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VIP] 第 61 章
回到马车上, 岸晓给宋晏宁摇着蒲扇,轻声疑问道:“姑娘与江大人”
宋晏宁闻言默声,江昼的心意她知晓, 只是他们之间现在横贯着侯府的安安危大事, 若是向江昼坦白可宋晏宁多了一层顾虑,生怕江昼以为是她的蓄意接近。
方回到侯府, 玉嬷嬷就过来有些隐晦的道须得进宫一趟,宋晏宁一问才知, 原是宋苡月竟然滑胎了!
宋苡月是正月末怀孕的,现下也才跨入六月, 胎儿还没有完全长全, 按理说应当是稳稳当当的安着胎才是, 怎的就流产了。
府上的昭仪滑胎是天大的事, 便是陆瑜也得跟着进宫,为娘家的姑娘撑场面, 祈福诵上半日的经。
宋晏宁忙让人换了身象牙色的绡纱齐腰裙, 头钗低调些,跟着陆瑜一处马车往宫里赶了,一路上还隐隐能听得到邱氏啜泣哀嚎之声。
见二房这般,宋晏宁心情说不上多舒爽,宋速和宋苡月等人是罪有应得, 只是幼儿无罪。
宋晏宁暗自皱眉,前世她记得宋苡月的胎儿始终稳健,宋速入狱有受了刺激的可能, 但宋苡月本就是铁石心肠的人, 哪怕是二房的亲人,在荣华面前, 也都是可以随意抛弃之物,哪会因此而流产呢。
陆瑜倒是眉头的几丝愁容始终没消,宋晏宁用手拍了拍母亲,道;“母亲可是在忧虑大姐姐?”
陆瑜眼神还在出神思索,缓缓点头道:“自是为月儿惋惜的”还没分家,二房到底也是他们侯府方一份子,况且陆瑜觉着,宋苡月算是二房这些姑娘里,比较识数懂事的了。
旋即,陆瑜扯出一笑,侧头看着自家幺女,道:“索性执画带了两盘点心,声声现下快用些垫着肚子,又没吃午膳,等下忙得不可开交,怕是今日能用上晚膳也得等戍时了。”
还有另一个原因,方才临走时,宋竭近侍来留风堂通知,宋竭同宋晏舸还被叫去了宣明殿。
这总让陆瑜有些不安,他们定远侯府本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这几日各个大营对北乞而归的军将的安置也看到了。
都道“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那些将士为了家人能安定事农耕,享安宁之福,谁不是在战场是拼命厮杀?战事结束了,他们也合该能得安稳的职差,但是形势如此。
时家掌着大营辖权,这些军将现下编入大营若是没有个定远侯,怕是越发难捱。
今日他定远侯府若是为了保全自身而将兵权全卸,完全不管数万将士的安置事宜,来日还有何颜面享着侯府食邑,祭告先祖?
他们几道消息时便没用膳赶忙赶了过来,现下也是午时末,随着宫人的引路,很快便到了宋苡月的嘉庆宫,他们来时该处理的也都处理了,宋苡月人亦是醒了。
嘉庆宫今日有些格外的肃静,还没到大殿的阶前,就听闻声声的啜泣声,邱氏一听,哪还顾得了规矩,哭着跑进殿里。
皇后娘娘那边使来的女官巧云见几人进来,见礼道:“侯夫人安,县主安。”
旋即,巧云起身道:“劳各位主子舟车劳顿,切莫思虑伤身。按照往日的规矩,须得昭仪娘娘的娘家人去后殿抄写经书,诵经祈福,为小皇子小公主超度,待几日后,会将几位主子的经书一并送去相国寺”
邱氏哑着嗓子,有些急切问道:“这些都是合该的规矩,能否让我们现下进去看看昭仪娘娘。”
巧云闻言侧开了身子,叮嘱了几声:“昭仪娘娘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几位主子莫要过多叨扰,给昭仪娘娘说些宽心话便是”
宋晏宁跟在陆瑜身后,进入了內寝,一眼便见在香帐后头的宋苡月,面色苍白,带着个赤色绣石榴缠枝的抹额,格外惹人心疼,邱氏忙快步走了上去——
“月儿啊,我的月儿”邱氏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宋苡月拉着邱氏的手,有些虚弱的哑声唤道:“娘”
陆瑜见状也好受不到哪去,走上去宽慰道:“娘娘还年轻,修养阵子,孩子还会有的”
至于宋苡绮和宋苡熙几人也只暗暗的在后头摸着眼泪,他们二房,近来真是犯了太岁了。父亲如今入了监察司台,凶多吉少,而他们的仰仗,大姐姐又滑了胎,失了龙嗣,这不是彻底在圣上面前盛宠了吗
宋晏宁听着几人说这话,也跟着宽慰了几句,而后悄声站在了宋苡熙和宋苡绮身边,陡然,有丝丝几缕的气味入鼻。
宋晏宁眉头一皱,待细闻这时便消逝不见。
宋苡月分出神来,余光瞥见宋晏宁暗自在內寝里移步,像是在寻找什么,见人停在一处搁在妆奁后的屏风处,宋苡月眉心一跳,有些虚弱的轻咳一声,细声道:
“看五妹妹面色苍白,青果,去搬个凳子给县主坐着”言毕又是两声轻咳,面色更加摆了几分。
这下倒是将邱氏的目光吸引了过来,看了眼宋晏宁,一见就是不为自己的姐姐担忧的,来月儿的寝殿里竟也随意的走动,而不是安抚滑胎的姐姐,实在教养的难看。
陆瑜瞥见了邱氏面上划过的厌嫌,看着宋晏宁出声道:“是了,声声和三丫头四丫头都找个凳子歇下。”而后陆瑜转向青果,吩咐道:“办事妥帖些,让人多拿几根凳子,二夫人忧虑过重,让人坐着歇歇。”
宋苡月半垂着眉,不甚在意自己的贴身宫侍被人训了话,只就这半倚的姿势,始终打量着宋晏宁,企图在人面上看出什么不妥。
宋晏宁心下翻腾,面上不显,细声的歉意道:“大姐姐恕罪,劳姐姐挂念,方才我见这窗子撑得不严,想着过来将它扶稳当些”
闻言,几人看宋晏宁身后的那扇窗子,确实是撑得有些不大严实,宋苡月眉心一闪,眉头似是缓了缓。
邱氏闻言倒是面上的厌嫌稍缓,出声道:“不若夫人跟着几位丫头先去抄写经书,我同我苦命的月儿说会儿子贴心话”
陆瑜闻言也没甚在意邱氏今日越矩的吩咐,悲者为大。
待人走后,宋苡月又将青果青莲使了出去,邱氏想起青果今日来如意轩稍的信,四下看了看,才拉着宋苡月的手,问道:“月儿,可是有什么话要对为娘说?”
巧云快步走进嘉庆宫后殿,见前面的青莲端着几盏笔砚绕着小花园准备上台阶,巧云忙叫住人:“青莲。”
青莲闻声回头,见礼道:“巧云姑娘。”
巧云道:“可是给后殿的主子们准备的?”
青莲点头回道:“回巧云姑娘,正是。”
见殿外的几位嘉庆宫侍弄花草的宫女看过来,巧云转声道:“给我吧,正巧皇后娘娘说了些注意事宜,我去给几位主子提点两声。”
言毕从青莲手里接过了托盘,向台阶走去,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侧头看着这几位还在眼观鼻鼻观心的侍弄着花草。
巧云冷声威严道:“嘉庆宫悲痛,你们几人合该好好伺候好昭仪娘娘,怎的来了这照顾花草躲闲?”
几位小宫侍闻言手一抖,看着这位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忙道:“巧云姑娘恕罪,只是昭仪娘娘素来喜爱这绿萼牡丹,故我们几人才抽出时间”
等几人退下,巧云才敛了些严肃的神色,默声跨进殿内,见几位主子都在丫鬟的时候下净了手,焚了香,悄声将纸砚摆在了各个主子的桌上。
见宋晏宁由着丫鬟接过了笔砚,纤手拿着支狼毫舔着墨水,巧云凑近人脸侧,轻声道:“晏宁县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晏宁闻声抬头,见巧云装作若无起身的起身走了出去,宋晏宁了然的看了看斜前方坐着背对着她坐着的宋苡熙宋苡绮两姐妹,心下了然。
巧云出声道:“各位主子,殿里的香浓厚,久待怕是会有些不适,主子们稍后可以到后殿东侧的小花园稍作歇息”
闻言,宋晏宁亦是面上不显,捏着紫云狼毫写了起来,动作极快书了几张,过了两刻钟,宋晏宁看向身边的岸晓出声道:“这香熏得我有些头晕,我出去透些气。”
岸晓俯低身子道:“姑娘确实有些面色苍白,奴婢扶着姑娘出去”
宋晏宁拒绝道:“不了,我自个儿出去转转便行。”
闻言岸晓只好点点头。
宋晏宁跨出了外殿,径直往方才巧云说的反方向——西侧去了。
绕过两人高的假山和爬藤,果真见巧云同一名青衣的宫女站在小亭说着什么,宋晏宁走进,一见才知,竟是宋苡月身边的青莲!
宋晏宁面上的讶异还没有掩去,巧云和青莲就听着动静看了过来。看着人越发走进,巧云也没有避讳,熟稔的吩咐道:“近期还是好好伺候昭仪娘娘,其余事情暂且不用担忧。”
听了吩咐,青莲忙见礼称是,旋即看见宋晏宁,也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晏宁县主安。”
宋晏宁眉头微皱;“巧云姑娘,莫不是有何要事?”
巧云看着宋晏宁,心里想着皇后娘娘叮嘱的话,如实道:“晏宁县主,怕是侯府要有不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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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VIP] 第 62 章
宋晏宁眉头狠狠一颦, 有些不解忙问道:“巧云姑娘何意?”
巧云有些谨慎的看了看旁边,确认绝对安稳才细声道:“烦请县主凑近些。”
巧云见人拉近了些距离,也不卖关子, 细声道:“昭仪娘娘滑胎怕是顺势之为——”
宋晏宁骤然抬头, 道:“是人为?还是——”
宋晏宁自然觉着皇后做不出残害皇室子嗣之事。但今日她在宋苡月寝殿闻到的茴香的气味,定是有它的用处。
茴香是一味药, 但若是有孕的女子常熏用此香,便会造成滑胎之祸, 久放內寝,亦会造成不孕。
巧云石破天惊直言道:“自是人为, 只是这人是宋昭仪自己。”
宋晏宁眉心一跳, 心里的颤意陡然被放大扩散, 巧云接着道:“在昨日, 圣上去了嘉庆宫。”
嘉庆宫的西边种着好几株连理柏,树影绰绰, 这天就跟树荫一样酝酿着阴影, 铺天盖地。
见宋晏宁皱眉愣神,巧云也没再多说,皇后娘娘交代的也都说了,剩下的,全看他们侯府的造化了。
宋晏宁自然理会巧云言中之意。
圣上, 怕是要走上一世的老路了。
宋苡月若是诞下一个皇子,那他的母家就是定远侯府。若是宋苡月是一个不孕且没有依仗的宫妃,傅闻自然放心他们二房来作为临时的棋子。
剩下的宋晏宁自然也很容易便能猜到, 许是傅闻明里暗里表达了二房可飞黄腾达之意, 只是定远侯兵权在侧,他难以心安。而宋苡月本就是会揣测圣意的人, 为了荣华,怀胎六月也能舍弃,怕是最后还能嫁祸给别的宫妃,一举多得都不亏本买卖。
如宋晏宁所想,邱氏一听当即惊起,慌忙看了四侧,静悄悄的没什么意动,才惊慌道:“月儿!这可是大逆不道之事!”
宋苡月轻咳两声,忍着疼坐了起来,冷声道:“母亲,您难道不想我们二房有出头之日吗?”
虽宋苡月的面上还是极为苍白,但这张如烟雨般的柔和的面上多了些冷然,甚至是狠厉!让邱氏一时愣神,好一会儿不知说什么驳回女儿这句话。
老爷现下还在监察司台,安危难测;且月儿现在能做依仗的皇嗣也没了,侯府那帮吃人的,还想分家绝了二房的后路!
即便知晓处境艰难,邱氏还是不敢直接妄下决断,这是若是成了,他们是荣华富贵,可,可这,到底是大逆不道啊,日后如何去地下看宋家的列祖列宗?!
宋苡月看着邱氏面上的优柔寡断,伸手拽着邱氏拽着帕子有些轻颤的手,狠绝:“母亲想着旁人,旁人可想着我们?若是今日不上了圣上的船,莫说父亲了,便是你我都得丧命!”
邱氏闻言不置一词,他们现下已经知晓了圣上的打算了,而月儿也已经替他们做了选择,若是现下打退堂鼓,怕是圣上不会留着他们。
“圣上答应,会保父亲官途,会保我们荣华。”宋苡月看着邱氏有些松动的脸,接着道。
邱氏闻言,七分犹豫现下也变成了一分犹豫,九分的坚决,他们侯府不是想着分家吗,那就分,他们不仁,自然不能怪他们不义!
见状,宋苡月的笑意缓缓爬上脸颊,又恢复那柔和般的样子,细声道:“母亲能这样想便是最好的,我今日痛失孩子,父亲今日下狱,何尝不是他们侯府造成的?”
“若是我只是在普通人家,有了圣上的宠爱,大可以有个小皇子作为依仗,而不是得圣上忌惮,让我一辈子无儿无女。”宋苡月轻闭着眼,幽声说道。
“那娴妃,前些日子还诞下了小皇子。”邱氏有些不大确定道。
“那是虞太保本就没有手握兵权,没有威胁,且他虞闲幺女还是护国公府掌着中馈的,圣上对护国公府的都格外宽恕些。”
闻言邱氏也暗暗点头,若是他宋竭不把这兵权,她的月儿过得定然舒心。
日落西山,等陆瑜诵完祈福,宋晏宁忍着不适,上去搀着母亲起身。陆瑜没敢让人搀,就这湘云的手起来,有些站不稳的眩晕了一瞬,回神了才像宋晏宁看过来。
她都有些受不住,何况现下都没用午膳和晚膳的声声,面色果真苍白的不能看。
陆瑜拉着人的手,看向扶着宋晏宁的岸雨岸晓道:“快些扶好你们主子。”说罢看了看四周,终于有些不满的皱眉。
这二房的都不知溜到哪去了,且这嘉庆宫每一个有脸色的!这熏人的香到了申时便可以换下的,深深到现在也没了人影。
待陆瑜在到了內寝,见二房几人正坐在宋苡月床边的绣墩上用着点心呢,火气总算是忍不住冒了出来。
见陆瑜和宋晏宁走上前,邱氏的脸上果然浮现了几丝心虚之色,在后面观察着宋苡月和邱氏的宋晏宁自然将之纳入眼底。
宋晏宁气急冷笑,暗骂道,果然,今日这遭,全是他们二房的手笔。
宋苡月心里怕是还得意得紧,自己了结了胎儿,用孩子的性命和侯府上百口的命助他们自己奔前程,偏生这侯夫人还要傻傻的跪上两个时辰,为她死去的孩子抄经念佛!
陆瑜有些冷声道:“抄的那些个经文已经让人供着了,昭仪让身边的女侍留意些,倒是一并送去相国寺。”
不待宋苡月回话,宋晏宁出声道:“大姐姐,我闻着怎的有茴香的味道”
邱氏闻声一抖,宋苡月有些苍白的唇笑了笑:“怎会,五妹妹莫不是闻错了?”
邱氏放在膝上的手紧紧的捏着帕子,跟着出声道:“对,对,月儿滑胎,圣上怕有人要残害皇嗣,可是让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检查了即便嘉庆宫的一应用具,自然没有问题。”
看着宋晏宁眉目渐舒,不待邱氏再言,便听宋晏宁有些不确定道:“是吗?大姐姐恕罪,实在是晏宁整日泡在汤药里,格外敏感些——”
说罢宋晏宁走向屏风,直直看向宋苡月,像是确认一般,疑惑道:“我总觉着这味道像是从这这里传出来一般,不若我且剪些带出去,让外头的妇科圣手看看。”
宋苡月闻声微微起身,牵了痛处又是一皱眉,忙道:“不可。”
宋晏宁解释:“大姐姐,我确认是茴香无异,若是长久的放在內寝,怕是终身不孕,我听皇后娘娘派来的巧云女官所说,这七日还没过,小皇子的魂魄还在大姐姐身边呢,若是这殿里还放着冲撞胎儿之物,怕是会化作厉鬼——”
邱氏起身轻斥道:“住口,怎的神神叨叨的。”
陆瑜抬眼,嗤笑道:“我常年跟着母亲礼佛,自然也听过魂来魂返一事,二嫂可莫要不当真。”
见宋苡月有些颦了颦眉,宋晏宁冷笑,果真是心硬啊,便是这般也能无动于衷,果真是能翻手覆雨将上百人命拿来垫路的人。
回去路上,陆瑜简单用了几块点心,看着旁边干坐着的宋晏宁,拉过人的手,柔声问道:“可是累了。”
宋晏宁看着陆瑜柔和的眼神,嗫了嗫唇,最后也只闷闷的点点头,将头轻靠在陆瑜的肩上。
今日陆瑜衣衫上熏的是梨花香,淡淡的却又让人心情平定,宋晏宁鼻翼动了动轻轻嗅了嗅。
陆瑜笑着伸手点了点宋晏宁的脑袋,“看你这模样,莫不是心里有事?”陆瑜心下也不免有些失落,女儿长大了,有了许多她不知道的心事。
宋晏宁没回,转话头问道:“父兄现下出宫了吗?”
陆瑜有些惊讶,低头看靠在自己肩上的人道:“你怎的知道他们去宫里了?”
这是傅闻是私召,陆瑜也没让侯府其他人知晓,毕竟因着二房的事,侯府在风头浪尖呢。
宋晏宁没啃声,自然是巧云告诉她的。
索性陆瑜也每没过多在意,只道:“他们爷俩你还关心什么,现下怕是早在自个院里歇着了。”
宋晏宁心下格外纠葛,闻言也没啃声,只轻声道:“母亲,我们侯府,是不是”
陆瑜闻言眉头一闪,打断女儿道:“你年岁还小,侯府的事情有侯爷呢,你二伯所做之事谁也保不了,谁也不能保,不是我们没有情分,而是祖宗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侯爷手里”
宋晏宁皱眉,反驳道:“母亲,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今年十月就要及笄了。”
陆瑜抚了抚人的手道:“那也是小孩子,声声自该无忧无虑的,这些事大人该关心的事,家里有侯爷和行安两个男子汉顶着呢。”
宋晏宁没再开口,顿了顿,才幽幽出口:“母亲说二房所犯之事本就是违了规矩,谁也保不了,那若是圣上要保呢。”
宋晏宁察觉到捏着她的陆瑜手下一紧,仍看着陆瑜的眼睛,有些固执。陆瑜缓了缓,开口问道:“谁与你说的?”
凭借姑娘今日又是知晓了父兄去面圣,又是笃定傅闻会保二房,怎么可能是女儿自己察觉出来的。
宋晏宁微微垂眼,道:“是巧云姑娘说的。”
陆瑜惊道:“皇后娘娘?!”
宋晏宁点点头,接着说出让陆瑜震颤的话:“巧云姑娘还说,昨日圣上就去了嘉庆宫两个时辰,宋苡月就自己将胎儿堕了。”
见母亲因着讶异有些微微的张着嘴,愣神好几瞬,宋晏宁拉过人的臂膀,冷声道:“母亲,今日圣上就是要保下二房。”舍弃他们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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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VIP] 第 63 章
时值六月, 正是京都的雨季,这几日总是夏雷滚滚,早上看着阴云翻了过去, 漏出些阳光, 午歇起来又是雨势磅礴,风逐韧柳飘, 雨打菡萏瘦。
这几日炎热多雨,岸雨使着几个丫鬟将箱底的衣裳都常拿出来熏熏烘烘, 省得主子临时要穿的时候才知晓衣裳受了潮气。
宋晏宁由着人伺候穿了件樱草色缠枝莲花纹冰绡衣裳,才趿上鞋走到窗边, 看这瓢泼的大雨, 格外愁眉不展。
岸晓见姑娘忧虑的有些上火嘴干了, 只能宽慰道:“知道姑娘心急, 可怎么也不能出去淋雨不是?等放晴自是可以去邀江家姑娘”
也不知宋晏宁听没听进去,只囫囵的点了点头。
前日, 宋晏宁去逸清苑磨着宋晏舸许久才知道那日宣明殿发生了什么, 傅闻听了宋竭对于北乞军将的安置迫切,借口让宋竭全权接手相关事宜,让宋竭在散兵营和京都卫营中做出选择。
京都卫营掌京都十八卫和半数东大营,其手中之权可见一斑。而散兵营则是各州外编,或是犯军纪之人, 才打入散兵营,军长规管懈怠,人员散漫。
便是宋晏宁这不接触朝堂之事的闺中姑娘都知晓, 这散兵营和京都卫营孰轻孰重。若是让这些上阵杀敌的将士随意的安插在规矩懒怠, 纪律松懈的地方,宋家如何对得起万万将士?
这也是傅闻的厉害之处, 若是宋竭和宋家能识时务,自然可以揽下散兵营的筹建安置问题,若是宋竭要接手京都卫营,便是宋竭在向他揭示他的不臣之心!
长乐长公主留下的传闻很多,上能向先帝直言上谏,下能体恤民情,喜诗词爱制香,典范威仪。
护国公府中央,占地数亩的鸾镜湖便是长公主所起的名字,绿黛遥浮玉镜间,峰峦千叠水弯环。宋晏宁由着江矜身边的丫鬟弄月领着,顺着鸾镜湖走往护国公府东北侧的云雁阁,那正是江家大姑娘江悦的住处。
虞氏给江矜指派的丫鬟都是性子活泼的,只盼着能让江矜也活泼些,是以现下弄月也没闲住,遇着那朱瑾牡丹小园都要逮着话说:“前几日总是大雨,二夫人让前院的小厮架了些雨棚,才将这老祖宗喜爱的花毫发无伤的保存下来”
宋晏宁本就心情急切,闻言倒是真静下些心来揽了些景。二夫人便是虞氏,掌家素有机敏能干的贤名,这重瓣的橙黄朱瑾也被称为朱瑾牡丹,可不好种,本就是南方之物,现下在京都的院子里,更是要细心打理了。
弄月见晏宁县主身边的丫鬟开始有些搀扶着人,也知走了一盏茶时间了,贴心的放缓了些脚步。
临着朱瑾小园有一处月洞门,宋晏宁注意到方才从里面匆匆跨出一着蓝衣梳双丫的清秀丫鬟,心下有些疑惑,这护国公府的丫鬟,可都是着鹅黄色系的衣裳。
弄月见人留意看了几瞬,忙笑着解释道:“此处是凝月轩,都是留给后院的女眷亲戚客居的。”
宋晏宁道:“护国公府今日有客,既如此,我可会叨扰?”
弄月一笑:“县主放心,这里面住着的是虞家二姑娘呢,虞二姑娘在此小住是常有的事,公府上下都习惯了。”
宋晏宁倒是闻言有些微微颦眉,许是虞嫣与虞氏姑侄关系亲厚,而江老夫人因国公爷和长公主一事后,格外热闹,这才让虞嫣在国公府久居。
宋晏宁的心思在稍后之事上,也没注意旁边的岸雨面色有些变了变,旋即,岸雨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弄月,道:“此处是接着大姑娘的云雁阁吗,难怪都道几位姑娘关系深厚。”
弄月不在意的瞥了瞥手,“这东面确实是近着大姑娘的云雁阁和我家姑娘的寻春院呢,只是一开始虞二姑娘也是不打算住在此处呢”
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的弄月后头话音渐消,见这县主还在按在沉思,心上像是挂着事,她身边的丫鬟也没多在意,暗自吐了吐气,指着前面的半丈宽的鹅卵小路通向的月洞门,上头题字“云雁阁”,笑道:“县主辛苦,前面便是云雁阁了。”
里头江矜和江悦听见守院的丫鬟过来禀报,也知人是来了,江悦忙让身边的绛珠添些茶具,旁边捏着个香块的虞嫣闻言先不紧不慢的将之夹进了铜斗里,抬眼看时人已经到了宽庭的阶前。
见人一身妃色散花烟笼梅花绡纱裙,有些鲜艳的颜色称得来人有些娇艳,往日病白的面色也多了些气色,腕上带着对儿白玉梅花缠枝手镯,冰润的玉质称得人的越发纤白糯糯的似藕节,格外有些惹人眼。虞嫣见此暗自暗自挑了眉,起身见礼:“晏宁县主万安。”
旁边的江悦就熟稔许多,拉着人落座,夸道:“我就说,原是平日穿得太素了,今日倒是气色格外好,便是我一姑娘看着晏宁都有些面红。”
旁边的江矜难得开口道:“妃色格外适合晏宁姑娘。”
宋晏宁被夸得面热,道:“大姑娘谬赞,再夸我的尾巴可是要上天了。”
江悦又是咯咯的一串银铃笑声。
宋晏宁坐下闻着丝丝缕缕的香气,从前倒是少闻,当即好奇道:“这香倒是好闻,有些熟悉,也不知在何处闻过。”
江悦张口,没待出声便听虞嫣不紧不慢的回道:“县主不知属实正常,在护国公府倒是寻常了,这是长乐长公主所制的乐幽香。”
宋晏宁闻言倒是没多在意,接话道:“是我见识少了,听闻乐幽香是长公主所制,素有安神功效,丁香菖蒲各香料的各展其性,今日倒是见识了。”
虞嫣闻言倒是暗自抬眼看了两眼。
见气氛不对,江悦笑着插话道:“其实也是我们府内用着,老夫人数来喜爱此香熏衣物,大家就熟悉些。”
不待虞嫣再开口,一位蓝衣小丫头走进院里,几人一时看了过去。宋晏宁定睛一看,正是方才在凝月轩看到的蓝衣小丫鬟。
虞嫣未动,出声问道:“何事?怎的过来扰了姑娘们的雅兴?”
意莲闻言,暗自看了眼旁边妃色衣裙头挽百合髻的姑娘,回道:“会姑娘,方才世子那边来人了,将姑娘练的字送来,说是要见到姑娘一面”
闻言在庭中坐着的几人除了虞嫣外,均是一愣。
虞嫣倒是神色镇定,起身看着几人歉意道:“昨儿我见表哥休沐,将我这几日雨天闷在屋里临的字帖送去让表哥指正,今儿倒是有些快的批注好了,既如此,我倒是不能奉陪了。”
江悦最先反应过来,看了眼暗自思索的宋晏宁,笑了两声:“原是这样,那表妹快些回去,许是有什么要说呢。”
江悦笑容讪讪,坐下道:“二哥就是这个性子,往日我们这些妹子学业上有些什么不妥,也是较真得很”
宋晏宁闻言,笑了笑也跟着揭过道:“江大人学识颇丰,我倒是还羡慕江姐姐呢。”
江悦闻言笑咯咯回道:“令兄骁勇善战,文采亦是斐然,仔细莫让宋世子听到了。”说话间留意着旁边的江矜,果真见人眼光一闪,不等江悦回应,绛珠从院外走了进来。
绛珠道:“晏宁县主,方才世子身边的侍卫过来,说是上次的棋谱有缺漏,可否移步过去看看。”
江悦面露揶揄,停了手上摇的团扇,笑道:“今日我这院里这般热闹?”
宋晏宁面上一顿,这,去江昼院里会不会不合乎规矩?虽今日她是来护国公府是为江昼而来,但
江悦看见人顾虑,笑道:“二哥的清玉苑向来是隔了个前院做会客之用,便是女眷前去也是使得的。”
宋晏宁闻言亦是想起了江昼职权之故,在江昼还没正式接任受封公爷之前,便是护国公府的前院荒废着,亦是合该在江昼自个的院落里见客。
是以江昼的院落亦是扩建了数次,足够右丞的各级属官聚集商讨事宜。前院用了梨花木建造,平排连接苑内小湖一角。
见前面引路的长调径直绕过前院,宋晏宁脚步一顿,脚步不自觉的换了下来,旁边的长调察觉到,忙解释道:“方才鲁长史在前院翻查卷宗,丫鬟小厮还未来得及打扫呢,还烦请县主在步行至内院。”
闻言宋晏宁也并未说什么,旁边的岸雨搀着宋晏宁的手紧了紧,有些犹豫,但想到江世光风霁月的模样,顾虑又散了些。
见宋晏宁抬步往前走,亦是忙跟上。
宋晏宁垂眉,江昼身为护国公府的世子,现下已经是府内的当家人,其院里自然是一应紧着好的来,只是宋晏宁现下有些心跳如雷,无心看着绿珠绕湖和各色花草精匠之作。
这几日宋晏宁暗自思索许多,侯府现下已经是笼中困兽,二房已经上了傅闻的贼船,于侯府来说便是架在颈侧的刀已经扬起,她不得不做出些选择。
她想向江昼坦白,这几日大雨耽搁,反而让宋晏宁的想法越加坚定,哪怕江昼知晓她的蓄意接近,为此而厌恶她,她也要赌,但宋晏宁在赌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许是再赌江昼君子般的为人不会坐视不管,许是有些坏心肠的赌江昼对她的心思。
长调沉稳的一声打断宋晏宁的思绪,长调拱手道:“县主,到了。”
宋晏宁抬眼一看,眉心一跳,正是江昼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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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VIP] 第 64 章
许是主子个人喜好的原因, 清玉苑的青石板路一反路上的花团锦簇,多是些兰华君子之类,倒是双开的花黄梨木镂如意纹腊梅门前, 左右各摆放了不符这清雅之景的两株蓝田玉和迟兰, 这一时节,正是开得极好。
屋内的长幕端着卷宗出来, 见长调将人带来了,忙躬身见礼, 道:“晏宁县主安,主子正在屋里呢。”
宋晏宁点点头, 见几位侍卫都退出去了院外, 心下多了几丝安定, 也让旁边的丫鬟退了下去, 才轻提着裙摆拾级而上。
屋内,正坐在小案旁边煮茶的江昼听闻脚步声侧头, 见人缓缓走进来, 眼底似有什么渐渐消融,面上少了难以接近,让人更加发觉此人芝兰玉树。
宋晏宁无端呼吸一顿,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今日的江昼着一身象牙白色如意暗纹薄锦绣寒梅圆领袍,行坐端正, 身形修长,指骨纤长有力,看人摆弄着茶具也是赏心悦目。
江昼抬眼, 见面前盯着自己微微出神的姑娘, 唇角浮现几丝笑意,将茶盏搁置到人的面前, 笑道:“这是立夏得的春茶,尝尝。”
宋晏宁道谢,见面前的江昼垂眼安静的翻弄着,早已打好的腹稿一时之间却如鲠在喉,半个字也吐露不出。
江昼余光看着对面人哪纤白的指节绞着块粉色绢帕,有些被绞得皱巴巴的。
江昼开口道:“晏宁今日,可是有什么要与我说?”
宋晏宁被这开门见山的一问问得有些顿住,抬眼看着对面的公子,吐字道:“我”
江昼眼神微凝,有些不辩神色。
不等宋晏宁反应,江昼清润一笑,出声道:“不若我来说。”
看着面前惊讶都藏不住的姑娘,江昼敛了敛神色,看起来多了些冷淡,缓缓开口道:
“滁州祖孙,是家母身前的钱嬷嬷。而定远侯府的宋二爷所在的户部衙署里,有一唤阿善的聋哑人,她的妻子,正是三殿下府内的小丫鬟云珠,这云珠,是钱嬷嬷那传闻当年就溺水身亡死去的女儿。”
江昼言毕,一室静寂。
静到宋晏宁能听到案桌上小壶里水沸了的咕嘟声,听得见江昼书房从窗外传来的蝉鸣和风吹竹丛的沙沙声
骤然,江昼拉住宋晏宁案桌上捏着帕子微微颤动的双手。宋晏宁一惊!慌忙抬头,反应过来手腕上有力的禁锢感,有些应激的挣扎。
江昼缓了缓声音:“晏宁且说,所求为何?”
见宋晏宁惊吓,江昼缓了缓声音,带着些安抚之意,仿佛方才冷声肃面说出事实的人不是他。
宋晏宁没啃声。倒是江昼缓缓松了手,一阵衣料簌簌的声音响起,宋晏宁察觉面前的光影被挡住,有些惊慌失措的抬头,只见江昼径直转身,像是要直接走了出去。
宋晏宁忙撑着案桌起身,有些小心翼翼的唤道:“大人”
声音有些察觉得到的哽意。
江昼步子一顿,旋即继续向着案桌走去,拿了密信,回头递给了亦步亦趋跟着自己过来的小姑娘。
宋晏宁见江昼只是到案桌上拿了密件,心下才稍安,顿了顿,抬手接过,指间还带着几丝颤意。
江昼垂眸凝视着面前的人,眼底有化不开的墨色带着几分责怪,几分道不明的情绪。
江昼见人展开密件,才沉声道:“你可知,你那布局,漏洞百出,便是我知晓滁州祖孙,顺着便查到了你汀州的别庄,若你想防着的那人,细心些,早将你端了出去了。”
密件密密麻麻的写了宋晏宁如何转移滁州祖孙,又如何让白起将江昼引入局中,简单的一张宣纸,其上的字迹,现下却让宋晏宁觉着如有千斤重,更让宋晏宁觉着她施展的这些手段无处遁形
见宋晏宁垂着脑袋,手指无意识的捏紧信笺,指甲因用力也有些泛白,江昼歇了话头,等着人开口,有些无声的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宋晏宁才放了密信,缓缓抬头,看向江昼,眼眶有些红红的,但没掉眼泪,宋晏宁带这些哽意缓缓开口,“大人信我吗?”
江昼未出声,但宋晏宁没敢看江昼的眼睛,所以,没见到人眼底的几丝坚定。见江昼没啃声,宋晏宁的心再次沉了沉,侯府现境,只有江昼能解。
宋晏宁垂眼细声道:“侯府刀架颈侧,我只能这般做。我并非有意利用大人”
江昼抬手,接过宋晏宁手中快握不住的绢帕,凑近了些将宋晏宁面上的泪拭掉,“那声声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滁州祖孙的,又是如何笃定圣上就这般容不下侯府。”
现下傅闻却有忌惮之意,但面前这个看似柔弱娇气的姑娘,可是在三月就将滁州祖孙说服,转移到汀州,而定远侯大战得胜,可是在五月,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钱嬷嬷带着孙子能藏身偏僻的边陲小州,定是每日小心谨慎的,轻易不信谁,怎的就信了她这个闺中姑娘,甘愿放弃安稳藏身的滁州大水村,去了汀州。
宋晏宁顿住,方才江昼抬手擦过她面颊的冷香似还逗留在鼻尖,本是冷冷的看着不近人情,宋晏宁却好像见到了上一世的景象,初见便是江昼从高头大马上翻身下来。
而彼时的宋晏宁正被官差狠踹一脚而扑在地上,宋晏宁只能看得见来人衣摆绣了腾云而起的白泽,便是在雨后被来往行人踩的越发脏污的地上,也纤尘不染。
宋晏宁头顶响起一阵清冷好听的声音,只听他道:“这些是定远侯府的家眷?”
其实家眷也就宋晏宁一位府内姑娘和一众丫鬟罢了,所幸二姐姐出嫁禹州,祖母先帝受封在身,于相国寺受软禁之苦。
小吏有些谄笑的声音响起:“是啊,小的正准备将这些罪臣女眷一并发买处置——”
好听的声音再次打断,听出隐隐的不悦:“圣上圣昭未下,你们倒是会揣测人心,提前就将人处置了。”
小吏闻言像是愣了愣,才明白来人的话中之意,忙告罪道:“右丞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亦是听着上头吩咐”
扑在地上起不来的宋晏宁费力的挣了挣眼,右丞,原来是那传闻中的天之骄子。
不待宋晏宁反应,因无力而有些看不清人的模样,宋晏宁却清晰的看见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有些冷竹香,闻起来冷淡淡的。
而那只手却拉住了宋晏宁臂膀,格外有力的将她搀了起来。
宋晏宁昏晕而有些视力模糊,现下想努力看清面前的人,只见这位右丞接过侍从递来的剑,在宋晏宁惊恐的眼神下,将她束绑于身前的双手解开。
江昼抬眼,声音冷冷道:“在圣昭未下之前,谁敢处置?”
宋晏宁忙拉下塞堵在嘴里的麻布,顾不得嘴角被拉扯的疼意,也忘了男女该有的大防之意,忙伸手拉住人的袖边,干哑着嗓子道:“大人,求您,也救救她们”
江昼闻言,果真抬眼见旁边被困在一边的宋晏宁的三个丫鬟,冷声道:“这几人也一并带走。”而那时,执月已经不知所踪。
宋晏宁思绪缓缓回神,见江昼还在耐心的等着她说出,好像只要她说出难言之隐,他亦如上一世一般,虽是傅闻的亲侄,还是毫不犹豫的对众人避之不及的侯府伸出援手。
宋晏宁轻轻吐了口气,喉头梗着的酸意才缓缓退去,宋晏宁看着江昼那漆如点墨的眼,轻声道:“因为,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但又不是梦。”
“梦里父兄大捷,凯旋而归,人声鼎沸,鲜花载满长京大街,可是——”宋晏宁一顿,有些止不住的滚了泪,哽声道:“圣上忌惮侯府兵权,联合宋速和时家,藏了反叛的罪证,侯府满门含冤入狱,兄长流放,母亲和父亲下了昭狱!”
察觉到宋晏宁轻颤,江昼指间动了动,抬手扶住人,轻声安抚:“我在。”
昭狱不同大狱,昭狱直属皇室宗亲,更是直属圣上,宗室犯重大过错者,自然关入昭狱,便是大理寺和江昼的监察司台,亦是无权干涉!
谁料原本江昼的冷静在听到下一句骤然而失——“我找了这些人,是因为长乐长公主,身死存疑。”
江昼瞳孔一颤,看见宋晏宁眼底闪过几丝有些不忍,沉声道:“你且说清楚。”
宋晏宁抬眼,看江昼面色紧绷,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又有几丝难怪如此,宋晏宁继续道:“钱嬷嬷费劲心机,先后让独女和自己诈死,定是十分怕上头的人。”
至于江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上头能是什么人?
江昼手上似卸了力,宋晏宁目光下垂,见江昼那修长好看的双手,现下格外紧握,复又狠狠的捏了指骨,江昼冷声道:“你可知,那云珠在入护国公府之前险些在长京大街遇害,那兵器,就是北乞的回旋戬,上头还有万青图腾——”
宋晏宁抬眼,有些茫然,“大人难道不信侯府?”手指挣了挣,终是抬手拉着人的袖摆,亦如上一世初见那般,动作小心翼翼,确是心底的恳求和害怕。
宋晏宁眨眨眼,上一世是江昼自己探查出来的,而现下,却是她在江昼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步步的将人引入局中,绞入这漩涡。而傅闻,至少现下还是对江昼信任、关切的好舅舅。
想到这,感觉一股骤然而失的情绪如同攀爬的藤蔓一般,顺着她有些疲软的小腿爬满全身,宋晏宁晃了晃,有些站不住。
江昼垂眼:“侯府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我从未不信。”
这话像是安抚了宋晏宁,宋晏宁喃声道:“那大人”
江昼出声,却并未回答,沉声道:“钱嬷嬷接来我院里,汀州别院你的地契,买卖合契均一清二楚,你可想过你沾手这件事的后果?”
宋晏宁自然清楚,若是被傅闻知晓她碰了那年的那件密辛,那不简单单的将侯府下昭狱,怕是早百余人活口亦不想留。
想到此,宋晏宁心下狠颤,是她疏忽了,一心想保全侯府,却不知那人地位本就只手遮天,若是让傅闻察觉到钱嬷嬷假死,怕用不了两日,她也被抖落的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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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出自《诗经·大雅·卷阿》
第65章 [VIP] 第 65 章
江昼目光沉沉, 垂开眼道:“我会探查钱嬷嬷一事,若此事——”江昼一顿,像是有些不愿开口说出那件事, 只道:“我会尽我所能, 哪怕只是为了忠臣之心,壮夫之节, 我亦不会放任不管。”
宋晏宁眼睛发红,听闻江昼所言, 倏尔抬头,只见江昼径直往案桌便走去, 这次宋晏宁并未跟上, 方才的欣喜过后, 现下是一阵松怔, 有些不知名的沮丧,却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之间又静寂了下来, 窗外竹林被湖风带起来的沙沙声, 复又清晰的传入室内,看着江昼那背过身的背影,身长玉立,此刻却显得有些寂寥。
宋晏宁脚尖往前挪了挪,想走过去说话, 她还有父兄和母亲,而江昼,就只有他自己了。
旋即,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宋晏宁回头,跟来到门口的长调撞了个照面。
长调见到屋内的情形一愣, 这晏宁县主泪眼婆娑的站在屋中,主子却在案桌旁边负手,看着窗外,背影也称的人有些冷硬,一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见宋晏宁看过来,长调拱了手,心下想着还是将东西带出去,怕两位主子有些矛盾了。
长调一转身,倒是江昼回头开口,冷淡淡的:“出去作甚,拿进来。”
宋晏宁闻声目光下移,果真见长调手中拿着一吉祥如意纹腊梅缠枝的锦盒。
长调忙道了一声是,闭息凝神,将锦盒端端正正的放在案桌上,再次向宋晏宁一拱手才道:“属下告退。”
就在宋晏宁以为江昼不会说什么的时候,江昼回头,看了眼在一边站着的宋晏宁,虽是鲜艳的衣裙但是宋晏宁这般泪眼婆娑,规规矩矩的站在一处,透露些小心翼翼和自责的模样,江昼见此目光闪了闪。
听见旁边的动静,宋晏宁看向江昼,只见江昼伸手拿起了那只锦盒,走到宋晏宁面前,沉声道:“今早下人收捡库房的时候看到的,你若是——”
不待江昼言毕,宋晏宁伸手接过,手指无意识的扣了扣边缘。
江昼心下轻叹一口气:“你莫要多想。”江昼软了些声音,“我并未想到你所知道的密辛与我亲人有关,自是一时难以接受,并未怪你。”
宋晏宁闻言轻声嗯了一声。至于这件密辛,哪怕是上一世的宋晏宁,也并未完全的知晓就是因果如何,只知长乐长公主之死,有傅闻的手笔。而傅闻,对失恃失怙的江昼多了许多偏爱,哪怕是愧疚,哪怕是仅剩的一些良心。
回去路上,岸雨和岸晓见宋晏宁即便是洗了脸,还有些像兔子一般红红的眼,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问,又怕伤了宋晏宁的心。
可看姐儿这般,莫不是受了江大人的欺负,岸雨想了想,斟酌了言语,问道:“姑娘,可是方才在书房,江大人”
岸雨话音一落,还抱着那吉祥如意缠枝腊梅锦盒的宋晏宁回神,沮丧道:“不是,是我欺负江大人了。”
话音一落,两位姑娘如雷炸耳,对视一眼,岸晓道:“姑,姑娘何意?”
宋晏宁不再啃声,将那盒子放在一边小塌上,抱着双膝,想寻求一丝安全感。
确实是她欺负江大人了,且江昼他这般好。
回到內寝,见宋晏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岸雨只伶俐的下去端了盆热水,明日便是十五去老夫人院里请安,要是明日眼睛还红肿肿着,难免让外人看出端倪。
宋晏宁回来见到案桌上的信笺,也想起来正事,忙问留在阁里的执画执月两人:“这是六殿下那边送来的。”
执月闻声抬头,放下手上扭着的帕子,道:“正是呢姑娘,早上姑娘出去方一会儿,六殿下就来拜访侯爷,好像是六殿下身边叫诸影的侍卫将信送来的,听闻姑娘去了护国公府,还有些可惜呢。”
宋晏宁闻言点点头,问道:“你可打听了六殿下今日来拜访父亲,可是为了北乞军将的安置事宜?”
宋晏宁在进宫的前一日,找了傅陵帮忙,原以为来得及,只是她也没料到,翌日父兄就被召入了宣明殿,且父亲将军将的安置事宜揽了过来,就没有回头路了。
从傅闻去了嘉庆宫向宋苡月表达了对侯府的忌惮,从宋苡月狠下心来亲手将腹中胎儿的胎儿打了之后,一切都来不及了,矢在弦上,不可不发。
执月闻声道:“奴婢方才在大厨房撞见了世子爷身边的纪平,方要套话,纪平就摆手说,世子说了,要是姑娘想知道,自个去逸清苑问去。”
宋晏宁手上拿着粉彩荷花小调羹喝药的手一顿,将苦药吞了进去,闷声道:“不去。”
岸晓见方才姑娘拿在手里,却始终也不打开的盒子,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问道:“姑娘,这锦盒可要帮忙收起来?”
宋晏宁闻言抬头,眼光闪了闪,轻声道:“这件不用收拾,你们且先去收拾其他的。”
宋晏宁搁了药碗起身,像是才察觉浑身酸酸涨涨的,又吩咐人烧水准备沐浴。
见人都下去准备沐浴事宜,宋晏宁转身去內寝换衣裙的脚步一顿,折回去将那锦盒拿起,“啪嗒”一声,一只玉镯浮现了出来。
宋晏宁面上难掩讶异,和田藕粉玉,产自昆仑一带,比之玄玉更加珍贵难求,这只玉镯粉色之均匀,可称为桃花玉,怕是整个大靖都难以找出第二只。
宋晏宁想起早些年,二哥哥也是在昆仑一带着了一块藕粉玉料,挑最好的给祖母和大伯母做了对儿耳坠,其余便劈了两个手镯,二姐姐和她一人一只,那只粉色不够均匀,却也是可以做压箱底的首饰了。
宋晏宁抬手将腕上带着的那对儿白玉梅花缠枝手镯褪了下来,拿起锦盒里的那只桃花玉戴了起来,玉质温润粉嫩,宋晏宁的肤色本就带着些娇养得过分的白嫩,这玉越发称的人皓腕一握,玉指纤纤嫩剥葱。
听闻外欧传来动静,宋晏宁伸手将玉镯褪下,方要放去妆奁里,手伸到一般边愣住,还是走了几步将它放到床帐的枕边,妥善放好
湖洗楼的小二笑呵呵的身后接过丫鬟递来的帖子,看了看帖子其上的隔间,耐不住好奇的看了看这丫鬟旁边的姑娘
——只是带着帷帽,朦朦胧胧的,只见是个身形姣好的女子,小二暗叹一声可惜,心里如是想,还是手脚麻利的将人请上了楼上的隔间。
小二回头再看了看这姑娘,谁料一头撞了个人,一身酒味,小二忙回头,一见来人,忙连连告罪:“爷,对不住,恕罪恕罪”
时旭同眼冒不满,仗着站在上一级台阶上,揪住这小二的葛布衣襟,烦郁道:“没长眼睛不若剜了去,敢径直往你爷身上撞!”
小二脖子一缩佚䅿,不知是怕的还是被他的酒气熏的,嘴上的告饶不停。
旁边跟着等着带路的丫鬟瑟缩了一下,带着自家姑娘往后退了几步,回到了台阶下,免得厮打起来,最后还摔在自家姑娘身上。
湖洗楼的掌柜是位有些心宽体胖的,面色红润,看着颇为和善。听了动静忙出声道:
“哎呦,原来是时公子,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而后看向小二斥道:“眼睛丢哪犄角旮旯了,什么人你都敢往上撞!今日是时公子宽宏大量,只训你两句,你要是换个严厉些的主,腿脚也不要要了!”
时旭同被带了高帽,也拉不下脸来计较。正巧旁边跟着时旭同来的小厮忙道:“公子,公主怕是快到了。”
这位主,要是不到门口毕恭毕敬的迎接,怕是有得苦头吃。
时旭同挥了挥,将连连告罪的小二踹到一边,一脸宽宏大量道:“今日本公子事忙,懒得计较,若是下次还冲撞了小爷,定给你长长记性!”
时旭同酒意上头,有些站不稳,哼哧哼哧下楼,路过那带着帷帽的姑娘,倒是多看了两眼,身影熟悉,旁边的丫鬟也是好像在哪见过,但想不起来。
带着帷帽的女子见人毫无礼节的盯着看,虽隔着帷帽,时旭同见不到她的面容,但也有些嫌恶的往后撤了两步。
时旭同不满的啧了一声,方要上前又在小厮又一次的催促中拐了脚步,自然是正事要紧。
掌柜接过小二手里的帖子,对着两人笑道:“耽搁姑娘正事了,让三喜丫头快些引姑娘上去。”
旁边的丫鬟点点头,没说什么,两人都有些神秘的很。
不等三喜将人送到门前,那隔间的里出来一男子,面色白白的,不见胡须,湖洗楼京都第一食楼,见得人多了,自然知道这人怕是就是宫里的人。
全禄开门见人来了,面上带着殷勤的笑意,“姑娘来了,里边请,主子在里头等着呢。”
三喜止步,见带着帷帽的姑娘点点头,便无声的告辞。
湖洗楼的隔间隐蔽性极好,每处隔间都是不同花种的如意雕花缠枝双开扇门,全禄推开门,躬身道:“姑娘,里面请。”
等小丫鬟也跟着进去,才进屋关上了门。
屋里,程妩掀了帷帽,露出那张明艳的脸,看着前面坐着看似潇洒悠闲的人,勾唇笑道:“五殿下,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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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VIP] 第 66 章
傅消唇角笑了笑, 回道:“程姑娘。”
全禄眼观鼻鼻观心,躬身为程妩添了盏茶,便退回旁边。
傅消神色如常, 望着这楼下商贩, 汲汲营营,为了那几个铜板早出晚归, 但有的人生来就居高位,生来便拥握别人一辈子都追求不到的权势, 血统。
傅消看着面前的程家大姑娘,眼底闪过几丝幽色, 笑道:“程姑娘差人递信过来, 我险些还未认出。”
程妩抿唇, 却看着街道两边增了两倍的护军防备说道:“听说七月初一那日, 乞伏东胡的皇室便前来大靖朝贡了。”
傅消顺着人说道:“不怪戒备森严些,乞伏与大靖前前后后纠缠百年, 圣上自然怕出些什么岔子。”
程妩看了眼人的侧脸道:“殿下近日, 倒是与定远侯府走的有些近。”
傅消闻言一笑,眼底有些暗芒:“程姑娘所言何意?”
程妩道:“殿下莫要误会,也只是我家丫鬟偶然遇见全公公常在这湖洗楼买那糕点往平宁街去,而那晏宁县主也极爱这湖洗楼的荷花酥,是以才这般猜测。”
傅消勾唇一笑, 有些冷,道:“是吗?”
不等程妩作何反应,傅消回道:“不过程姑娘所言极是, 正是某送予县主的。”
程妩闻言心舒一笑, “殿下,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殿下所求,我可以帮殿下。”
傅消道:“哦?程姑娘觉得,我所求何事?”
程妩道:“殿下那日在清荷宴不是有意接近晏宁县主?既殿下意属晏宁县主,我自会帮助殿下。”
傅消目光愣了下来,半眯着眼,道:“程姑娘所言倒是有趣,不知该如何帮啊?”
程妩心思扭转,不待开口,便听闻外头传来几声格外响动的动静,程妩适时噤声。而后,隔壁屋子像是进入了人——
几人都熟悉的女声惊诧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似是那边几人都忘记了关窗,声音时断时续的传来。
时旭同酒劲上头,有些头昏脑涨的,只慢吞吞的回道:“表妹息怒,这宋晏宁同江昼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纯安烦闷道:“天天不是喝花酒就是赌博,怎的你安插的人这般没用,连清玉苑也去不得!”
时旭同被骂了一路也恼了,翻了白眼道:“表妹即嫌弃,怎么不自己安插人进去,那护国公府本就是铜墙铁壁,更遑论江昼的书房,能找到个外院洒扫的就不错了”
程妩闻言眉心一跳,这不是,纯安吗?这是,胆大包天,在护国公府安插了人手啊。
傅消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瞥了眼暗自思索的程妩,依照这程家大姑娘对江世子的痴迷程度,怕是早出去就将此事告诉江家了。
一位皇宫公主,敢在朝中众臣家中安插眼线,说得轻巧些,只是纯安没脑子。偏偏傅闻知晓了,怕定会将纯安背后的时家算上了,时家有胆子在傅闻信任的亲侄院里安插奸细,还有什么不敢的?
傅消暗自一笑,纯安这蠢货,真是会给时家找事啊。不过,定远侯府,怕是难翻身了,如此,这颗棋子便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了。
傅消猜的不错,程妩回去就去了花厅。江蓠正巧招呼着人布膳,见程妩跨了进来,眼底闪过几丝讶异,招呼人道:“大姑娘来了,先坐会儿,侯爷和几道不消片刻就过来了。”
江蓠旁边的大丫鬟召意面上也闪过几丝诧异,忙吩咐丫鬟伺候程妩净手。
无他,只是武安侯阖府皆知,大姑娘除了初一十五和逢年过节,基本上从不与家中一起用膳,都在自个的院子里,平日甚至连人也见不着。
武安侯一进来见到程妩,面上一喜,笑道:“妩姐儿来了。”
后面的程几道似是被训过,面上带这些不服输的恼意,见到程妩也乖乖的唤了声“阿姐”。
程几道今日被武安侯训了好几次,恼着不愿说话,只有江蓠对程妩时不时的关心几句,偏偏程妩回应的冷淡,也渐渐歇了下来了。
饭后,程几道规矩的跟江蓠见了礼,闷声不吭转身就走,武安侯见状佯装骂道:“这混小子,每日逗鸟赏花,不思进取,还说不得了?”
江蓠拉了人,轻声道:“侯爷。”
武安侯哼了哼。
程妩追上程几道,看着人的背影唤道:“程弟。”程几道回头:“阿姐?”
程妩理了理方才急忙追认走得有些凌乱的珠花,笑道:“我有事同你说。”
程几道微微凝眉,有些疑惑,只见程妩身边的绿珠拿出一张信笺。程几道见状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只听程妩道:“你且多跑一趟,将它交给江世子。”
见程几道面露拒绝,程妩笑道:“你放心,不是什么让你为难的事,你且看看上面的内容,十万火急,我一女眷见江世子诸多不便。”
程几道不放心,皱着眉将信展开,果真不是什么抒情的小诗,而是十万火急的事,程几道眉头一紧,道:“稍后我也要去护国公府,我定会亲自交到表兄的手上。”
暮色四合,澄波澹澹芙蓉发,绿岸参参杨柳垂,今日不仅是雷神的诞辰,亦是荷花的生日。晚间宋苡岫得空来宋晏宁的姬云阁,邀宋晏宁一处去拜荷花仙子。见宋晏宁恹恹的还有些惊讶。
宋苡岫将手上的绣的荷花帕子递给宋晏宁,道:“今早就听丫鬟说你去了护国公府,怎的现下精神都没了?”
宋晏宁摇摇头,看样子有些不大愿意说,宋苡月也没多强求多问,笑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荷花自古便是花中君子,今日可是荷花的生日,怎能不去拜一拜?”
宋晏宁笑着应声,身边的执画几人有眼力的忙下去备清酒之类,就摆在姬云阁的小亭里。荷花相貌清丽娇美,品性洁净不染,姑娘家给荷花过生辰,求的也是赐予姑娘家荷花的品性。
宋晏宁思绪杂乱,只暗自把玩着宋苡岫递来的荷花帕子,道:“二姐姐的帕子绣的栩栩如生,竟是越来越好了。”
闻言,宋苡岫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一笑,“七月初一便是乞伏来京都朝贺的日子,长春侯一家也暂时先入了京都,上次见傅公子的主母有些满意我这绣活,我便想着要不要绣些绣品送过去。”
宋晏宁道:“自是可以,只是乞巧节也到了,不若二姐姐等到乞巧节在将绣活给人送过去,也算有个名头。再且,二姐姐还要修补自个儿的嫁衣,可得仔细眼睛。”
闻言宋苡岫也反应过来,绣好嫁衣才是正事,若是时不时的做些绣花给人送过去,到像上赶着似儿的,左右嫁入门楣横绣直绣都行。
宋苡岫正想着,见宋晏宁身后倒了盏茶,视线倒是被宋晏宁手上的粉色玉镯给吸引了去,姐妹俩没什么艳羡之说,宋苡岫当即问道:
“你这粉玉成色竟这般好,早前就听闻这玉若是偏了桃粉,便是桃花玉了。”
闻声宋晏宁搁下茶盏,摸索着打量一番,轻声道:“丞相大人送予我的。”
宋苡岫一惊,手拐到方斟好茶的瓷盏,溅出几滴,也没人管,宋苡岫用锦帕捂着有些压抑而微张的嘴,问道:“江世子?!”
宋晏宁点点头,没啃声。
宋苡岫说了亲,自开春的所有宴会基本就没有赴宴了,身边的丫鬟也是终日跟着宋苡岫守在瑶水居的,哪能知道宴会发生了些什么,是以现下听闻才这般讶异,这江大人名声在外,京都谁人不知?
只是知的多听的多了,也知道这江大人传闻不喜娇气女子,谁料竟跟五妹妹有了纠葛。倒真是说出去,怕是京都众人都会不愿相信的程度。
且这江大人看着冷冰冰端庄整肃,五妹妹又体弱多病要人细心照顾着,这么个性情冷淡的公子,虽学识品行均不差,但难免让宋苡岫担忧,这怎么看也不适合啊。
宋苡岫微微颦了眉,道:“这般说来,声声私下与江世子”
宋晏宁忙否认道,“二姐姐放心,我与江大人,始终恪守礼节,从未逾矩”
闻言宋苡岫倒是放心了些,道:“这般说来,声声也快及笄了,等二房的三妹妹和四妹妹亲事一订,夫人也该着手相看了。”
知晓是宋苡岫提醒,宋晏宁乖乖点点头,只是现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将侯府的难关和乞伏朝贺之事揭过。
宋晏宁是没料到江昼竟早就知晓她的动作,是她想的太简单了,江昼本就是负责监察司台,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眼?
当时听言宋晏宁第一反应是羞愧无地自容,自己那些手段全被人看在眼里,现下细想,江昼当真对她容忍,甚至有些放纵
她还需要再去护国公府见江昼一趟,今日仓促,她只匆匆的说了长公主和钱嬷嬷真相,并未提醒他必须保住阿善,必须去皇陵一趟。
有时候神话还是可以当真,果真是雷神的诞辰,方才戍时末,便猛风飘电黑云生,江昼一身赤色官袍,夏日衣袍轻薄,被雨水打湿了洇染出更深的颜色。
江昼眉目冷峻,难见的在眉眼间淤了些郁气,长调不敢耽搁,翻身下马,用剑柄扣了扣户部衙署的门扣。
一头发有些许花白的老妇佝偻着身子,嘴上碎碎念着“哪位大人啊”
“吱呀”一声,老妇见到来人一怔,长调冷着脸将台令举到人的面前,道:“监察司台,提人。”
老妇本是个做伙食的,以为是哪位大人忘记拿了公文回去才折返回来,倒是一时将她吓住了。
老婆子有些结巴:“大,大人,明日休沐,诸位大人都回府了。”
几瞬没人啃声,旁边的牧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招招手带了十数劲衣挂腰牌的人跨进门,路过时道:“婆子放心,我们提的是下人。”
雷声滚滚,婆子有些没听清,各个人高马大带着配剑,哪见过这阵仗,忙缩到门后一角,暗自瞥到门口那还跨在马上的赤色官袍男子,雨大,这大人就这般淋着雨,阴郁着脸。
老婆子暗自打了个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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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VIP] 第 67 章
京都的雨季来得格外迅猛, 方才五六日,就见定湖的水位上涨了不少,残荷滴雨, 听取蛙鸣一阵。
清玉苑, 长幕端了个铜盆跨进书房,昨夜主子又歇在书房。
长幕递了递棉帕, 道:“大人,已将那阿善同云珠安置在一处了。”
江昼眉眼难得一见的有些青黑, 想是昨晚没大睡好,称得人有些冷郁。拭了手, 那修长如玉的手边将帕子随意挂在小架上, 转头淡声问道:“几道送的那信怎么回事?”
长幕想是才想起来, 忙道:“回主子, 程大姑娘信上说,纯安公主和买了时家买了个公府外院洒扫的小厮, 每日向他们汇报清玉苑之事。”
昨日一看着, 自然就被牧寻打了剩半条命丢去柴房了,且忙着去户部提人,也忘了同主子回禀。
但这公府如铜墙铁壁,这清玉苑更是固若金汤,便是能买通个外院的小厮, 也丝毫见不得清玉苑半分檐角。
江昼冷嗤,冷声道,“找个人多的时辰, 将他丢去时府。”
长幕忙应声称是, 这是,要闹到圣上那给时家挠挠痒了。
长幕退声走了出去, 便见清玉苑的大丫鬟焕英带着人进来,应是端着早膳。
焕英见来人一笑,见了个礼,道:“长幕大哥,世子可是起了?”
长幕点点头,旋即有些微微皱眉,但想起向来负责主子起居膳食的牧折去了汀州接那钱嬷嬷去了,他现下也要忙着去处理那外院洒扫小厮,便也没说什么,只招手让人赶紧去伺候。
焕英面色一喜,带着人身后的一干丫鬟鱼贯而入,进去便见主子正换着衣裳,着了件中衣,简简单单的素色,却仍称得人背型挺拔,身形欣长。听到不寻常的动静,主人回身冷眼。
焕英忙屈膝:“奴婢为主子更衣——”
江昼冷声道:“不必,出去吧。”
焕英身形一闪,见身后的丫鬟已经将膳食摆放妥帖,只好躬身退下,行至门口,焕英像是想起什么,道:“世子,三日后便是二姑娘的及笄礼了,奴婢可要去库房提个头面当做生辰礼?”
江昼闻言顿了顿,道:“不必,我自有打算。”及笄不必寻常生辰,还是草率不得。
焕英闻声心里暗叹,只诺诺道了声是。见后头拿着梨花木缠枝托盘的一干丫鬟等着自己,焕英走到前面带头,心情才舒爽不少。
她是江老夫人赏给世子的丫鬟,家世清白,相貌姣好,不是世子不喜的那种娇滴滴的娇媚面貌,而是英气明媚,世子现今还没开脸的丫鬟,江老夫人的用意不言而喻,只可惜近不得身。
姑娘家及笄是大事,更遑论现京都第一显赫的护国公府家的嫡姑娘。虞氏广撒帖子,便是世家夫人和公子也应邀在内,虞氏还请了庆和长公主为江矜受簪,可见其排场,怕是比之祺云郡主也是有过之无不及。
湘云将帖子交给门口接礼是丫鬟,便跟着夫人和县主进了府。虽宋二爷现今还在监察司台,但现今这定远侯接手了东大营,谁又敢懈怠?
这次设宴设在公府鸾镜湖旁边的牡丹园,距离荒废的月华院极近。
旁边的几位夫人笑道,听闻当年就是公爷因长乐长公主喜爱牡丹才在月华院旁边辟出一个牡丹园,只可惜一人难产仙逝,一人疯了,这月华院也荒了,虽常年有人修缮,但半个人影也不见,果真是物是人非。
听闻这言,宋晏宁一顿,微微垂了些头,旁边的陆瑜察觉到人的不对劲,笑着看人问道:“怎的了?”
宋晏宁回神,忙摇摇头,只是有些些伤感。
陆瑜当她坐着无聊,便道:“罢了罢了,我也不拘着你了,你不是要去那寻春院寻人?”
谢然见人,忙带着白姝等人走了过来,笑道:“侯夫人,我可是许久未见你这大忙人了。”
陆瑜斜睨了一眼,“惯会说些虚礼。”,旁边的宋晏宁忙见礼,道:“白夫人安。”
谢然出身今尚书府谢家,现下也是左都御史白家的当家夫人。更是陆瑜闺阁少女时期的手帕交。
白夫人捂着嘴咯咯一笑:“哎呦果真是生的水灵灵的,难怪你一直藏着不让人出来,我一见也是喜欢得不得了。”
寒暄了一阵,陆瑜也放人了,方才拘着宋晏宁在身边,也是想着宋晏宁再过几月便也及笄了,合该让各家夫人都认识认识。
也是要临近七月的天气了,酷暑渐消,湖边的石板小路垂柳拂面,垂岸映鸾桥。
又见朱瑾小园,岸晓一顿,搀着姑娘问道:“姑娘这是?”
宋晏宁眨了眨眼,随口道:“闷得慌,随便走走。”
这随便走走,便绕着公府的鸾镜湖走了大半圈。便是旁边有些迟钝的执画也觉出味来。设宴的牡丹园位于月华院旁边,而清玉苑在月华院的左侧,江矜的寻春院在右侧,宋晏宁方才在牡丹园往右走,未免太过打眼,只好绕了圈鸾镜湖,现下也有些气喘吁吁。
过了公府客居的芳菲苑,人越发少了起来,是以一身软烟罗裙的宋晏宁也越发打眼了起来。
焕英方准备跨进清玉苑,就见一穿着一身樱草色腊梅撒花软烟罗裙的姑娘,被人搀着,有些娇喘微微,净白的手上拿着把团扇,正缓缓向着清玉苑走过来。
焕英眉头一皱,放缓了脚步,堵在了清玉苑门口。
待人走近,焕英眼底映出这人的好颜色,肌肤极白,说是雪肤也不为过,涂了些唇脂,看着格外清媚。
焕英稍微回神,拦住人道:“姑娘安好,姑娘可是迷了路?此处可去不得。”
宋晏宁一怔,看向焕英身后,摆放着些香囊,应是清玉苑的丫鬟。宋晏宁细声道:“姑娘误会,我确实要见江大人,不知可否帮忙通禀一声?”
焕英眼神冷了下来,因相貌英气些,看着有些严肃,道:“姑娘,赴宴在前头的牡丹园,姑娘自重。”
旁边的岸晓闻言忙出声道:“这位姑娘,我家姑娘让你通禀一声均是礼节之内,何谈我家姑娘不自重?”
焕英身后的丫鬟出声:“焕英姐姐”
焕英皱眉:“若真是恪守礼节,就不会——”
“晏宁县主?”身后一声打断焕英言语,几人回头看,月洞门口那边长调送着鲁长史出来,见到宋晏宁惊讶道。
焕英眉头渐紧,长调是世子身边最为不好接近的近侍,对面前这晏宁县主这般,是何种意思?
鲁长史见状,笑道:“既如此,我便先去了,定会记得大人交代。”
送走鲁长史,长调转身道:“晏宁县主来了,主子正巧处理好事情,在书房呢。”
宋晏宁闻言点点头,还是跟着进去了。
见人走了进去,长调面上的笑意减了减,道:“焕英姑娘嘴严,此事世子不想让老夫人知晓。”
焕英闻言手一抖,也顾不得新做的蔻丹,暗暗扣了扣端着的托盘,笑意浅浅:“长调大哥放心。”
来过一次,依旧是两位丫鬟在外头等着,宋晏宁扣了扣那开着的门。案桌前江昼闻声抬眼,见是宋晏宁,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道:“进。”
宋晏宁缓步走到江昼案桌前,方才听闻那些夫人说着月华院的物是人非,宋晏宁没来由的一阵酸楚和几丝察觉不到心疼,就这般来见了人,而后也不知该说什么,有些无措站在一边。
江昼也未啃声,只成心将最后一行字写出——“树树霜花皎欲开”。字如其人不外如是,有舒展冷意之笔锋,又有笔走龙蛇之气魄。
难怪那虞二姑娘得了江昼的批语会这般开心,宋晏宁眼底有些淡淡。
江昼隔了狼毫,问道:“可要写字?”
宋晏宁摇摇头,“大人珠玉在前,我再献丑,莫不是自讨苦吃?”
江昼不知道面前姑娘哪来的恼气,江昼倒是一扫几日的沉郁,眉眼间带了些笑意,“上次清荷宴便见你秦云体书写的不错,怎的就要妄自菲薄了。”
宋晏宁拗不过,提起方才搁在那白玉三山的笔搁上的狼毫,上头好似还有些江昼捏久了残留下来的温度,宋晏宁手指一抖,舔了些墨,倒是没有用秦云体,反而用进来不怎么联系的草书——“枝枝金缕愁难定,树树霜花皎欲开。”
果真是熟能生巧,在旁边同是草书的江昼字迹面前,宋晏宁的字就显得有些格外的惨不忍睹。
宋晏宁狠狠皱眉,才将“定”字写完,就想将狼毫搁下,没等反应,江昼身上的冷竹香袭来——
宋晏宁猛然回头,只见江昼有些冷意的下颌,薄唇抿着,比之方才多了几丝笑意,“大人”
江昼的手附在宋晏宁捏着狼毫的手上,道:“看字。”江昼干燥暖意的手握紧,笔走龙蛇的写了下句树树霜花皎欲开。
宋晏宁回神,宣纸上已经跃然展现几个笔力遒劲的字迹,但后背的暖意还在传来,虽江昼保持着仅剩的丝毫礼节,离宋晏宁还有一拳的距离,但宋晏宁还是止不住的面如火烧。
见面前的姑娘露出的一节玉颈染上胭脂般的薄粉,挂着玉兔捣药的耳铛也是如滴血般红透,江昼眼神暗了暗,旋即溢出一丝笑,“近来疏于练习了。”
宋晏宁回神,挣了挣手,没挣开,宋晏宁不知哪来的恼意,道:“大人也是这般教别人习字吗?”
江昼一顿,道:“别人?”想了想,“几道小时候我确实这般教导。”
宋晏宁眉头微皱,直接道:“是只有程世子吗,上次虞二姑娘还说,大人还指教虞二姑娘呢。”
江昼闻言笑意浅浅,眼底浮现几丝疑惑,道:“虞二姑娘?”看着前面的姑娘原本的顾盼的粉霞倒是看出几丝气鼓鼓的意味。
江昼背在身后的手捻了捻指间,眼底幽暗,有些想冒犯般的戳戳人的脸。江昼喉结动了动,总算放开人的手,直起身道:“我从未见过虞二姑娘的字帖,你若是上次见到,怕是送到了前院,让鲁长史给批注了。”
江昼没说错,虞二姑娘常送些字帖给江昼批改,但江昼认真教导的就程几道一人,就这般堆积在前院,鲁长史实在看不过,就批注些。
宋晏宁闻言,面上一烫,这般倒是显得她在那什么一样,眼神有些闪躲。
江昼眼底暗色渐重,没忍住,食指屈起,在宋晏宁脸上轻轻刮了刮。然,不待宋晏宁反应,就听闻一阵咣当声。
两人回身一看,就见门口堵住她的丫鬟正惊讶的站在门口站在一边,手上托着的香囊散落一地。
江昼皱眉,“规矩让狗吃了?”
焕英忙跪身道:“世子恕罪,世子恕罪”言毕,焕英忙手慌脚乱的捡起香囊重新放回托盘上,掉在地上沾了灰,定是不能再给世子用了。
江昼见人还愣在门口,还有些想抬头看人,江昼声音如寒霜:“出去。”
焕英慌神中,忙告退。出了清玉苑才回过神,世子和那晏宁县主
可是,世子那么个清冷到冷情冷性的人,怎么会跟那娇滴滴的病弱姑娘搅和在一处?偏偏眼见为实,而她心里那冷如霜玉的世子,动作近乎狎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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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VIP] 第 68 章
宋晏宁面色布满薄霞, 不知羞的还是被撞见的尴尬。察觉到江昼手上还钳住一般的捏着她的臂膀,宋晏宁挣了挣,这次倒是轻轻就被放开了。
回头一见, 江昼正低着头, 看着宋晏宁手腕愣了一瞬间的神。
宋晏宁手腕纤细,正戴着那粉透温润的桃花玉手镯, 称得主人腕细肤白。不待宋晏宁拉下腕间堆叠的绡纱大袖,就听江昼道:“很称你。”
宋晏宁闻言, 面色再次一红,只细微的嗯了一声。
江昼眼底的染了丝丝笑意, 道:“你一来, 这丫鬟连香囊都端不住了。”江昼顿了顿, “怎的以前上巳节答应好的香囊, 现下也不见丝毫踪影?”
知道江昼翻旧账,宋晏宁一时噎住, 眼珠都不知道怎么转, 她确实是犯懒,更多的是实在女工难以见人。想是知道面前的姑娘是个怎的娇养法,补说道:“不为难你,但有罚。”
江昼言毕,走到西三阁的架子上, 拿了些字帖放到桌上,见宋晏宁疑惑,小巧耳铛也跟着晃悠了两下, 江昼道:“不是怕自讨苦吃?将这些帖子临了。”
宋晏宁顿住, 有些不大情愿,“大人”
江昼继续道:“独一份, 便是几道那小子也没有。”
宋晏宁明白过来,面热一般辩解:“我没有那个意思”
旋即,宋晏宁似是听到一声温沉的笑声,忙抬眼看去,果真是江昼面上带着些未消的笑意,眼睛细微弯了弯,寻常冷然如霜,现下全是消融的迹象,宋晏宁觉得她有些晃眼。
结局便是,宋晏宁确实将江昼那些字帖让岸晓带着回了马车,幸好今日她与母亲是各自乘着自个儿的马车,不然很难不看出端倪。
鸾镜湖被打理的很好,现下也是菡萏即将枯败的季节,但丝毫不见任何破败之景,甚至还有些开得晚的几株重瓣亭亭玉立露出水面,亦如这护国公府,便是荣华过后,也自有它的一份荣华。
宋晏宁站在小亭边,总算消了些面上的粉意,刚准备走回宴席,便见迎面走来一人——
虞嫣一身月牙白色的折枝玉兰齐腰裙,头挽双刀髻,后缀珍珠缠金枝步摇,一步一行间随之轻微晃动,再看人玉颈纤纤,身形玲珑纤长,颇有气质,自是京都颜如玉。
虞嫣一见在亭子的美人靠上坐着的人,细细挑了挑眉,带着身边的意莲拾级而上,这边宋晏宁已经从美人靠上起身。
两人互相屈膝道了万福。虞嫣抬眼,笑道:“晏宁县主怎的在此处坐着,没去宴席上?”
宋晏宁一顿,指了指旁边的朱瑾小园笑着回道:“上次来见这些朱瑾还没全开,今儿来了倒见她开得格外灿烂,是以就偷个闲,过来瞧瞧。”
虞嫣顺着看去,朱瑾小园旁边,还能看见那凝月轩一角,虞嫣道:“说来还是县主惠心,这草木之变,竟是我在凝月轩久住也不曾发觉。”
这话很容易听出别的意思。宋晏宁道:“虞姑娘谬赞,许是虞姑娘住的久了,早已置身其中,晏宁本就是为客来看,自然会时常观察些。”
闻言,虞嫣面上的淡然一顿,眼神正色几分,像是要重新审视面前这个传闻中娇气病恹恹的县主。
倒是宋晏宁身边的执画暗叹姑娘真是越来越会在口头上讨便宜了。
宋晏宁这话,直接顺着虞嫣的话说下去,若是什么打秋风的亲戚说了就真说了,偏偏虞嫣可是虞太保的嫡亲孙女,这话倒是说着虞嫣赖着不走,把自己当主人了,打的也不止虞嫣的脸面。
虞嫣虚虚笑了两声,索性现下也只有她们两人,旁人也没听着。
宋晏宁眨了眨眼,像是才反应过来,歉意道:“虞姑娘莫要误会,我本意是说姑娘与虞夫人姑侄情深,让人好生羡慕。”
虞嫣闻言看着人的姑娘,眼神里有几丝探究,只见宋晏宁眼底坦荡荡,也没什么好说的。
虞嫣笑道:“只是我近日酷爱习书法和棋谱,公府中江大人和二表妹都是同龄里的各种翘楚,是以客居多请教些。”
听言,宋晏宁眉心一闪,想起方才在书房江昼那温润的气息扑在她的耳后跟她解释,耳廓方退下的热意的又升了起来,好在扑了阵冷风,让她有些清醒过来。
宋晏宁回神笑道:“那确实了,二姑娘的棋局,也是世家姑娘中的翘楚呢。”
虞嫣看了看湖边那大道上,络绎不绝的世家姑娘和夫人,道:“方本来打算接我那三妹妹,想来她现下也去牡丹园那边了,现下时辰也不早了,晏宁县主可要一同过去牡丹园了?”
宋晏宁闻言点点头,跟着起身,走在了人的旁边。
台阶是昨日婆子小厮才用心的洗刷一边的,干净得紧,说时迟那时快,虞嫣下台阶绊了自个裙子,步履不稳,“啊——”了一声,径直往宋晏宁这边倒!
宋晏宁忙伸手接住,执画站在宋晏宁身后扶住宋晏宁!
虞嫣回神,没有预料到的摔倒,反而是宋晏宁的手扶住了她,虞嫣笑了笑,眼底闪过几丝谢意,没等抬头,目光定在某处,便狠狠一凝眉!
待抬眼,虞嫣已整理好思绪,抿了抿嘴,感激道:“多谢晏宁县主!”
宋晏宁笑道:“无事,虞嫣姑娘可还好?”
“无碍,只是今日这裙子有些长了些,才这般失礼了。”虞嫣不大好意思道。
宋晏宁笑笑,见虞嫣身边的丫鬟也接过人搀着,便松了手。
执画方要开口,便仿佛见着虞嫣的视线时不时的往宋晏宁这边看了看,像是在看姑娘的手腕?
虞嫣脚有些崴到了,是以走的慢了些。宋晏宁看了看几眼,让执画也去跟着搀扶人,道:“虞姑娘不若先回凝月轩歇息片刻,让府医上门看看,落下病症可不好。”
虞嫣方才便直走神,现下也是神色淡淡,道:“县主说的对,只是现下老夫人那边等着去拜见,我若是无故旷了长辈,岂不是失礼至极?”
闻言,宋晏宁也没在说什么,许是护国公府高门朱户,规矩比之侯府,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虞嫣垂眼,道:“只是怕是要麻烦晏宁县主也跟着我去跑一趟了。”
宋晏宁一顿,也未曾跟着去拜见江老夫人,况且还是江昼的亲祖母,便也跟着去一趟。
江老夫人早年出身并不显赫,是已经没落的雍州戚氏嫡长女,戚氏早个百年,可谓各地州世家之首。
只是日有阴晴,月有盈亏,戚氏逐渐没落,但戚家家风向来注重其容固宜有度,出言尤贵有章,无怪虞嫣便是崴了脚也要去拜见江老夫人。
了云院距离牡丹园也颇近,近些年江老夫人将掌家之权全拨给二夫人虞氏之后,甚少过问家中之事。但今日宴席,不乏有些要拜见江老夫人的,是以了云院也有些热闹。
宋晏宁方跟着进了了云院便感觉到,这些丫鬟挑外头本就是侍仪规矩出挑了,了云院里匆匆端茶的丫鬟便是衣袂飘起的弧度都大差不差,左右两边的朱瑾栽盆以中庭为轴,左右摆放看不出丝毫的偏差。
虞嫣的声音也放的低了些,笑道:“看样子,怕是好些人在老夫人的院里呢。”宋晏宁跟着拾级而上,临了还是低头还是理了理腰前的环佩,放沉了步子。
屋内倒是没有宋晏宁想的那般严肃,还不时有几声笑语,宋晏宁面上和缓和不少。屋内的人听闻一阵珠翠环佩琳琅规律的声音传来,也纷纷的禁了声看向门口。
宋晏宁微垂着眼,进来也只匆匆的看了眼,许是夫人都走了,现下都是些小辈,间或还有几位公子,到是意外的看到了钦阮,旋即又明白,钦阮的祖母与江老夫人是表姊妹,也理该来拜见一番。
虞嫣倒是没有让人搀着了,脚步有些不稳的进屋,“老夫人,嫣儿来晚了,可莫要怪罪。”
江老夫人方才被跟着见礼的宋晏宁吸引了注意力,现下回头看,这虞家丫头脚步有些不妥,忙问道:“这腿脚怎的了?”言毕,又让人赶紧搀着虞嫣坐下。
虞嫣抿了抿嘴,有些不大好意思道:“方才出亭子有些不小心的崴了一下,还多亏了晏宁县主。”说罢,虞嫣侧头看了眼宋晏宁。
屋里的众人也跟着看了过来,宋晏宁匆匆抬眼,看了眼坐在上首的江老夫人道:“老夫人福安,小女子宋家晏宁拜见老夫人。”
江老夫人面容端庄,即便布着皱纹,仍可见其仪态娴雅,许是常年守规谨言,江老夫人看着面容多了几分严肃,目光如炬,简单的虚虚眯着眼,有几丝审视的意味。
江老夫人见人面色似有些病白,但行礼有度,不出一丝错处,是个知礼懂事的小辈,浅笑一瞬,道:“是定远侯独女?出落得不错。”
旁边的虞氏闻言看了两眼,笑道:“说起来,现在的孩子,真是勤奋得紧,宋世子接了世子封令便让跑去乞伏跟着打仗了,那气魄,倒是许多京都世家公子都没得的。”
江老夫人闻言倒是眼底闪过几丝赞赏,道:“太平盛世,每日打马溜鸟的一大曹呢。”
下面坐着的程几道缩了缩脖子,外祖母这话,跟说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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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VIP] 第 69 章
见丫鬟安排宋晏宁坐下, 虞氏接话道,“倒是了,要是记哥儿能有这般勤奋便好了。”记哥便是虞氏所生的儿子江记, 排行三。
江老夫人没接话, 只是问道:“说的倒是,怎的不见记哥儿?”
虞氏招了招帕子, 笑道:“那小子,现下怕是去清玉苑搀着他二哥呢, 前几日听闻世子那得了好画,这不, 忙不停每日得了闲暇都去清玉苑转上两圈。”
闻言, 宋晏宁捏着的帕子紧了紧, 抬眼就见虞嫣似有似无的眼神往她这边瞟了几眼。
宋晏宁:?
提及世子, 家中也没谁敢说下去,这话头便揭过去了。这时虞氏身边的丫鬟跨门进来, 后头跟着两位丫鬟。
善青屈膝道:“回老夫人, 回夫人,宫里将首饰送过来了。听皇后娘娘身边的巧云女官说,是皇后娘娘赏得呢。”
虞氏闻言,哎呀一声,站了起来, 面上是止不住的喜意,看着老夫人道:“皇后娘娘此礼实在贵重。”也实在让人有荣与焉。
虞氏本是着了巧云女官,托宫中匠人为江矜做个及笄簪子, 宫中巧匠极天下巧手, 亦是颇大的面子了,谁料皇后知晓了, 竟直接赏赐下来了!
善青道:“还请老夫人和二夫人过目。”言毕将那金累丝宝亭垂莲簪端了上来,莲花嵌了红玛瑙,看着格外华丽端庄,江老夫人面上也带着些笑意。
不等开口,就见门口的桂嬷嬷笑道:“老夫人,三公子和世子爷来了。”
闻言,亭中的小辈倒是挨个起身,没敢坐着。未几,就见换了身月白钩银丝宝相花的锦袍的江昼跨了进来。后头跟着个身量矮他半个头的公子,一身石青色团锦锦袍,拿着把山水涧鸣折扇。
虞氏起身道:“世子爷来了,方还说呢,记哥儿定是又去缠着你了,还怕叨扰你公务了。”
江昼面色淡淡,只道不是什么大事。好在在座的无不熟悉江昼这冷淡淡的模样,也没什么多想的。
江老夫人使唤身边的摘月道:“快些给世子爷和三公子看座。”说完转头看两人,“这皇后娘娘赏赐了簪头给二丫头,后头还是要给娘娘备一份礼。”
虞嫣接话道:“这头面上的玉看着倒是厚重难寻,嫣儿不是行家,倒是觉着跟姑母手上的祖母玉镯相似呢。”
闻言,几人的注意力看向虞氏,虞氏摸了摸镯子,这还是当年她嫁进公府,江老夫人赏的,为了显示公府对她的认可,她也甚少摘下。
虞氏笑道:“皇后娘娘那里自然是上好的东西。”
虞嫣看了眼坐在她旁边安静听着的宋晏宁,又暗自看了眼左边上首的那个修长的身影,自顾饮茶也赏心悦目,道:“说起来,这玉,晏宁县主带着的芙蓉玉也是格外罕见,今儿嫣儿倒是见了好些好物呢。”
闻言,江昼和江老夫人均是一顿,虞氏来了兴趣,看向宋晏宁,问道:“你这丫头都这般说,竟是何种好物?”
宋晏宁闻言手上一顿,原是圈在手上的温润凉物,宋晏宁倒是还觉出几分烫意。
宋晏宁暗自看了眼江昼,复见虞嫣一脸好奇的望着她,宋晏宁只好拉起几分纱袖——只见那桃花玉镯毫无杂质,便是江老夫人离得有些远都见得着其玉之纯净。
虞氏一愣神,绢帕拭了拭额间,见这位世子爷还在淡定的饮着茶,好似真的不知其玉眼熟。江老夫人倒是不避讳,直直看了江昼几眼才移开。
虞嫣笑道:“方才不经意瞥见便觉好看的紧,现下果真如此,不知这玉县主何处得的,竟这般稀罕?”
江老夫人虚虚眯了眯眼,在宋晏宁开口前道,“听闻宋二公子常年流转昆仑一带,这般好玉自然不缺了。”
虞嫣讪笑两声,见旁边的宋晏宁看字扣着手不知怎的接话,有些不甘心道:“老夫人所言极是,只是这玉倒是有些像宫中品质,早些年”
“昆仑一带桃花玉甚多,不足为奇。”江昼接话道,而后看了眼有些无措的小姑娘,看向江老夫人道:“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不若我同二伯母先去招呼客人。”
江老夫人眼底带着几分探究,笑道:“是我疏忽了,自是来客重要,你们且先去忙着。”言毕看了眼下面坐着有些病弱的姑娘,不辨神色。
江老夫人发话,下面的小辈也跟着连连称是,起身告辞。
宋晏宁起身,等了等钦阮,出了月洞门,钦阮见四下无人,才拉着宋晏宁问道:“你那手镯怎的回事?”
宋晏宁一顿,囫囵道:“旁人赠的。”
钦阮道:“旁人不知晓,当初我祖母还曾说过,这桃花玉镯,乃是当年国公爷寻来送给长乐长公主的,成色极好,连宫中也难得一见此物。”
宋晏宁脚步一顿,她知晓桃花玉镯难寻,竟没想到,江昼竟将此贵重之物赠予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钦阮了然,道:“今日可不得了了,江大人竟没跟你说过吗,姑祖母向来注重礼节,这般若是让她误会,日后可怎办,索性只有江老夫人和虞夫人知晓,旁人都看不出来。”
宋晏宁微怔,方才明白虞嫣此举,江老夫人本就是出声雍州戚氏,格外注重礼节,他们这般一无媒妁之言,二无父母之约,自然是犯了江老夫人的忌讳。
宋晏宁就这般满怀心事的回了牡丹园,陆瑜见人魂不守舍的,笑着帮人理了理头发,“怎的魂不守舍的?”
宋晏宁摇了摇头,理了理思绪,道:“方才那是哪家夫人和姑娘,怎的从没见过?”
“糊涂了?那是长春侯夫人啊。”陆瑜点点人的脑袋。
宋晏宁道:“竟是长春侯夫人?”
“乞伏朝贡是国之大事,他们也是昨日才到呢,往些时候长春侯夫人来府上下聘书你也在自个院中养病,没见过也正常。”陆瑜指了指长春侯夫人旁边的那位身形高挑些的二八姑娘,“这位就是长春侯的嫡长女。”
宋晏宁明白般的点点头。
陆瑜看了看姑娘,道:“这次长春侯夫人来,也是要将二丫头的婚期商酌定好才回禹州了。”陆瑜叹了口气道:“二丫头一嫁,可就轮到四丫头和三丫头了。她们的婚事我做不得主,想来近日二房也忙不得为两人张罗,倒是你,小半年就及笄了。”
宋晏宁一噎,干巴巴道:“哥哥们都还未成亲,我何须着急。”
谁也没想到,陆瑜倒是没算准,今日宴席一散,在百官休沐之际,圣上的圣旨便下来了,掀起一片哗然。
彼时宋晏宁在几人的伺候下,方绞了发,准备过去用晚膳,白芨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不等宋晏宁开口问,白芨便道:“姑娘,圣上圣旨下来了。”
宋晏宁搁下漱口的茶盏,“怎么说?”
白芨道:“是二老爷的处置,圣上竟将二老爷特赦归家,保留官职!”
宋晏宁惊起,便是茶盏掀翻打湿衣裙也没反应过来,还是岸雨忙拉着宋晏宁的手擦拭水渍,宋晏宁才回神,吩咐道:“快些伺候我更衣!”
宋晏宁原是打算直接过去留风院,才行至亭湖旁边,就见宋晏舸匆匆往闲云堂走,宋晏宁忙唤住人。
宋晏舸回头,见正是宋晏宁,有些皱眉:“怎么也是临近七月了,晚间风凉,怎的就穿了这般纤薄?”
宋晏宁顾不得回道,忙走到人面前:“哥哥可是要去闲云堂,父亲呢?”
宋晏舸回道:“你莫要去掺和,我与父亲自然知晓该如何处置。”
宋晏宁眉头紧皱,有些固执道:“不,我也要去。”
偏偏这时纪平提醒老夫人那边让人来催了,宋晏舸只好让宋晏宁跟着。一进闲云堂,就见邱氏倒是一改之前的颓唐,称得上有些满面春风的站在亭中,见到宋晏宁跟着过来,挑了挑眉,也没多管。
陆瑜拉过宋晏宁,问道:“你来作甚,这场合是你这闺阁姑娘该管的?”这在坐的,都是侯府的公子和几位老爷夫人,姑娘就宋晏宁那么一位,实在不合礼数。
不待宋晏宁说话,邱氏见这侯府的世子爷也来了,便对着上座闭眼沉思的宋老夫人开口道:“母亲,这是圣上裁决,也是我们二房和侯府命数不该绝。”
宋老夫人睁眼,嗤笑一声:“二房确实不该绝,侯府现下却是名声都烂了!”邱氏眼里有几分心虚,想起月儿所说的话,他们总要为二房谋出路,月儿肚子里的小皇子也不能白死!
邱氏硬气了几分,道:“母亲所言,便是要阖府里,将二房的后路全断了才该吗?”
宋老夫人嘴唇颤了颤,看模样气得不清,宋竭沉声开口:“大靖律法约束,既行了违法之事,便也知自食恶果之理。”
若是之前的邱氏自然生怕侯府又闹着分家,现下她自然硬气,邱氏笑道:“好一个大义灭亲,为了祖宗的百年基业,也不顾子孙的死活了。”
邱氏言毕,在座的无不皱眉,宋晏宁只觉着二房没救了,最没救的是他们觉着自个所做之事皆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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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VIP] 第 70 章
宋竭看了眼似是疯魔的邱氏, 沉声道:“二嫂,今儿把你唤过来,是我与母亲商量, 将这个家分了。”
邱氏冷眼不语, 再听分家也只觉好笑,果真是她怜悯之心太重, 便该似月儿和老爷那般果断,哪还有现下这一屋子人的趾高气扬。
想起月儿昨晚信上交代的, 邱氏哽了哽嗓子,道:“侯爷和母亲要分家, 为了侯府基业, 我们理解, 只是我们在这京都也无个落脚之处, 总不能现下就将我们母女赶出去!”
宋晏宁始终盯着邱氏,没错过人眼底浮过的一丝狠绝!宋晏宁虚虚眯了眯眼, 他们二房怕是已经准备留有后手了。
在座几人闪过一丝诧异, 方才邱氏这般,还以为分家又少不得一番吵闹,宋老夫人开口道:“那便等你们着手找了宅邸,就将这家分了,什么铺子庄宅, 一并算清。”
这般安置,家里人也算默认,宋老夫人头疼的紧, 让人都散了, 只留下宋竭和宋晏舸父子俩。
宋老夫人抬了抬手,让给她按着额头的喜雨退下, 道:“侯爷,你怎么看?”
宋竭似是酸楚,道:“怕是圣上,已经容不得侯府了。”
定远侯府才从风口浪尖上下来,圣上在这时下了一个诏书,文武大臣最多奏疏觉得圣上昏聩,但确是将定远侯府驾到悬崖边上,进退不得,动辄便是粉身碎骨!
宋晏舸道:“自古甘泉必竭,直木必伐。父亲手握兵权本就是一大忌惮,今日圣昭,是天下读书人和百姓怒火集于侯府。”
圣上只是昏聩名声,但侯府却是佞臣,便是偏宠的时家亦无这般不顾律法,而定远侯府却有了个例外,最后只怕是权归臣兮鼠变虎的下场和名声!
宋晏宁也是这般想的,傅闻还是会像前世一般将侯府以通敌处置,但今日之后,侯府的名声便一臭万里,哪还有什么百姓眼里的推崇,倒时便可毫无阻力斩个一干二净!怕是百姓还要传唱傅闻幡然醒悟,不受奸臣所惑!
华灯明烛初上,岸雨去先去前面的院门处唤人,不多时,纪平一身松褐色劲衣快步走了出来,“县主来了,世子让县主进去呢。”
宋晏宁拢了拢薄氅,轻咳两声才跟着进了院里。逸清苑花厅,纪云正让摆膳的人退下。
宋晏舸抬眼,道:“怎的脸色这般苍白?”旋即又道:“可曾用膳了?”
宋晏宁摇了摇头,由着人解了披风,方坐下就见宋晏舸已经吩咐人多置了碗筷。
宋晏舸吩咐完才道:“自个儿什么身子不清楚,现下都戍时了,伺候的丫鬟也不尽心。”言罢瞥了眼跟着宋晏宁过来的两个丫鬟。
听着两位丫鬟的告罪声,宋晏宁接过宋晏舸递来的玉著,道:“哥哥莫要怪她们,实在是我心下忧虑,食不下咽。”
宋晏舸原也是眼底一片沉色,见小妹这般,有些无奈好笑道:“声声只是一介女子,这些事情自有我与父亲担着,也没什么大事,怎的你这般忧虑?”
“哥哥莫要诓我,我也是要及笄的姑娘了,这些事理我还是知晓的。”
宋晏宁隔了筷子,看着宋晏舸道:“上次便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提醒,那宋苡月滑胎是人为所做,我在她殿里发现那熏了茴香的屏风,那些个太医不至于都是酒囊饭袋,谁不知道皇上和宋苡月自个的意愿?”
宋晏舸笑意淡了些,多了几分正色,“那你以为呢,宋苡月这般做,或者圣上这般做,究竟是为何?”
宋晏宁一顿,如实道:“哥哥觉着二房,或者宋苡月与圣上同床共枕多年,能不了解圣上所盼吗?”
言至此,便是旁边站着只岸雨和纪云纪平也知道宋晏宁的意思:二房与圣上达成了共识,圣上许二房荣华,但侯府留不得!
宋晏舸道:“你且放心,上次你同母亲所说,我便让纪云盯着二房了。”
宋晏宁问道:“那今日圣昭之事,父兄准备如何处置?”
宋晏舸接过帕子拭了拭嘴角,也不说什么让宋晏宁莫要担忧插手的言语,道:“今日侯府便是若蹈虎尾,当务之急便是将手上的兵权交手出去。”
“那,那些北乞将士该如何是好”
宋晏舸:“半时辰前,六殿下亲信差人送信过来,自是可以将北乞将士安置事宜交付给他。”宋晏舸继续道,“侯府的名声,只得尽快分家,我同父兄上奏才可解。”
父兄也跟着参奏圣昭不妥,旁人看来是大义灭亲,难免有人操纵走向不顾手足之情之风向,但却是维护祖宗百年基业最好的方法了。
傅闻,真是算无遗策。
翌日,才一大早,玉嬷嬷就过来通知,让宋晏宁今日莫要出门了。宋晏宁听言也知了然的点点头,不让丫鬟打听便也知,现下侯府必是天下举子口诛笔伐的对象。
买卖官职本是可以下诏狱之罪,便是江昼的监察司台插手调查,最后圣上也包庇了下来,究竟是为何?自是定远侯手握重兵,位高权重,深受盛宠,权势滔天,罔顾律法!
今日休沐结束,宣明殿上极为热闹,上到丞相,下到站在殿外的九品芝麻官,无不劝傅闻收回圣昭,偏偏傅闻大手一挥,全部驳回,便是朝后定远侯和世子于宣明殿外跪求觐见圣上,也见不得人,被喜宗公公请回去了。
这番荒唐之举,便是每日守着一亩三分地井税长期的百姓也忍不住跟着说道几声,真是,侯府盛宠啊,在这番对比之下,便是先前侯府如何领兵阵前杀敌,收复失地,现下让百姓也有些微词,跟遑论寒窗苦读,入仕无门的读书人!
傅闻此举,便是让侯府知晓,现下上交兵权,亦是悔之晚矣,怎么也要将侯府在百姓眼中的威望削弱,他哪会容忍将侯之名声高过于他这一帝的贤名?
宋晏宁今日本就急得有些上火,念及此,越发急火攻心,生生犯了心悸。吓得陆瑜连忙让洪细辛到姬云阁看诊,这边宋晏宁心悸意识昏沉,京都的风向倒是变了又变。
原先是市井街巷编了童谣讽刺侯府在律法之外,后变成了定远侯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况豪杰执政,流泽施只,定远侯早时欲交付兵权,非固权自封。
宋晏宁午歇起身时,执画正扇着冰鉴,丝丝缕缕的凉意正散着出来,执画听见动静,忙上前服侍宋晏宁起身,将小架上挂着的那件月白挑绣青莲的外裳拿来,边道:
“姑娘醒了,身子可还有些不适?方才湘云过来一趟了,让姑娘这几日好生歇着,明儿乞伏王室就进京了,现下这般局势好转,但怕是要等乞伏东胡的走了才能处置了。”
宋晏宁微微摇头,示意自个无碍,又详细问了些现京都的风向如何,听执画所说,今早有位书生直接拦在了宋竭上朝的路上,恰好遇到右丞的属官带着监察司台的人路过,其言愤矣,言之谣矣。
现下监察司台一插手,便是那些百姓也不敢微词多言,再有风向一带,渐渐的也歇了下来。宋晏宁闻言垂眉,心下再次流过暖暖之意,便是手上的药碗也不那么苦涩。
监察司台向来只在衙署,只管官员贪腐违法之事,哪会这么巧遇到了父亲上朝,又有些违例的将书生关进监察司?
果不其然,方才用了午膳,江昼便被叫去了宣明殿后书房。
傅闻双唇紧抿,见来人跪着,半眯了眯眼,他这个外甥肖其父肖其母,这般聪慧,他不信江昼不懂他的个中之意。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既处在至高无上之权,他做什么,所有人都得受着。他要的不是违背他的贤臣,今日他对定远侯这般,不过是历来简单的帝王手段罢了。
许是傅闻沉默得久了,旁边的喜宗也有些按捺不住,看了御案上的帝王几眼,傅闻才调整了呼吸,笑道:“右丞,请起。”
江昼亦如往日一般冷淡的神色一般无二,让人看不透,不过傅闻也不打算打哑语,开门见山道:“朕看右丞也上书所言,宋速一事,看来是朕考虑欠妥了。”
江昼闻言面色不变,“圣上所做自有道理,只是怕天下书生对圣上微词渐生。”
傅闻呵呵一笑,有些冷淡道:“这般说来倒是了,听闻今晨右丞将一书生抓入监察司台了?”
江昼拱手回禀:“臣听闻此人已是举人,在一众书生中名声不低,便是连圣上的谣言亦敢捏造,难保日后不会做出不妥之举,今日仅是如监察司教导一二,为人臣子方恪守本分,明辨是非,行忠君之事。”
傅闻依旧面上冷淡,带着几分试探,“右丞所言,颇为有理,只是监察司台,终是监察百官所设,右丞以为呢?”
江昼躬身道:“今日所为,是臣见风向逐渐难制,谣言渐生不利朝堂社稷,且乞伏王室将抵京都,若是见对战的将侯名声如此,圣上传言昏聩,亦不利国威之计。”
傅闻闻言面色缓和,想起他这个外甥与定远侯甚少接触,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侯府而忤逆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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