲人者，破境曲《孤悬灯》只听其音，不得其意。”
说完，又看向秦七弦，“好好现在的确在妖域，以后会如何谁也不知，便略做了些调整。”
音圣：“还有什么要求吗？刚将小满送进琴音叠嶂内参悟，我不能离开太久。”
秦七弦连忙道：“回禀音圣，弟子还有一事相求！”
旁边的王师嘴角一抽，心说这家伙还真不客气。他在音圣面前说话心里头都打怵呢，哪怕对方一脸和煦，可圣阶威压无处不在，总归会心存敬畏。
她倒好，跟没事人一样，不仅聊得随意，还知道顺着杆子往上爬呢。
音圣点头，“你直说就是。”
秦七弦扭头看向窗外，她笑着道：“我想给大家弹一首《孤悬灯》，相比起《风过了无痕》，我更擅长的是《孤悬灯》。”
音圣笑着说：“去吧。”
秦七弦再次出现在了芙蓉花琴台上。
这一次，她眼里没有杀气，低头看着琴的时候，神色温柔，嘴角含笑。身后芙蓉花开得正艳，却不及她低头刹那，风情万种。
“此琴有两个名字，单日七弦池、双日春风宴。”
说罢，抬手，抚琴。
“系统，一键托管《孤悬灯》。”
秦七弦弹箜篌的时候，王师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还时不时摸肚皮，现在见她弹琴，直接坐得端端正正，一脸认真。
他擅长的其实是琴道，本想着秦七弦无名师指导，琴这乐器如今修真界使用的也不多，渡川界那偏僻之地都找不出几个琴师，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水平再指点一番，最好把人哄到自己门下当弟子，哪晓得，听着听着，他就看不见其他人了。
台上弹琴的好似不是秦七弦，而是他自己。
他仿佛看到自己坐在寻道崖下，独自弹琴。春去冬来，日出日落，他从一个小胖子，变成了一个大胖子。
纵然大家都追捧箜篌，他也无奈之下去定制了一张箜篌，可回到寻道崖下的胖子，依旧弹着他那张古琴。
器不分高低贵贱，什么时候，箜篌竟成了百器之首？成了音修之道？
好在，他从不曾放弃过自己的琴。
雨很大，周落铃仿佛看到了跪在雨中的自己。
“老祖宗的东西都被你丢光了！你瞧瞧你……”
她的面前，是打翻了的墨汁、撕碎了的纸、还有被她扯秃了的笔。
无数个日夜，她被拘在书桌前写字，人人都告诉她，她是书圣家的孩子，必须走书写一道。可她根本不爱这些，为此，从小到大她不知道吃过多少的苦，挨过多少的骂！
“反正我就不写！我不喜欢！你们若是继续逼我，我就……”那年她才六岁，就敢拿起家中灵器斩自己的手掌，“我没手了，是不是就能不写了？”
最后，还是老祖宗从沉睡中苏醒，让她有了选择的机会。对啊，谁规定书圣家的后人就必须走书道？
凭什么浅色才是优雅，艳色就俗气？
现在，她可以着明艳的衣裳，恣意地挥鞭子！但行己路，无问西东！
白执鹤唤出灵鹤白绯，温柔地摸了摸它的头，顺手就在袖中摸了摸，想喂鹤食。摸了半天没摸出来，这才想起，哦，这里是灵域，他现在准备的鹤食品质再高也不是神魂之物，无法在灵域内现实。
日后得更努力一些，争取让白绯吃上更高等的鹤食。
……
曲声过半，书院弟子中竟有数十人身上气息翻涌，出现突破征兆。
“地字院周落铃恳请暂离翠微谷，退出灵域！”
“地字院王雨恳请暂离翠微谷，退出灵域！”
请假的人越来越多，最终，书院决定将此次小考暂停，也打开了灵域封禁，想退就退，无需再告知教习，免得打断他人感悟。
一曲弹完，退出灵域的弟子足有一百三十号人，其中，还包括王师在内的数位教习。
“为何我没什么感悟？”一人面色慌乱，“明明，我最近修为已至瓶颈，只差一步便可进阶。”他是黄字院排列末尾的弟子，随时都可能被外院弟子取代，此刻看到外院那么多人突破，登时心急如焚。
哦，之前音圣说了什么来着？对孤悬灯不敬，此前辱骂过小琴仙的，都只听其音，不得其意。
他，他刚刚骂得很凶！
音圣说的时候，他并不在意。《孤悬灯》这首曲子他早就听过，并无太大感触，当时的音修大师们都说这曲子针对的是金丹期以下的低阶修士，这个说法也得到了灵箜真仙的肯定，可现在……
连教习都有收获，分明没有境界限制！只要琴师的水平够高，这破境曲，就能让任何修士突破瓶颈。
他不甘心！眼看着又一个外院弟子有所收获退出灵网，他便知道自己的位置保不住了，登时红着眼嘶吼道：“助天下修士打破桎梏、造福人族的破境曲，岂能因你一己之私设下种种限制！”
秦七弦笑而不语。
“音圣！您……”本想说音圣作为人族圣尊，应该顾全大局，孰料刚一开口，就发现音圣早就消失了！他们压根儿不清楚她何时离开的。
又有人道：“在下愿为此前不妥言行道歉，恳请秦师海涵，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人姿态倒是放得低，不过秦七弦瞥他一眼，淡淡道：“你骂的又不是我，我给不了机会。”
刚才辱骂小琴仙的人里，属他最大声。现在发现自己利益受损立刻跑来求饶，晚啦。
“你可清楚，这样会得罪多少人？损失多少灵石？自消息传出，骂过小琴仙的人不下百万。”
秦七弦：“我乐意。”
她笑了笑，继续道：“日后诸位天骄若是去了忘川妖界，可来我秦池休整歇息，吃吃极品清灵祛垢丹、听听《孤悬灯》，要出去斩妖除魔了，再来一首《风过了无痕》，保管大家住得舒心、杀个尽兴！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一波广告打完，秦七弦果断下线！
交待好千翠紫藤后，秦七弦无比紧张地喊：“系统，一键修炼《无量诀》！”
第147章 自杀
小考第一名的奖励都没顾得上拿， 秦七弦直接退出了灵网。
系统升级后，搜索范围扩大，不知能不能搜到东池宴？
系统：“正在搜索， 请稍后……”
等待的时间很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系统面板，只觉得心脏都被攥紧，紧张得忘记了呼吸，也不肯跳动。
不行，不知道会搜索多久，她不能这么干等下去， 否则的话，她会喘不过气，被那一块小小的面板给摄去全部心神。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该做点儿什么呢。
哦， 今天在灵网里呆了太久， 匣中山里的花还没浇。
她拿起浇花的小玉壶， 走到山腰的灵泉那里打水，泉水清澈，她弯腰时，风恰好吹过水面，涟漪轻荡，她看到东池宴像往常一样坐在江心， 甩钩垂钓， 碧水悠悠倒影如镜，他在垂钓记忆， 而她，却想咬住那无饵的鱼钩。
秦七弦凑得越来越近， 手中的水壶一时没拿住，咚的一声坠入水面，水花飞溅，砸了她满脸的水珠，也砸碎了她眼前的美好。
秦七弦抬眸看了一眼系统，上面仍显示的是正在搜索中。
她重新将小水壶装满，先浇了青石背后的竹心兰，蝴蝶振翅，像他垂眸时轻轻掩下的睫毛。继续往前走，秦七弦走路的时候也在看系统面板，感觉到前面有灵植，她直接将小玉壶倾斜往下浇水，结果，就听到千翠紫藤说：“哎呀，那是枯心兰。”
秦七弦手一僵，低头，正好看到枯心兰委委屈屈地卷起了叶子。它的叶片上，正挂着几滴小水珠。
枯心兰一个月才浇一次水，当初东池宴想给它浇水，还被她阻止了。他那时候满脸不高兴，却还是将手挪开，把水浇在了离枯心兰三寸远的地方。
明明有听她的话，却偏偏做出一幅桀骜不驯的模样。
她朝枯心兰小声说了句抱歉，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如果这里是灵霄门枫林谷的小院子的话，她喝醉了挖坑的位置就应该在这附近，枯心兰和阴阳桃树之间。
她在土里当了一晚上的灵植。
而东池宴，在她旁边守了一夜。
她想做点儿什么事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以免一直死死地盯着系统面板。
可秦七弦发现，系统搜索时间变长，给了她无限的期待，于是，念之所及，天地万物皆勾勒出他的模样。
索性学着东池宴的样子，往凉亭的最大的那片绿叶床上一躺。今日，别的事一件不做，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系统道：“检测到无量诀修炼所需环境、即可前往。”
心中巨石落地，秦七弦眼眶都有些湿润，找到了，真的找到了，这十万上品灵石没有白花！她打定主意要给系统一个五星好评。
下一刻，秦七弦的身体失去控制，往外飞出一丈，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升级后的系统在这些方面仍是一点儿都不人性化，要是能像青鸾使那样的器灵一样顺利交流就好了。
她叹了口气，叮嘱千翠紫藤：“谢谢，等下我再动的话，不用打断我了。”她看万物都是东池宴，于是沉迷万物，一心向万物奔赴，暂时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其他。
跟千翠紫藤再次打了声招呼，秦七弦继续道：“系统，一键修炼无量诀。”
这次系统搜索速度很快，她话音刚落，就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系统控制她利索地爬起来，鬼影迷踪步施展，不过眨眼间，人已冲到了秦池内千翠紫藤护着的裂隙处。
裂隙吹出来的冷风让秦七弦有了一点儿不祥的预感。她因为系统搜索成功过于激动，似乎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细节。比如说：路途太过遥远，她这个金丹期的修士能不能撑过漫长的寻夫旅程？
又或者，系统为了抄近路，会不会给她规划一条断头路？
就比如说，现在……
下一刻，她冲到裂隙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千翠紫藤都傻了，所有的身体同时扭动起来，无数藤蔓疯狂伸进裂隙，用力地拖住了秦七弦的脚踝。
它尖叫道：“快来人啊，老大自杀啦！”藤蔓被风暴搅碎，可它完全不觉得疼，断了一只脚脚，就将跟多脚脚伸进去！一定要将老大抢回来。
小金乌哇地一下哭出声：“娘想老祖宗了，想得走火入魔了！”
就连师兄都瞬间冲了过来，“师妹！”看到秦七弦被拖了回来，他才一脸沉重地问：“妹夫他？”
他没将那句话讲完，而是道：“师妹，我明白你的心情。”
秦七弦：“……”你明白个锤子哦。
系统：“叮咚，宿主受到裂隙风暴攻击，修炼中断……请对我的服务做出评价。”
裂隙罡风如刀，饶是千翠紫藤第一时间将秦七弦拖了起来，她身上也被罡风割出了密密麻麻的伤口，衣服都被割成了布条。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所有人都以为她想不开，要跳裂隙自杀！
秦七弦：“……”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秦七弦解释不清，索性不解释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躲回匣中山后，她打开系统面板，看到系统面板上多了一行字。
系统：“宿主实力不足以穿越裂隙，现提供道侣实时状态探查服务，仅需一块上品灵石。”这显然是升级后新增的功能，虽然很无语，但秦七弦还是被系统给拿捏住了。
秦七弦现在一颗灵石都没，只能默默登录灵网，打开音律阁再次兑换了新增的二十块上品灵石。
小金乌把灵石送了过来，还道：“昆山伯伯让我给你带句话。”
它咳嗽一声，翅膀猛地张开，学着昆山的语气咆哮：“我这里还有一万三千两百上品灵石，全给你，别再打断我修行！”显然，她自杀的消息还没传到昆山的耳朵里。
“啪！”一个灵石袋砸在了秦七弦面前。
“我说完了。”小金乌收了翅膀，飞过去灵石袋叼起来，小心翼翼地塞进秦七弦手里。“娘，你不要死，以后我和你一起找老祖宗，帮你赚多多的灵石。”
秦七弦：……帮我跟他说声谢谢。
收到灵石的秦七弦立刻查看了详细信息。
系统：“宿主合修道侣东池宴，目前位置在妖域妖神殿，两股神念紧贴一起，处于沉睡状态。”
秦七弦心中尴尬不翼而飞，眼中逐渐有了杀气。什么叫两股神念紧贴一起，沉睡状态？系统你别造黄谣，我相信东池宴！
这一行字下方紧跟着又出现了一行字，“是否花费十块上品灵石查阅实时画面？”
秦七弦立刻点头。
下一刻，她就看到系统面板上的字幕消失，出现了一团青绿烟云。
烟雾之中，一只小白虫跟一颗青枣躺在一块儿……
虫子很显然是东池宴，他睡成了一个圈儿，青枣就躺在圈中。
秦七弦一脸无语：这就是你说的两股神念紧贴一起睡觉？
你忒么就是想坑我的灵石！
都能查看实时画面了，能不能直接视频聊天呢？系统光屏闪了闪，上面出现了一行红字：“宿主需要十亿上品灵石。”
比起以前的十问九不理，升级后的系统可以说是有问必答，只不过，也变得更加坑钱。十亿上品灵石，你一个系统要这么多灵石到底想干嘛？
……
妖神殿。
东池宴睡得很沉。
他做了六百多年的人，妖魔却没当多长时间。
他彻底想起了从前记忆，不必经过垂钓，那些做人时的经历，也都充斥在他脑海中。
既陌生、又熟悉。
在最初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一个女人在温柔的说话。“我希望你做人，而不是做妖魔。我们这一族，总是傻乎乎地被骗，被妖魔骗，也被人骗，轻而易举地献出真心。可现在这天下，他们要的是修为、是资源，是可以变强的一切，唯有真心，是没人要的。我们傻乎乎地捧着真心交出去，只会被他们扔到地上，踩在泥里。”
“我希望你谁也不要喜欢，只喜欢自己。如果那样太孤独，一定要喜欢点儿什么的话，我希望你能喜欢山川、河流、草木、虫鱼，就如草木钟情于光阴，飞鸟眷念着晴空。”
“孩子，好好活下去。”
师父说他是个弃婴，被捡到的时候，身上只裹了片树叶。他天赋极高，三岁炼气入门、七岁凝神、十岁筑基……
十六岁就已到达了筑基期大圆满。他没急着突破，而是四处游历，去过很多地方、看过无数风景，闯过数不清的秘境。
他结了九纹金丹，拥有五个灵相。人族几尊圣都抢着收他做徒弟，很多人都喊他大师兄。
他是诸天万界最耀眼的天骄，可他，一点儿都不开心。最重要的是，他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人生六百年，他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试图喜欢上什么，然而，到最后，也无法在纸上落笔，交出一幅让书圣满意的画。
后来，他做了妖魔。属于妖魔的记忆宛如海边的一粒沙，却藏着一段刻骨铭心。
他终于知道喜欢是什么。
他喜欢的是……
“少帝，你醒了！”坑中少帝微微动弹一下，一直关注着少帝的天目立刻惊呼出声，旁边天芽直接将身子甩到天目身上，将他狠狠压住，“小声点儿，上次你说完这句话，少帝就又昏过去了。”
东池宴看见两条虫子，一时有些恍惚。等意识到自己也是个白虫子后，他皱了下眉头，“这是哪儿？”
“大师兄，真的是你？”一个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东池宴转过头，看到一双黑靴。他缓缓抬头，瞧见的是黑色纱裙，继续往上，是一张女人的脸。
记忆庞杂，里面有无数的衣裙，却没有一件，与眼前的相似。
人修东池宴一直藏着一个秘密。他无法准确地分辨每个人的脸。以前不知道原因，直到妖魔血脉觉醒后才明白，那应该是半妖的缘故。妖魔识人，用的是神魂气息，每个神魂，都有独属于它的味道，而他虽然被封印了血脉力量，却残余一丝妖魔本能。
然而人族跟妖魔不同，人族的元神藏匿在识海，有着重重保护。对方不同意强行入侵，只会让其元神崩溃，神形俱灭。
他认人，一般是通过听声、辨认衣服、擅长的法器等等。而五官相貌，对于东池宴来说，很多人都长得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巴。
当初秦七弦问他，天下第一美人长什么样子。
他的回答就是跟你差不多。
他其实没有说假话，在最初的时候，他眼里的人都长得差不多。
唯一一个例外，就是秦七弦。他不仅记住了她的神魂气息，也牢牢记住了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耳朵……
识海之中，她所有的一切。
“大师兄？”
东池宴沉默了。做人的时候，叫他大师兄的其实很多，女子的声音有一丝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那些记忆太过庞杂，陡然充斥进他现在脆弱的元神，一时有些承受不住。
他看着她的黑纱裙，记住了腰侧上系着的一个小骨头。
东池宴问道：“你是谁？”
第148章 父慈子孝
江音好怔怔地看着绿色烟云里的白虫。
这几天， 她没有被控制了，却依旧如同一个木偶，站在坑边一动不动。
“他是天血妖皇， 现在还很弱小，他的存在， 就能让妖魔整体实力快速提升，妖魔兴，则人族衰。”
“旁边的天妖还不止一次说他能生养……所以，她，她得想尽一切办法，杀死他！”
可脑海之中还有另一个声音， “他是大师兄啊。”
那么好的大师兄，她怎么下得了手。
这个时候，江音好宁愿自己是一具没有神魂的木偶， 没有神魂， 就不需要思考， 天下大义和个人私心就不会反复煎熬她的内心。
最让她不安的是，个人的感情其实悄悄占据了上风。
师兄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在妖魔血脉未觉醒之前，他是人族最顶尖的天才，众生皆为繁星、他是红日当空。
若非他不顾一切地挡在众人面前，为了救大家斩杀天血妖魔，他体内的妖魔血脉就不会受到刺激。
哪怕血脉觉醒， 他双目猩红， 他也在拼命压制那些杀意。
是洛师兄先攻击的他……
所以，他才会失控……
如果那时候， 没有人攻击他，他是不是， 会压制住妖魔血脉，重新变回原来的大师兄？
她每天都在想，想从前一起修行、一起历练……
想他失控那天，漫天的血雨，整片天地都成了红色，而也是那一天，妖腐之气开始腐蚀她的身体，折磨她的神魂。
她还清楚，她现在是动不了手的，神魂一旦有一丝异常，流露出一丝杀意，旁边的两只天妖就会让她灰飞烟灭，所以，她可以跟师兄相处一段时间，让他们失去警惕心后再伺机而动……
这样想的话，就会下意识地觉得，我不动手，只是因为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不是，不想动手。
她想过很多很多。
却唯独没有想过，师兄会问：“你是谁。”
她本该高兴，因为这说明，他没了做人的记忆，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最纯粹的妖魔，一个让无数人族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天血妖皇。
江音好露出一个笑容，“我，我是好好，你不记得了吗？”唇角微勾，似在微笑，然眼泪汹涌，视线早已模糊。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
四周都是妖魔。
她身在妖域，作为音圣的徒弟，岂能在妖魔面前软弱无助。
可心中明月坠渊，春残花落，那些烙印在神魂里的美好画面如同被烈焰焚成了灰，一点儿光彩都不愿给她剩下。
曾经的眷恋化作无情的刀刃，被寸寸凌迟的她，脸上带着笑，心中却是在惨痛哀嚎。
面前的小虫子，他是妖魔。
他不是我的大师兄。
东池宴略一思索，想起来了，小师妹，平时多穿葱绿、天青，首饰多有琴做标记，声音……
她现在声音比往日沙哑许多，故而没能听出来。视线在江音好腰侧的小骨头上多停留了一瞬，默默记了下来。
东池宴微直起身，点点头：“记得，你怎么来了妖域？”说完，又想起在灾厄里，他本来占据上风，可一道祭品被拖入其中，登时让他压力倍增……
他反应过来，当时那个破烂得不成人形的女子，便是眼前的小师妹江音好。
她流了很多泪。
那一颗颗泪珠，让东池宴的心倏然一痛……
他想，这个时候，秦七弦会不会也在哭？记忆里的江音好是个不爱哭的人，远离了故土也会泪如雨下。
秦七弦平时就动不动落泪，远离了他，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眼泪如倾。
她会哭伤眼睛吗？
东池宴拥有了全部记忆，自然清楚，现在的他不可能回到秦池，他好不容易活下来，元神脆弱得如同一扯就断的丝线。
好好活着，是为了以后的重逢。
江音好：“我跟师兄一起过来的。”
东池宴转头看向天目：“送她回去。”虽已成了妖魔，却也有不愿伤害的故人。
毕竟，他还记得江音好。
在蕴神池内，一些独属于天血妖的传承也被唤醒，此时的东池宴很清楚，天目就是上苍为他挑选的护道者，他可以信任天目。对于他的命令，天目会无条件执行。
他一定会想办法将江音好完好无损地送回修真界。
而旁边那个……
一尊天血妖，会有两个天妖护道吗？莫非是因为两个都不太聪明的缘故？
江音好愣住，好不容易憋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哽咽道：“我还回得去吗？”
“师兄，我来了妖域，若活着回去，还能有人接纳我吗？”
“所有人都会害怕我，担心我神魂里藏着陷阱、认定我是魔仆……”江音好缓缓蹲下，双手捂脸，“我回不去了，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她哀声乞求：“大师兄，好不好？”
江音好不想软弱。
却不得不软弱。
东池宴：“不好。”
江音好听到东池宴说：“秦七弦会不高兴。”
“秦七弦？”江音好低声喃喃，她记得这个名字，也知晓这个人。
孤悬灯的弟子，鱼小满他们的小师叔。
她为孤悬灯写过一首曲子，赠给了秦七弦。
不等人问，东池宴继续道：“我们结过合道契，她是我的道侣。”
江音好：“秦七弦的师父便是被妖魔所害，她竟然与你结契？还神魂交融，结出帝果！”
东池宴不想同她解释，不管孤悬灯有没有死，在江音好看来，与妖魔结契便已十恶不赦。
他想起被天腐妖的血液喷溅一身，他血脉觉醒时，身后的洛师弟第一个朝他挥刀，而江音好——她没动手，显然，是因为她受了伤，离得远。
明明做人的时间更长，朝花是光阴的长河，暮花如同琉璃杯中存放的美酒，一个奔腾而逝无需回想，一个反复回味，余韵绵长。
这么一想，头疼都减轻了。无关紧要的记忆，忘记，就忘记吧。
他看着江音好，淡淡道：“我是永夜天血妖。”以后，不再是谁的大师兄。
天目天芽：“原来小帝子的娘叫秦七弦。”
东池宴听出了一丝不对。他们叫他少帝，那小帝子是什么意思？
恰这时，身边的青色果子动了动，紧紧地贴在他腹部位置。
天芽：“帝子饿了。”
东池宴浑身僵住，柔软的身体绷直，成了一根小小的木棍。
兴许太硬，让青果靠得不舒服，它飘起来，从棍子的一头滚到了另一头，又咕噜噜地滚回去。
因身子颇沉，压得棍子两头翘，像是在坐跷跷板。
东池宴一动不敢动，还努力在云上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支点，使得自己没有被压在坑底。
他从青果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神魂气息，有他的，也有秦七弦的，像他们，却又不是他们。
这颗小小的果子，它竟是一个全新的生命。是他跟秦七弦神魂交融后结出的果子？
东池宴想不明白，但大为震撼！
以至于神魂波动太大，细弱的身躯都快维持不住，好似要化成细烟……
然而，还有一颗小小的果子在他身上滚动，他不能消散，便只能——
努力地吸收蕴神池里的神魂力量。
昏迷的时候，神魂蕴养极慢，吸收入体内的青烟绿雾不多，清醒之时，他所在之处好似一个龙卷风，不断吸收着四周的神魂力量……
天目和天芽眼睁睁地看着小白虫快速长大，很快就到了三尺来长，头上生出角，身上长出鳞片和爪子……
这是——上古神龙！
少帝竟然能变成龙？
它们虽然已经是天妖了，却也不能将自己的身体雕琢成龙啊，对上古神龙的敬畏刻在神魂里，根本无法凝聚成真龙。
两妖对视一眼，“我们怎么办？”跟着变，做不到？要不，还是别折腾了，直接恢复原身吧？
终于不用做虫子了，这可太好啦！
滚了几个来回后，青绿果子不动了，看着颜色都浅了一些。
天芽轻轻将帝果捧在手心里，“帝子累了，也饿了。”一些妖域独有的天材地宝放在青果旁边，可果子一动不动，显然是不合口味。
天目也从自己的储物法宝里挑出好些奇珍异宝，仍是没能引起帝果半点儿兴趣。
天芽：“之前帝果都吃的。不过它一直很挑食，吃得很少。”
“这是妖域第一颗帝果，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养育。妖神树，并未给我明确的指示。帝果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长大。”
片刻后，她一脸担忧地道：“不仅没有长大，还略缩小了一些。”
“缩小，应是帝果将一些魂力分给了少帝？”
“或许，少帝可以试试用自己的神魂力量滋养帝果？高阶妖魔幼崽，本就是由爹娘抚养。人族那边也是如此，哦，连灵兽都是。”
天目一脸严肃：“这是天道法则，自然规律。”
天芽：“母乳喂养？”
正在蕴神池内认真吸收魂力，修复元神的东池宴再次僵硬，小爪子都用力抠紧。
你们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真的是天妖吗？
有你们这样的天妖，妖魔一族，何来兴盛一说？
天芽：“少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吃饱了吗？要是吃饱了，就帮帮帝子吧？”
东池宴：“……”它尾巴一甩，将小青果卷到了自己爪子底下按住。
天芽感动得落泪：真是父慈子孝啊。
第149章 紧张
东池宴爪子按在帝果上， 他浑身僵硬，露在烟雾上的身体纹丝不动。
他其实很紧张，紧张到身子没动， 垂在云雾里的尾巴却在左右摇摆，且甩得越来越快， 刚刚接触到果子的尾巴尖儿都隐隐发烫。
只是因为现在的神魂形态是虫子，尾巴又垂在天腐妖魔的蕴神池底下，无人能看出他紧张罢了。
他和秦七弦神魂交融了无数次。
特别是她被妖腐之气折磨得痛不欲生的那一段时间，他们的神魂，时时刻刻都亲密绞缠在一起。
到底是哪一次结合，让他们的魂念凝聚出了一颗青果呢？而现在， 秦七弦不在身边，他必须独自抚养他。
东池宴仔细地询问前方的天妖：“他是从树上长出来的？”
天芽：“嗯，妖神树。”
“让我看看是怎样的树。”
天目额上第三只眼睁开， 射出一道光， 就见光中出现了一棵参天古木， 树叶堆积如云层，树枝上垂挂着大量的长髯一样的根须，看起来像是榕树一类。
妖神树也长气生根啊？
秦七弦的碎碎念就在脑海里钻了出来。
“这些是榕树的根须，也叫气生根，千丝万缕，你看远看像不像垂柳？它是桑科， 喜欢阳光充足……”
东池宴抬头一看， 壶天境内云海苍茫，终日不见太阳。
爪子有些不满地抠动两下， 他是永夜，家里已经养了只金乌就罢了， 为何，孕育的新生命，竟也是从喜欢阳光的妖神树上结出来的？这岂不是说，它其实也喜欢阳光。
“通风良好。”恩，这附近风倒是很大。龙爪稍稍松开一些，抓得没那么紧，能从爪缝里透过丝丝缕缕的风。
“温暖潮湿……”它浑身冰凉，这蕴神池内皆是烟云，也没有一滴水。整个妖神殿，唯一的水源，大概就是刚才江音好落下的那些热泪。
理论知识一箩筐，秦七弦当初说的话一字不漏地想了起来，不仅替妖神树分了科目，也了解了它的生活习性——
然而，当真要实践，一颗心仍是七上八下。
不管是人生还是妖生，东池宴从未如此忐忑过。
素来自信的他，竟然也会担心自己做不好。
许久之后，东池宴深吸口气：“虽说我养死了很多灵植，经常需要秦七弦来善后，但我也有养得很好的灵植。”
匣中山青石后的竹心兰就被我养得很好。
这妖神树上结出来的小生命，自然也不会例外。
对，用春风化雨诀一定能把他养好。
作为天赋绝佳的妖魔，他其实早就偷偷学会了春风化雨，也曾对一些灵植出过手。
东池宴自信地翘了翘爪子，随后再次僵住。
哦豁……他没有手，龙爪不够灵活，掐不出繁复的指法。
有手也不行，这里没灵气，只能，另想别的方法。
阴阳灵桃树果子成熟后才会脱落……
东池宴突然想起当初桃树枝着急地想要献出果实时的样子，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妖神树这么早就把果实给扔出来，难不成是因为，它压根儿不想养？
东池宴：“……”
更紧张了。
……
匣中山，秦七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系统面板。
系统传回来的实时画面是东池宴搂着一颗青绿果子睡觉。
他现在的样子看着比原来最弱的时候还细，不过因为是画面，也不知道参照物的真正大小，秦七弦也不是很能确定他的神魂强弱，只是感叹——
不管什么时候，东池宴都不忘玩石头。
以前是血晶、灵石、灵珠等，现在去了妖界，小爱好依旧保留。睡觉都还抱着，足以说明，还是妖界的石头最讨他喜欢。
恩，记下来，日后建摘星楼的时候，争取多镶嵌一点儿这种青绿石头。
秦七弦想让系统将镜头拉近一些，虽然东池宴睡觉一动不动，可似乎看他睡觉也有意思，只要能看着他，她嘴角就无意识勾起，异界漂泊的心就有了归处。
镜头拉近，她看到东池宴身子微微动弹一下，下一刻，她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喊道：“少帝，你醒了。”
叫东池宴少帝，住的又是妖神殿，东池宴到了妖域肯定没有受欺负。
秦七弦心里更踏实了。
她等着看东池宴苏醒，不曾想画面一抖，突兀中断，这种感觉就好似剧情正精彩插入广告，秦七弦不等系统说话，直接咬牙切齿地道：“灵石，多少，你扣！”
系统：“叮，远程投影能量不足，投影中断……请宿主对我的服务做出评价！”
秦七弦：“我充值还不行吗？”兜里还有刚刚昆山砸过来的一万多灵石呢。一边说，再次点了一下实时投影。
系统：“远程投影能量不足，请稍后再试……”
有种大结局看得正起劲儿，突然得知要下周才播最后一集的愤怒感！偏偏，她还无能为力。
只能化悲愤为动力，先上书院拿奖励，再看看还有什么科目能考，把想要的东西弄到手后闭关、修炼！
只要实力够强，天下哪里去不了！等她到了渡劫期，再一键托管无量诀，跳个裂隙不在话下。
冲冲冲！
秦七弦登录灵网，没管镜湖洪水滔天，直接进入天下书院的灵域之中。
古松下仍站着一只青鸟。
她刚露面，就有一盏灯光照亮了她脚下的路。
青鸾使：“你来了。”声音依旧平板，但脚下的灯光，却让秦七弦感觉到了青鸾使言语中的温度。
秦七弦问：“灯伯伯，你们器灵喜欢什么？”
青鸾使声音更沉了一些，“我等器灵，公平公正，不可受贿。就算是排名前十的天火，什么盘古开天时的开天火、凤凰涅槃时的涅槃火、星辰坠落时的星辰火……”
听到青鸾使的话，秦七弦头大如斗，原来器灵的喜欢如此珍重，她上哪儿去弄？
青鸾使微微侧头，眼睛红芒微闪：“红日中央的金乌火……”
总算有一个是她见过的。只是小金乌也不能送人啊。
秦七弦：“我家的宝贝闺女最近老是掉发，今日入内，我将她也一并带着，想请位高人替她看看。”
在心中快速跟小金乌交流了一下，小金乌愉快地答应下来，不就是进来陪伯伯们玩嘛，她在哪儿不是玩。
至于给几根羽毛，没关系，她多的是！最近城内灵气充裕，赤漪它们找到的好吃的越来越多，它的羽毛又厚又漂亮，都有些热啦。
青鸾使：“哦。”
话音落下，就见秦七弦招出了只小火鸟。
青鸾使一脸严肃地道：“是有些瘦弱，灵羽干枯凌乱，光泽黯淡，明显灵气不够，若你养不起，送到天下书院来，我们帮你养。”
小金乌正骄傲地展示自己的漂亮羽毛呢，一听这话，委屈得快过来，直接夹紧翅膀，将屁股转向青鸾使，头缩在了秦七弦的脖颈处。
青鸾使两只脚不断抬起，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最后，它抠出自己一颗眼睛往小金乌面前送，“吃了这个，羽毛定会蓬松柔软、鲜亮无比。”
那红红的石子儿勾得小金乌将头伸出来，明明口水横流，却还是直摇头：“不不，这是您的眼睛呀。”
青鸾使：“无碍，反正百工衙的会替我重新装上。这里是灵域，你拿去吃了，我在外界的眼珠也是还在的，就算他们暂时不肯换，也不会影响我的美观。”
“我们作为鸟，时刻都要羽毛鲜亮、根根梳理整齐，知道了吗？”青鸾使扭头看向秦七弦，眼里的光都阴沉了许多，明晃晃地在说：你竟然不好好教她！
秦七弦：“……”她脚下的光都没有了，而小金乌周身都笼着一层柔光。
爱并没有消失，它只是转移得特别快。
小金乌还是不肯接，最后，她用自己的一根羽毛，跟青鸾使做了交换。
秦七弦全程插不上嘴，被青鸾使完全压制了。等她能动的时候，交易已完成，她这个做娘的也不能再干涉，反正，他俩都很高兴啊。
小金乌都已不落她肩头，改站在了青鸾使的背上。
秦七弦从青鸾使那里得知接下来还有丹、刀、书道的考核。
“没有灵植师？”
青鸾使：“书院月末小考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实战，另外一部分则是道法展示。道法展示仅分为音、刀、书、画、阵、剑六道。灵植师一脉三万年来未出圣阶，故不单独考核，跟其他弟子一起参加擂台比斗即可。”
哦，小考分为文考和武考。出过圣尊的道才会列入文考范畴，灵植师中未出圣，参加不了。
秦七弦还未开口，青鸾使就直接道：“我都已替你报名。明日便是丹道考核！”
秦七弦问：“现在有刀、书两道的教习开课吗？”她有旁听证，可以先个薅羊毛。实在没有的话，就只能比试现场再做打算了。
青鸾使：“没有，小考这几日，灵域内无师授课。”
秦七弦：“那我先去领奖励，我想领一门高阶的修炼心法，还请灯伯伯指点一二。”
青鸾使眼睛闪了闪，“你随我来。”
下一刻，秦七弦出现在了一座琉璃宝塔面前，入内后，直上顶层。
青鸾使：“天阶修炼心法均在此，你可带走任何一门。”
秦七弦感动得快哭了，“我能都看看吗？”天阶心法其实不多，一共就只有三枚玉简。这也说明，心法真的很珍贵。
青鸾使：“可。”
原本以为只能收录一种，现在青鸾使直接带她入内挑选，就可以白嫖三部。
到时候秦池的修士都能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心法，到时候修为肯定能蹭蹭往上涨，先实现全员金丹这个小目标。
师父化神。
而她、公孙厄以及师兄，突破个渡劫不过分吧？
第150章 大腿
系统成功收录了三门天阶修炼心法。
在收录的时候， 秦七弦自己也将一缕神念注入玉简，她只能看到心法介绍。
第一门是胎息养气诀，现在他们修炼的引气诀， 是通过呼吸吐纳吸收天地中的空气，身体的经络将杂气排除、留下灵气， 相当于内循环提纯并淬炼身体，将提纯后的灵气储藏在体内，施展法术的时候就能随时取用。
胎息养气诀就是改变了呼吸方式，让呼吸不再局限于口鼻，而是打开全身每一个毛孔，宛如灵植的每一片叶子那样， 都能进行呼吸和光合作用。
这是一门适合灵植师的修行法诀，秦七弦打算自己修炼。
第二门是天地萃灵诀，这门功法就是会在四周形成一个一个的旋涡， 将外界的空气提纯后再吸收进体内。结气旋需要修士悟性强， 且对灵气掌控的要求极高。
第三门叫饕餮吞天诀， 这门功法对修士的财力要求较高，在修炼过程里需要用到海量的天才地宝，在秦池推广不开，哦，只适合师父。
饕餮血脉，只要吃得够多就行， 质量反而要求没那么高。
“就这个了。”秦七弦拿起了饕餮吞天诀。
青鸾使直接道：“不适合你。”
“我师父不是重塑灵相了吗， 她现在的灵兽有饕餮血脉，这个适合她。”
青鸾使没在说话， 而秦七弦注意到，她脚下又有了灯光， 哟，失而复得的温暖？随后她发现脚下的光不止一个颜色，五彩斑斓，宛如在夜场蹦迪。
她转头看青鸾使，随后愣住，就见身后居然有了几十盏形态各异的石灯，青鸟、白虎、玄武、朱雀等等，而小金乌的面前，石灯抠下来的宝石眼睛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有的石灯把两只眼睛都抠了下来，露出两个黑乎乎的眼窟窿，立在身后还有些吓人。
小金乌已经变成了女童，发量明显稀疏……
她正打算把自己的发丝一根一根地放进那些灯的眼窟窿里。
“伯伯姨姨们排好队。”
一群石灯很快列成一队。
发丝放入眼眶后，原本镶嵌宝石的地方变成了一簇小小的火苗，别说，看起来更灵动。
就是队伍最后混了个什么东西？
看它造型分明是一本书，你一本书跟着凑什么热闹，不怕被烧坏吗？
很快就轮到了书。
小金乌愣住，不知道该不该给。它很清楚，金乌火会烧坏书的，这几天帮昆山伯伯炼东西，好几次她都险些烧掉了昆山伯伯的阵符纸。
书灵没有等到火苗，哗哗哗地翻动了书页。
“刺啦”一声，它撕下了一页纸，递给了小金乌。
小金乌连忙道：“不是，我不是要你的东西……”她急得有些结巴，“我是金乌火，我是怕烧坏你。”
青鸾使这才道：“无碍，它是琉璃宝塔的器灵，看起来是书，其实是塔，只是塔内书装得多，聚形成书而已。”
“哦。”小金乌小心翼翼地将发丝放到书上，“给你，我不要你的书页，撕掉了多疼啊。”
青鸾使凑过来看了一眼，“好家伙，这一页书，等于宝塔一层楼。”
书灵得了火，仍把书页往小金乌怀里塞，小金乌求助地看向秦七弦，秦七弦摇了摇头，接着又道：“太贵重了，书院失去一层楼的书，会责罚宝塔的。”
很多书册、玉简内都是魂念留影，一旦收走，就需要用魂力重新书写，不少玉简都是前人魂念心血，后人可以反复观摩，然撕走之后，就等于将留影彻底取走，书院自己就没有了，外界可能就只剩一枚空白玉简。
这个跟石灯们的眼睛有很大区别，毕竟眼睛大都是妖魔血晶和各种碎宝石，拿走了外界本身还在，也就少了一点儿魂力。
两者区别甚大。
“啪”的一声，书册合拢，小金乌的那一根头发没有变成火苗，而是像书签一样夹在了书缝之中。
书灵冲他们点点头，转瞬飞走。
青鸾使送秦七弦出去后才道：“它给你们留了门。以后掌管琉璃宝塔的守塔人要是在修炼或是悟道，你可入内看书。”
“他屋子里有盏月魄灯。我们帮你盯着……”
“哦，你师父进不来书院，但是这神念玉简，无法带到书院之外。你又在忘川战场，真正的玉简无法送达。”
对啊，这是个麻烦事，可现在已经兑换了也不能更换，秦七弦登时有些头疼。
“不用急，我们替你想想办法。”好家伙，秦七弦突然意识到，世间大腿千万条，唯有器灵最粗、长。
秦七弦退出灵网后又尝试了一下实时状态查询，奈何系统依旧提示能量不足，只能作罢。
次日，按时登录灵网，秦七弦在最短的时间里炼制出极品《通灵祛垢丹》，夺得丹道小考魁首。这次的奖励是天才地宝中挑选一份儿，秦七弦在琳琅满目的珍稀灵物中挑花了眼，最终，选择了悟道茶。
她大起胆子跟书院的执事提出不要那么多茶叶，想要一截有芽点的枝丫。
“你想种植？”
“悟道茶树多生长在人迹罕见的山巅，诸天万界目前发现的共有三棵，无数灵植师想出各种办法种植都未能成功，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去替你申请，至于上面同意与否不得而知。”
最后，秦七弦如愿以偿，然而运输问题依旧没法解决，忘川妖界那么远，跑一趟至少几个月，谁给她送啊？
第三日的刀道考的是刀意……弟子上台直接展示的是刀法意境，测试刀意的威力，就好比只展示了结果，而没有传授修炼过程，于是，系统没能提示收录。
秦七弦只能选择弃权。学刀比学剑门槛高，秦池都找不出几个学刀的，她也没提前做准备，于是，遗憾地与这一门的奖励失之交臂。
最后的画道是当场作画……
系统只有复制黏贴功能，这些画师与她无仇无怨，她不可能抄袭别人还打别人脸，故而，画道小考秦七弦也没有参加。
心法有了，悟道树枝有了，现在，她盯上了星辰陨铁。
星辰陨铁三百石！可不就是建摘星楼的好材料，然而它并没有列在小考奖励里边，要如何获得呢？
就在秦七弦打算找青鸾使打探一下消息时，一位执事叫住了她。
“秦七弦，凌云梯排列第一，你可挑选的奖励如下。”执事面无表情地念完，“你想选哪个？我建议你选神魂之物，其他东西短时间内无法送达。”最近，秦七弦大出风头，以记名弟子的身份，给书院天骄狠狠上了一课。
本以为拿了琴、丹两道魁首就已经足够优秀了，没想到，她竟然是凌云梯第一名，而这样的人，若是入了书院，天字院首席都得换了。
“若你愿意前往书院，我们会派人来接你。”
秦七弦：“多谢书院厚爱，弟子暂时没有离开秦池的打算。”笑话，她都把灵箜得罪死了，真走出秦池，只怕小命不保。哦，还得算上御兽宗、没看昆山都缩在秦池不敢出去呢，更何况她。
总之，死守秦池，绝不出门。
除非妖域，哪也不去！
退出后，早已守在匣中山里的画灵姐姐说巫灵檬求见。
红妆将秦七弦上下打量一阵，小心翼翼地道：“巫灵檬在秦池等。最近好多人想见你，我都推了。小主，你心情好些了吗？”
秦七弦：“……”哦，她闹自杀的热度还没过去呢？
“小孩子不懂事。”秦七弦一脸严肃，“我是在修炼，想试试一门新的功法，罡风炼体。”
“公子他……”
师兄应该是见过东池宴，毕竟那天，她做过那样的噩梦。
秦七弦摸出玄音骨给涂檀发了个信息，“赶紧去澄清一下，不然我告诉师父。”
涂檀：“……我并未向外界说什么。”他并非多嘴多舌的人。
秦七弦：！可你当时脱口而出的那两句话，能给人无限遐想啊！
涂檀：“……”
秦七弦笑着道：“师兄误会了，他会解释清楚的。”
很快，秦七弦就到了秦池的城主府，一眼就看到站在了厅内的巫灵檬。
红妆在旁边碎碎念，“我们有让她坐呢，还给她上了茶水和点心，她不坐，也不肯吃，看着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小主说哦。”
秦七弦：“知道了。”
厅内，巫灵檬头干净利索地挽了个圆髻，上身穿斜襟葛布衣，下身裤子卷至小腿，脚上趿着一双草鞋，看着是刚从水田里出来。
她资质有限，堪称仙丹的红尘渡厄丹也仅仅让她提升到了金丹境，想要继续往上走困难重重。显然巫灵檬也意识到了这点儿，现在没有急着闭关修炼，反而整天埋在田里干活，听说她在界河边上有侍弄出一片水田，继续种起了灵谷。
这么急着找我，莫非是灵谷生虫了？秦七弦心中猜测。
她神识一扫，发现灵谷涨势喜人，夸道：“河边灵谷涨势喜人，你才没种多久，都要结穗了。”
巫灵檬面露喜色，“嗯，至多十日，大家就能吃到新鲜的灵谷。”她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片叠成了三角形的绿叶。
秦七弦一看这小三角，立刻惊喜问道：“时之沙？”上次是界河涨水冲上来的时之沙，这次……
秦七弦：“时之沙多出现在界河深处，难道你往深处走了？”她一脸严肃地道：“界河河中有凶兽，金丹期修为也不够看，切莫为了寻沙深入界河，因小失大。”
明明老大板着张脸，巫灵檬却觉得一点儿也不吓人，她腼腆一笑，将三角叶片塞到秦七弦手里，“不危险。”接着招出自己的本命灵植，让其变大。
变大后，巫灵檬站到灵植上，就见下粗上细的尖叶一片片合拢，形成了一个立体锥，看着就像穿越前大马路上的交通锥。
片刻后，一片叶子打开，巫灵檬从里面露出头，“小谷可以在界河上漂浮，它不会沉。”
这变异灵谷，竟然跟阴沉木一样飘在界河上！
那他们以后是不是有机会走河运啊。
“我往外只飘了十几丈，就遇到了一条双头怪鱼，应该有元婴期的实力，本来我还很害怕，结果那鱼压根儿没理我和小谷。”
“所以最近这些天，我地里的活干完就会在界河四周转一转，总算让我发现了一粒时之沙，还是光阴沙，老大你进去修炼，肯定能直接结婴。”
她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道：“老大，这次，你自己用，不要奖励给其他人了好吗？”
以前，因为妖腐之气，你总是把机会让给别人。
而这次，我希望老大你能顾着自己。
她在界河里不眠不休地寻找时之沙，熬得眼底布满血丝，就是为了献出这粒沙。
秦七弦点头：“我正好用得上，现在是要好好修炼了。”
巫灵檬开心地笑了，“那就好，我回地里干活了。”
她脚步轻快，脑子里一直想着老大说的那句话。
切莫因小失大。
在老大眼中，时之沙是小，我是大。
原来，我也可以如此重要。
第151章 想法
秦七弦喊出系统面板。
三门天阶心法均已收录。胎息养气诀对修炼环境有要求， 需要毫无灵气地绝地，然后活埋？
还好现在系统升级后有详细提示，否则， 秦七弦会被系统的骚操作给吓死。
她本就打算自己练，故而仔细琢磨了一下。这是要打开全身气窍， 从口鼻呼吸改变到皮肤，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能吸收灵气，所以第一步应该是打开气窍。
在极限的环境底下，像灵植一样呼吸。
这题对她来说倒是不算难，她可以根据这个参考答案来做题。
师父在认真修炼，秦七弦跟画灵和旬二他们打了声招呼， 带着千翠紫藤前往东池宴留下的永夜。那片区域，没有灵气，没有光， 完全符合条件。
她过去后， 刨了个坑， 跳进去，将自己活埋在土里。
四周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感觉到灵气、血液在经络血脉里流淌的声音。
这是独属于她的世界。
在这里，永夜无边无际， 处处都是他的气息。
我在永夜里， 所思所念皆是你，东池宴， 你呢？
……
东池宴正在用爪子捏魂力。魂力对于妖魔来说，就跟灵气一样， 是可以呼吸吐纳吸收的，就好比他之前虚弱时，青果将自己的魂力分出了一点点，让他残破不堪的神魂安稳。
而现在，他只需要将自己的魂力小心翼翼地渡给帝果就行。
奈何，帝果是颗果子，它没长嘴。
没长嘴，浑身上下光滑溜溜，自己不主动接收，不可能强行灌给他。
东池宴神魂控制力很强，他能将自己的魂力分成细丝，然而细丝放到帝果旁边，它根本毫无反应，显然没有进食的欲望。
不仅不吃他的魂力，帝果连以前会吃的宝物也都不愿碰，除了偶尔会在他身上滚两圈，其他时候都没有任何动静，这让东池宴十分紧张，生怕一个不好就将这颗小果子给……
这种心情，可比当初养坏灵植被秦七弦看到要焦虑得多。
最后，东池宴想起了秦七弦。
秦七弦的识海。
她一点一点装饰识海，一开始是床、后面是桌子、灯、绿植、鲜花……
她那个小小的识海里，逐渐拥有了四季，就连他在江心垂钓，竹筏上都支着伞，水里还有各种各样的游鱼。
而现在，这颗小果子，身边只有青绿烟雾。
他用魂力编了个摇篮，将摇篮当房间来布置，摆上床，支起小木架，在上面缠绕千翠紫藤，另外一侧布置好秋千架、摇摇椅，还有一个跷跷板，左手边则是一小片田，里面本想弄竹心兰，结果居然没有凝聚成功，东池宴尝试许久，终于凝聚出了一片苦叶草海。
明明我最擅长的就是种竹心兰，为何幻化不出来？
想必是因为，那是断潮所赠吧。
摇篮里布置好后，东池宴觉得还缺一点儿明媚的阳光，他尝试几次均为成功。
哪怕照着小金乌的样子去凝聚也无法成形，他是永夜，无法凭神魂力量造出阳光。
而这时，他的魂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东池宴命天目在小摇篮上方挂了一盏灯。一切准备妥当，东池宴将青果放到了摇篮里的云床上。
天目：“这样能有用吗？”
两只天妖，一条龙，外加一个心神不宁的江音好，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小摇篮里的青果。
云床上的帝果微微动了一下。
果子转了个圈儿，像是看了一下四周，紧接着又不动了。
天芽急了，“这样不行。我将帝果带回妖神树下吧……”
她是护道者，眼看着帝果日渐虚弱，心急如焚，此刻直接伸手去拿。
东池宴神魂力量无法与之相比，根本阻止不了。
好在天芽动作很轻，轻到，她居然没能将帝果拿起来，随后，大家就发现青果底下正粘着云床！
就好像一个顽皮的小童正在啃棉花糖，怎么扯都不肯松嘴！
“帝子，帝子在吃魂力！”天芽欣喜若狂的同时小心松开手，“总算开始吃东西了。”
青果在云床上滚来滚去，不多时，就在云床上留下一个个牙印一样的小凹陷，看得东池宴直抖长须。
他要尽快恢复，不能一直守在旁边补云床。然而那些坑坑洼洼就像是虫子一样啃噬着他的神魂，让他吸收魂力时都时不时分神。
东池宴吩咐天目在旁边修补。
天目：“我的魂力帝子不肯吃啊。”
最终，东池宴将自己的魂力捏出了一颗颗的小珠子，“用这个补。”
等他修炼完毕睁眼，发现云床仍是完好无损时，心中压着的石头落地，总算舒服多了。
他还用爪子将一颗珠子按进青果刚啃出来的小坑里，这么一按，顿觉神清气爽。
确定能养好孩子过后，东池宴开始思考怎样才能早日联系上秦七弦。
“妖域的妖魔平日如何沟通的？”人族的玄音阵就是靠的音灵骨魔，妖域的妖魔又是如何交流？
就算现在无法见面，能不能想出办法，先在灵网上相逢？
“沟通？”天目愣了愣，有些夸张地动了动嘴皮子，“就这样啊。”
天芽：“愚蠢，少帝怎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一定有其深意。”
天目转头瞪她一眼，目中好似喷火：“那你说说少帝是什么意思？”居然在少帝面前说他愚蠢，要是少帝嫌弃他怎么办？
旁边的江音好反应过来，心尖儿一颤。师兄是五相天才，他擅长阵法，若是，若是他用自己的阵法造诣来为改变妖域，侵入灵网……
后果不堪设想！她攥紧拳头，指甲用力掐入掌心：我该怎么办？
那一瞬间，江音好心中起了杀意，然而，念头刚起，铺天盖地的威压席卷而来，并非来源于身边两只天妖，而是壶天境，所有天血妖皇的蕴神池！那些陨落的英灵，留下的魂力，守护着新生的天血妖。
江音好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而这时，池中小龙淡淡瞥她一眼，冷笑一声道：“呵，自不量力。”
眼神阴冷，声音里透着浓浓不屑。他的身上，早已没了大师兄的影子。
天芽妩媚一笑：“我不用想，少帝他自己会说的呀……”
东池宴觉得头疼，他以前见过的天妖，不是这样的。为何，这两位……
上天替他和小果子挑选这两个护道者，是为了逗他们开心吗？
将自己的想法简单解释了一下，天目才道：“哦。”他周身气息一边，额头上第三只眼目缓缓睁开，庞大的魂力延伸向四面八方，整片天地，皆在他掌控之中。
新生和凋敝无处不在。
天地间的每一缕魂念，都清晰地印入他识海，而他额头第三只眼目已经微微泛红。
天目声音显得沉稳许多，“少帝，妖魔修神，天妖更是如此，这世间魂念万千，万物生灭、爱恨嗔痴交织在一起，纤毫毕现、无休无止……”他缓缓闭上额头第三目，“所以我们平时大都会封印自己的识海，只保留最纯粹的状态，这样一来，就会显得有几分痴愚。比如，天芽痴于变美，她识海封印过后，整日就想着如何打扮会更加美艳。”
“而我……”天目晃了一下头，头上那串铃铛叮铃作响，而他神情放松地跟着左右摇晃，“我喜欢听铃铛的声音。”
“对哦，少帝，我们其实不笨。”天芽乐呵呵地道：“我们只是在放松的时候不愿思考啦。”
强大的妖魔交流很简单，神识太强，直接可以魂力沟通，不需要像人族那样架构阵法，建设灵网。
东池宴：“我神魂未受损前，并未遇到这个问题。”他的神魂，并未被万物声音所侵扰。
天目听他描述，听不懂，只能再开天目思考，片刻后道：“因为你住在人修识海。相当于，有了一层外壳。”
天芽美目一转，“原来人修还有这等作用？”她还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江音好。
天目：“人族与我们不死不休，岂会全身心信任我们，而我们一旦被蒙蔽，真的进去，会出现什么结果可不好说。”人族最爱的就是妖魔血晶，血晶就等于妖魔真正的心脏，被无穷无尽的魂力包裹，是它们的命门。
东池宴：“哦。”
明明是头小龙，脸上愣是露出了很明显的笑容。
“你们没有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
他下巴微抬，龙须都因此抖动两下：“我有。”
天芽，天目：……
少帝你干嘛这么得意啊！有个人族道侣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为何如此趾高气扬！若非你是少帝，早就……
算了，不跟他计较，毕竟能生养！
反正是魂念结合，妖神树孕育，是人族还是妖族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说回妖魔之间的沟通问题。想到这里，天目继续道：“我们天妖修的传承心法，是《坠星入海》，能牵引天上星辰对不对？”
天目也骄傲起来，“少帝曾是半妖血脉，想必传承不够完整清晰，《坠星入海》修炼成功后，你牵引的那颗星辰，它的光芒能照到的任何地方，我们的魂念，都能抵达。所以，我之前施展《坠星入海》之时，就能看见忘川妖界。只不过现在红雾阻隔，无法再窥探其中。”
东池宴心中一动：我的璀璨星辰，将照进你的江心。
然而，现在的忘川妖界被红雾阻隔，就算是学会了坠星入海，神念也无法抵达。这个法子目前行不通。
玄音阵他倒是能布置，问题是妖域没有灵气。玄音阵的阵眼是音灵骨魔，阵基却是修真界才有的那些阵法材料，最重要的灵气，这里也没有。
如果，秦池建一个玄音母阵，他身在妖域，有没可能找到一个拥有灵气的小地方，布置子阵接受魂念？
玄音子阵对灵石、灵气要求很低。而且他还能想办法精简一下，弄成秦池内部那种传音阵法。
这一切的前提是，秦池得有一只音灵骨魔。
所以，能送音灵骨魔上门吗？
第152章 美人
音灵骨魔是妖域比较稀有的一族， 数量本就不多。自从人族折腾出玄音子母阵后，音灵骨魔的数量更是急剧减少。
如今，已是妖域的珍稀妖魔， 数量不过百。妖魔等阶森严，玄黄二阶的小妖魔遍地都是， 数量庞大，尤其是黄阶小妖，集逸散天地的残魂而生，出生后没有神智，只有进食的本能，在无边荒漠之时， 虚弱的少帝都险些被黄阶小妖攻击。如果不是他去得及时，少帝很可能会成为妖域最短命的天血妖皇！
神魂驳杂、没有理智的黄阶小妖，若有机缘一路成长到高境， 那么它也能有机会建立自己的族群， 同样， 天阶妖魔族群若是一直裹足不前甚至屡犯差错，依旧可以被降下品阶。
而少帝母族……
天目难得神色肃然，斩钉截铁地道：“少帝，我是护道者，若你真的完全继承了母族习性，我会将你禁足。等你陨落， 我必自裁谢罪。”
壶天境一直有风， 是和煦、温柔的清风，是英灵们对后辈的抚慰。然而此刻风声簌簌、像是无数天血妖皇在怒斥不肖子孙。
东池宴静卧蕴神池， 黑目如寒星，他躺在那里， 犹如一柄饮过无数鲜血的利剑。
天目分毫不让，额间第三目隐隐张开一丝缝隙，不怒自威。
天芽视线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一时有些为难。
这剑拔弩张的气势让她魂念波动都变大，就在她打算开口劝上一句时，少帝垂下眼眸：“嗯，言之有理。”
“少帝也无需自责，你的母族是天魅蜃影……”天芽本想说是因为这个族群的原因，没想到她提到天蜃魅影以后，明显感觉到少帝周身气息一变，更加的阴寒冰冷，又似乎藏着一丝让人心悸的哀伤。
他身下本该是翻滚的青绿烟云，云雾缭绕，魂力盎然。
可那一瞬间，天芽仿佛看见了一片阴郁的黑暗。
然而下一刻，她又听到少帝淡淡问道：“妖域哪里有灵气？”
她凝神细看，少帝身下依旧是青绿烟云，哪有什么黑暗，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漆黑，是她看花了眼。
天目：“藏书谷。”
天芽跟着补充道：“藏书谷，住着人族堕魔夏云岫，少帝你想去看看吗？他可是渡劫期大圆满的堕魔，若是堕魔成圣，可就好玩了。”
人族堕魔夏云岫？当年囚禁、折磨爱妻、屠戮同门，险些让一界陷落、罪大恶极的夏云岫，旁边的江音好呼吸一滞，他竟然还活着！修为还突破了渡劫期大圆满？
她陡然变沉的呼吸引起了天芽的注意，天芽扭头过去，看她一眼后道：“藏书谷还住了不少人族，若你整日想着如何谋害我们少帝和帝子，就将你卖到藏书谷去，想来以你的姿色和身份，也能换条新裙子。”
虽说这江音好压根儿没办法伤害到少帝和帝子，可一想着她心里对少帝不敬……
天芽美目流转，视线在江音好身上留连，目光落至何处，江音好身上的黑色纱裙就会骤然收紧，宛如有无数骨刺刺入皮肤，疼痛并不浮于皮肤表面，而是深入神魂。
“你身上的衣服，可以轻易扒掉你的皮。”天芽笑吟吟地道：“到时候，骨头也能拆了，人修的玉骨做裙摆，也挺好看的。”
话音落下，江音好感觉腰间那一截小骨头骤然滚烫，整件黑衣从头倒脚开始收紧，勒得她快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地看向蕴神池。
池内的小龙还在跟天目说话，压根儿没有看她一眼。
意识模糊之际，她好似看见白衣飘飘、芝兰玉树的大师兄站在池中，明明距离很近，伸手可够，却又远在天边，成了她永远无法触碰的梦。
那个会护着他们的大师兄，他真的不在了。
江音好惨然一笑，她忽然觉得：要是这样死了也好。
不用考虑他该不该杀！
更不用憎恨自己无能，明明看到两个妖族天血妖皇，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看着他们一点儿一点儿成长，一步一步变强。
江音好直接昏了过去，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东池宴这才侧头，淡扫一眼。他并不欠她什么……
但是秦七弦欠她一首《孤悬灯》。
东池宴：“别让她死了。”
天芽：“放心，我收着力呢。”等江音好晕倒后，天芽开始回答更多的问题。
她将天目挤到一边，“少帝你问他没用，他整日沉迷那几个破铃铛，哪晓得藏书谷是什么样？藏书岛，我最熟。我跟你讲，藏书谷是一座小岛，从远处看就像一本翻开的书册，边缘种满了绿藤。”
东池宴心道：这不就跟秦池相似，莫非夏云岫跟秦七弦用的是同一种方法阻止噬灵草生长？
“那个夏云岫是个灵植师。”天芽讲起藏书谷时声音都欢快了不少，“他生得很美，我最喜欢美人。”
一边说，天芽一边掏出了一幅卷轴，轻轻抖开，展示给东池宴看，“喏，少帝请看。”
画中，一男子身穿白衣，外披莲青鹤氅，碧蓝色孔雀翎羽点缀肩头，蹀躞玉带束在腰间，脚踏藤纹白靴，这些衣衫上的细节，东池宴瞬间记下。
天芽还在一旁道：“你看他这剑眉、深邃的眼睛、高挺鼻梁，薄唇微翘笑里藏刀，犹如刀削斧刻一般的面庞……”
东池宴这才仔细去看夏云岫的五官，随后问道：“你能分清人族容貌？”
天芽：“当然！”
天目立刻说：“人族都长得差不多，我觉得就是高矮胖瘦的区别，以及他们释放威压的时候，强弱的区别。”
天芽白他一眼：“别插嘴！少帝仔细看看，肯定能看出区别的，不然，你比较一下他和江音好。”抬手一抓，将昏迷的江音好拎过来跟画像做对比，“是不是不一样？江音好这眉毛是柳叶眉呢……”
东池宴对比着两人的眉毛、眼睛、鼻子……
越看，越是严肃，身子绷直，龙爪抓拢。
为何——
他在一个男人身上，也看到了几分秦七弦的影子！
天芽叹了口气，“可惜夏云岫早早被烙下妖吻，我也不想因为一个人族，跟天惑对上。”
藏书谷，位于妖域血海界，向东行至尽头，看到的书型小岛就是。
整座岛占地仅三亩，岛上遍布灵植，灵藤隔绝了噬灵草，使得那一片区域拥有灵气，住在岛上的都是魔仆。有时候战场上捉到，却没舍得吃的人修，特别是那些有点儿名气的天骄，都会被卖到藏书岛。
好比修真界不少人族会偷偷饲养妖魔一样，也有的妖魔会饲养人修，而夏云岫因为魔仆身份早就暴露，他无法继续潜伏修真界，便一直留在了藏书谷当了个人贩子。
故而天芽之前说将江音好卖过去，倒不是只吓唬她。
藏书谷有灵气，适合布置玄音子阵，而夏云岫在妖域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手下也掌控着不少魔仆，很可能，他有特殊的渠道能去到修真界，甚至，那里已经有了玄音子阵，能直接入灵网。
即便这些都没有，冲着那份熟悉感，他也得去看看。
东池宴：“我想去藏书谷。”
天目：“少帝神魂虚弱，起码也得等到吸收完天腐妖皇的蕴神池。”
东池宴一言不发地沉入池底。
待感觉到少帝开始修炼，两妖同时感叹：“少帝，他还是个孩子啊。”哄他修炼，竟然这般容易。
云床上，帝果已经睡熟。
一大一小两孩子，既省心又费心。毕竟，少帝还是个恋爱脑，可得把他盯好了，免得酿成大祸。
“帝子，你是妖神树孕育出来的好果子，可千万别学坏了啊！”
……
雪域之巅。
百工衙修成了一朵雪莲的样子，莲花中央不是花蕊而是莲蓬，容纳莲子的地方其实是一个个炼器洞府，而整朵雪莲底下，则是陨星火谷，陨星火常年不灭，可供器修在此处铸器。
“怎么报修的石灯这么多？”眼看又一盏石灯走近炼器室，百工衙的炼器大师直觉不对，他将失去光泽的晶石捏在手里反复观察，心中有了个猜想。
他定定看着面前等待更换眼睛的石灯，一脸严肃地问：“你们在灵域内做了什么？”
石灯发出刻板的声音：“赌石。”
器修直接愣住：“你们在灵域内抠自己眼珠子赌石？”
石灯语气不变：“大惊小怪。”
听得这话，器修狐疑地看了石灯一眼，替它换好眼睛后，他想了想，还是去拜访了一下百工衙的炼器大宗师石轩。
这一批石灯，有六成都是石轩亲手炼制而成，他炼制出的灵器，能比别人的更早养出器灵。
一般人的灵器孕养三五百年才有器灵，而石轩大师的石灯，有七成能够三日成灵。只是这些石灯的器灵都很呆板，起的作用并不大，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进入天下书院的灵域充场面。
天下书院集合了整个修真界的顶尖天骄，代表的是修真界的寻道圣地，修建的灵域自然不能都是无魂的死物。
遍地是灵，才会让人感叹其实力雄厚。
然而现在，他总觉得那些石灯有些古怪，似乎变聪明了？
总之，事情有异，还是向石轩大师汇报一下。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炼气室内传来一声咆哮！
“什么，仙域飞梭它自己跑了！它往哪儿跑了？”
第153章 追悼会
室内， 石轩太阳穴突突地跳，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面前的炉火烧得太旺， 还是他气得太狠。面前，摆放着一个小册子， 上面记录着飞梭出门前干了些什么。
“跟一盏灯先是去了琉璃宝塔、接着去了悟道山，最后进了星月湾……规规矩矩地领走了奖励……”全程没有任何修士参与，一群器灵就把事儿给办完了！偏偏手续齐全，半步不错，最多就是掐的悟道树树枝有点儿大……
仙域飞梭，是一个古秘境里的飞行法宝， 石轩只是修复了上面部分阵法，从而得到了飞梭认可，可以使用， 但未能认主。
想要认主， 得将它全身刻录的灵纹阵法吃透， 并修补飞梭上的破损才行。
然而飞梭距今至少十万年以上，炼制飞梭的很多材料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根本无法让其焕然一新，故而这飞梭到他手里已三百年，仍未与他建立神魂联系。
且因为飞梭残破，里头的器灵灵智也就等于两三岁小童， 让他跟石灯一样进入灵域替弟子引路都做不到。
结果， 现在这小家伙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跑路了？
平时装三五人都嫌累，现在， 居然扛了三百石星辰铁！秘境传承里炼器大师留下来的手札里记录了仙域飞梭的最大承重量是五百石，破损后， 他测试过，最多那一次装了一百石的重量，现在，整整三百石星辰陨铁！
也不怕把它自己压扁了。
飞梭不同于灵舟，本就载重量不大。它能穿梭裂隙，速度极快，是修士逃命时的不二法宝。
石轩整日炼器，用到的时候不多，平时一般将其束在阁楼，供悟性强的弟子观摩，参透飞梭上的灵纹阵法。
故而就算现在知道它跑了，也压根儿追不上。
石轩将册子重重一拍，扭头看向墙角石灯，“过来！”
石灯大大方方地过去，“咔”一声响，光芒四射，将石轩一张脸照得铮亮。
石轩：“……”
他强忍着怒意，抬手深入面前的炼炉翻转了一下里面熊熊燃烧的黑铁木，将木头翘起后，火苗瞬间蹿起丈高，上面架着的矿石迅速融化成了一滩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石灯：“秦七弦是吾族后辈，因距离遥远无法来书院求学，更领不了奖励，故而我们略一合计，请出仙域飞梭代为送货。”
石轩松开木头，“你族后辈？”
石灯：“孤悬灯的弟子，不就是我族后辈？”
石轩气笑了，你一盏灯觉得自己有理，还用上了反问？
本觉得它灵智好似有所提升，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石轩：“你可知它飞这一趟，至少得消耗十万上品灵石。最严重的是它还超载了，赶紧把它叫回来。”
石灯纹丝不动。
石轩拿起烧火棍，“叫回来！”
石灯扭头瞥一眼炼器炉，道：“你都联系不上，我们如何联系？”
石轩：“别想糊弄过去，那飞梭上没你们的……灯？”
石灯老老实实道：“没有，谁都想去，打起来了，最后谁也没去成。”要不然，你以为你屋子里还能有灯？
这解释真是挑不出半点儿毛病。石轩嘴角一抽，转而问道：“你们是怎么请动飞梭器灵的？”往日他让飞梭干活，少不得给出大量宝物，而这石灯，批量炼制的灵器，灵智也低，它们能攒下什么好东西？
石灯一板一眼地道：“飞梭是名动寰宇的第一飞行法宝，以它的速度三日内必能打个来回。”
听到石灯刻板的声音，石轩觉得自己抬头纹都被拉扯出了好几根，“你这么跟它说的，然后它就飞了？”
石灯：“哪个器灵不想当天下第一？”
石轩皱眉：“我也曾夸过它。”
“得到你们认可有何用？”石灯声音依旧刻板，但石轩愣是从那语气里听出浓浓的不屑。
石轩彻底沉下脸：“若它三日就打个来回，必定破损严重，很可能灵智无存。”原本以为只是损失点儿灵石，现在看来，只怕飞梭不保，上面的灵纹阵法他没研究透彻的根本临摹不下来，即是说，会随着飞梭破损而失传。
一堆器灵，未经主人同意擅自做主，他决定拿面前这灯杀鸡儆猴，熔灯重铸，让这群器灵长长记性。
这么一想，直接伸手去抓灯，灯倒是抓到了，平时惯用的炼器炉陡然炸炉，饶是他反应快，也被火苗烧了头发，整了个灰头土脸。
拎在手里的灯还在大声叫嚷，声音不复从前刻板：“不过照顾了一下吾族小辈而已，门口那个姓石的小子，资质普通，悟性平平，不过就是因为跟你姓得你青睐，上次的灵纹法阵都是你手把手教的他，还带他……”
“唔唔唔……”
隔壁房间里一盏鹤灯露头：“哟，说不过还捂嘴呢？”它屋子里的修士立刻将它往回拉！
石轩：“……”他忽然意识到，这批石灯的器灵，灵智提升得有些大。
器灵的灵智越高，灵器的品阶就会越高，可以变成成长型的灵器。器灵都能自己修炼，自己吸收灵气，淬炼自身，故而，一个灵智增强的器灵是十分难得的。
飞梭已经难以挽回，这批石灯倒是可以好好研究一下。
若能将那些战斗、防御的器灵灵智提升，岂不是能出现大批的高阶灵器，甚至仙器？
要如何入手呢？跟器灵们拉关系？
他得把门下器师都招过来，大家一起商讨。
石轩放走手里的灯，冷冷道：“下不为例。”
石灯倒是没多说什么，也进灵网组织认识的器灵开了个大会。
“要是飞梭真的损毁了怎么办？”
众器灵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最后一致同意：“给它开个最盛大的追悼会！”
……
秦七弦在黑暗里躺了一夜，第二天，就感觉到了无数气窍打开。
她走出黑暗那一刹那，好似有无数灵气争先恐后的往她皮肤里钻，如同炎炎夏日被太阳晒了一天的植物终于迎来了傍晚的一丝凉风，以及主人浇灌的一瓢清水。
等回了灵气浓郁的秦池，那种感觉更是强烈，没有刻意修炼，都好似在引气入体。
等真正开始修炼后，秦七弦惊讶的发现，这修炼速度堪比葵花宝典，不愧是天阶。
既学会了，就能自己刻录出来，秦七弦神魂力量颇强，够她刻录玉简，随后她发现，刻录成功后不能直接复制，以她现在的元神强度，刻录两份便已神魂疲惫。
秦七弦这次倒是没有直接分配，而是将两枚玉简交给了旬二，让他按照秦池贡献来分。
结果，排名第一的依旧是公孙厄。
她天天在外狩猎，每日带回来的东西都归了仓库，自己是一点儿都没拿。
第二名是陆河，他每天都在完善秦池的阵法，现在城内遍布阵法，修士生活越来越方便，都是陆河的功劳。
秦七弦有点儿想将陆河推荐给昆山，也不知道，昆山愿不愿意收徒。
她画符布阵都是靠的系统，真的没法教别人。但昆山却是天衍圣地出来的阵符大师，天下书院都曾邀请他去当教习，想必是个好老师。
然而吸引昆山的是那种失传的阵法符箓，至少也得有新意的组合，她会的就那么几种，早就画完了。就算去天下书院旁听，也没什么失传的符箓讲解啊。
能够吸引昆山的阵法符箓，太少了。
等昆山将她现在提供的几种符箓研究透彻，他恐怕就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在小金乌那里得知昆山停止画符，闭目养神后，秦七弦带着陆河拜访昆山。
等秦七弦说明来意，昆山掀开眼皮瞥了一眼陆河，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天衍圣地弟子，无一不是天赋绝佳，悟性惊人，此子平平无奇，并非有缘人。”年纪不小，金丹未结，成日不用心专研阵符一道，反而把心都用在了建城上，琢磨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阵法，毫无威力，说出去都惹人笑话。
他若收这么个弟子，回去都没法交待。修炼资源就那么多，怎能浪费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秦七弦还想再争取一下，陆河突兀道：“老大我喜欢建城，也没什么时间潜行钻研。”他跟昆山行了一礼后想去拉秦七弦，然而以前很自然的动作，现在倒是不太敢做了，毕竟，现在的老大生了张多看几眼就会心跳加速的脸。
渡川界留下的修士，大部分修炼资质都不算好。
比如巫灵檬，吃了八叶苦叶草炼制的丹药，也只能突破金丹期。
陆河稍微好些，但他大概也就能通过自己的努力结丹，元婴期绝对够呛，他有清楚地自我认知，却并不会觉得不甘，反而更投入于自己热爱的事情上。“裂隙的风很强，我觉得可以利用一下，这几日在琢磨构建阵法，利用裂隙吹出来的罡风来增加秦池的防御力量，将罡风也转化成灵气。”
好家伙，风能发电机！
他拿出一张阵盘，“老大帮我看看？”
阵图并不完善，秦七弦看不懂但大为震撼。
不过系统没提示收录，显然，这阵法还很凌乱，只有设想距离实现还有一段距离。秦七弦夸赞道：“思路是可行的，你先自己琢磨着吧。”
陆河笑道：“好咧，我这个刚有点儿想法，的确太乱什么都看不出来。”
“对了，老大那个修炼心法我就不兑换了。”他一脸认真地道：“留给更需要的人。”我真的不喜欢枯燥的修炼啊，炼到寿元耗尽，也至多是个元婴。
元婴，说起来有点儿厉害，可在这片天地，依旧随时可能消亡，守护不了秦池。
所以，他得想尽一切办法，用自己的方式为秦池出一份力气。日后，就算他死了，秦池的一砖一墙，都是他曾来过这片天地的证明，就是他人生的意义。
秦七弦：“行！”
她的这群手下绝大多数都是生活玩家，要么喜欢种地、要么喜欢建城，反正各有各的爱好，就是不着急修炼。
得早点儿把饕餮吞天诀搞来才行。
修炼的事儿，还是师父最靠谱啊。
精舍，刚打算休息一下的孤悬灯打了个喷嚏：“嗯，谁在念我？”窗纱被风扬起，她看到了对面正在修炼的大徒弟。
他窗户虚掩，留了两指宽的缝隙。
透过窗缝，能看到他赤着上身盘膝而坐。上身其实不是没穿衣服，而是黑云缠绕，让他的上身若隐若现。
不知为何，孤悬灯总觉得有些眼熟，以至于，她久久没有移开视线。待到黑云下移，露出涂檀心口处时，孤悬灯心尖儿一颤，她在涂檀心口处看到了一朵红色的花，只有指甲盖大小，丝丝缕缕绞缠在一起，既艳且妖。
仿佛她曾伸出过手指，轻轻触碰过那朵花，指尖轻碾按捻，来来回回打着圈儿。
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出现在脑海，让孤悬灯脸颊发烫，睫毛犹如遇到飞溅的火星一样扑闪一下，吓得她赶紧闭上了眼。
手一挥，连窗户都哗啦一声关上。
夭寿了，她刚刚在想些什么，为何会有那么古怪的联想？
那可是她徒弟啊！
第154章 修复
回屋后， 秦七弦取出了时之沙。
时之沙内百年光阴，秦池不过从晨曦到黄昏。
原以为百年岁月难熬，然真正开始修炼了才体会到了修炼无岁月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感觉眼睛一睁一闭，时间就悄然流逝了。
进入时之沙的时候， 秦七弦是金丹中后期，出来，她已突破至元婴期。
元婴期，体内灵气澎湃，金丹内灵气都化作了液体，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
金丹是小自在天， 本就可以用来装东西，她修的又是五行轮转诀，具备天地五行之力， 故而， 在雨后， 秦七弦往金丹内撒了一把种子，没过多久，至多十来分钟，种子就发了芽。
金丹终于可以种东西了！她早些年的愿望得以实现。
她的识海也真的化作了一片深海，以往她布置的那些景致通通消失，东池宴留下的痕迹也不复存在。
秦七弦有点儿难过。
她在空荡荡的海面上呆了一会儿， 又打起精神开始重新布置起来， 以前江心只有一个竹筏，如今， 倒是可以直接来个浮岛。
不若弄个大的贝壳？
东池宴躺在贝壳床上，岂不是像个美人鱼？
想想还挺诱人哎。
忙活好一阵后， 听到外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千翠紫藤：“城外裂隙里飞出了个东西！”
秦七弦赶紧去看，就见一条梭鱼摇摇晃晃地飞在空中，它周身破破烂烂，尾部都断了一截。裂隙里居然有飞鱼？莫非是什么凶悍猛兽？
千翠紫藤将其缠住后，梭鱼就一动不动了。
秦七弦这才发现，这不是真的鱼，它周身布满灵纹，看起来应该是个飞行法宝。莫非是外界修士派来打探秦池虚实的？
秦七弦分出一缕神识仔细去看，岂料神识刚刚碰触到梭鱼，它突然就挣扎起来，身体陡然变大，哗啦啦地吐出了一地的东西。
其中，一些湛蓝的石头压住了千翠紫藤的藤蔓，疼得它哇啦哇啦大叫，“好重！”
“星辰陨铁、玉简、一人高的悟道树枝丫……”这些分明是她在天下书院获得的奖励，原本以为短时间内无法送达，没想到，这才三天，居然都送过来了？
秦七弦没急着捡东西，她发现变大的灵舟周身千疮百孔，到处都是划痕，最深的地方好似被刺穿，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她赶紧过去问：“舟上有人吗？”灵舟损毁成这样，舟上的人怎么样了？
将里头仔细检查一番，发现舟内无人，秦七弦先是松了口气，转念又想，无人，又是从天下书院那么遥远的地方过来的，岂不是说明，这艘灵舟有器灵？
灵器损毁严重的话，器灵很可能神智湮灭，她登时有些急了，春风化雨可以治愈生灵，对器灵能不能有效？
春风化雨能养神，姑且试试。
几个春风化雨下去，灵舟没有任何反应，反而缩回原来大小。秦七弦将灵舟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拿起它时，它身上都掉落了一大块看不出材质的碎片。
见状，秦七弦取布将其包裹，这才捡起地上东西回城。
她先是登录了一下灵网，直奔书院寻找青鸾使。
刚露头，就被守门的青鸾使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这几天上哪儿去了，都不带小鸟进来看我们！”
不仅骂，它还动嘴，把她头发都啄成了鸡窝，束法的簪子都掉了。
鸡窝头秦池弦抱头认错，“叔，我错了！”
旁边有人路过，瞥她一眼，一脸嫌弃。连守门的石灯都不敢反抗，这种人，懦弱胆小，注定走不远。
“叔，先停停，正事忙完再教训我！”一边说，一边叫出小金乌转移青鸾使注意力，接着才道：“送货的飞舟是你们安排的吧，谢谢了，现在那灵舟破损严重，我担心器灵会消散。”
灵器生灵其实并不容易，天下书院倒是多，但是在渡川界，秦七弦以前愣是没见过几个。
她的琴已是灵器，都还未生出灵智来。
青鸾使这才停下来，仔仔细细地替小金乌梳理羽毛，一边梳一边说：“嗯。我们准备亮万盏灯为它祭奠，目前灯灵还不够……”
秦七弦：“……”
青鸾使：“对了，你修音道，可会吹唢呐？”
秦七弦简直无语，那飞舟在你们器灵里的器缘这么差的吗？
最后，她认真道：“怎样才能修复仙舟？”
青鸾使一直专心致志地逗小金乌玩，听到这句，才侧头看了一眼秦七弦，淡淡道：“参透阵纹、修炼器一道，还得用上数不清的天材地宝。”
天材地宝，秦池是没有的，但是修复阵纹，她能试试。
可惜系统的技艺一列十分不科学，弹琴就只能托管那一首收录了的曲子，炼丹也只能炼收录了的丹方，而铸器显然也是一样，收录的是炼斩魄刀，就绝对不会铸青铜剑，而没有人传授炼制仙域飞梭之法，她肯定是自己炼不出来的。
“好，我出去参悟一下舟上灵纹。”
青鸾使虽还想跟小金乌再玩一会儿，却也没有阻止，点点头道：“去吧。”
等秦七弦走后，它才与其他器灵分享了一下信息，“她还想着修复飞梭呢。”
众灯痛骂它吃独食，居然不叫它们一起撸金乌鸟。
“那这祭奠还办不办了？要不要继续召集灯灵？”
青鸾使：“不必了吧。吾族后辈，定然天资聪慧、悟性绝佳，三天前她还是金丹期，现在就结婴了，修复一两个阵法，轻松至极。”对器灵一族来说，孩子都是自家好，别人家的都是草。
“啊？好吧。”举行不了器灵史上最盛大的祭奠大会，大家还有点儿小小的遗憾呢。
……
退出灵网后，秦七弦吩咐千翠紫藤将心法玉简交给师父，又让小金乌给昆山和陆河各带了两块星辰陨铁。
悟道茶树的枝丫，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种在匣中山，而是直接种进了金丹内的小自在天。
等将三件奖励暂时安排好，秦七弦掏出飞梭放置面前，一边端详一边喊：“系统，收录阵法。”
系统并无反应，秦七弦心知，这些阵法很可能太过残破，无法成功收录。她仔细摩挲着上面的每一道阵纹，待到神识投入其中，才发现这些看似简单的纹路内是千变万化的反复花纹，看着这些纹路，就仿佛在看一个万花筒。
她的神识一点一点看过去，从舟尾移动到腹部某处时，秦七弦听到了叮的一声响。
系统：“检测到灵纹《御风行》，是否收录？”
秦七弦点头如小鸡啄米，“收录，收录，赶紧的！”
不多时，灵纹收录成功。
秦七弦犯了难，灵纹是会了，可如何刻在灵舟身上她不会了啊，这就涉及到炼器知识了呀，炼器一道，她只会烧墙砖……
秦池的炼器师真的不多，最厉害的，就是东池宴了。
她进入灵网，打青鸾使打听了一下，联系上了琉璃宝塔。
恰逢守塔人不在，秦七弦顺着上次琉璃宝塔留的门进去，将炼器方面的玉简挑挑拣拣收录了一遍，其中就有灵舟炼制以及维修。修真界，炼器一脉还有专门的灵器修复分支，这方面的玉简她都找到了两部，俱都能派上用场。
秦七弦：“修复灵纹《御风阵》！”
系统：“叮，收到，你的要求，我来满足……”
下一瞬，秦七弦掌心出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她熟练分火，将火焰变成细细的火针，随后，火针落在灵纹之上，宛如在周身刺绣！
秦七弦听到城内无数人惨叫：“怎么金乌火没啦？”
小金乌：“娘你是在做什么，我都无法分出火焰提供给其他人啦。”
秦七弦：“……”
昆山叫得尤其惨烈，“我的砖，我的砖！”他自己烧砖，自己刻符，这次的符他觉得一定能成功，哪晓得最后关头火焰消失，功亏一篑！
“秦七弦！”
转头看到桌边的星辰陨铁，他深吸了几口气才道：“算了，再画就是！”
我不是不生气，而是，星辰陨铁闪花了我的眼。
第155章 孩子
御风阵刻在飞梭肚腹， 仅占了芝麻粒大小的地方，里头的灵纹却蕴藏了千百道，纵横交错， 编织成了一张网。
细如发丝的火焰在灵纹上游走，擦掉了飞梭表层那些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 又加深、修补了那些断裂的纹路。
修复过程犹如行云流水、看起来极为赏心悦目。可惜灵纹跟阵符属于一个系列，她能看懂的有限，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学，于是这一次，秦七弦主要是观摩起系统的分火、控火之术。
这些，炼丹的时候用得上。
两个时辰后， 系统才提示修复完成。秦七弦元神疲惫，继续去探测舟身上的灵纹都觉得视线模糊，只能打消了继续的念头。
她将飞梭置于凉亭里的绿叶上， 还给它垫了一层软布。放上去后， 秦七弦就发现飞梭肚腹位置有了轻微起伏， 像是呼吸一般闪动出浅浅的绿光。
很快，它身上有了一个只有她手指头大小的迷你龙卷风，而秦七弦注意到，这个龙卷风正努力地聚拢周围灵气，并将其灌注到飞梭体内。
匣中山如今灵气充沛，但考虑到飞梭破损严重， 为了让它吃得轻松一点儿， 秦七弦在它周围摆了个聚灵阵，又在阵盘里放了不少上品灵石， 还把山腰的灵泉倒在了阵盘中央。
做完这一切后，秦七弦照例唤出系统面板， 尝试查看实时动态。
结果，依旧提示能量不足。
她在时之沙里曾试图卡BUG，毕竟时之沙里闭关修炼了百年，百年的时间难道还不够系统充能？结果还真是不能，所以她挺在意，这个能量，到底是什么能量，又如何才能补充？
可惜，这个问题，系统没能回答。
……
稍作休息，秦七弦进入灵网，将飞梭目前的情况告诉了青鸾使。
青鸾使微微惊诧：“它开始吸收灵气了？”它相信秦七弦能修，却没想到，她能修得这么快。
“还要做什么？”听到秦七弦的问话，青鸾使摇头，“不用做什么了，让它自己慢慢恢复就行，石轩说它身体里有一万八千多个小巧机关，很多都是不同材质打磨而成，舟体所用的是材料还是虚空兽的独角，虚空兽早就灭绝了，靠外力根本没法修补，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恢复。”
“消耗了多少上品灵石，你记着，到时候让它找百工衙报账！”
秦七弦心想百工衙肯定气死了，不找她麻烦都算他们大气，还能再吃这哑巴亏？
青鸾使：“只要符合规矩，器灵们都能把事情办完了。”
秦七弦：“……”别了，我怕你们被扔进去回炉重造。
她笑了笑，“等飞梭醒了，能自己飞回来的话，我想请它给你们带点儿东西。不知灵灯共有多少盏？”
青鸾使一板一眼地道：“我等器灵、公平公正、不可收受贿赂。”
秦七弦：“小辈给长辈送礼物，怎么能叫贿赂呢？”
“而且我是渡川界的修士，渡川界什么地方大家都知道，穷乡僻壤，所以，这就是小礼物，是晚辈的一份心意。”她顿了一下，有些羞赧地到：“礼轻情意重。”
青鸾使眼珠闪了闪，“你那穷，不必破费。”礼物，原来器灵也能收到礼物的吗？
说话时，心中有那么一丝丝后悔，它们只是让飞梭将奖励给秦七弦送了过去，都没想过，要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秦七弦：“对啊，我那穷。”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还略显得意地眨了下眼，“都是秦池的土特产，小金乌真正的头发，要不要？”
青鸾使立刻道：“要！”要不是顾及形象，它能大喊十个要！
等秦七弦要离开的时候，它才想起什么，将她喊住：“等等，下个月，天下书院的弟子会进入天衍擂台里的幻世古境，我也给你报了名。”
“在里头获胜，你秦池就不会穷了，还能一举翻身，至少也能成为中州的二流势力。”
说完，它口中吐出一颗玉珠，“这是古境内的地图和一些宝物地点，你自己看就行，切莫透露给外人。”
高阶修士基本都有灵器，灵器么，总有那么一两个能生出器灵，而器灵跟主人有神魂契约，本质上是不能做出伤害主人的事。
透露考题压根儿不算违背契约，也不会引起契约反噬和主人主意。
毕竟，泄露考题又不会伤害到主人，也不算是主人的秘密。
玉珠内有幻世古境的介绍。
幻世古境，原本是恒天界一处悬崖底下发现的的古秘境，修士元神入内，在内感受不同的人生、接受重重考验，有的人碌碌无为虚度一生，有的人鸿运当头顺风顺水、有的人杀妻证道与天同寿……到头来都是庄生梦蝶，黄粱一梦。
迄今为止，并未有人真正得到过幻世古境的真正传承。
而这个古秘境里头本就是以魂力构建，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弱，眼看着即将要消散了。
于是东圣利用自己的仙器镜中天将其摄入了灵网，在古境原本的基础上做出一定修改，将其设置成了一个弟子们可以进行历练的场所，里头有凶兽、有妖魔、也有各种各样的神魂秘宝。
下个月便是幻世古境第一次在灵网上开启。
书院弟子来自诸天万界，承载着各方势力的殷切希望。
幻世古境内拔得头筹，奖励的资源，能让以前灵霄门那等规模的宗门消耗百年以上。
秦七弦仔仔细细看了，前三名的奖励里，都有一条上品灵石矿脉。
底层修士拼了老命，可能一辈子都见不着一块上品灵石。
而顶层修士……随随便便能拿出上品矿脉做奖励，这修真界的贫富差距也让人咂舌不已。
玉珠内还有书院弟子详细信息，整理成了花名册，那些弟子修炼了什么功法，拥有什么法宝、在琉璃宝塔内看了什么书，看了多长时间都有，就连有修士翻看《春夜合欢图》、《补阳偏方》等都有详细记录……
秦七弦：……
看来礼物还得多备几份，这份花名册，琉璃宝塔功不可没啊。
……
壶天境。
天腐妖皇蕴神池里的青绿烟云飞快减少，眼看着即将露出最底下的那一道刻痕。
天目守在池边，天芽则在一旁用刻刀雕骨，她打算给帝子雕刻很多小妖魔玩儿。
池中少帝的龙身已经有了一丈长，因为池子本身不够大，现在少帝已经团了三圈，头上顶着那个小摇篮。
摇篮刚好卡在龙角上，顶得很稳。
哪怕他在修复元神，也会时不时摇晃脑袋，摇得摇篮里的帝子开心得直蹦。
天目发现，少帝除了能生养外还有一个大优点，他带孩子也很有耐心。
又能生又会养，真是，妖域之兴！
……
等到了最低刻度，天目立刻道：“少帝，醒醒！”
东池宴睁开眼，淡淡道：“何事？”
“可以了。”天目指向那道刻线，“若全部吸收，日后此池就无法恢复，现在少帝您可以出来了。”
东池宴点点头，竖起身体那一瞬间，龙身化作人形，只不过头顶龙角却没消失，依旧盯着小摇篮。
摇篮精致，个头也不大，乍眼一看，好似头上戴了样式独特的玉冠。
江音好早就醒了，这几天，她都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机关傀儡。
直到此时，看到恢复人身的东池宴，江音好眼眸里才有了一丝光彩。
她一脸茫然地盯着东池宴看了许久，他仍是记忆里的样子，却又分明，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他面无表情，就算是与天妖交流，周身也是一身寒意，好似整个人站在冬日，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而从前的大师兄，虽然看人的时候稍显清冷，可只有她知道，对着花草树木、飞鸟游鱼的大师兄就像是雨后初霁的天空，温暖又耀眼。
江音好眼里的光亮起，又逐渐消失。
旁边，天芽刻刀雕骨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怔怔看了许久，问：“我能不能用白骨雕琴。”
她没琴了。她想用白骨雕一张琴。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现在，只想握着琴，哪怕，是一张假琴，没有琴弦，弹不出仙音的琴。
天芽瞥她一眼，“随你。”说罢，在一堆骨头里翻翻捡捡，扔出一截莹白如玉的骨头给她，“音灵骨魔的骨头，能吹出好听的声音。”
江音好顿了顿，说：“小孩子应该会喜欢拨浪鼓。”天芽雕的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妖魔，按照那颗青绿果子的喜好来看，江音好觉得她费尽心思雕的这些东西应该讨不了帝果欢心。
天芽：“真的吗？那你说说怎么做？我先给少帝做一个！”
在天芽心里，少帝也还是个孩子。
正在跟天目交流的东池宴：“……”
他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蹲在地上雕骨头的天芽，一时无语。
算了。
不跟封印了脑子的天妖计较。
他继续问道：“壶天境可以直接过去？”
天目：“是的，我们现在就在过去的路上了，少帝放心，我们妖魔，都不是出尔反尔之人。”说好的奖励肯定要兑现，只是去个藏书谷，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他肯定会满足少帝啊。
“三日后就能抵达。”
东池宴微微颔首，“好。”
心跳略快，带着隐秘的欢喜。
第156章 女儿
血海尽头， 是一整面的黑色峭壁。
远看，一本翻开的玉书就斜靠在峭壁上，那里， 便是血海界尽头的藏书谷。玉书边缘均有藤蔓缠绕，其中， 上缘的一根藤蔓攀上了峭壁，好似一根绳索将玉书挂在了峭壁之上。
红色巨浪时不时撞上玉书，溅起的浪花如花瓣飞舞。
缠绕玉书的藤蔓见叶不见花，然玉书上处处都飞花。
东池宴原本以为一个堕魔居住、贩卖人族的地方必定阴森恐怖，却没想到，它看起来竟然颇为清雅窈秀。
等壶天境靠近藏书谷后， 东池宴发现玉书其实并不小，斜靠在峭壁上就完全是一座倾斜的山，山上是梯田， 田里都种满了灵植。
海面上有一座浮桥， 一直延伸到藏书谷， 此刻桥上妖魔众多，也能看见几个人修双手被绳索捆缚连成一串，由两个妖魔押着往前走。
“大人远道来临，有失远迎，还请海涵。”一个声音突兀响起，让底下浮桥上的人都愣住， 纷纷抬头看向天空。
只见一条翠绿藤蔓从藏书谷飞出， 直接延伸至高空，原本空无一物的天上出现了一片翠绿， 洒下的光芒将底下的妖魔都照得一片绿油油。
“请！”藤蔓上，出现了两个小纸人。
纸人剪得很粗糙， 头部没有五官，左右两边面颊的地方各点了两个红点，四肢偏长，此刻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那剪得很长的手臂都拖了地，看着像甩着两截长长的水袖。
天芽道：“藏书谷到处都好，就这小纸妖长得磕碜，也不晓得画好看一点儿。”
“这世上竟有画技如此差的人。”
一个纸人在前方引路，听到这句突然停了下来，“人族曾有个五相天才东池宴，被画圣指着鼻子骂过蠢驴，还不止一次对外说东池宴天天跟他作对，根本教不了。”一边说，软面条一样的手还往东池宴的方向摆。
天芽眼角余光瞄一眼气定神闲、面无异色的少帝，也只能装作没听懂。
通过藤蔓，他们直接进入的是书的书脊位置。
入内是一座三层阁楼，阁楼位于书脊最上方，面朝红得深浅不一的大海，背靠散发着森冷寒意的漆黑峭壁。
夏云岫一身荼白直裰，月白银丝窃曲纹鹤氅，银冠束发。全身上下，唯有脚下藤纹白靴与画上相似。
此刻他站在水榭边，手搭在白玉栏杆上，食指还勾着一个绳扣，底下坠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花内有一点儿萤火，像是萤火虫飞舞其间。
“五相天才……”他转身时将手里的花灯递给身边的纸人，接着才淡淡道：“东池宴。”
夏云岫在看清东池宴后，微微一笑，“挺好，长得不像你爹，否则……”眼神骤然阴冷，无数藤蔓从四面八方蔓过来，瞬间爬满墙壁、地面。
只是这些藤蔓在离东池宴三尺距离时就无法再进一步。
天目额上第三只眼已经睁开，庞大的威压瞬间释放，那一瞬间，好似整片天地都被迫静止，无数生命被摄走了生机。
首当其冲的夏云岫面白如纸，唇角溢出鲜血，然而他脸上仍是挂着笑，好似浑然不觉得疼痛一般。
东池宴神念传音：“不必伤他。”
天目冷哼一声，闭上第三只眼，随后小声告诉东池宴：“这人，不怕死，早些年，一心求死。”偏偏给他打下妖吻那位不太好惹，还牵扯到另外一尊天妖，故而其他妖魔也不敢真的弄死他，就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夏云岫：“你现在还有做人时候的记忆吗？做人好，还是当妖魔好？”
“被人族抛弃，是何滋味？”
东池宴不答反问：“你这些年一直在妖域，却对人族的事了如指掌，料想，你有办法联系修真界？”
夏云岫也不否认，“嗯。”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淡淡道：“我一开始，并没有背叛人族。”这句话，说出来后，夏云岫笑了一下，一点儿灵气在手帕上一抹，便将其抹成了一朵花。
他的神魂受到禁制，无法跟人族提及真相，就算是心里无数次想要辩解，告诉其他人，我没有背叛人族，没有折磨爱人、没有残害无无辜，口中说出的话都成了野兽般的嘶吼。
现在，因为对面的东池宴彻底变成了妖魔，所以，他能够告诉东池宴真相。
虽然并没什么用，他也早已不在意这些，然说出来，告诉以前那些误会他的人，一直是心中执念。
今日，终于说出来了。
天芽突然插嘴：“你画技不错啊，为何要把纸人弄成那样。帝子画圣真的骂过你蠢驴吗？”
好端端的紧张气氛，瞬间被她给破坏掉。
东池宴都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
他的确被骂过蠢驴！
东池宴：“东圣做的？”语气平静，像是笃定了这事是出于东圣之手。
夏云岫挑了下眉：“这么相信我？”
东池宴点点头，“嗯，毕竟有求于你。”夏云岫憎恨东厉风，在这个前提下，东池宴觉得自己很可能被迁怒，又联想到天目所说夏云岫曾一心求死，想要靠威胁来逼迫他恐怕行不通，不如主动放低姿态。
不知不觉间，就用上了一点儿秦七弦的处世之道。
夏云岫听得这答案，面露错愕，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吧，你求我什么？”
“我想联系上在忘川妖界的道侣。”
夏云岫瞥他一眼，缓缓道：“忘川妖界，有个秦池、城主秦七弦。”
东池宴平静地与他对视，袖中的手里有了一层细汗。
“秦七弦在书院这一次的小考里得了音、丹两道魁首，登凌云梯也是第一名。下个月，人族灵网内会开启一个幻世古境，恰好，那古秘境在被收录之前，我曾去过，还留下了一点儿印记。忘川妖界的秦七弦也会入内。”
“你的道侣在忘川妖界，必是秦池中人，会是谁呢？听说，那城主生得极美，可当一个天下第二。”说到这里，他神色鄙夷地嗤笑了一声，接着话锋一转，“不管是谁，想必只要联系上秦池城主，你就能打听到你道侣的消息。”
“我有办法能将你弄进去，但是风险极大，而且，你进去后，只是藏在别人的神魂里，你可以控制他行动，却没有什么自保力量，而且，在幻世古境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修真界的强者密切关注，若是不小心露出破绽……”他掏出一个破旧的玄音骨，“我大概会损失一颗好棋，而你……”
夏云岫笑了笑，“可能就元神崩溃，成为妖域早夭的天血妖皇了。”
东池宴：“需要我做什么？”
夏云岫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突兀道：“不愧是天魅蜃影的孩子。”他顿了一下，“我见过你娘。”
直到此时，东池宴波澜不惊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眉头微皱：“有话直说。”
夏云岫哈哈大笑，“用情至深，死而无憾。”
天芽：“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
“想要这个机会，接下来的日子，就留在我这里替我端茶倒水，做得让我满意，我就考虑将它给你。”手里的玄音骨在天芽扑上来那一瞬间已经收回袖中，他淡淡道：“除非我心甘情愿地给，没人能强行逼迫我拿，不信，大可试试？”
东池宴没有急着拒绝，而是问了一句，“你有女儿吗？”
夏云岫笑容凝固：“有。”
东池宴微微颔首：“可以。”
……
秦池，飞梭躺了三天后，终于再次动弹了几下。
它飞到空中后，还发出了稚嫩的童声，是小男孩的声音。
飞梭：“我睡了多久？”
一听整三天，它一下子气哭了，“说好三日打个来回，结果我直接睡了三天！”一边哭，一边嘭嘭乱撞，秦七弦都怀疑它尾巴那一截是平时撞多了才断的。
石灯说它因为破损太大，器灵的灵智就跟两三岁的小孩差不多，而两三岁的小男孩，还是这种一直被捧着惯着的小家伙，那可真是狗都嫌。
就它清醒这么一小会儿，匣中山里的花花草草都被撞得七零八落，凉亭的一根柱子整根折断。
哄不住！压根儿哄不住！追不到，它随时原地消失，下一刻，从另外一个方向钻了出来，好似随时都能撕裂空间，虚空穿越。
就在秦七弦一筹莫展之时，小金乌抱着赤漪回来了。
她站在原地，霸气侧漏地喊：“飞梭，你给我站住！”
不知是不是灵器天生都喜欢金乌火，在小金乌吼出这句话后，飞梭停在了空中。
小金乌蹭蹭蹭跑过去，抬手就给了飞梭一巴掌，打得它原地转了两圈。
偏偏挨了打，它也没闹，依旧傻愣愣停在原地。
小金乌：“谁让你乱飞的，你看你砸坏了多少花花草草，还撞断了柱子！”
仿佛受到了小姐姐的血脉压制，飞梭支支吾吾地道：“我没在三天内飞回去。”
小金乌：“慢慢飞不好吗？我喜欢慢慢飞！”她变回金乌，猛地扇翅膀，“飞太快会掉毛。”
果然，几片羽毛从空中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
小金乌又指着飞梭道：“你看，你都掉漆了。以后，注意慢行哈。”
飞梭看了看自己斑驳的身体，闷闷道：“哦。”
原来，我会变得这么破破烂烂，就是因为飞得太快，以后我一定要，慢行，慢行，慢行……
于是，装了一船礼物，并携带了购货清单的飞梭开启了慢行之路。
以至于石灯们都催了好几回：“秦七弦啊，它真的上路了吗？”
秦七弦：“上路好几天了……”
就是“顺丰”变“邮政”了。
第157章 卡顿
秦七弦给器灵们都准备了小礼物。
烧砖的泥剩了不少， 秦七弦吩咐手下烧了一批小石匣，用来装小金乌的火焰头发。
除了头发，每个器灵还有一张符箓。
就是她从飞梭身上观想后绘制出的御风阵符文。
这个灵纹虽小， 却能提升飞梭速度，以及让它自行吸收四周灵气， 就是很多成长型灵器的灵纹基础。
炼制它的修士应该参考了那些速度很快的灵鱼、飞鸟、远古时代的虚空兽等生灵的特征，蕴含大道法则，即是现在修真界所追捧的道韵——越自然的东西，越值得挖掘。
东池宴当初画好符后，他们将阵符烧进砖墙里，而这次， 秦七弦也参考了东池宴的制符手法，将这灵纹边缘添加了一种特殊的契合阵纹，这样一来， 不管石灯它们身上原本是些什么灵纹构造， 只要将这张符文贴上去就能使用。
她还将符文弄成了各种各样的贴纸形象， 有青鸾、金凤、仙鹤等飞鸟、也有白虎、九尾狐、苍狼等走兽，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当然，剪得最多的还是金乌鸟，这些贴纸的角落都打上了秦池的标签， 也算是一种推广了。
人造的妖魔战场里资源确实不多， 现在就连妖魔都没遇到多少，除了没有灵智只有吞噬本能的黄阶小妖， 其他的一概没见着。
他们倒是发现了原来妖域的地界，只不过， 两界相融时毁天灭地的力量太过强悍，那个不知名的妖界就如同没有秦池庇护的渡川界其他地方，早已生机断绝尸骨无存，只剩断瓦残恒作为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显然，这次人族和妖魔高层联手，下了一步废棋。他们想模仿浮生妖界，窃取天道气运，却没料到，新生的妖魔战场，根本没有大量的天地灵物诞生。
这也就导致秦池现在能拿出去卖的东西还真的不多，没东西，就只能搞噱头了。
灵纹是送礼加推广，现在主打的货品还是极品的清灵祛垢丹，飞梭前往的是天下书院，目前就只能将丹药交给白执鹤去卖，然后再委托白执鹤采买一批草药，主要用来炼制《清灵祛垢丹》和对体质有细微改善的《迟早药丸丹》。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飞梭回去了还出得来。
秦池想要发展壮大，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哦～
若她能在幻世古境拔得头筹，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对于秦池留下的修士来说，现在的生活，那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每日都能听到外面有欢声笑语，这不，外头又闹起来了——
秦七弦神识一扫，就发现，公孙厄他们居然扛回了一条体型巨大的青鱼！
青鱼大约三丈长，银色双翼如两把寒光闪闪的钢刀，鱼尾断裂处露出发黑的鱼骨，骨上能看到好几道浅浅剑痕。
外面的陆地上搜刮不到东西，他们下河了？
原来，巫灵檬的灵谷现在一次能凝结五个绿叶锥桶，即是说，她可以带四人一起去界河寻宝。
界河里危机四伏，但里头蕴藏的机缘也难以想象，就连当年的王霆之他们的封印都沉在界河河底，像这样的远古秘境，一定不止这么一个。
“这是什么鱼？”
一问，谁也不认识，界河为天险，无人敢深入，对里头的凶兽本就不了解。
公孙厄：“它有元婴期实力了。”
“能不能吃？”
公孙厄摇头：“它有毒，攻击时口中吐出的水箭都是墨绿色！”公孙厄将手臂抬起来，露出了一道细长的凹痕，“被水箭擦伤的肉立刻变黑，我直接全削了，但现在手臂仍有轻微不适。”
秦七弦无言以对：“……”那可是挖掉了一槽肉，一点儿不适都没有才真是见了鬼。
“没药了？”秦七弦又看向巫灵檬，“你的春风化雨现在几层了？”
巫灵檬两手一摊，朝公孙厄的方向努努嘴道：“她就想你治。”明明她已经修炼到了第六层，春风化雨也可以替大家疗伤了！
公孙厄面色不变，等手臂上的伤在秦七弦春风化雨的滋养下快速愈合后，她才放下卷起的袖子，语气随意地问：“最近好点儿了吗？界河上我们发现了几处不错的风景，值得一观。”
跳裂隙是不是自杀公孙厄不想去猜，却看得出来，秦七弦最近确实有心神，会时不时会走神。
她会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出现在秦池，沿着城墙墙根缓缓前行，手指轻抚城墙，从城东走到城西。
她有时会在花草树木前驻足停留，一看就是一刻钟。
她看着那些风景，更像是透过那些痕迹，在思念着谁。
秦七弦不说，公孙厄也不打算问。她嘴笨不会说话，不会安慰人，只知道自己难过时会站在高处、站在水边眺望远方，天高海阔，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就会逐渐释放。
秦七弦：“嗯。”最近太忙，等忙完再说。
“此鱼牙齿、骨骼坚硬，或许能用来炼器，我们拖到炼器室那边去了。”
旬二：“肉也别扔，胖鹤能吃。毒性这么强，不知能不能炼成毒丹……”不用秦七弦操心，大家也能将事情安排好。
她果断返回匣中山，为接下来的幻世古境做准备。翻看花名册时秦七弦看到秦少白的名字，熟悉的名字让她微微愣了一瞬，随后才想起这人是谁。
这次幻世古境，书院外院弟子也能参加。秦少白，正是灵霄门剑修，当初还想带走公孙厄，让她一世为奴。
秦少白如今是书院一名普通的外院弟子，他修为是金丹期五层，在外院中算中下水平。
秦少白都能参加，那……
秦七弦心想：能不能给公孙厄弄个记名弟子名额！
她现在已经是元婴期的剑修了啊。放到书院，这实力也相当不俗。
秦七弦入灵网打探，在器灵和音律院王教习的帮助下，几经辗转，替公孙厄也弄到了一个记名弟子名额。而飞梭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它带回去的东西引起了炼器大师石轩的重视，对于那道修复好的灵纹石轩十分看重，还在灵网内跟秦七弦探讨了一下，最终，他允许飞梭每月往返一次秦池。
公孙厄的身份牌和玄音金骨等急需用品也就能顺利送到秦池了。
转眼就到了幻世古境开启的日子。
秦七弦准时登入灵网，她进去后便和参加幻世古境试炼的弟子齐聚在了天衍擂台的水幕外的广场上。
广场上空四方皆有浮云，书院的副山长、监察、主祭、教习等都端坐浮云之上，俯瞰底下上千弟子。
有人取出棋盘、云上对弈。
有人温着灵酒，小酌几杯。
也有个头戴鎏金浮雕如意纹华胜，鬓畔金凤，容色极艳的女子架起箜篌，冲上首修士微微颔首后拨动琴弦。
琴声由轻至重、由缓至急，风渐急，雨渐大，到最后，如千军齐吼、万马奔腾，直接将底下弟子的情绪调动至最高点，恨不得立刻冲进幻世古境。
一曲弹完，女子身前立起一架花鸟屏风，将她彻底遮掩。
这时，有人才压低声音问：“刚刚那是灵箜真仙？”灵箜真仙如今这打扮，都叫他们有些不敢认了。
以前她一身素雅，还时常戴着帷帽遮挡面颊，而这次出来，却是盛装打扮、艳□□滴。
“如今瞧着比往日更美。”
“脸都不要了，还要帷帽干嘛？”
“少说两句！”
自《风过了无痕》的真正谱曲人是小琴仙的真相传开后，灵箜次日便当众宣布那曲子是她与师妹共同创作，而师妹江音好因饱受妖腐之气折磨，不愿再显于人前，故而主动要求隐去她的身份，希望众人不必想起她，将她遗忘。
这样的解释，总有傻子会相信。
故而，影响虽有，但也没有让灵箜伤筋动骨，之后她更是一改往日形象，以明艳动人的装扮多次露面，在弹奏出一首能助人伤势恢复的新曲后，镜湖上关于她的不好的声音彻底被淹没。
就凭还是她出来弹琴，大家就知道，现在的灵箜没必要去得罪。
秦七弦一直知道仅凭一个抄袭没办法将灵箜钉死，和平时代不少抄袭的都能混得风生水起，依旧有一大群粉丝追捧，更何况这以实力为尊、三观道德都被踩进了泥地里的修真界。
小琴仙在妖域，根本没办法站出来反驳她，而灵箜又是音圣过世师姐的徒弟，年纪越大的人越顾念旧情……
又或是寿元将近之人，总有不得已的理由……
总之，灵箜并未身败名裂，对这个结果秦七弦并不意外。
只是灵箜会出现在这里，而她又即将进入幻世古境，秦七弦登时提高警惕，这一批弟子里头，恐怕有不少人想要她的命。
台上，头戴纶巾，宽袍玉带的祝主祭敲响了他身侧立着的一排编钟，接着道：“幻世古境即将开启，接下来由我宣布规则。”
他手里握着一把乌羽扇，说话时，扇子斜向前斩出，一道黑色弧光落在水幕上，登时将水幕劈成两半，溅起水珠无数，朝着四周的弟子飞射过去。
犹如天罗地网笼罩全场，碎珠迸玉纷纷扬扬，无人能避开这场雨。
水珠落到身上后瞬间消失，而这时，祝主祭道：“首先，尔等每人身上都有了一滴幻世水滴，入了幻世古境后，一举一动都会被外界看到。”
“其次，幻世古境里，尔等不用遵循外界规则，只要是神魂之物，均可携带。至于古境里有什么隐藏的大道法则，需自行探索。”
秦七弦和公孙厄相觑一眼，没有规则、不禁杀戮。
“境内斩杀妖魔凶兽，搜集天材地宝，幻世水滴均会自动记录积分，并为尔等排名。”
“三日后，水滴会化作晶莹剔透的玉珠，保管好你们的水滴。”
“不管身在幻世古境何处，十日后的午时必须返回秘境入口，若不能及时赶到、水滴作废。”
“各名次段奖励如下。”祝主祭抖开了一个长长的金色卷轴，上面标注了密密麻麻的天材地宝。随便一样扔出去，都能让无数修士杀得头破血流。
只是眼尖的弟子一眼就发现了异常，排在一百名以后的弟子不仅没有奖励，就连在幻世古境内斩获的收益都得上缴五成，而这五成收益，将被书院分配给排名前三的弟子。
“嘶”……
底下响起了一阵吸气声。
秘境分配从来如此，资源总会向强者倾斜，然而在场的弟子以前都是各势力天骄，往往处于得好处的那一方，如今发现，自己可能站在了劣势地位，登时就有些难以接受了。
天地玄黄四院就有两百弟子，现在却只有一百名能拥有奖励，剩下的一千多人，连古境收益都保不住，这差距太大，让不少人心中不满。
“若此次古境是这样的规则，岂不是鼓励厮杀？”有弟子大义凛然地道：“我等尚未入场，便已经心生罅隙，彼此提防，不利于人族团结，还请三思！”
祝主祭冷漠地瞥他一眼，“大道之争、有进无退，未争先怯、难有作为！”
“妖域新增两位天血妖皇，不出百年，就会有大批低阶妖魔品阶晋升！”祝主祭一脸铁青，声若洪钟，震得底下修士耳膜嗡嗡作响：“现今，我们人族三个金丹修士才能对付一个黄阶小妖，日后呢？”
“书院将你们挑选出来，用海量资源来助你们修炼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培养出真正以一当万、力压妖魔的顶尖天骄！”说话时，淡淡的威压施展开，如苍穹将倾，威势惊人。
他冷冷扫视全场，发现所有人都低头不语之后，才继续道：“任何人不得退出！想要退出者，废除修为、逐出书院！”
秦七弦：“……”失策了！又一拍腰间鼓鼓囊囊的口袋，稍稍安心。
祝主祭：“若无话说，即刻入内！”
顶着他的威压，谁还说得了话啊。
祝主祭话音落下，台前水幕往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鹅卵石小路，路上尘土厚重，像是很多年都无人踏足。
众弟子急速冲入水幕，天字院首当其冲，地、玄、黄三院紧随其后，速度虽快，却井然有序，入内后，烟尘滚滚，一下子连路都看不太清了。
等内院弟子全部进入后，外院的弟子就明显乱了起来，有些人不甘落于人后，拥挤上前。
结果你争我抢，在入口处便动起了手。
秦七弦和公孙厄都是记名弟子，她俩没有去争抢位置，老老实实等在了后面，来时约定进去后跟白执鹤汇合，如今秦七弦却觉得没这个必要。
她还传音公孙厄道：“进去了，我们也见机行事。”灵箜对她恨之入骨，肯定会□□。公孙厄跟她一起来的，势必会受牵连，而白执鹤好歹是书院内门弟子，还有一个地字院首席罩着，结交了一帮朋友，只要白执鹤不跟她们混在一起，想来不会被针对。
敌人估计不止一个啊。总之，一切小心为上。
入口处的修士越来越少了……
“走吧。” 秦七弦和公孙厄这才走向水幕。
本以为自己一定是最后的，却没想到，前面那人不知是何缘故，走得极慢。
他走一步还略作停留，好似在欣赏沿途风景，悠闲得不像是来参加生死历练的弟子，如同郊外踏青一般轻松自在。
云上，一位教习催促道：“裴一念，你一个玄字院的弟子怎么磨蹭到了现在？莫非，你不想进去？”
裴一念不为所动，依旧慢悠悠地往前走，他背影挺拔如竹，步履从容。
秦七弦与他擦肩而过时，心跳莫名加快，她下意识回头，看了这个叫裴一念的修士一眼。
他长相清秀，唇红齿白，身上有药草的清香，腰间玉佩刻有丹鼎，八成是个丹师。
裴一念并未看她，依旧望着斜前方水幕。
秦七弦好似看见他瞳孔里有一丝银色，然正经凝神去看时，又并无异常。
此刻水幕中，已经出现了一些弟子的身影，他们明明是从同一条通道入内，进去后，却四散各地。
后进的修士，明显能掌握到更多的信息。
公孙厄见秦七弦回头张望，停下等她：“怎么了？”
秦七弦摇头，“没什么。”她这一眼已经将裴一念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他的神魂强度，明显不如自己，实力应该还在金丹后期。
秦七弦没从裴一念身上看出什么不妥之处，只是为何刚才擦肩而过时，她好似一步踏入了黑暗呢？
注意到裴一念所在的地方恰好有腾龙石柱留下的阴影，秦七弦苦笑一下，刚刚真是魔怔了，看到一团黑的就想到了东池宴。
她心头叹息一声，转身，一步跨入水幕。
而此时，裴一念走路的速度稍稍加快些许，他看起来依旧从容不迫，气定神闲。这副模样，倒是跟刚才那群蜂拥而上的弟子形成了鲜明对比，引得台上一教习颔首夸赞道：“这次考核并不是谁先入内谁就抢占先机，此子心有丘壑步履从容，期待他能有好的表现。 ”
又一位教习道：“他一直看着水幕，应该是在观察其他人的实力和位置？”
“玄字院的炼丹师，除非运气好跟强者组队，否则很难杀入前百。”
“气运也是实力的一种。”
“那就拭目以待。”
“左右无事，不如赌上一把？”有人提议道。
“我赌这裴一念，能进前一百。”看到裴一念的女教习道。
“那我就赌他进不了前一百？”
眼看着教习们争执起来，罗监察突然道：“不如赌一赌，这登凌云梯的第一人能得第几？”
凌云梯第一名，记名弟子秦七弦。听说出自一个小门派，背后没什么靠山，还……
大家都不愿参与，罗监察摇摇头，不再说话。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我赌她能拿第一！”说话的是玄字院的音律大师王教习。
“王胖子，你拿什么赌？”
王教习道：“罗监察拿什么赌？”
罗监察一捻胡须，掏出了一块万年惊香木，“就这个吧，既然你赌她第一名，那我就赌她拿不了第一好了。你出什么赌注？”
王教习咬咬牙，拿出了一坛酒，“这个。”
罗监察摇摇头：“云酒林的千年百果酿，价值不错，不过还差了点儿……”
王教习就把酒坛子往怀里收，“那算了。”
见他收回，罗监察又道：“赌了。”
不远处，石轩眼皮跳了跳，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将嘴紧紧闭上。
等着看吧，一定会有大惊喜的！
此刻，被上方教习关注的裴一念神魂早就陷入了一片浓稠的黑暗。
在他的识海深处，一缕银色细丝弯弯曲曲，时浓时淡，一闪一闪的仿佛在黑暗中呼吸。
呼吸之间，银丝逐渐变浓，隐约可见龙的轮廓。
东池宴心知自己现在的行为一定会引人注目。
夏云岫说过，通过玄音骨偷偷侵入灵域内的修士神魂，入内后一开始会出现一些小问题，比如操控起来四肢不协调，容易露出破绽，引人怀疑。
东池宴曾控制过秦七弦的身体，加之这几日一直有暗中练习，对此并不担心。
不承想，从妖域入侵灵网，就如同当初的渡川界，接收到的魂力并不稳定。
进来后会三步一卡顿！刚刚还一瞬，险些将他的魂念直接挤出灵域。
这一点，夏云岫压根没提。
神魂正在被一股力量反复拉扯，时而进入灵网，时而又回到妖域，他都能听到夏云岫在旁边冷笑，“少帝，要是撑不住，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天目和天芽的声音也不断响起， “少帝，少帝你千万要当心，不要逞强，你还小……”
撑不住？
不管是他，或是秦七弦，都不会将这样的痛楚放在心上。
东池宴面无表情，步伐逐渐加快，眼前视线终变清晰。
他的魂念在裴一念的识海内稳固下来。
东池宴抬眸看向前方，他的视线落在了通道口，所有人都已入内，他是最后一个。
秦七弦，就在里面。
第158章 运气
最后一名弟子入内， 水幕缓缓合拢，化为一面光可鉴人的琉璃宝镜。
与此同时，云上的每一位修士面前都多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镜子。
琉璃宝镜可观全局。
掌心小镜可知细微。
王教习在水幕合拢后就开始找人， 每个弟子都有水滴，念出其名字就能找到弟子的位置， 他刚喊出来，看清镜中景象，登时眼皮一跳。
这秦七弦，运气委实不怎么样。
一进去，怎么就遇到了玄阶的黑水妖魔！黑水妖魔擅长制造幻象诱捕猎物，在幻世古境这样的地方， 它的实力还会得到提升，算得上是这古境里面极难对付的妖魔了。
……
古境内，秦七弦面前是一个黑乎乎臭烘烘的水潭， 水潭边长了一朵墨绿色的墨兜仙， 乃是八品灵草。
墨兜仙的样子有点儿像一串银铃， 此刻上面结了四朵墨绿色的铃铛花，被风一吹，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响。
她手腕上的水珠微微发热，给出了墨兜仙的价值提示。
墨兜仙，一朵可兑换八十积分。
在铃铛下方，有一条拇指粗细的水蛭， 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墨兜仙！”一女子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秦七弦眼神一凛，以她的神识强度， 居然没发现那几人是如何过来的，好像凭空出现， 直接传送过来的一般。
然而，她和公孙厄进来时后面仅剩下一人，其他人早该传送了才对，难不成，进入幻世古境后还会随机变幻位置？
在思考的同时，身后的攻击也已经到了，秦七弦身侧陡然飞出一张玲珑火网，直接挡住了那一刀的攻击，刀锋撞上火网刹那，整把刀直接消失，倒叫秦七弦愣了一瞬……
确实没想到外院的弟子实力会这么弱！
魂刀折断的弟子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他身边的女子是灵植师，立刻为男子疗伤，同时，又一人道：“原来是秦师姐，久仰久仰。”
“这里有四朵墨兜仙，刚好我们一人一份，不知师姐觉得如何？刚入古境，若是拼个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别人？”说话的男子缓缓上前，而他的右眼眼角处，则有一只米粒大小的金银刺尾毒蜂飞来飞去。
金银刺尾蜂毒性巨大，且有短暂的遁空能力，防不胜防。只是一旦刺出毒针，刺尾蜂也会死亡，而这种灵兽繁衍困难，一个御兽师通常只能养一两只，故而不到万不得已，御兽师不会轻易使出这杀手锏，只会拿出来吓唬人。
男子说话客气，见秦七弦没有立刻答应，还面露挣扎神色，接着道：“也对，师姐一人，想要赢过我们三人轻松至极，师姐拿三，我们拿一！”
女灵植师则皱眉道：“秦师姐也是灵植师？”她的本命灵植居然对秦七弦心生亲近，这就让她有点儿难受，明明想要攻击，却又有点儿束手束脚，仿佛受了灵植影响一般。
末了，她咬了下唇道：“你三我们一，我同意。”
剩下那个伤得不轻，狠狠呸了一口，“行！”
叮铃叮铃的声音越来越急，在铃音催促之下，三人明显心浮气躁，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噗”的一声响，有东西撞到了玲珑火网上，瞬间就烧成了灰。
秦七弦并不意外，这人嘴上说着让步的话，实际上准备了另外一只刺尾蜂搞偷袭，只不过他们大概没想到，她的神魂力量能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实际上，秦七弦自己都没想到。
她一直接触的都是神魂强大的东池宴，元神长期被他压制，故而并不清楚自己的识海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如今跟这群天骄一交手，忽然有一种大学生误入幼儿园参加期末考试的感觉……
男子眼角边飞舞的金银刺尾蜂陡然狂暴起来，朝着秦七弦冲了过去，男子面色大变想要阻止，却见金银刺尾蜂已瞬间遁空至秦七弦面前，再次撞上她周身的护体火焰……
男子目眦欲裂，他一共就两只金银刺尾蜂，本想着用一只麻痹秦七弦，损失一只去偷袭，哪晓得，刺尾蜂双双陨落，却没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身边两人明显有点儿惊讶，不是说好了吗？为何又突然出手了呢！
秦七弦直接丢出玲珑火网，一张网将三人同时罩住，随后网一拉，将三人悬空吊至空中，直接甩到了黑水潭上方。
黑水妖魔拿墨兜仙做饵引人修入局。
她也可以用人修钓鱼，就看谁先沉不住气？
……
云上，不少教习都关注着秦七弦。
罗监察眉头皱起，“她看出来了？玄阶的黑水妖魔，有了幻世古境的力量加持，就算是元婴后期的修士进去也容易被蒙骗，她居然识破了陷阱！”
“被放入古境的妖魔都没了理智，只剩下本能，这只妖魔，忍不了多久，而黑水妖魔一旦离开它的水潭显出真身……”
果不其然，很快，黑咕隆咚的水潭里就冒出一团墨绿色的水球，在它冒出来的瞬间，秦七弦的火焰就扑满了整个水潭……
这就堵住了黑水妖魔的退路。
小金乌不愧是排名靠前的天火，对付起水系的妖魔真是轻松至极。
很快，妖魔就化作了她水滴里的五十积分，而水潭边的墨兜仙是假的，吸血水蛭倒是真的，只不过这玩意儿攻击性不强，只是黑水妖魔身上的寄生虫，它养的蛊。烧死水蛭，也仅仅得了三点积分，于是此刻秦七弦的积分是五十三，暂列第七。
“秦师姐，饶命！”黑水潭幻象已破，三人这才明白刚才的墨兜仙是假的，而他们完全没看出来。
实力相差太大，他们完全没有半点儿反抗之力。
秦七弦抬起的手毫不犹豫地往下一抓，火网直接收拢，三声惨叫传来，网兜里瞬间什么都不剩下。
看到这一幕，云上有教习皱眉：“对面三名弟子都已毫无反抗之力，抬手灭杀，眉头都不皱一下，此女太过心狠手辣了！”
王教习头也不抬，直接道：“规矩是你们定的，现在又说别人心狠手辣？那不杀该怎么处理？放了，等他们后期报仇？还是说，一直捆在身边，随时给她一刀？”
“既然规矩都定了，就别在那假慈悲，要不一开始，就严禁自相残杀！”他其实对这规则不满，然而，当初发声的时候没几个人支持，现在跳出来说什么心狠手辣，简直贻笑大方。
这种方法如同养蛊，培育出来的天骄，实力固然强悍，能与妖魔争锋，可这样的人，还能算是人吗？
他不懂，隐隐觉得，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好似都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众生皆为棋子，而他，也只是一枚随时都会被舍弃的无名小卒。
罗监察沉着脸道：“少说两句。”
而就在这时，又有人道：“咦，御兽那小子神魂崩溃没了，但是另外两个，元神受损，魂力恰好跌落凝神境，直接被踢出了灵网！”
登入灵网有个魂力限制，那就是修士必须到达凝神期。一旦魂力消耗严重，就会出现魂力不支的情况，直接被踢出灵网。
这种，只需要养上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即是说，死掉的人只有那个御兽师，另外两个元神受损，休养一段时间即可。
王教习呵呵一笑：“这掌控力，简直绝了！”
他瞥向罗监察面前摆放的木头，一脸垂涎地道：“要不，直接放我这里？”
罗监察淡淡道：“等我赢了你的酒，便与在座诸位共饮。”
不少人都笑呵呵地捧场：“那我可等着了啊。”
“咦，这个裴一念，他在干吗？”
众人就发现裴一念居然在幻境里找到了一种矿石，然后，慢吞吞地将石头打磨成了一颗颗小圆球。
“这是想做暗器？”
“裴一念没有什么神魂类法宝吗？”
“他是丹师，肯定会有一尊灵器丹鼎以及神魂火焰。这个时候应该尽快去寻找适合的药草炼丹吧！”
丹修的战斗力往往不及其他修士，他们擅长的是炼丹，平时都围着炼丹炉打转，故而在这种秘境里，丹师一般都会跟其他人组队。
因为丹师的重要性，一般来说，历练的弟子不会主动击杀一个丹师。如果他手里有合适的丹药，很容易遇到愿意接纳他的强者。
至少，在前期，他比其他人安全得多。
然而裴一念没有炼丹，他就认认真真地磨珠子，磨完珠子后往前走了几步，低头，摘了一株药草。
又走几步，在墙壁缝隙里发现一株药草，再次摘下。
外面看的人都愣了。
“这人运气这么好的吗？”秘境里的人不清楚，以为他就是在一个地方走动，然实际上，幻世古境里的土地如涌动的流沙，随时都在变幻，即是说，地图并不固定，他这一步可能直接从秘境的东南走到西北边。
玄字院的教习则道：“我想起来了，这裴一念平时是有点儿神叨叨的，整日讲什么运气，手里随时拿几枚古钱，有时候是骰子，还会扔龟甲。”
“现在换石头了，难不成，真是什么气运宝珠？”
另一人道：“他是小玄界来的修士，那里的修士都喜欢算命！原以为天道气运如何测算，现在看来，还真有点儿意思。”
“光靠采草，他都已经有八十分了，直接排名第一。”
众人：“……”
别人辛辛苦苦地杀凶兽、除妖魔才攒了那么一点儿积分，这人倒好，一路捡分，真是……
人比人，气死个人！
第159章 蝴蝶
入古境前， 青鸾使就偷偷给秦七弦塞了张地图，并标出了地图上的天地灵物和难缠凶兽、妖魔的位置。
黑水妖魔就是其中之一，秦七弦提前了解了此妖魔的习性， 对于如何对付它十分清楚。
穿过黑水妖魔的地盘后就会遇到一片石林，在一处隐蔽的石头缝里会有一株七品的石根草， 也是比较好拿的积分。
秦七弦早就将地图背了下来，她很快就找到了地方，然而到了就发现缝隙中的石根草已经被人抢先一步摘走。
这位置十分隐蔽，石根草的特性便是能与周围石林相融，很难被发现，对方能将其带走， 神魂力量必定很强，十有八九是个灵植师。
莫非是天字院的灵植师？
秦七弦脑子里冒出几个名字，不管是谁， 肯定比之前那三人难对付得多。
小心一点儿准没错。
又往前走了几步， 就感觉头上有什么东西轻轻掠过， 影子有那么一瞬间落到她身上，让秦七弦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她抬头，看到了一只纯白的蝴蝶。
蝴蝶翩翩飞舞，越飞越低，最后在一块漆黑的石头上停下不动了。
她没能从蝴蝶身上看出任何异常，可这里是幻世古境， 出现蝴蝶本身就不正常， 一只普通的蝴蝶，不可能进入灵域之中……
但现在她神识看不出来不妥， 水滴也没显示出积分，就仿佛它真的是只普通不过的蝴蝶。
想了想， 秦七弦果断道：“系统，修炼通玄望气术。”
系统：“叮，环境不符，开启失败。”
秦七弦：“……”想开外挂作弊居然行不通，也对，这里是神魂域，并非真的肉身，体内并无施展通玄望气术所需的彩气，看不到也很正常。
只能暂时先不管它。
秦七弦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就发现那只白蝴蝶竟然不见了。
神识压根儿找不到蝴蝶的位置，秦七弦只能作罢。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就发现前方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支着一根石柱，其上有一个硕大的方形石台，石台上画了很多方格，好些格子里都站了一个人。
而众人头顶上方，则有一竿笔高悬空中，上方毛笔笔杆青绿，足有人粗，黑色笔尖上赫然停着刚才那只纯白蝴蝶。
下一刻，秦七弦感觉自己肩头一沉。好似有什么东西压住了她的肩。
她什么都看不见，然而直觉告诉她，现在停在她肩上的，便是那只蝶。
石灯们给的地图上并没有蝴蝶的介绍，也没有这么大一个方格盘，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七弦被一股力量推着往前走，很快，她也跟其他人一样站到了一个方格之中。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禁锢在了棋盘上，让她浑身沉重、动作迟缓，亦不能走出脚下的方格。
小金乌：“娘，我动不了了。”这次秦七弦不仅带了小金乌，还带了千翠紫藤，进入灵域前青鸾使还介绍了个袋子给她，一个拥有器灵的储物袋，现在就拴在她腰上！
里头还装了上千盏灯和一艘飞梭，现在，大家都在闹，全部都动不了！
就连飞梭都说好似陷在了淤泥里，越动越沉，根本飞不动。
它们明明在高阶的储物袋里，也受到了影响。
此刻，手上水滴微微发烫，秦七弦通过水滴立刻感知了方格上其他人的身份。
这是，排名前三十的人都到齐了？想必，他们也遇到了与她一样的情况。棋盘内无一人发声，安静得有些诡异。
有好几个人在动，只不过动作很细微，想必都想摆脱掌控，然而，控制的力量太强，拼尽全力，也只能扭扭头，或者动动手指。
这个时候，与其拼命挣扎浪费魂力，倒不如保持不动，省点儿力气。
秦七弦仔细观察了一下大家的站位，本想从中看出点儿什么，没想到神识扫到离得最近的那个人时，她就僵住了。
她站的位置在棋盘倒数第二排，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的就是目前排名第一的裴一念。
一个玄字院的丹师能拿第一，秦七弦在纵观全局之时，忍不住多看了裴一念一眼。
别人都站着，裴一念坐着，还不是打坐的姿势，显得坐姿极其散漫，伸出的那条长腿都超过了方格。
丹鼎被他拿出来当成了靠背，这会儿他背靠丹鼎，一手搭在膝上，一手随意放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几颗珠子。
秦七弦心跳骤然加快，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按珠子的手，只觉手上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她记忆里熟悉的样子。
按珠子的裴一念也突兀地停下了手中动作。
他侧过头，视线交汇刹那，他指尖发力，好似不小心将那颗珠子弹了出去，咕噜噜地滚到了秦七弦脚边。
是巧合，还是……
幻世古境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外界盯着，秦七弦心知自己作为灵箜的眼中钉，对方必定会全程守着她，故而，她现在不能做出任何引人怀疑的事。
仅凭这几颗珠子就认定裴一念是东池宴太过夸张，然而秦七弦心中有个声音在说：“一定是他。”
如果他是东池宴，他是如何来的，安全不安全？他是妖魔啊，竟然敢在天下书院的秘境里出现，外面还有那么多强者看着……
如果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裴一念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秦七弦迅速回忆花名册里对裴一念的介绍。
此人来自于小玄界，平时相信玄学气运，出门都要选个黄道吉日那种，随时会占卜，故而他玩几颗珠子倒是符合人设。
裴一念是炼丹师，在秘境里最好的方法就是跟强者组队，而她，恰好是个强者。所以，让裴一念跟自己一队应该也不违和。
秦七弦打定主意要护着裴一念，她不敢做出太多的肢体动作，也无法久久凝视他。
如何才能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认出他了呢？
东池宴按珠子不违和，她做什么，才能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东池宴？现在的她无法跟外界沟通，显然大家都不能互相交流。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一键修炼无量诀，可现在小金乌它们都动不了。
没人能打断她，真那么做了，恐怕会惹出不小的麻烦。
尤其现在大家都被困在棋盘上，她一个人不能表现得太过古怪。
秦七弦艰难坐下。
她的手指移到那颗珠子上，“啪”的往下一按。
东池宴以前最喜欢把丹药碾压成粉，她这么做，不知对方是何种反应？
……
“这秦七弦，竟然捏碎了裴一念的气运珠！”
“可能她觉得是暗器吧？”
“这棋盘到底是什么，为何给出的地图没有这东西？”有教习一脸诧异地问：“莫非改了，还是临时新增的？”
入幻世古境，前三天是考验大家的战斗能力，与凶兽、妖魔厮杀，夺取秘境内的天材地宝。
后三天，水珠可以抢夺之后，就是考验的人心和智慧，并非实力第一就真的能获得第一，在水珠可以被抢夺的情况下，第一名必定是众矢之的，很可能遭到所有弟子的截杀，总之实力、运气、手段缺一不可。
结果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被钉在了棋盘上，那到后面还有什么好抢的，辛辛苦苦杀个人抢几十个积分，不如出去砍几只凶兽呢。
不多时，副山长道：“这并非东圣安排，想必是幻世古境自身的考验。”
“幻世古境不是说每次进入都会体验各种各样的人生吗？怎会变成棋盘？而且古境里的魂力即将消散，这才被摄入灵域。”
“即将消散，也就是还没有彻底消失，想必古境力量无法支撑这么多人的人生幻境，所以就弄出了一张棋盘，也不知道，到底会考验些什么。”
又一人道：“我曾入过幻世古境，那只蝴蝶，应该就是古境境灵。”
“每个弟子在踏上棋盘前，都会看到一只蝴蝶！”
“古境境灵到底想干什么？”
“反正现在还未有动作，不如看看别处……”一人随意扫了一眼琉璃宝镜，随后道：“哟，五对一。”
以天字院管秋择为首的五个剑修，围住了一个空着手的女子。
王教习本在喝茶，看到这一幕后眉头皱起，他认出来了，这女子是跟秦七弦一块儿进来的剑修公孙厄。
这剑修，竟然手里连把剑都没有！
管秋择：“她就是你以前的剑奴？怎么连把剑都没有。”管秋择回头看了一眼跟班秦少白：“你不如她。”
秦少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明明心中不忿，却还是忍气吞声地答：“管师兄所言极是。”他并不打算多说，直接祭出自己的灵剑，转头看向公孙厄，冷声道：“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人。”
不知为何，秦少白觉得现在的公孙厄身上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魅力，尤其会吸引剑修，而恰好，他们五个都是剑修。
想起听说过的那些传言，他不得不出声提醒——公孙厄是秦七弦的人！
公孙厄：“谁说我没有剑？”
她语气平静，似乎被五个剑修包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管秋择呵呵一笑，“好，那就亮出你的剑！”秦七弦的人，没办法，收了钱要办事，只能先把人给踢出局。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控制好，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的人如一把绝世名剑，让人不舍折断。若能控制住力道，应该能留她一命。
公孙厄整个人神色一变，宛如利剑出窍，锋芒毕露。
同一时间，五人手中灵剑竟是纷纷震动，有些不受控制地挣扎起来！
秦少白作为外院弟子，实力是五人中最弱，飞剑直接脱手，落到了公孙厄手中。
公孙厄淡淡一笑：“看，这不就有了？”
剑出，剑气雪白如银炼，冷风扫过之处，寒霜遍地。
管秋择挥剑格挡，奈何手中剑不太听使唤，斩出的剑气自然弱了几分。两剑相撞，他倒是没吃亏，稳稳站住，而其余四人则明显狼狈许多，尤其是失了剑的秦少白，这会儿半边身子都结了一层冰。
秦少白哆嗦着道：“你，你，你结婴了？”
怎会如此！
他去到了天底下最好的修炼圣地，修为还在金丹中期，而留在渡川界、被灵霄门抛下的公孙厄，她，她竟然结婴了！
在场五人，仅有天字院的管秋择是元婴期！
公孙厄并不回答，再次出剑，而管秋择一边抵挡一边喊：“现在就分个你死我活并不理智，不如咱们好好谈谈，你也想为秦池赢得更多的资源吧？”
“哐”的一声响，管秋择被震退了半步。飞剑受到影响，让他的实力也大打折扣，“秦七弦必受针对，但你不一样，你我联手，杀入前三十，不，杀入前十不成问题！”
“明说我还有不少底牌，你我拼个两败俱伤，到时候就麻烦了，这里受伤恢复极为困难！”“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退！”
三声数完，管秋择的确收了剑，然而，公孙厄手中的剑却仍是直直往前飞出，刺在了管秋择手臂上。
公孙厄：“不是我控制的。”这是秦少白的本命剑，在关键时刻，秦少白拼尽全力催动飞剑顺势攻击了管秋择。
秦少白明显不想他们停下来联手。
管秋择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被剑划破的伤口，又扭头看了一眼还僵着的秦少白。
秦少白辩解道：“我早就控制不住我的剑了，公孙厄你刚刚分明是想趁管师兄收手要他的命。”
下一刻，秦少白感到自己一轻，仿佛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旋即看到血花冲天而起，仿佛一泓喷泉，视野之内尽是血色。
公孙厄冰冷的声音响起：“这才叫要你的命。”
直到此时，秦少白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拼命想要发出声音，“救我，救我……”然而，他已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最后的视线里，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具缓缓倒下的无头尸身！
管秋择蹙着眉头道：“好快的剑！”
她刚刚出其不意地控制了另外一个剑修的剑，用那柄剑，直接一剑削掉了秦少白的头。
被夺剑的剑修神情恍惚，“你，你的剑呢？”明明手中无剑，为何做到了万剑朝宗？
公孙厄：“我即是剑。”
幻境外，天字院教习猛地一拍桌子：“这样的剑修，为何没有收入书院，谁，谁去渡川界收的人！”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关长情？他是废物吗！这样好的苗子都不要，挑了秦少白那个废物！”
“赶紧派人，把公孙厄给我接过来！”
罗监察：“别吵，等幻境结束再说。”
他伸手一指，“蝴蝶出现了。”
一只蝴蝶悄然出现，恰好落在了地上的无头尸体上。
很快，公孙厄四人也出现在了棋盘上。
至此，棋盘上一共站了百人。
第160章 猜花
棋盘很大， 容纳百人后还有很多空位。
格子上的人分布凌乱，看不出任何阵型，好像就是随意乱站的一样。
秦七弦斜前方有个持长棍的男修， 水滴提示是天字院的弟子，这人离她最近。
她前排共有三人。
裴一念独自坐在后排最角落的位置， 他前后左右都是空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公孙厄也进来了，站在棋盘最前排的左侧角落，与她距离很远。
这时，停在毛笔上的纯白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悬在众人头顶上的毛笔迅速动了起来， 以天幕为画布，在空中绘出了一片繁花似锦、万紫千红的山谷。
蝴蝶发出了略显活泼的童音：“你们人修的心思太复杂了，不如， 我们来玩个简单的游戏吧？”
“我所在的这片山谷里， 有一朵是真的花， 只要找到真花，你们就赢了，赢了我就会放你们所有人离开，还会给猜到花的人丰厚的奖励。找不到的话……”蝴蝶扇了一下翅膀，悬在众人头上的毛笔就挪动了位置，在蝴蝶笑嘻嘻地数完十个数后， 毛笔晃悠悠地停在了一个方格上空。
那个格子里， 正站着一位女修。
毛笔化作一柄利剑，悍然落下！
庞大的剑意如气浪一般朝四面八方轰卷， 仅仅只是剑意的余威，都让四周的天地都好似出现了一瞬间的崩裂， 不少人斗志都仿佛被这一剑给击溃，变得脸色煞白、两股战战。
待到那冲击的力量彻底消失，大家就发现，毛笔下站着的女子已经瘫倒在地，她并没有受伤，只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以至于失魂落魄，久久没能缓神。
剑气的余威都让众人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位于正中心的女子，恐怕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死过一次，此后是涅槃重生、还是道心崩塌一蹶不振，就得看她的心智是否足够坚定了。
“这会儿还没开始呢，肯定不会真的死亡，大家别急，马上就开始了。”蝴蝶继续扇了扇翅膀，随着它翅膀扇动，山谷里一阵清风吹过，众人便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花香。
“交出你们身上的一件灵器，就能获得一次猜花的资格，若是不愿出灵器，或者没有灵器了……”小蝴蝶咯咯笑了几声，“你们都可以算做灵器哦。”
听得这话，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而秦七弦则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鼓囊囊的储物袋……
她带了一大堆别人觉得毫无用处的石灯！
蝴蝶：“好了，现在有没有人愿意交出一件灵器？”
没有任何人有动作。
蝴蝶便道：“那就……让青豪来选人。”头顶的笔缓缓动了起来，而这时，周洛铃用力抛出了一物。
那是一个砚台。
蝴蝶收走砚台，飞到周洛铃肩膀上，问，“快选花吧，你是自己选，还是让别人帮你挑？”
周洛铃发现她能说话了，她皱着眉问：“你这试炼，难不成就是赌运气？”
蝴蝶笑嘻嘻地道：“对呀，不行吗？”
“你是自己选，还是让别人帮你挑？”蝴蝶重复道，声音显得急促了几分。在催促时，它轻扇翅膀，周落铃便觉得一股凉风从脖颈处灌了进去，寒意传遍全身。
她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我，我运气一向不错，我，自己选。”
棋盘上的其他人都不能说话，但很明显，对于周洛铃的选择大家都不看好，好几个修士脸上都一脸怒容。
周落铃很紧张，努力想要保持镇定，用神识去打量那些花。
哪一朵才是真的呢？里面的花并不是一样的，品种繁多，姹紫嫣红，一眼看过去只觉眼花缭乱，然而这么多花里，真的花却只有一朵！
花香，对，刚刚她好像闻到了一阵花香？那是什么花的味道？
她又不是灵植师，根本分不清味道，周落铃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不是应该将机会让给灵植师才对？
周落铃：“可以让别人选吗？”
蝴蝶在她耳边道：“不可以。”
声音很轻，好似贴着她的脖子说话，让她浑身上下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三、二……”无奈之下，周落铃只能随意指了一朵花！
蝴蝶飞回笔尖，“猜错了。”
话音落下，头上的青豪笔开始缓缓移动，它在经过有人的格子时，阴影恰好投在底下修士的脸上，属于名副其实的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上方。
青豪笔的移动并没有规律，它一开始是在棋盘的最外侧，就在大家以为它会从外至内移动时，它又瞬移了个位置，眼看小蝴蝶倒数数字的速度慢了下来，笔移动的速度也变慢，它大概率会稳定在右上角的位置。
那一片地方人不少。
而这时，秦七弦注意到底下的修士有了动作。
大家都承受着压力，但并非完全不能动。就比如她，现在也能挪动脚步，只是行动迟缓、动起来比较费力。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就见一人在毛笔即将停住时猛地打出一拳，拳风将本来即将稳定的毛笔推向前方，而那一格底下的弟子大惊失色，也祭出了自己的灵器，狠狠击打在了毛笔上。
“停！”
蝴蝶喊完后，悬空的毛笔便不再动弹，底下站着的弟子原本还庆幸毛笔离自己尚有一段距离，哪晓得，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死亡的巨剑已经悬在了他头顶。
而此时，他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他目眦欲裂，充血的双眼恨恨地盯着那个将毛笔击打过来的修士，然而，除了死死盯着，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发不出一丝声音，也完全不能动弹，就仿佛一只蚂蚁，在即将落下的鞋底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悬在头顶的毛笔轰然落下——
古境外，一名教习沉着脸道：“他死了。”
“那里头哪朵是真花，你们谁能看出来？”
众人齐齐摇头，一位摘得了白露令使的灵植师道：“在我看来，都是真的。”
“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这百名天骄都这么稀里糊涂地陨落在幻世古境里。
“罗监察，东圣怎么说？”
罗监察沉默一瞬，道：“静观其变，古境残余力量本就不多，必有破局真法。”
一人道：“拼运气的话，没准，裴一念能给咱们个惊喜？”
“小玄界混子居多，当不得真，真能窥天地气运，为何从未出圣？”
“继续看吧，第二轮开始了。”
而这一次，依旧没人主动交出灵器。
棋盘上的众人只有周落铃能够讲话，她气愤地道：“你们不少人身上都有好几件灵器，为何一个都不舍得拿出来。”
境外，听得这话的石轩点了点头。
他是最清楚的，秦七弦那家伙兜里起码有上千的石灯，居然都不肯拿出来，委实有些奇怪。
古境内，秦七弦想开口说话，她想知道，交出去的灵器是什么下场！
她兜里的确有上千盏石灯，但石灯并没有认主，她其实并不能命令石灯们做什么，最重要的是，如果交出去后，器灵就湮灭了，那她也会有自己的私心。
灵器种类很多，慢慢养，总能养出灵智，她若是不出石灯的话，身上的灵器就只有暂未养出灵智的春风宴和一个炼丹炉。
这两个都能在灵域内显现，不过由于没有灵智，威力比之其他拥有灵智的器灵要差一些。
琴是无论如何不能交出去的。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仍坐在地上的裴一念，看着他靠着的那丹鼎，秦七弦想了想，抛出了炼丹炉。
蝴蝶：“哦，有了。”
蝴蝶重复了一遍在她所在的山谷中找花的话，接着落到了秦七弦肩上。
秦七弦感觉身体一沉，同时又发现，她能开口说话了，她立刻问：“灵器交给你了会怎样，赢了会还给我们吗？”
蝴蝶笑嘻嘻地说：“会被我吃掉哦。”它扇着翅膀，“你这灵器器灵都还没养出来，不好吃。可惜不能改规则了，不然还得添上一条，必须是有器灵的灵器！”
它听起来很懊恼：“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是啊，其他人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书院弟子随身携带没有器灵的灵器，若是其他地方的修士也就罢了，这可是书院的弟子——
蝴蝶又问：“是你选，还是别人选？”
秦七弦并无信心，因为，山谷里的花她都凝神细看过，却也没有任何把握。
她一会儿觉得，里面的花全是真的，一会儿又觉得，里面的花全都不是真的。
当初在初禾门地下，她可以通过汲取灵气来分辨真的藤蔓，然而这里是魂域，本身是没有灵气的，故而不管是汲灵，还是青木化灵都不能奏效……
清风吹过，秦七弦闻到了淡淡的花香，那应该是青荞叶的香气，山谷内的确有且仅有一棵青荞，可这个答案就是真的吗？
她不敢肯定，反而觉得有陷阱。
秦七弦的灵相是建木，她对自己的灵植造诣很有自信，她都分不出来，场内的灵植师恐怕也无法分辨，不如，另想他法。
回忆了一下花名册，秦七弦指定了场上一个契约了七彩蝶的御兽师。
七彩蝶，七品灵兽，天生喜欢授粉，实力也很强。
比起他们，七彩蝶分辨出真花的概率显然更大。
那御兽师果然召出了蝴蝶，然而，七彩蝶进入山谷后，竟是在花丛中转来转去，看得出它很兴奋，仿佛搓着手说：“哇，好多好多的花！”
猜花再次失败，而这一次，毛笔游走时，场上一片混乱。
所有人都在拼命攻击毛笔，试图让它远离自己的方格！
这样一来，毛笔好似没了自己的移动规律，反而是随着众人的攻击而飘动。
只是，它落到空格后就会瞬移或者加速，唯有落到有人的地方，速度才会变慢！
不少人都发现了这一规律。
很快，毛笔开始往实力低一些的修士头上移动。
秦七弦前方的修士长棍猛地横扫出去，将毛笔直接击向了最后排角落位置。
那地方四周空旷，唯有仍旧坐在地上的裴一念。
他还坐着！
他还是个丹师！
秦七弦面无表情，一颗心早已七上八下，跳到喉咙口时又仿佛被谁重重捏紧！她不敢想象，若是巨剑悬在了裴一念的头顶，她会怎样！
千钧一发之际，就见裴一念手中的珠子猛地往外一弹，叮的一声撞在了笔杆上，那即将悬在裴一念头顶的毛笔往侧挪动了一个位置，最终，停在了一个空格上！
这一局，没有死人！
场上所有人都看向了裴一念。
被众人一眨不眨地盯着，裴一念羞涩地笑了一下。他示意蝴蝶收走他的丹鼎，获得说话机会后，裴一念看着秦七弦：“秦七弦……”
清澈的眼里倒影着她的身影，裴一念凝视着秦七弦，不紧不慢地道：“麻烦将珠子扔回来。”
秦七弦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她捡起那颗石珠。她在上面摸到了淡淡的纹路——
就是，一朵简陋无比的花。
秦七弦的手倏地收紧，手里的石珠明明冰凉，却有温暖涌上心尖。
她笑了笑：“珠子你那还有不少，不如，这颗借我一用？”前面的修士也想说话，奈何，没有交出灵器的人，没有说话的资格。
裴一念微微皱眉，沉吟片刻后道：“好吧。天意如此，它归你了。”
他说完，似乎不太情愿让出那颗珠子，视线留连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
蝴蝶催促道：“你自己选，还是指定人选？”
众人就见他又抛起了珠子。最后，他指着一朵花道：“就这个吧。”
蝴蝶哈哈大笑：“又错了哦。”
希望再次破灭！
毛笔重新移动，底下的修士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控制毛笔走向。
最终，毛笔落在了公孙厄头上！
秦七弦心急如焚，就听身后的裴一念略带惊诧的声音响起，“怪哉，那剑修为何不出剑？以她的实力，将那毛笔击飞轻而易举。”
关心则乱，听得这话，秦七弦才反应过来。
公孙厄不是躲不过，而是不肯躲？
为什么？
难道……
她想硬接下这一剑？
公孙厄将自己炼成了剑，故而一直需要与强大的飞剑比拼来淬炼自身，然而最近一直呆在秦池，她根本没有磨剑、淬剑的机会。
现在，她想挑战那柄剑！
“轰”的一声巨响！
然而这一次，明显与前几次不同，众人听到了剑啸之声，气浪翻卷、狂风大作、声若惊雷！那一剑还未彻底落下之时，好似有银光冲天而起，主动迎向了空中的巨剑，双剑相撞、火花四溅。
棋盘上不少剑修的飞剑都齐齐嘶鸣，好似在为公孙厄呐喊助威！
等到尘烟散尽，众人就看到，巨剑劈下的那一格里，那个女修仍站在原地。
她浑身渗血，然气息犹存，始终屹立不倒。
境外，那剑道教习声嘶力竭地吼道：“这个弟子，我要了！”
剑圣胚子，非她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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