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VIP] 第 71 章
后书房点了俩盏琉璃盏香台, 龙涎香屡屡香烟飘出来,闻久了让人多有不适。
傅闻见面前琼瑶玉树般站着的人,想起另一桩事, 道:“听说几日前, 你扔了个外院洒扫的小厮去了安国公府?”
傅闻眼线遍布,自然早已知晓各中缘由, 江昼如实道:“确有此事,家中侍卫发现此人鬼鬼祟祟, 一查才知,正是纯安公主和时家公子所安插的人手。”
傅闻点点头, 眼神带了些试探道:“纯安这孩子被宠坏了, 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也敢做, 说来, 纯安年前也及笄了,是该婚配了。”
江昼敛眉, 道:“圣上所言极是, 纯安公主性子跳脱,应是需要温和沉稳些的书生才能和美。”
其言诚恳,不像假话。
傅闻笑了笑,知晓这个外甥于纯安无意,心下放了些忌惮。护国公府和时家都是京都豪族公府, 若是联姻,怕是傅陵都能随手被拱卫称帝。
但话说过来了,纯安尚能说是少女怀春心悦江昼, 这时家不是不明白个中厉害, 既能顺势而为安插人手,究竟是无心还是顺势而为呢?
傅闻疑心向来重, 时庭知晓了江昼竟将小厮明目张胆仍在安国公府的时候尚还勃然大怒,吹胡瞪眼的写好了参奏的奏折,谁料不等他送去宫里,时夫人拖着人来请罪,一直原委,差点没将时庭气得撅了过去。
这真做了还好,没做这事便是屎盆子扣在他头上,偏偏屎盆子还是他孙子递的,时庭半是火大半是做给旁人看的将人打了拖去祠堂跪着。
原以为少不得圣上的一顿发落,但傅闻近来忙着处置定远侯的之事,对时家之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今日想起也只是简单的问了两句,傅闻亲手捧起时家,早就有了忌惮的种子,这事只是让种子生根而已,哪比得上手握重兵且威望深厚的定远侯府?
这两日才算是真正的放晴,京都的雨季一褪,暑气也跟着如潮水般退去。七月初一一大早,又是万人空巷——
只因那乞伏的王室今日进城,听闻带了数百箱珍宝和几位皇室中人也跟着过来,一是归降,二是和谈。
今日是初一,全家去了闲云堂用了午膳,回来后宋晏宁便没有歇着,将方回来的白起唤到姬云阁问了起来。
乞伏的王室是丹落部,乞伏大王便名唤丹落,除了一干臣子将部之外,还有来两位小王和一位公主,想来怕是有和亲之意。但宋晏宁记得,便是她上一世没见着这乞伏王室的影子,便也知晓这和亲最后也没合成。
但这一世终究不一样,会发生什么宋晏宁也不敢断言。
执画端着个瓷碗进来,见宋晏宁还在一边低着头绣着荷包,雨后天青色云竹纹打底,一看便是赠予谁。
执画将药碗搁在宋晏宁旁边的小几上,“姑娘方用了膳回来便绣着了,仔细坏了眼睛。”
宋晏宁闻言点点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便也搁下了。这几日宋晏宁尚在病中,昨日好不容易提起些精神,想起那人,便也打算好好绣一个荷包,一来打发时间,二来,乞巧节也快到了,如果侯府还安然的话。
岸晓坐在一边的绣墩上穿着珍珠小串,闻言也道:“晚间还要进宫,看姑娘面色苍白的很,不若先歇小半个时辰,否则晚间可还得了?”
宋晏宁站在窗边应了一声。七月已至,便是再晚的莲荷也该败了,这几日侯府上下都焦头烂额,便是这些残荷枯叶也没人来得及打理,看着倒是有些残败凄凉。
今日北乞入宫朝见,凡三品以上官员家眷均入宫参与宫宴,便是宋晏宁现下身子不适,乏力脑昏也推拖不得。对旁人来说只是看个热闹,但对于定远侯府来说,却是一场硬仗。
要说丹落王室最恨大靖的谁,怕是率兵与之旋环数十年的定远侯便是让他们恨之入骨的存在。偏偏现下兵权没交付出去,今晚怕是不大太平。
因着是入宫的宫宴,便是宋晏宁疲于应对,不该少的礼节也不能少——
方才申时,岸雨便带着一干丫鬟将入宫要用的物件带了进来,宋晏宁选了件绣花海棠烟罗裙,外罩一件边绣珍珠的海棠外裳,合乎县主的服制。
执画巧手,给宋晏宁挽了凌云髻,头簪了一对儿蝶戏海棠的并钗,加上一支金累丝莺鸟吐珠前簪,坠着的红瑙石正巧坠在光洁的额头上,看着颇为称气色。
执月拿起胭脂道:“原先姑娘面色都养的有些气色了,今日一病,面上好不容易的养起的红润都消得干净。”
宋晏宁细眉微颦,轻声道:“这胭脂便不用敷了。”
执月闻言便只好放下,伸手打开了旁边放镯子的箱笼,“姑娘可要待前几日那桃花玉镯,倒是极为衬姑娘今日这一身。”
宋晏宁想起前几日在护国公府老夫人和江二夫人的面色,想了想还是罢了,宫宴还是不要这般打眼,况且,她这般招摇撞市,也不像样子。
最后也只换了个半围尾端雕菡萏的白玉镯,才带着人缓缓出了屋,往小门那边赶。
宫门嵯峨,殿高万丈余。到了东门方才申时末,却已是人头攒动。宋晏舸翻身下马,抬眼便见江家和白家的马车也停在了面前,便客气见礼,音色平淡道:“江大人。”
江昼点点头,“宋世子。”旋即见定远侯那边,宋晏宁搭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许是没注意到周遭,只上前跟身边的宋晏舸说起话来。
待回头时倒是一怔,宋晏宁眼底有几丝浮光,道:“江大人安好。”
声音软糯,倒是面色尤为差些,见状,江昼原先有些舒缓的眉头,渐渐皱了些,怎的这般没顾好自个儿的身子?
江悦见状,笑道:“真是巧了,不若晏宁县主与我们一道进去?”
不待宋晏宁回话,白姝便走了过来,笑道:“晏宁县主,江大姑娘安好。”
宋晏宁顺着人看过去,只见白姝一身梅花撒花襦裙,称的人伶俐之余有些温婉。最让人注意的,便是白姝身后跟着的男子——
大靖最年轻的探花郎,白衔清。
白衔清一身竹青色锦袍,手上拿了柄嵌白玉的折扇,其面如琼枝玉树,宛若清风爽朗拂人。
白衔清举止得体,见到几位姑娘也只各自看了眼,举手见礼。因着陆瑜也白夫人是手帕交,宋晏宁虽知左都御史是傅闻龙潜时便拥随,却也想来乐得与之结交。
陆瑜宋竭有官职诰命在身,早先一步到了宫里。没多时,几位姑娘便凑在了一处。
江矜暗自瞥了眼前面走着的几位男子,不知道视线是留在何处,旋即才细心听着几人说话。
江悦先前便见宋晏宁面色不大妥,便关切道:“昨儿便听钦表妹说你旧疾复发,今儿一看倒是虚弱得很,身子现下可好些了?”
宋晏宁拉过人的手,走了一路,眉眼有几丝疲意,俏皮笑道:“若真有事,我今日岂能出门?只是看着唬人些,早无碍了。”
江矜闻言冷俏的面上也皱了皱眉:“七月流火,这几场雨早将暑气也一并带走了,晏宁回去还是要好生将养几日”
宋晏宁一笑:“我知晓的,不过是这几日思虑太重,才犯了旧疾。”
说及此,便是几位不参政的闺阁姑娘也知思虑是什么,江矜心思玲珑些,有些能明白这局何意,不经意间,江矜在此抬眼看了看前面走着的几位公子。
江矜习惯了冷淡的娇面眉头紧锁一瞬,宋世子这般朗朗舒华的公子,涵养品行不输京都任何受荫蔽的世家公子,要是被这么拉下泥潭,实在不该。
丹落的两位小王分别是丹落炽和丹落岐分别是丹落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另一位公主名唤丹落小雅,性格大胆活泼,体态窈窕,一双杏儿眼,除了皮肤不及京都女子白皙,其余丝毫不像丹落那般鹰钩鼻深邃眼的草原大汉。
不知宫里是有意还是无意,定远侯的坐次安排在了丹落王室的正对面,前面坐着宋竭和宋晏舸,而后女眷坐在其后。
丹落落座,抬眼与宋竭父子俩人视线交织片刻。而后有些看不透的眼睛移向了旁边跟着他的丹落小雅,不知说了些什么,丹落小雅抬眼,手指绕着乌黑的长发辫,视线在大殿扫了一圈。
“定远侯,又见面了。”
宋竭起身拱手,“丹落王。”
宋晏舸和宋竭神色淡淡,似乎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傅闻有些无趣的移开了眼。旁边的裴氏笑意浅浅的看了眼,接过巧云递来的绢帕拭了拭唇角。
乞伏不似大靖这般礼制森严,谁能得宠便也不分男女,是以丹落旁边坐着的便是丹落小雅,两位小王坐在丹落小雅其后。
丹落敬了傅闻,笑道:“大靖圣上,我这女儿是草原最美的娇花,不过可不是大靖那些闺阁娇女,骑马射箭亦不在话下。”
言毕,丹落小雅笑意盈盈上前见了个礼,落落大方,“圣上万安。早听闻大靖不同于乞伏的节气,一年有四季,我就厚着脸皮,跟着过来瞧瞧,果真是大靖四角的院子里,都能树披红枝。让我喜爱得紧。”
丹落有些深邃的眼睛左右看了圈才道:“大靖男儿果真是俊眉星目,极为俊朗,我这女儿自来娇惯,初来大靖便喜欢上了这片土地,不管商路成与不成,都可让她做客几日。”
丹落直来直往,谁不明白他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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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VIP] 第 72 章
傅闻一时顿住, 旁边的裴氏闻言,笑道:“既如此倒是极好,我看小雅公主同嘉阳一般年岁, 过几日有个乞巧节和灯展, 倒是可以一道出去游玩。”
既没答应,也没顺着丹落想和亲的话说下去。
丹落丝毫没有被落了面子的意思, 笑呵呵的饮了酒坐回原位。烛火通明,不一会儿宫中教坊司的舞娘水袖翩翩, 随着铮铮的古音,一时之间倒是吸引了大多人的视线。
丹落炽身形高大, 耳后绪了两个辫子, 着天蓝色丹落草原服饰, 腰挂绿松石相比于弟弟丹落岐来说, 便格外的骁勇善战,同时跟宋竭父子有不少接触。
位置安置得好, 丹落炽那有些偏棕如鹰般锐利眼神也时不时看几眼定远侯这边。
此次宫宴也是裴氏接手, 同内务府几番商酌。为了显示大靖国威和富饶体面,这些个食材和果蔬,早六月就天南地北的预备着拉往京都了。
但丹落几人都是喝惯烈酒的,这些宫中窖藏宴饮用的清御酒冷冽之余还是有些寡淡。丹落小雅饮了盅酒,见这些个舞娘水袖纤腰, 孱弱非常,有些皱眉,开口道:
“大靖女子个个香气扑人, 美貌如花, 只是都是这般娇弱吗?”
丹落小雅有些娇蛮语气出声,眼睛确实瞟了眼对面的一个个云锦堆里簪花插发的世家姑娘, 尤其看了眼正对面的宋晏宁。
宋晏宁捏着酒盏的手一顿,抬眼同丹落小雅的眼神对上,烛火通明,宋晏宁一眼便见人眼底纯明,仿佛真是单纯的好奇。
一霎时静了下来,坐在女眷上首的嘉阳方要出口,旁边的纯安翻了个白眼开口道:“说什么娇娇弱弱,丹落公主不也看着纤巧的模样?”
丹落小雅浅浅一笑:“我虽身形大差不差,武能射箭杀敌,文也能学你们大靖女子绣花。”
这上阵杀敌,曾今杀得谁家子民?倒是有些话语不妥了,始终默不作声的二王子丹落岐皱眉,小声唤道:“小雅!”
自知失言,见对面的大靖官员面色都有些面色变了变,向来能言善辩也一时说不出话。
嘉阳捏了捏帕子,笑道:“小雅公主说的是,只是大靖向来国富民强,万事不缺,女子不用抛头露面,自由自在顾好家中便是,外头自有丈夫去争。”
嘉阳公主贵为嫡公主,一言一行自然是维护大靖的声望,说到底,不过是丹落穷缺,便是女人也得上阵拼命。
丹落小雅不知听没听懂,嘴唇动了动,出声道:“寻常官家姑娘还能理解,怎的武将之女也这般,听闻你们大靖有话道‘将门虎女’,倒是半点不见影子。”
虽说是反驳嘉阳的话,但眼神倒是直直看着对面的宋晏宁,有几丝挑衅不满之意。
这下便是上头不便开口的裴氏也有些坐不大住,想开口却顾着一国之母的身份,这小公主终究是小姑娘,孩子之间的话,她开口便是落了身份。
钦阮闻言轻轻一笑,起身道:“小雅公主所言差矣,家父镇北将军,我自来泼皮,跟着学了些刀枪皮毛,怡情助兴罢了。”
丹落小雅闻言看过去,杏儿眼一转,笑道:“这位姑娘实在,颇有我们草原儿女的气魄。只是看姑娘腰间挎着九节鞭,是只会使鞭子?”
坐在前面卢氏听见女儿起身的声音面色一顿,扭头看了看高坐的圣上和皇后,见两人只当姑娘家的小打小闹,才缓了些,对着跟随时准备去比武的钦阮使了使脸色。
钦阮一笑,解下腰间的鞭子,笑道:“骑马射箭,都略微懂些,公主不信,可要比试比试?”
丹落小雅歪了歪头,似是在思考,鞭子上装饰的铃铛和绿松石叮铃响了一瞬,就见丹落小雅面上的酒窝扬起,“可以,只是我要与她比试!”
众人一愣,这丹落公主指着的,是那定远侯独女
宋晏宁自知避无可避,理了理衣裙,烛光照着人的面色越发病气了些,宋晏宁抿了抿唇,施施然起身见了个礼,“小雅公主。”
“这是大靖战神的女儿?贵国定远侯骁勇善战,将我乞伏打回北部,我们算是领教了,今日我自然要与定远侯的女儿比试!”丹落小雅娇俏的声音打断道。
一时之间,便是坐在上首的傅闻都有些顿了顿,他不了解也知道,这宋竭的女儿,是个病秧子的吧。
傅陵沉声道:“大靖姑娘自来不善骑射,小雅公主不若换个要求。”
旁边的时庭闻言看了看傅陵,倒是有些意外。
宋晏舸皱皱眉,出声道:“小雅公主见谅,我幼妹自小体弱,便是养在闺中也要药汤养着,自然是拉不动那长弓。”
宋晏舸话落,旁边的宋晏宁咳了两声,弱柳扶风,弱质芊芊。身边还有丫鬟搀着站着呢,看着也像是随时要倒下去一般,丹落小雅眼睛瞪了瞪,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就要定远侯独女比试的话。
宋晏舸道:“不如公主让位草原勇士出来,我愿与之比试,也算给诸位献丑助兴。”
旁边的丹落王皱眉,就听丹落小雅拒道:“那便算了,只是实在惊讶,定远侯是大靖战神,世子亦是有勇有谋,独女竟这般病弱。”
丹落小雅拒绝的爽快,让旁边想看热闹的众臣都歇了歇。这宋世子君子六艺,骑射之精更是个中翘楚,那些个军功,可是自个儿挣来的。
可以自豪的说,乞伏再第一的勇士,在定远侯世子面前,那都不够看。
这边傅闻也跟着丹落续续的说起话来,旁边的岸雨才扶着人坐下,道:“姑娘可还好?”
宋晏宁摇摇头,不好。本就胸闷气短得很,要是那小雅公主执意要她与之比试,那到时候丢的可不止父兄的脸了,更是大靖的脸面。
宋晏宁揉了揉因着方才紧张有些发酸的手腕,抬眼便见江昼望向她,神色缓和,有旁人察觉不到的安抚之意。
宋晏宁不想引人注目的低眼,心下暖意丛生,一时不察,竟拿错了杯子,将那玉兰白玉盏里的酒当做茶喝了下去——
清御酒冷冽清香,只是宋晏宁不常饮,一时冷冽割喉,呛得宋晏宁用绢帕捂着嘴不住的磕了几声。
动静让旁边的陆瑜和宋晏舸都侧眼看过来——只见岸雨也面色通红的给面色通红的主子顺背。
一个是吓的,一个是呛的。
宋晏舸当她被吓的,挑眉:出息?
虽面上嫌弃,却是在陆瑜先一步招手让宫侍给宋晏宁那小案上添些茶。
旁边的时贵妃见方才傅陵那般护着的模样,倒是有些坐不住,涂了蔻丹的手也不嫌脏,剥了个昨儿才从汀州送来的丹橘,递到傅闻面前。
时贵妃桃花眼笑着眯了眯,看着格外妩媚,笑道:“圣上,今儿难得各家公子姑娘都凑齐了,三殿下和五殿下都已有侧妃。我看陵儿也早过了弱冠,府里一个体己的人也没有,也让我有些担忧。”
傅闻闻言看了眼傅陵,这个儿子双唇紧抿着,看着有些抗拒。若是在时家和纯安不安插人手去护国公府之前,傅闻自然乐意给时家这个面子。
只是今日,列坐其次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和家眷,便是他随便指婚一人,也是不小的助力,只是傅闻眼里,现下定远侯府已主动上交兵权,威胁已经减弱不少。
而时家权势滔天,连护国公府也敢插手,是该收一收线了,且在座的三皇子党也不少。
帝王心思百转千回,傅闻没接递来的丹橘,笑道:“爱妃所言极是。”
闻言,坐下的诸位大臣家眷都被提了提神,六殿下党的几家自然是期望着傅闻能指婚,至于三殿下党,一个个都有些低着头,不敢与高坐上的几人对视。
皇后美目挑了挑,时贵妃和傅闻的心思,她清楚不过,只是没心思管,不要指婚到她关心的这几个小辈便行。
偏偏时贵妃还笑了笑,隔着傅闻看过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裴氏嘴唇勾了勾,不甚走心的微笑,道:“全凭圣上做主便是。”
“皇后娘娘素来心思灵巧,裴家几位公子均是皇后娘娘亲自操劳,素有夫妻和睦的美名,想来皇后娘娘是看人准的。”
时贵妃说话没压着声音,听到的除了不明所以的乞伏王室,都愣了愣,一时之间连高坐都不敢小觑一眼。
裴氏倒是无所谓,浅浅一笑:“这倒是贵妃谬赞了,我不过是顺着子孙的心意,成全他们罢了,岂敢托项。”
裴家,原左都御史,但看今日这官宦世家高坐满堂,却无一个裴家人,也知皇后心境了。
傅闻面色阴沉,旋即看着裴氏面上淡然的模样,才压了压,傅闻道:“皇后说得对,我看这陵儿的婚事还是急不得——”傅闻继续道:“倒是我看这各家公子姑娘也适龄了,不若我就做个主,以期结下良缘。”
话至此,几位尚无婚约在身的公子和姑娘心下一抖,宋晏宁亦是心下一顿,但想着现下定远侯府兵权尚在手中,自然轮不得定远侯。
“朕看武安侯府的姑娘前些日子不是与何太师之孙议亲了?朕看这桩亲事极好,不若就为你们赐道婚旨。”
傅闻话音一落,宋晏宁竟见旁边的程妩慌乱之间打翻了茶盏,手指被碎盏片划了竟也没反应。
程妩微微颤声道:“圣上厚爱——”
知晓女儿要说什么的武安侯微微起身,旋即想起对大姑娘的亏欠,又坐下。就听程妩道:
“只是民女曾与何公子相合八字,实在难以结良缘,还望圣上息怒。”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捏了一把汗。
傅闻静了几瞬,被下了面子,傅闻面色细微沉了沉,只是大靖向来注重玄说,便也不强求:“如此,倒是不能作数了。”
见程家大姑娘起身,旁边那病弱弱的姑娘缩着个下巴盯着案桌,那是定远侯的独女,想起上次在嘉庆宫见到的这人,模样不错,就是胆子甚小,傅闻再次道:
“我看宋竭家这丫头是不是还没婚配?”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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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VIP] 第 73 章
宋晏宁霎时怔愣, 反应过来时已经跪身见礼,身上数道视线,探究的, 看热闹的, 担忧的
坐在高殿上的傅闻自顾扫视了下面一眼,旁边的裴氏眼神里溢出几丝担忧, 看了那跪着的有些颤颤的小姑娘和另一边面色冷然,不辩神色的外甥, 有些头疼。
傅闻扫视一圈,正要开口, 裴氏忙道:“圣上, 我看这晏宁县主尚未及笄, 不若等年后及笄了再给她觅桩良缘?”
裴氏打断傅闻说话急, 不免有几丝着急之意,这让傅闻侧目看了眼。
裴氏这般着急, 原因要么是留给老三, 要么便是真心喜欢这小姑娘,想为她的婚事谋划一二。
老三已有侧妃,这定远侯家的丫头一看就是体弱多病的,将来怕是嫡系难出,那么原因就只有后者了。不过想起上次这丫头来了趟宫里还能被唤去跟前, 也有几分说得通。
念及此,傅闻倒是能顾上裴氏的几分面子,给她指桩稳妥些的亲事。
傅闻眼神看向裴氏, 唇角勾了勾, 笑道:“皇后担忧不无道理,但听闻这丫头年末就及笄, 现下也正合适得很。”
傅闻看了看起身即将说话的宋竭,道:“我看左都御史家的嫡公子昨年高中探花,俊秀文雅,两人郎才女貌倒是极为般配。”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方在边缘之外的白家也牵扯进来,不过,最让人震惊的还是傅闻这安排。白家,可是圣上的近臣,京都首屈一指的官宦世家。前些时候的迹象不是表明傅闻容不下侯府了么?
平心而论,傅闻这门亲事,是桩好亲事。
便是慌忙准备拒绝的陆瑜也有些顿住了,同大殿另一侧跪着的白夫人对上了眼,她与白家夫人谢然本就是手帕交,谢然风趣宽和,知根知底的,若是让她择亲,她亦是满意极的。
再且,陆瑜将视线移了移——
大靖的探花郎,学识岂会差,这般背型挺拔笔直的跪着,不卑不亢,既是人间琢玉郎,颇为赏心悦目。
傅闻见两家跪着,却久未出声,傅闻开口催促道:“两家爱卿觉着如何啊?”
宋晏宁心下一抖,稍后该如何说,她不愿意
傅闻一催促,坐在江昼身后的江悦和江矜也顿感前面这人听罢的背影有些森然的冷意。一时之间莫说江家两姐妹坐不住,便是上面的裴氏和时贵妃也有些看不透傅闻此举。
跪在白衔清前面的谢然伸手拉了拉丈夫的手,点了点头,她方才在陆瑜面上看出了满意之色,想来两家都满意这桩婚事。
白大人见此忙道:“臣,谢圣上恩典——”
傅消旁边的傅陵闻言半起身,傅消见此摇了摇扇子,真是有趣。傅陵这里的动静小,自然没引起殿中人注意,尤其是殿中跪着的人。
只听白衔清清朗声音跟着道:“谢圣上恩典。”
见此,傅闻满意的点点头,看向另一侧的定远侯一家道:“定远侯以为如何啊?”
宋竭见背影颤颤的幺女,皱眉道:“回圣上,臣——”
“圣上!”时贵妃高声打断道,一时之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傅闻皱眉看向身边的时贵妃,有些不耐烦之色。
时贵妃余光瞥见高坐下已经站起身的儿子,咬了咬牙,看向傅闻确是讪讪的一笑:“这定远侯家的姑娘我看着也是极为喜欢,只是刚才武安侯家的姑娘便提醒了,不若先合一合八字。”
傅闻闻言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天子即位自来是顺应天命,知晓天意,又是这般理由,便是他所指婚事均是违背天理八字了?
旁边的傅陵倒是不管,顶着众人讶异的目光和时贵妃恨不得戳穿人的目光,站到殿中央,拱手道:“父皇,儿臣求父皇收回成命。”
时贵妃眼里有些藏不住的暗火:“傅陵!”
收回成命?为何收回?殿中人不敢出声说话,倒是暗自琢磨这六殿下的意思,无非就是儿女心思,白夫人也面上顿了顿,看旁边的陆瑜和定远侯亦是惊讶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傅闻一顿,旋即想起自来顺着他的时贵妃,竟忤逆打断她,原来是为了傅陵。
傅闻眯了眯眼,下面跪着的姑娘颤颤巍巍,但不难看出弱质芊芊之姿,长得如何?傅闻好像从来没看清这丫头的面貌。
傅闻没回应几人,只对着宋晏宁道:“把头抬起来。”
大殿静寂,宋晏宁闻言也不敢躲,缓缓抬了头——
傅闻倒是一惊,芙蓉面杨柳腰,虽尚未及笄,面上也有些病白,但却越发惹人心疼,傅闻倒也是能理解他这个有些阴沉的儿子能不顾蛰伏出言阻止。只是见丫头有些眉头微皱,这是不满意?
不满意傅陵还是白家公子?不过既然傅陵也插手,为何皇家的脸面,傅闻倒是也不会再次指婚。
傅闻道:“本是成人之美,倒是皇后提醒了,这定远侯家的丫头尚未及笄,白家嫡公子也尚未及冠,是尚且早了些。”
傅闻开口出声,众人自然要给傅闻一个台阶,忙出口圣上圣明之类言语。倒是傅陵退下的时候,傅闻深深看了这个儿子一眼。
半是恼怒,半是喜意。这时家本就是傅闻拉出来同手握重兵的定远侯制衡的,现下傅陵倒是心悦上那定远侯家的丫头了,傅闻有些被背叛的恼怒。
但人要是有了心爱之物,便是软肋,依照时庭和时贵妃的性子,定然不会任由傅陵同定远侯沾上半分关系,他这个儿子同母族时家有了间隙,也是他喜闻乐见的,而他只需收回成命而已。
被陆瑜搀着缓缓坐回位子上,宋晏宁才稳下心神来。待抬眼便见傅陵见这她缓缓点点头,宋晏宁心下自是感谢傅陵,否则若是她贸然拒绝,怕是真为侯府带来灭顶之灾。
两人的对视自然被有心人收入眼底,江悦顺着二哥的视线,自然看到两人缓和一笑,顿时头皮一紧,见方才被二哥不小心打碎的琉璃小匙,还这般安静的躺在地上,后面的宫人也是方从殿中几番转折的事中回神,忙上前收拾。
宋晏宁抬眼,见对面的江昼捏着块云锦帕,慢条斯理的拭了拭手,在宋晏宁看过来是面色缓了不少,只是还有些冷然。
丹落不大看得懂方才殿中形式,现下又跟傅闻交谈起来,即便是战败国的身份,丹落却也有些不服输的意味在。自来天时地利人和,战事更是如此,落败便也落败了。
看着殿中乐饮过三爵,宋晏宁面上也有些醉意,清酒入喉是冷冽,两盏茶后便是醉意袭人,宋晏宁捏着宋晏舸的袖子拽了拽,醉眼朦胧的道:“我出去走走,消消酒气。”
宋晏舸皱眉,方要开口跟着出去,对面的丹落岐出声叫住了宋晏舸,只好作罢,“仔细些,在殿外阔敞处转转便是,不要让丫鬟离身。”
宋晏宁晕眩着脑袋,囫囵点了点头就由岸雨搀着起身,从后头暗自出殿门了。
七月初一,月相正是新月,一钩新月几疏星,风送清辉疏影。用以宴饮的大殿正是宣明殿旁边的各极殿,宋晏宁被这清风疏影吹了吹,才勉强的清醒些。
宋晏宁喉头有些发痒的咳了两声,旁边的岸晓见状,忙道:“是奴婢疏忽,该拿件披风出来的。”说完不待宋晏宁在说,便悄声进殿里准备去拿件氅衣。
宋晏宁也没管,轻咳两声,指了指百余米开外的凉池,“且先去那边坐着歇息片刻,好让你家姑娘醒醒酒。”
傅闻此举实在难以让人琢磨,宋晏宁亦是没有读懂,明明白家才是龙潜时追随傅闻的近臣,将自个儿的心腹指婚给忌惮的侯爵?
不过前几日父兄欲交付兵权,怕是让他少了些忌惮,一来是街头百姓只见出现了些风言风语,都道傅闻怕不是偏宠定远侯府,而是捧杀
傅闻耳听八极,目睹四方,自然知晓风向,既宋竭识相,欲意交付兵权,自然乐得给独女指桩好亲事,一来一人是闲散侯爵,无甚威胁,二来可以打压日头渐难以控制的时家,一举两得。
忽然,身后传来细嗦的脚步,宋晏宁回头——
只见头挽飞仙髻,一身云白绣折枝兰花的吐蕊长裙的江悦带着身边的绛珠缓缓走来。
江悦温婉一笑:“方才吃酒吃多了,便带着丫鬟出来这边歇息歇息,免得御前醉酒失仪。”
宋晏宁撑着眼皮,提起精神的笑笑,“那倒是巧极了,我酒量浅些,方才一杯清御酒就让我有些迷糊了。”
见人实在有些身子不好,江悦上前拉住人的手,软若无骨,却格外冷凉,江悦道:“既是醒酒,怎的还在此处吹凉风?”
江悦指了指对面假山花园,道:“先前进了几次宫,那处也有个坐着小憩的地方,不若去那处,这般吹凉风醒酒,怕是晚上回去有的头疼的了。”
宋晏宁点点头,此处假山错杂,中间有着三人可通过的铺着鹅卵的羊肠小道,小道两边种着些琪花瑶草,清辉澹水木。
陡然,旁边的江悦讶异了一声:“二哥?”
宋晏宁闻言抬头,见对面那月光疏影的小道里走来一人,冠面如玉,眉眼淡淡。身上披着件云锦绣白泽的薄披,微风带起花枝,投在来人身上的光影也一边再变,好像真如月下仙人一般乘清辉而至。
旁边的江悦心里门清,由身边的绛珠搀着,道:“方还有些糊涂,现下酒也醒了,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宋晏宁微微张了嘴,还是点点头,醉酒称的人有些木木的。
江昼出声问道:“这是要去何处?”
旁边的岸雨道:“回大人,江大姑娘说这处有闲坐的凉亭可避风,是以我家姑娘准备去那处转转。”
江昼点点头,面色柔和,“那处我熟知些,往这边走吧。”
这是要带路的意思?岸雨没回过神,这姑娘已经亦步亦趋的跟着人往左边走去了。岸雨回神,忙跟上。
江昼侧眼,见岸雨跟上也没说什么,面色淡淡,倒是岸雨觉得后背一凉,缩了缩脖子。
江昼解下薄披,递给了宋晏宁身边的丫鬟,“七月流火,天色已经转凉了,知道自个身子不好也不多注意些。身边丫鬟也这般由着主子在河池边的凉亭吹风,真是教养的极好。”
难得江昼说了这么多的话。
只是不知怎的,宋晏宁迟钝的发觉面前的江昼话语里暗藏几分火气。
旁边的岸雨闻言忙跪身,见江世子凉凉的瞥了自己一眼,无端压迫,岸雨道:“是奴婢疏忽”
岸雨跪着,江昼手上的薄披还举着,宋晏宁顿了顿手,要伸手接过,江昼却错开了手——自顾敛了敛眉,散开披在了宋晏宁的身上。
而后,见宋晏宁身上多了些暖意,江昼才像是面色缓和了些,道:“起来罢。”
宋晏宁抬手拢了拢薄披,眼睛细微眨了眨,问道:“大人,心情不大好?”
旁边的江昼一顿,旋即像是轻叹一声,“无。”
只是今日见她面色这般不好的担忧,也是今日在殿中有些无力。今日若是他像傅陵那般站出来,只会让圣上指婚之心愈切,让圣上越加忌惮侯府。
他自诩处变不惊,做事章条有度,位居右丞,后便顺承公爷,却也有让他慌张害怕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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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VIP] 第 74 章
腊梅小园清幽, 间或还能听闻几声蝉鸣,琼枝玉树,迤逦相偎傍。渐渐的, 岸雨也落后两人数余步。
江昼侧目垂眼看了看身边的人, 道:“身子可有些什么不适?”
宋晏宁拢着披风的指间一顿,“都是老毛病了, 近来换季,有些害了风热。”
闻言, 江昼点点头,“身子不妥, 更要越加注意些, 切不可随着性子来。”
旁边的姑娘讷讷点点头, 旋即, 宋晏宁指间颤了颤,轻声问道:“大人, 这些日子京都的流言, 是大人所为吗。”
江昼一顿,宋晏宁所说的,是近来京都的那些捧杀言语,圣上怕容不得定远侯这大功臣的威名在侧,而能做到让那些愤慨的学子歇声, 煽动流言的人,也只有面前这位了。
江昼没有否认,只道:“我说过, 定远侯府世代忠臣之心, 壮夫之节,我不会任由你所担忧之事发生, 不管为何种原因。”
常言道一国之政,万人之命,悬于宰相,可不慎欤。他官拜右丞,便肩负监察百官之责,官员贪腐是他失察,肱股之臣若是蒙受不白之冤,更是他的失察。
再且,江昼沉沉的眼看了眼旁边仰头看着自己的姑娘,一双杏眼水生生亮晶晶的。
他自诩不是什么君子,他亦有私心,比如纵容一个姑娘靠近,比如会肖想一个姑娘
宋晏宁闻言,那双因生病格外水生生的杏眼因笑意弯了弯,“多谢大人。”
江昼见人这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
“都道有恩必报,有德必筹。晏宁县主打算如何答谢?”
宋晏宁手指无意识的扣了扣披风上的刺绣,只憋得出个“我已经在绣了”
旋即,一声冷泠好听的笑声映入耳旁,让宋晏宁耳廓都激起一层麻意,宋晏宁抬眼望向身边的江昼——
嘴角的笑意还挂着,郎君玉面近在咫尺,那素来冷淡幽深的眼底,像是盛满了今晚那新月的清辉。
宋晏宁不自觉的,围在江昼披风底下的白皙的脖颈蔓延上淡淡的粉色
宋晏宁忙想着别的转移注意力,看了眼身边的人,“大人可能知晓圣上今晚赐婚何意?”
江昼眼底的笑意减了减,“许是圣上一时心血来潮,又或者,在他眼里,侯府的威胁已经不在。与其让你们两家各自说个权势不差的亲事,不若让你们两家结亲,也算遏制了扩大之势。”
宋晏宁自然是更加偏向后者,“白家本就是圣上近臣,而那白公子亦是高中探花郎,学识斐然,前途亦是不可限量。”
傅闻确实是这般想的,左都御史本就是首屈一指的官宦世家,只能给他指门毫无权势的勋爵世家,而收回兵权的定远侯府则是不二之选。
现下宋竭面临着不得不交付兵权的境地,而京都流言四起,傅闻若是为定远侯这病弱的独女指了门看似极有权势的好亲事——
既能平悉流言,亦能让左都御史再无扩张之势。
说到底,不过是帝王的制衡纵横之术。
江昼的注意力倒是在后半句,有些冷冷的道:“看你对白家公子赞誉有加,倒是有些满意这桩婚事?”
方才在大殿里,他可没错过侯夫人同那白家夫人两人眼底的满意之色,便是后来指亲未成,都在两人心底留下个影子了,日后说亲,指不定先考虑双方呢。
宋晏宁闻言一顿,微微张了张嘴,有些无措的看着人,喃喃道:“方才我亦是准备回绝的”
江昼见状,像是叹了口气道:“赐婚是在文武百官甚至外邦之前,圣上极为看中脸面,那程家姑娘能这般揭过去,不过是武安侯先前有救驾之功且拒婚缘由得体。”
“而定远侯府本就处在猜忌之境地。若是我站出来,那圣上忌惮越发加重,本就是无解之题,但你要知道,今朝你接旨,明日我便能有百种理由让圣上收回成命。”
宋晏宁眨眨眼,来了些气力,挥挥手道:“大人莫忧,今日亲事未成,圣上自也绝了指婚之心。”
似藕节般白的手指拂过眼前,江昼伸手捏住,见人腕上挂了只雕菡萏的白玉镯,便是一节手腕也衬得白皙好看。
江昼问道:“怎的没戴那玉镯?”
宋晏宁还是有些不大适应的细微动了动纤腕,细声回道:“上次是我糊涂,竟带去了江老夫人和二夫人面前。”
江昼明白她所说,一笑:“放心。既送予你了,你自戴着便是。”
宋晏宁复眉眼带笑,然而,还没开口,就听闻那腊梅园处传来——吱呀一声。
旋即便是晰晰索索逐渐远去的声音,宋晏宁眉心一抖,忙同江昼拉开了些距离。
抬眼将江昼已经冷眼皱眉看着那动静传来之处——不多时,长调擒住一人往这边走来。
长调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这力道,让流夏痛的直皱眉,挣脱又挣不了。抬眼便见来到了方才的小庭处,月光清冷,只有江世子一人长身玉立在这。
流夏慌张之余,眼睛暗自扫了两眼,果真见那晏宁县主坐在一边凉亭,现下身边却跟了个丫鬟。
长调喝道:“跪下!”
流夏瑟缩一阵,几步之前的公子背身而站,像是在赏上了杪枝的月色。
传闻江世子冷情冷性,不近人情,是为守正不阿的公子,但她今日窃听的,是两人谋划圣上,私相授受的随便一个都能让两人身败名裂的罪名,难保她的小命不会被私下处理了。
“听多久了?”面前的公子回身,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
流夏心下一颤,不住的抖着声音道:“大人大人,饶命。”
江昼一笑,不似往日那般缓和柔意,反而越发看着多了几丝不近人情,流夏顿感通身霜冷从脚底爬了上来,只顾得上磕头忙叫人饶命。
江昼面色冷冷,“这便是全听了?你是宫里的,应当知道听了不该听的,会有什么后果?”
殿中颤颤的身子一顿,旋即剧烈的抖了抖——
宋晏宁见状起身,走了出来,嘴唇动了动,斟酌用语:“大人”
江昼没看宋晏宁,只看向长调,“留人一命,好好拘去庄子里。”
而后,江昼再次冷声道:“今日之事若是我在别处听了半个字,你和家里人的小命也莫要留了。”
流夏吞声,仿佛从鬼门关出来一般,“谢大人开恩”
经了这遭,宋晏宁再深的酒意也醒了,只将披风解了递给江昼,“多谢大人。时候也不早了,再晚些时候回去,怕是母亲和哥哥该派人来寻了。”
江昼见人已披上的丫鬟新拿来的披风,点点头伸手接过,披风是那浮光异彩的云锦,本是冷凉,却沾上的姑娘家的体温,有些暖意,还有些暗香。
这让江昼在得知指婚旁人之后有些暗恼的心霎时平静了些许。
江昼掌监察实权,又是傅闻亲外甥,所安置的座位便在一干皇子下一位,跨步进来时,旁边的傅消也转头看了两眼。
再看对面那定远侯家的坐次那,那小案桌上分明还空着。
傅消暗自饮了口酒,私下打量,觥筹交错,私下交谈的,来来往往。倒是嘉阳旁边的纯安拍下玉筷,不耐对着身边的流荷道:
“怎的不见流夏这丫头,自个主动说要去御膳房被本宫拿那玉盒酥,竟现下也不回来?”
流荷进来不知被流夏压了多少次,也起了些心思,道:“方才就听流夏说要去转转,许是多去哪偷懒了。”
纯安深信不疑,骂道:“这个贱婢!晚间回去不好好收拾收拾她。”
傅消拿着酒盏的手一顿,闻言转头欲再看一眼旁边这冷然如霜的人,谁料,直直撞入那清冷幽深的眼底。
江昼勾勾唇,举手虚虚敬了人一盏茶,眼底宛若寒渊,不辨神色。
旁边的宫侍方要托着酒壶为五殿下续上酒盏,五殿下的手陡然一抬,径直顷到人的身上去了。
宫侍忙搁下那青瓷酒壶,跪地请罪:“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傅消回神,手上均是酒渍,散着浓浓的酒味儿。
傅消摆摆手,温和道:“无事,起身罢。”而后径直起身往后殿去了,想来是去更衣。
路过江昼时,傅消眼神暗自瞥了瞥,这人还是面无神色。
方出了大殿,身边的近侍忙迎了上来,傅消面色阴沉,酝着雷雨。
“流夏那丫头呢?”
近侍一顿,回道:“奴才方才亦是没见着,莫不是没回来?”
傅消头疼的闭眼,伸手按了按眉心,方才见那晏宁县主前脚出去,后脚江昼就带上薄披就出去了。
想起上次清荷宴流夏所说,偶然撞见两人亲密之举,让他不得不提起注意,这才让流夏跟着去看看。
想起方才殿中江昼那模样,傅消心底划过一丝暗恨,流夏是他称手的棋子,这般轻易就折了,他还苦心经营这般久的无心党争,这般轻易就被识破!
夜市桥边火,华灯高上。宴散席尽,各家陆续乘车而归,长京大街自古繁华,这个时辰的也是正热闹了起来,宋晏宁掀帘看了两眼,只见定湖上已经笙歌四起,好一派繁华的景象。
宋晏舸就驾马在旁边,“这般想出来玩,养好身子,初七咱们兄妹几人出来逛逛。”
宋晏宁闻言,抿嘴一笑,“哥哥都这般说了,我自要好好回去练练我那针线活和剪纸,否则哥哥带我们去乞巧楼,斗巧输了,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掀帘探窗的姑娘笑容明媚。
宋晏舸笑道:“贫嘴。”【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只是初七那日,宋晏宁倒是没跟宋晏舸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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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VIP] 第 75 章
晨光破晓, 东角门的管事方起身,使唤两个小厮将那檐下高挂的灯笼熄了。
小厮灭了灯,顺着小梯下来, 搓了搓手, 还是有些好奇道:“张管事,今日二老爷当真回来了?”
张管事浓眉一拧, 小声斥道:“不该问的别问!”旋即又嘱咐道:“好好伺候好主家和大爷那边便是。”
小厮了然,前几日, 府里要分家可谓是闹得风风雨雨,连京都一些好听八卦的街头妇人都能说道一二。
这宋速回来了, 自然是该将那些族老叫来, 好好分了, 往后这侯府里的主子, 可就只有定远侯和大爷宋孜了,哎。
一大早, 宋晏宁换了身水青色绣玉兰的撒花长裙, 这几日即将立秋了,早晚凉了不少。宋晏宁那些夏日着的绡纱裙大多收了起来,只剩下几身午间天热时再穿。
岸雨将那蟹肉粥搁在桌上,笑道:“今儿小厨房将皇后娘娘昨日赏的肥蟹做了些粥,姑娘尝尝如何?”
宋晏宁用勺羹勺了些, 蟹粥清白鲜美,都道秋风起,蟹儿肥。立秋之际, 能率先尝鲜的, 只有宫里了,虽不及白露过后的蟹儿肥美, 却已是极佳的了。
见宋晏宁安心用着,岸雨才道:“今早奴婢出去,见二房如意轩那边月洞门前已经插了些艾草和柳树枝。
今日虽无夫人张罗,但看二夫人身边的嬷嬷早准备去东角门那边摆了个火盆了。”
宋晏宁闻言眼神未变,继续慢条斯理的用着膳,只冷哼一声,道:“由着他们折腾,就当也给侯府去去晦气了。”
旁边伺候的岸雨闻言称是。
昨日七月初三,方用了午膳便接到傅闻的诏书,道这户部郎中宋速,明日便能全须全尾的出监察司台,一时之间,才歇下的言论又甚嚣尘上般卷来。
那些个读书人被憋的狠了,甚至连当朝朝政和抨击起来,傅闻既已无灭侯门之心,只好顺应民意,将宋速贬为从九品的司御阁录士,起用之期不定。
二房这次,倒是真阴沟翻船,赔了皇嗣,又折了官位。
执画拿着些新的熟宣进来,道:“奴婢今早去无计阁采买熟宣的时候,听了些,如今对侯府的微词倒是少了不少,多在议论二老爷同昭仪娘娘魅惑君心。”
这京都的舆论,总要找到个口诛笔伐的对象。
定远侯战功赫赫,功勋入丹青,前几日还主动上交兵权,再有监察司台在侧,自然说不得。那二房何故能这般得圣心?自然是有个比时贵妃还很惑君心的妖妃了。
“姑娘,晚间时候,可要去东角门那边瞧瞧?”
宋晏宁搁下膳食,拭了拭嘴才道:“这热闹,还是让她们自个儿看吧,有这功夫,我不若去好好做一下我的绣活。”
几位丫鬟闻声称是,即已不是侯府的主子了,便是不去也是应当的。
大靖的京都之地,尤为国富民闲,这闲得多了,一大早凑在平宁街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对面的旁边的侍郎府门口都被堵得水泄不通,书童急得跺了跺脚,嘟囔道:“公子,你看看这些看热闹的,连守门小厮轰都轰不走。”
对面那伫着对雄伟石狮和石鼓的定远侯府倒是没人敢靠近,实在让人气恼。
汪书见好脾气笑笑,“无事,左右今日只是去无计阁采买些孤本,晚些去也成。”
正说着,就见百姓喧哗了一阵,陡然安静了下来。
书童垫着脚尖,翘首看了看,对面长京大街拐进了驾青蓬低调的马车,怕正是这宋家二老爷呢。
只见角门边的小厮眺望了两瞬,开了小门进去只会两声,里边就出了一个嬷嬷,抬着烧着艾叶、桃枝和柳枝的小火盆就出来。
而后,只见二房家那二夫人同几位姨娘和两位姑娘也出来。
傍边偶尔几声落入耳中:“那姨娘也能到东角门迎人了”
“果真是上不得台面”
另一着褐衫的掌柜打扮的男子道:“说这么多做什么,没瞧见那主家和宋家大爷一家没谁出来一道迎接吗,这定远侯祖辈满门荣光,哪能容忍庶出这般败坏名声”
围观的人这般多,上头的主子难免听了三言两语,邱氏咬咬后槽牙,面上还能维持镇定,后头的宋苡熙和宋苡绮就不一定了。
都是年轻的小姑娘,既没嫁人又没说亲,这般不戴面纱的站在门前任由人指指点点,早恨不得头都埋进地下。
只可惜邱氏为了面子,不仅女儿要叫上,便是赵姨娘和刘姨娘也叫上,看着颇为有气势些,只要月儿还在宫中,还稳坐昭仪之位,就不愁他们二房没有出头之日。
青蓬马车咕噜的停下,驾马的车夫掀帘,只见宋速有些蓬头垢面的出来——
邱氏心下一抖,监察司台那能吃人的地方,怎会让老爷全须全尾的体面出来,竟是放出来前也不让人沐浴换衣。
实在欺人!
邱氏从嬷嬷手中接过那束了黄线的柳枝,沾了沾水,在宋速的头上和肩上轻轻的浇了点水,为图驱除晦气,消除灾祸。
邱氏忍了忍泪水,道:“老爷既回了,跨过火盆,往后便会越加好的。”
围观的京都众人见邱氏一整套动作下来,可真是好意思,这些个规矩,只有含冤入狱之人才能算的上用柳枝缠黄线洒水,这宋家二夫人倒是规矩也不遵循了。
“二老爷听那京中百姓指桑骂槐两声,脸都能沉得快滴出黑水了。”旁边的执月学舌般比划两声。
宋晏宁眼神专注的绣着那片花瓣,嘴上带着淡淡笑意道:“上次侯府这般热闹的遭人围观,还是父兄大胜归来呢。今儿算是便宜他们了。”
执月坐在一边乖乖的理着绣线,忙点头符合。上次定远侯父子回京,便是侯府的门前都被投掷得鲜花铺满地,王管家为了讨个好兆头,硬是隔了一日才让人清干净。
宋晏宁收了针,问了问几位丫鬟,“你们瞧着如何?”宋晏宁手中的清竹兰叶,明暗得当,错落有致,确实是拿的出手的绣品了。
执月侧眼瞅了瞅,夸道:“奴婢瞧着是进步了许多,也不枉姑娘这些时日苦练许久。”
这边倒是其乐融融,二房那边的如意轩就显得沉默静寂了些。
如意轩花厅中,邱氏接过嬷嬷递来的茶盏,看了眼下首坐着的两位姨娘和宋苡熙宋苡绮。
前些日子方回来,陆瑜就明里暗里的同她说要给三姑娘和四姑娘说门亲事。
彼时的她自认为月儿怀有身孕,二房便是预备青云直上了,那些个出声寒门的进士和没落世家的儿孙怎能配得上她二房的姑娘。
邱氏眼底阴沉,要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但人都要向前看,只要月儿还在宫里,那他们还不算是孤立无援。
只要同老爷好好商量,绊倒那些看热闹的冷情亲戚,也不是没有可能。
二房大多昨晚睡得不大好,现下不是神色恍恍惚惚,便是各自琢磨着别的心思。几人也不啃一言,就这般呆呆愣着等二房的主子沐浴更衣收拾齐整出来。
旁边的宋苡熙觑了几眼宋苡绮,昨儿听身边的丫鬟说,宋苡绮又让人送了封信去湖洗楼了。
上次宋苡绮身边的丫鬟蓝溪无意透露同宋苡绮往来的不是什么富商公子,竟是京都那尊贵的五殿下,让她先是震惊,而后震怒暗恨——
明明什么都不如自己,却能攀上这么一根高枝,怎能让她不暗恨!
只是宋苡熙大概不知道,宋苡绮今日那些信笺,都石沉大海,她先前只求做五殿下的皇子妃,现下自降身份只求五殿下能将她收入房中,对她来说,如今的二房便是一处泥潭。
不断托着人往下坠。
外头嬷嬷丫鬟见礼声传来,厅中几人受了心思,邱氏起身道:“老爷来了?”
宋速往日看着还有几分儒雅的模样。现下去了狱中一趟,形销骨立不少,也显得人颧骨高突出来,称得人有些刻薄严肃,偏偏宋速眼底还是一片阴沉沉的模样。
让两位姑娘和姨娘一时也不敢上去说几句关心的话。
宋速冷眼坐下,也没管这些人,看向邱氏问道:“家分了?”
邱氏给宋速斟茶的手一顿,“分了。”
宋速绷着脸,额角的青筋突了突,在邱氏都有些暗怕下,宋速开口:“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既如此,别怪他不顾念血肉亲情。
宋速扫视了周遭,往日用的那些名茶也没了,这青茶还是去年的存货!想起今日门口那些下贱的守门小厮,竟也怠慢如斯!今日之辱,他会如数奉还。
邱氏缓和笑笑,“我看了看那北城的院子,倒是有些合适的,老爷好好休整两日,我们再去好好看看。”
宋速叮当一声搁盏,面色幽冷道:“此事不急,难不成还能派人将我们赶出去不成?”
好歹也是他也是这阖府的二老爷,谁敢如此不敬,便是他宋竭这般不顾念手足,也不敢妄自将他轰出去,除非不想再族中抬起脸面了!
底下的宋苡熙宋苡绮和两位姨娘闻言,倒是面色缓了缓,邱氏倾泻时候为了让宋速在大理寺过得舒心些,没少塞银子,便是攒着给两个丫头的嫁妆都被置换成银两塞了进去,哪还有多少钱置办宅院?
宋苡绮跟着邱氏去看了一回,那就是个二进二的小院子,哪有在侯府过得舒心?
邱氏讪讪,低声道:“老夫人那边催得紧”
宋速沉着脸不啃声,邱氏声音也越发小。
宋速开口道:“你且书一封信去给月儿,让她吹吹枕边风,看看圣上那边是个什么风向。”
圣上先前敢将那铲除侯府的消息传递给月儿,如今,不是继续走这条路,就是将知情的他们一家封口!看圣上现下也没给他革除官职,想来是还有那方面的心思的。
那最后,这侯府里,走的不一定是谁了。
若是宋速早上一日,傅闻自然是有些考虑和顾忌。只是今早,傅闻接见了监察司台那边的鲁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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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VIP] 第 76 章
奉右丞之命, 远在直沽的监察使司暗访到,盐铁司司长时长页,确有贪污之罪证。且勾结皇商左家, 垄断了直沽数十种船业贸易和蓬莱矿山, 都收入囊中之物,怕是两个左家才能抵得上他肚子吞的金。
土皇帝倒是做得实在逍遥!
傅闻当即碎盏怒骂!但再如何气急, 再如何青筋暴起,却也只能隐而不发, 照旧去了时贵妃宫里。
鲁长史呈上的罪证,都在昭示着傅闻一叶障目。
时家现下被养成猛虎, 依着六殿下党的朝中官员不在少数, 若是定远侯兵权一弱, 老三傅度还在忙着水利之事, 兵营之事更是一窍不通。
那最后兵力大半都能顺势归入傅陵手中,时家则文武商权尽占!
自从北乞入京后, 京都城的守卫和关卡严了起来。南边城门靠近居华街, 自来守卫森严。在门外核对路引的护军见前面来了一人,黑色骏马油光水滑,视线往上移,一身玄衣铁臂缚,身姿矫健。
高马越跑越近, 待看清来人,护军忙见礼道:“长幕大人。”
长幕摘下腰上挎的监察司腰牌,道:“监察司台秘密探查, 还请放行!”
护军往后看了看, 那靛蓝蓬布的小马车上,应当是拉着些什么人, 即便近来因北乞进京而查得严了些,也不敢随意造次,忙让人放行。
到了护国公府,长幕翻身下马,扣了扣马车车辕,低声道:“嬷嬷,到了。”
江昼此时正在接见鲁长史,鲁长史接过焕英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便听见上头的人冷声说了句:“退下罢。”
焕英举着托盏称是。
江昼问道:“如何了?”
鲁长史回道:“我将那些罪证呈给圣上,圣上果真勃然大怒,当听闻今日圣上还是去了时贵妃那处用膳。”
江昼眼底幽深,道:“圣上自来猜忌之心颇重,越发是温和,心下越发犹疑。”
鲁长史了然的点点头,这人果真是圣上的亲外甥,这般能揣测圣意,在宋家二爷出来当天,就将时家私占金库勾结盐商皇商哄抬市价之事呈上去,这般一看果真是要保下定远侯府。
只是一是为了不枉定远侯赤胆忠心和社稷,二是什么鲁长史就说不准了,毕竟上次他也见这晏宁县主来了清玉苑几次,身边那些个近侍,可是恭敬得很呐。
“不过话说回来了,大人何不将上次前户部贪腐案也跟圣上说清?若是说清,圣上自然会处置时家。”
江昼摇摇头,“有些事情,只能圣上自个儿察觉。”
傅闻能坐上高位不是庸才,时家贪污这般多的银两用在了何处?私吞矿场是为何?
相信圣上很快就能想通时家私铸兵器之事,到时候监察司台只需听命奉察便是。
傅闻可不要一个过于聪明到五指通天的监察司台,这般将足以推倒人的证据摆在傅闻面前,转而会让傅闻猜忌自个儿。
鲁长史一想通,眉眼展了展,方要拍两句马屁,就听闻外头传来动静。
牧折叩门,道:“大人。”而后从鲁长史拱手道:“见过鲁大人。”
鲁长史摆手:“牧折小哥客气。”
江昼抬眼,问道:“何事?”
牧折回道:“大人,长幕回来了。大人可要现下接见?”
江昼指间一顿,旁边的鲁长史见此非常有眼力的起身道:“大人,下官想起家中妻儿还在等着,便先退辞了。”
将江昼有些面色沉静的点点头,鲁长史作了一辑告退,到了门外依稀听见一声有些冷然如刀刃的声音沉声道:“将人带上来。”
像是没见过江昼这般冷得淬骨的声音,鲁长史抖了抖,忙出了清玉苑了。
钱嬷嬷当年也是宫里那风光的嬷嬷,尤其还是当朝嫡公主的贴身嬷嬷,穿锦戴玉,走到哪儿不是人来人往一干子下人簇拥。
现下一声青布交领加件儿褐葛裙,在滁州的时,眼神好些还能给知府的那些表姑娘绣花。
但终究是年纪大了,才一年眼睛便熬不住了,但半生都是宫墙里的人,哪懂什么谋生手段,只能去酒楼后院做些洒扫的活计,滁州大旱,灾民渐多,直到开春时,被一世家姑娘接去了汀州。
在路上钱嬷嬷也听了不少,那世家姑娘,正是当年定远侯和太傅之女所生的幺女,看长幕这般隐晦的模样,看来怕是跟世子关系匪浅。
长幕将人带到了门口,伸手拉住一路不敢啃声的小孩,“钱嬷嬷,我会将他送去他生母的院子,大人就在屋里,请。”
虽同行了一路,六七岁的小孩还是怵这腰上配利剑、不苟言辞的男子,忙挣扎唤道:“祖母”
钱嬷嬷方伸手,又顿了顿,最后只能看向长幕,因年老和蹉跎而有些混浊的眼睛看向长幕,带着些祈求:“大人这”
旁边屋里的牧折出来,同主子如出一辙般冷声道:“钱嬷嬷,大人有请。”
钱嬷嬷身子一抖,只得跟着蹑手蹑脚的走进去——
屋里摆在书案上的四足白釉镂空提炼香炉燃着袅袅香烟,清雅幽静,如同外边那些竹丛一般称得人宁静下来。
而后,钱嬷嬷见案桌上坐着的人,一身天青色圆领长袍,称的人肤色白皙而不女气,玉冠玉面,抬眼看过来的那丹凤眼,同长乐长公主如出一辙!
钱嬷嬷有些慌忙的跌坐,旋即忙跪身,也不叫大人,只哑着声音唤了声:“小世子。”
江昼眼底冷然,那幽沉的目光如有实质,直直看过来,让钱嬷嬷身子颤了颤。
江昼声音沉沉,“钱嬷嬷,你是我母亲身前的贴身嬷嬷?”
钱嬷嬷埋藏数十年的羞愧之心,因着世子这一句话,再次排山倒海般涌来,钱嬷嬷有些颤着声音道:“是,老奴是。”
江昼不再啃声。
静了片刻,钱嬷嬷顶着那冷如寒霜的眼神,磕头未起:“老奴,愧对长公主,愧对护国公府”
江昼冷嗤一声,道:“你若自觉亏欠,便将当年的前因后果如实说来。”
钱嬷嬷老身一震,下意识的前后看了看,江昼面无表情道:“你且放心,此处若是不安全,你女儿云珠和女婿阿善,早不知死上百八十回了。”
话音一落,再次寂静一片,有些无声的焦灼。
钱嬷嬷眼含老泪,吐了口浊气,如实交代:“当年长公主怀胎六月,便觉身子不适,奴婢们拿着公主的牌子去了宫里请了妇科圣手”
宋晏宁正身坐在案桌旁边,拿着个裹着箬竹的茶培收着小火,余光见执月面带笑意的进来,问道:“如何了?”
执月欠了欠身,回道:“奴婢去护国公府,正巧遇着江二姑娘带着身边的丫鬟出去采买,二姑娘接了帖子,还让奴婢稍等片刻。
霜蝉姐姐预备清玉苑问问,倒是被护卫挡在了外头,说是世子有要事在身,现下忙不得回话。”
宋晏宁闻言手上一顿,旁边指导的岸晓忙道:“姑娘仔细莫要烫着手!”
宋晏宁将手上的茶焙递给岸晓,转头问道:“那后头东西也没给成?”
执月道:“没但二姑娘说,等晚间她回府的时候,定让人将东西送去清玉苑。
今日鲁长史上门三四次,应当确实又要事在身,二姑娘让姐儿放心,江世子初七那日定能抽出时间。”
宋晏宁点点头,便也没多管,继续学着焙茶,小火温温然,茶的清香气缓缓荡出,又尽于收。
月弯如钩,长向月圆时候、望人归。明月之时既是佳期,享人间七情六欲的凡人自团圆美满,但江昼记忆里却倒是没这些时刻。
曾以为祖母小姑和舅舅代为抚恤,他自诩不负诸位亲眷栽培,勤奋刻苦些,如今足够担起国公府大任,延续祖宗基业。
但往日犹疑均为真相时,总能给人当头一棒,便是运筹帷幄的江昼也不例外。
长调拦住二姑娘身边的丫鬟,低声道:“今日主子心情不大好,你家二姑娘若是有什么事,过两日再说”
长调话音渐熄,对着霜蝉身后的来人拱手道:“桂嬷嬷。”
桂嬷嬷面相周正,往日都是不辞于色,今日倒是眉眼间泄了几丝着急,“听着世子去了月华院的阁楼,怎的你不跟去伺候?”
长调神色一顿,桂嬷嬷这般,应当是老夫人那边得了消息,知晓世子来了月华院。
毕竟,这月华院自从长乐长公主仙逝,国公爷疯魔后,除了洒扫,再也无人敢踏进半步。便是江昼也只是祭拜之时才去一趟,今日既无节庆又非祭拜之时,实在让江老夫人有些担心。
长调道:“想来是世子久未散心,便去了阁楼转了转,也不要属下们跟着。”
桂嬷嬷欲抬脚进月华院的脚步一顿,“既如此,那便让世子好好散散心,世子回来你便告诉世子,老夫人念着他呢,得空多去了云院坐坐。”
长调称是,桂嬷嬷却注意到旁边的霜蝉,道:“怎的二姑娘这么晚了还找世子爷有事?”话音一落,桂嬷嬷瞳孔一缩,冷声问道:“你手上那是什么?看着倒是不像二姑娘的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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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VIP] 第 77 章
霜蝉手上一抖, 险些有些拿不住,见跟着桂嬷嬷过来的几位丫鬟视线也看过来,霜蝉下意识要将之藏身背后, 却也知欲盖弥彰。
霜蝉咽了咽口水, 道:“回嬷嬷,是我家姑娘新学的滚针宫绣”
桂嬷嬷眯了眯眼:“是吗?二姑娘自来跟着苏绣绣官学针法, 一见绣件不同,倒是我狭义了”
便是迟钝如长调, 也有些明白,听闻今日晏宁县主身边的丫鬟来给二姑娘送了帖子。
不待霜蝉解释, 便听月华院那边传来冷冷又有些沉哑的嗓音:“既是二妹妹绣的, 那便拿过来罢。”
桂嬷嬷等人见礼:“见过世子爷。”
许是从没听闻江昼这些带着些哑意的声音, 从寂冷且了无生气的月华院中走出来, 形单影只,显得有人多了几分沮丧之意。
江昼伸手接过, 荷包用了暗纹云锦, 上头明暗有致的绣了清竹兰叶,还算守约,几月不看,绣工倒是精进了不少。
江昼道:“都起身罢。”
众人起身,只见世子爷又恢复了往日那清冷沉着的模样, 仿佛那一瞬间只是假象。
江昼看向桂嬷嬷,道:“劳嬷嬷今夜跑着一趟,嬷嬷放心, 我得空了便去祖母那边坐坐。”
桂嬷嬷应道:“诶。”
亥时了, 了云院的老祖宗原是要歇息的,听了丫鬟过来说了两句世子爷心情不大好进了月华院, 赶紧让桂嬷嬷跑过去一趟。
桂嬷嬷掀帘进来的时,正见摘云摘月两个丫头给人按头锤脚。
江老夫人问道:“世子爷那边怎的了?”
桂嬷嬷欲言又止,江老夫人挥了挥手,将两个丫头使出去。
“老夫人,世子爷今夜,怕是念起长公主和公爷了”桂嬷嬷画风一转,“倒是今日二姑娘身边那丫鬟霜蝉带着个荷包过来。”
江老夫人坐正了些:“怎么说。”
“老奴见霜蝉那丫头拿了个官绣的荷包,心下疑虑,顺嘴问了声,只见这丫头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上来。后头世子爷听着动静,就将那荷包接过去了,老奴可是亲眼见着世子爷面色缓和不少”
江老夫人虚虚眯了眯眼,她这孙儿性子她最清楚,想来细心不露于色,若是旁人也能看出来,那定是喜悦到深切的地步了。
桂嬷嬷接着道:“老奴心下疑虑,赶忙使唤了丫鬟去门房那边打听,今日正是那定远侯家的姑娘来过。”
“那宋五姑娘?”
桂嬷嬷点头:“奴婢上次瞧着那桃花玉便觉不对,今日怕是十有八九了”
桂嬷嬷话毕,抬眼见老夫人合着眼揉了揉额角,也看不清神色,一时拿捏不准主子的态度如何,便听上头江老夫人的声音传来——
“此事,暂且不要声张。”
七月初七,按照习俗,姑娘公子们都是要拜织女牛郎二星神像,女子乞巧,男子乞聪明。
像侯门这样显赫的人家,陆瑜早让人在初六将乞巧楼搭好,方出了午膳就将牛郎和织女二星的排位请了出来。
乞巧楼搭在侯府湖边的闲阔庭处,楼内摆着香案,乘着牵牛织女二星。今日主子们乞巧,寻常的丫鬟小厮们也可跟着乞巧祭拜,图一个热闹。
玉嬷嬷带着人快步走过来时,只见紫月正带着人往案桌上铺着楝叶,“这楝叶是庄子那边送来的吗?”
楝叶寻常可见,这几日街市也是随处可见卖楝叶的小户,但讲究些的人家,都是摘采自家种的。
紫月回头,回话道:“回嬷嬷,正是庄子采的,一刻钟前才送来呢。”玉嬷嬷闻言才满意的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请二星的规矩才作罢。
暮色四合,娇娇云间月,灼灼叶中华,侯府早已挂起灯火盏盏,宋晏宁向长辈们呈了绣品,老夫人身边的岚嬷嬷就递给宋晏宁一个针线小箩筐:
“姑娘快些写上名字和愿望,织女娘娘定会保佑姑娘如愿以偿。”
宋晏宁闻言,笑意盈盈的接过纸笔,清秀的写上宋晏宁三字,而后,宋晏宁指间一顿。
侯府得江昼相助,安危暂已得保证,宋晏宁想到那玉冠清冷出尘般的男子,缓缓在“家人康健”旁边写了个小字“觅良缘。”
宋晏宁回神看了自个写的,耳廓一红,忙将彩笺折起来,预备塞进那些个针线低下——
“写的什么?”宋晏舸陡然靠近,低头问道。
宋晏宁一抖,忙将小篓抱紧,眉目有些嗔怪,“哥哥在人背后吓人,还问人姑娘家心愿,可真不是君子所为。”
宋晏舸伸手敲了敲面前幺妹的头,再次被人躲过去了也不恼,嗤道:“向织女娘娘写个心愿倒是写出了鬼鬼祟祟的架势。”
宋晏宁:她那心思,可不就是鬼鬼祟祟
宋晏舸道:“马车可让丫鬟备好了?稍后可就要出去看灯桥了,穿得这般冷凉可不行。”
宋晏宁眉心一动,有些吞吞吐吐道:“不若哥哥带着二姐姐几位弟弟去我就暂且不同哥哥一道了。”
宋晏舸俊眉微微一皱:“长春侯家大公子还在京都,今日你二姐姐自然同人大公子去看灯展。倒是你,怎的不去了?”
宋晏宁手上紧了紧,眨眼道:“那钦家姑娘同江家姑娘与我有约。”宋晏宁话音一转,语气厚了几分,“况且哥哥也说了,二姐姐今日可是要跟长春侯家的公子同游,那便就我一位姑娘,哪有几位哥哥和弟弟们同游自在?”
宋晏舸听着也有几分道理,便也没再说什么。
七月初七的灯展,是除了上元节,最为壮观的了。京都的七夕灯桥会,主要设在横跨定湖的长桥上,南起安东街水岸,北至往年举办花朝节的长雨岸。
官府差人在阔桥上摆放搭建许多两人高的灯展,从生肖到物象景物,品类繁盛。
长桥卧波,繁灯如虹,熙攘鼎沸。
街道实在繁盛热闹,说句挨肩擦背也不为过,宋晏宁的马车便也只得停在悦香楼对面的熙平街。
执画搀着人下了马车,有些担忧道:“今日人这般多,姑娘稍后可得走慢些,当心路下。”
宋晏宁面带笑意的点点头,百合髻上簪着的碧玉蝴蝶衔珠跟着晃了两下,便是旁边专注搀着人的执画也跟着晃了晃眼。
旋即视线有些不由自主的移到姑娘的面上,大靖民风开放,女子上街亦不用带帷幕,但见姑娘一身撒花堆梅留仙裙,姿貌出众,这般明晃晃的清媚扶风之姿,许是带着帷帽更好些?
不等身边的丫鬟多想,旁边人潮拥挤之处传来一声:“晏宁。”
主仆几人回头,见是江家几人,不过几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移在江家姑娘身后,那不远不近正好护着几位姑娘的那修长的身影身上。
宋晏宁一见人,眼底闪过几丝异样,江昼,今日竟是着了一声赤色夹象牙白色圆领袍,头戴白玉冠,眉眼还是往日那般疏冷的模样,赤色称的人多了几分暖意,眉眼间多了几丝温度。
从前觉着江昼这般清冷的人,多适合那些个轻浅些的颜色,便是宋晏宁也不得不感叹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宋晏宁同江家姑娘互相见了礼,才对着前面这人道:“大人。”
江昼眉眼柔和,轻声嗯了一声。因迎着灯展而站,眼底沉浸暖黄的光,让宋晏宁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江昼眼底盛满了暖意,还是灯光晃眼。
视线向下移,宋晏宁耳根一热,江昼,竟然,将她绣的那荷包配上了。像是感觉到宋晏宁的视线,江昼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荷包旁边的玉佩。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宋晏宁似烫着一般忙移开了眼,旁边的几位姑娘没察觉,江悦笑着虚虚指了指站在江矜旁边的一位姑娘。大约同宋晏宁差不多年岁,着了一件海棠绣边的淡粉色衣裙,身形中等,面相有些瘦削。
江悦道:“这是府上的三妹妹,江棋。”
而后,江悦再道:“这是府上的四妹妹,江媃。”江媃看着才十一二岁的年纪,还没抽条,像个小面团子似的。
这三姑娘是江家三房的姑娘,而江媃,则是二房这边的庶出姑娘。这般算是认识了。
江昼冷冷出声:“方才不是说要去桥上看灯展?”
这般一开口,江悦了然,捏着帕子笑道:“方才我们来得早,已经看了一遍了,倒是四妹妹为了斗巧,练了有月余了。”江悦笑了笑,看向旁边几位姑娘:“不若我们先去那乞巧楼比试比试。”
几人自然没有异议,宋晏宁有些察觉到江悦的意图,垂了垂眼,有些不大好意思。
待人走后,江昼温润的声音道:“走吧。”
宋晏宁抬头,不知何时,明明距离她一丈有余的江昼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江昼轻笑一声,温润好听,道:“长桥那边人多嘈杂,可要小心些,莫要跟丢了。”
下一瞬,面前这公子倒是做了不符他清冷性子的举措——
宋晏宁垂眼看了眼伸到眼皮底下的手,方才理玉佩时便见骨节分明,现下近着看,手上有几处由着薄茧,却也格外赏心悦目。
宋晏宁糊里糊涂将手放在这温润的有力的掌心才回神,见旁边的几位贴身丫鬟红着脸落后了几步,本就如染了红霞的面上越发一烫。
宋晏宁面上掩不住羞涩,想连忙挣脱。
反而江昼越发握紧,江昼手指修长有力,攥住手下细腻的姑娘家的手,这几日心下的寂凉才算彻底的被填满,被弥补。
抬眼见江昼眼底撒了些笑意,灯展暖意融融,称得公子眼底的暖意能将人溺进去。
宋晏宁唇角跟着抿了些羞涩的笑意,微微低了低头。
就这般大胆、就这般妄为的由着江昼牵着她的手穿过长桥的盈盈盏盏,笙笙点点。
主子这般妄为,后头的执画几人倒是有些担忧的跟着,生怕遇着了哪家的世家姑娘和公子,被认出了可不得了。
索性一路上没遇着熟人,两人放下心来,细想才知,关心则乱。现下这个时辰,姑娘公子们都在乞巧楼那边斗巧比试呢。难怪自来清冷克己的江世子敢牵着姑娘逛灯展。
江昼眉目舒展,问道:“今日既是乞巧,可向织女心许愿了。”
宋晏宁手一抖,便是江昼也察觉到。
宋晏宁嗫嚅道:“自是许了。”
江昼逾矩问道:“许的什么。”
宋晏宁看了眼旁边这明月清风的人,抿唇捂嘴,不好意思说。
前面便是走到了尽头,长水岸人烟,旁边几株海棠树丛,现下满是繁盛的枝叶。
江昼牵着人往那处走,温沉的嗓音道:“声声不大好意思,我倒是可以说。”
宋晏宁微微睁大了眼,江昼道:“牛郎星自来都是乞聪明,不知姻缘灵不灵验。”
江昼言毕,低着眼看向面前的姑娘,眼底有让宋晏宁惊心的专注之色。
灯会实在繁盛,便是这树下也照的亮堂堂的,让宋晏宁足以看清江昼的神色。
宋晏宁喃喃道:“自是灵验的。”言毕有些羞意的移开了眼了。
江昼清泠的笑音传来,江昼举了举手上的荷包,道:“声声的荷包,我可是收了。”
大靖的女子若是要表明心意,自然是将所绣荷包赠送给男子,尤其是七夕。宋晏宁面色红红,伸出左手招了招,细声道:“手镯我也戴了”
下一瞬,宋晏宁被牵着的右手被拉了拉,宋晏宁当即扑进冷冷竹香的怀里,宋晏宁怔愣几瞬,面如滴血,两世,还是这般让她安心的冷竹香,好像冥冥中,总会护着她一世无虞
江昼喉头滚了滚,像是酝酿着翻云吞雾,有些哑着声音道:“嗯,知晓声声的心意了。那我来说,我心悦声声,我定三书六礼,聘你为妻,声声可愿意?”
宋晏宁眼底沁着暖意,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庆幸还是喜悦。庆幸她两世,都遇着了这般好的江昼,欣喜于江昼心悦她,欣喜于拥着了这冷竹香。
察觉到了怀里的宋晏宁缓缓点了点头,江昼眼底的浓雾好似找着了拘着的深潭,有些越矩的抬手揉了揉的宋晏宁那纤白的后颈。
宋晏宁细白的皮肤一阵颤意,方要抬眼,一瞬间眼神一滞——
宋晏舸。站在几十米开外,就这般负着手,一手拿着折扇,一脸沉寂。
宋晏宁一抖,慌忙推开江昼,有些怵,又不得不抬眼看向站在岸边的宋晏舸。
江昼看清来人,眼底闪过几丝异样,旋即恢复了那般冷淡淡的模样,仿佛宋晏舸方才看到的那般逾矩占有的行为,是他眼花。
宋晏舸看向宋晏宁,眼底幽幽。
宋晏宁缩了缩脖子,好像看见宋晏舸的唇动了动:回府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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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一算,七夕这般好日子,自然得互诉衷肠啦。
第78章 [VIP] 第 78 章
午间闲适, 暖光融融。
看着才七八个月大的狸奴脚一蹬,跳上了姬云阁小花园那太湖石上,钻进太湖石里的缝隙里, 玩得不亦乐乎, 旁边的宋晏宁等人看着不住的发笑。
执月性子最为活泼,也不怕晒, 跑着下去抓这不怕生的小家伙,笑道:“这小家伙毛融融的, 真像只金丝虎。”
白芨领着几个小丫鬟,带着些给狸奴搭窝之类物件进了月洞门, 见宋晏宁正抱着那狸儿玩得不亦乐乎。
白芨忙上前道:“姑娘, 奴婢方才从前院过来遇着世子爷了”
宋晏宁手一顿, “没事, 哥哥问起可说我犯了心悸——”
“说了。”
宋晏舸绕进月洞门接话道,声音冷冷。
宋晏宁一惊, 膝上窝着的狸奴因主人猛然起身而翻身跳下了低下, 喵了两声,表示不满。
宋晏宁心虚得很,捏着帕子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声音孱弱软糯,“哥哥来了?这两日洪大夫开了些药, 是好了不少,还是畏寒得很,这才现下出来坐坐”
宋晏舸:“呵。”
见世子爷走了上来, 还瞥了这几位跟着说谎的丫鬟, 几个丫鬟忙缩了缩脖子,岸雨伶俐, 不敢说话,但还是麻利的给世子爷搬了个凳子,近近的放在宋晏宁旁边。
宋晏宁:
宋晏舸抬眼,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冷声说道:“说罢。”
宋晏宁细声道:“说什么”
看着前面一身鹅黄襦裙的姑娘,上头还能看见现下在他脚下喵喵叫的狸奴掉的几根毛呢。
“就说说你自从初七回来就病了两日了,若不是今早知晓你跟着那江世子去了别院认了只狸奴,还不知我被骗着了。”
宋晏宁软了软语气,“哥哥可别这样说,这哪是骗啊,是真不爽利,今儿才起来”话音渐弱。
丫鬟们侍了茶也麻利的退下了,走时,还不忘将那只将世子爷袍脚刺绣勾起线的狸奴抱走。
宋晏舸看了眼锦袍衣摆,爪印加勾丝的刺绣嫌弃。
见对面的宋晏宁坐在凉亭的美人靠上,问道:“什么时候跟江世子来往的?”
宋晏宁细声:“就昨晚”见哥哥眼底幽幽,宋晏宁加重语气,“我与哥哥保证,先前我与江世子绝对无半分逾越之举。”
宋晏舸眼底闪过不信任,他身为男子,自然知晓昨日江昼那厮的手,抚着人的脖颈,这般亲昵占有极强之举,便是有的夫妻间也做不出来,何况声声还没及笄呢!
宋晏舸轻叹一声:“虽我不常在京都,却也知江世子虽品行尤甚,但性情冷淡,便是身边的那干子亲戚,跟他也甚少亲昵。”
“你自来便身子孱弱些,便是江世子真偏宠你,但国公府是比侯府越加高门的朱户,那江老夫人素来礼教严苛,你这身子怎能经得起那些高门朱户的磋磨。”
宋晏宁噤声,旋即柔声道:“我知哥哥是真心关切我。
但江世子虽说冷清冷性,但你看,武安侯夫人在江世子时有抚育之恩,如今便时刻记挂着程世子,骑射习书,无不亲为。”
“公府里的那些姑娘习书练字,无不耐心细解,他位及右丞,焉能繁事不多,却亦能对这般琐事耐心。只江世子不善言辞,却并非所传那般冷情冷性。”
宋晏宁话音一顿,“是以,还请哥哥能放心”
这番话,表明了宋晏宁的心思和态度。
宋晏舸眉眼闪了闪,眼底软下来,“声声这般——”话未说完,纪平忙进来唤人:“世子!”
宋晏舸:“何时这般慌张?”
纪平忙道:“世子,圣上圣谕,烦请世子快些移步去前院。”
宋晏宁心下一紧,忙追问道:“可知是何事?”
纪平道:“属下只听喜宗大总管说是大喜事。”
宋晏宁一顿,眉头越发皱起,上次喜宗亲自带着圣旨过来,还是父兄尚未回京时的大肆封赏。
喜事,能有什么大喜事?
晚间三房齐聚闲云堂。候在闲云堂正厅门口的喜雨见宋晏宁过来,笑着见礼道:“县主来了。”
言毕上前帮着宋晏宁解了披着的玉兰绣花的水蓝色薄披,边道:“世子爷早两刻钟便来了,同老夫人下着棋呢。”
方说完,宋晏宁便听着后头传来动静,宋晏宁回头,正是父亲和母亲,两人携手而来。
宋晏宁见礼:“父亲、母亲。”
陆瑜上前拉了拉宋晏宁,笑道:“身子可爽利些了?现下看着倒是面色红润些了。”
宋晏宁耳根一红,头一次这般撒谎,实在有些羞赧。
但宋晏宁羞窘的境地没维持多久,老夫人听着动静,忙将人唤了进去。
宋老夫人看了看旁边的嫡孙,眼底复杂,真不知是福是祸啊。
几人到齐,气氛倒是霎时一凝,宋老夫人开口问道:“圣上可是让行安马上上任?”
宋竭道:“后日休沐结束,便得带着文书去任职了。”
宋晏宁面色淡淡,心下早已百转千回,只因午间时候那圣谕,即为宋晏舸这个闲散了两月的侯门世子安排了职缺——京都大都护。主掌京都十八卫兵权。
京都十八卫,下辖拱卫司,仪鸾司,经历司等五司所,上可近天子,下可接百官。
这一纸圣谕和一卷文书,重达千斤,压得侯府除了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外,也够京都诸位世家哗然——
前几日那模样,看不出门道的百姓都知圣上是预备打压这名声斐然,兵权侯爵在握的定远侯府。更遑论弄权已久的世家会看不出来圣上的心意。以为定远侯会就此没落,却直接给人一个当头棒喝。
嗬,圣心难测,但这侯府,却越是水涨船高了。父子两人,一人暂代东大营,一人直接掌了兵卫实权。
只是漩涡中心的人,没多大喜悦。宋竭眉头没怎的舒过,道:“儿子也觉奇怪,便只得冒险向人打探了禁中之言,在几日前,那监察司台许是向圣上呈了些什么。”
宋晏舸淡淡道:“前几日灯桥会,那时家的时旭同当街轻薄女子,至人跳湖自尽。那家人只告到京兆府尹,但圣上却处置追责了。”
话至此,也明白那监察司台握着的是哪家的把柄了。
宋老夫人和宋竭倒是不解,宋竭道:“这监察司台自来时江家那位世子爷掌着,如此这般,倒是反而助推了侯府一把,若是前朝后殿两厢美言两句,倒是让护国公府吃力不讨好了,平白结了时家的仇。”
宋晏舸未回话,看着宋晏宁几瞬,笑道:
“江世子这般卓为霜下杰的品行,自然是以荡清鬻宠擅权的污吏为己任。”
言毕又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宋晏宁。
宋晏宁捏紧帕子,眼神躲了躲:又看我作甚。
陆瑜笑着道:“行安言之有理,上次宴席我看了眼,那江大人确实是个正直的。只是,如今侯府,又在风口浪尖了。”
宋晏宁低眼,侯府安全是好事,只是傅闻这般举措,同早年一手捧出时家的举措无异。你方唱罢我登场,唱一出让天子满意的戏,都是制衡之术罢了。
宋晏宁眼神冷了冷,少见的划过一丝狠厉,傅闻在那位子上的时间,到时家倒台就够了。
现下看来,三殿下立为储君长嫡长贤,只是时家现下被这般逼切,怕是等不了立储之争了吧
夜间风吹得簌簌作响,宋晏宁看着新搭在寝阁一角的小狸奴的榻窝,心情缓和了不少。
昨日便见着江昼差人送来的信笺,道别院一窝狸奴生养得好,可去聘纳一只。
宋晏宁哪还顾得上养病,忙备了张聘猫契,带着些糖盐鱼就颠颠儿跟着江昼去了别院。
岸晓坐在一边绣墩上做着绣活,见宋晏宁捏着个步摇逗着狸奴左抓右抓,笑意溢出眼底,问道:“姑娘,这小狸奴尚未起名,可想好预备叫什么了?”
宋晏宁一顿,想了想却道:“午间我画的那画你可收起来了。”
岸晓道:“奴婢收在那博古架的第三阁了。”
话音一落就见宋晏宁起身,走到案桌前,抽了张信笺写了起来。等岸晓过来时,宋晏宁已经写了塞进封了,宋晏宁拿了那画,递给岸晓:“现下也有些晚了,你就给白起送去,让他去护国公府跑一趟。”
交给谁自然不言而喻,岸晓忙应声,拿上塞了信笺和画作的盒子转身出门了。
等江昼见到这匣子,已是接近亥时了。
匣子里放着个信笺,是小姑娘写着早上匆忙,没能为小狸奴起名,该唤什么好云云的小姑娘家的烦恼。
江昼眼底带了些笑意,而后展开了那画作——一鹅黄色衫裙的女子坐在美人靠上,膝前躺着只正在伸着懒腰的金丝虎狸奴,头顶还有卷起仍被风吹起的竹帘,静谧生暖。
江昼眼神眯了眯,好像真见着了姑娘鹅黄襦裙逗着狸儿的生动景象,暖意闲适,活泼生动,总让人想拥住。
江昼眼底荡开几丝笑意,出声使唤个人进来。江昼将画递给牧寻道:“将这话好好裱起来。”
牧寻躬身道是,预备接过,陡然后头传来动静,焕英端着茶进来,后头跟着江悦和虞嫣。
江昼眉头微锁,问道:“快亥时了,怎的跑到这来了?”
江悦张了张口,准备说话,便听虞嫣回话道:“回世子,是我同表姐闲着走了圈鸾镜湖,见清玉苑前院的烛火还通亮着,知晓世子还未歇息,便想着顺道来借本书回去观阅一二。”
江昼道:“既如此,那便让长幕带着你们两人去隔壁挑拣挑拣。”
虞嫣视线看了眼牧寻拿着画作预备退下,方才她没看错,是位女子和一只狸奴,擦肩而过,倒是没有看清画像上女子的模样。
但足够让虞嫣心底沉了沉。
虞嫣笑了笑,“方才还听悦表姐说世子去别院聘了只猫,只是不知那狸奴现下在何处,原来世子也是喜爱狸奴之人,我也是自来喜爱那狸奴顽爱之物,听说那窝还有几只,不知可能请世子赏嫣儿一只?”
江昼看了眼旁边的江悦,江悦抿了抿嘴,感觉有些冷凉冷凉的。
江昼面色淡淡道:“虞姑娘言重,只是不巧,那别院的狸儿已被认完了。”
虞嫣笑意一顿,眼底闪过几丝失落,悻悻道:“是吗,倒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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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VIP] 第 79 章
凉亭溪水潺潺, 清风卷帘。
角落的那梨花木束腰三腿小桌上摆着盆菖蒲,绿叶看着有些七零八落,执月侍了茶往那边一看, 哼哼道:“才半日, 梦瓜又将这小栽咬的残枝落叶的。”
宋晏宁抬眼,眼睛一见也笑道:“它近来上蹿下跳的, 性子泼皮得很。”
岸晓跨步上了凉亭,“姑娘, 方才世子爷身边的纪云来了,道今早二老爷出了门, 去了趟两厌堂, 又去了湖洗楼。”
“后来见那时家的二公子时旭昭也顺道拐去湖洗楼了, 原以为两人会在此处碰头, 纪平跟着进去,却见两方的人甚至面都没碰。”
宋晏宁笔尖一顿, 搁笔问道:“你方才说两厌堂?近来也没听闻二房有谁身子不大爽利。”
岸晓:“正是呢姑娘, 纪平也觉着不大对劲,待人走了才过去问那二老爷买的是何种药。那掌柜却说只是简单的一些败火的良药。
世子让人查了,才知道这两厌掌柜家的姑娘与时家一旁支的公子近来走得近,怕是有意说亲。”
宋晏宁纤眉紧拧,一涨一跌山溪水, 时家嗅到傅闻欲有动手的打算,自然是宁愿提前将计着,况且他们手里, 还有一位皇子呢, 即便是逼宫,却也不会受天下诟病。
宋晏宁道:“今儿江大人并未去衙署, 你且将这消息递给他,江大人自有定夺。”
岸晓应声。
宋晏宁现下也没多大功夫看那地理志,想着去逸清苑寻哥哥,让人梳洗一番便出门了。
谁料在半路,竟遇着了陆瑜,宋晏宁见礼道了声母亲,就亲亲热热的赏钱凑着。
倒是陆瑜一见宋晏宁顿了顿,复才笑道:“怎的过来闲亭这边了?这是预备去哪?”
宋晏宁乖乖回道:“我正预备去逸清苑去寻哥哥呢。”
陆瑜回道:“原来这样,行安现下也不再逸清苑,你等晚些时候再过去。”
“怎的不在,不是方才下值吗?”
陆瑜看了眼面前的宝贝女儿,没像往日那般懒散的随意着些家常襦裙,云鬓楚腰,一身湘妃色牡丹缠枝裙,娇贵体面。
陆瑜道:“行安现在应当是同侯爷校场呢,声声可要一同过去?”
宋晏宁闻言自然应声。
只是方走到校场门口,宋晏宁才反应过来方才陆瑜面上为何有些异样。
原来是有外客在场,况且是外客还是有些渊源的大靖探花郎,白家嫡公子白衔清。
校场上寥寥站了三人,着了一件墨蓝圆领锦袍的宋竭面色由着阅历沉稳的温润,旁边的宋晏舸和白衔清倒是均着了身象牙白色的锦衣,应当是这两年轻的公子比试骑射,宋竭在旁边指导。
宋竭一见陆瑜带着宋晏宁过来,先是面上一顿,后来有些温润的眼底闪了几丝疼爱看向妻女,“夫人和晏宁来了?”
顾念外人在场,没唤宋晏宁的乳名。
陆瑜拉着宋晏宁走到那草地旁边,待看清宋晏舸旁边的白家公子,暗道果真是好一个琢玉郎,眼底有几丝满意之色。
见白衔清见礼,宋竭出声道:“这是白家公子,才情武射均不俗。”
陆瑜看了眼白衔清对面的稻草靶子,十箭能有八箭正中靶心,果真君子六艺,均不差。
陆瑜笑道:“不必多礼,我与你母亲自来便是手帕交,看你也是格外亲近得很,以后可多要过来走动走动。”
这话有些深意,旁边的宋晏舸挑挑眉,看向旁边面色挂着礼节般浅笑的妹妹。
眼底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宋晏宁嗔瞪了眼。
姑娘家娇俏,这一眼宜嗔宜喜,落入了白衔清眼中,白衔清面上的淡然一顿,同两个长辈间说话时多暗自看了宋晏宁几眼。
倒是宋晏舸总算有些良心,想起解围了,对着几人歉意道:“方才想起稍后仪鸾司大人稍后来同我商量圣上秋闱仪仗銮驾事宜,实在失礼奉陪了。”
宋晏舸顿了顿,看向陆瑜后头的宋晏宁,“正巧小妹要寻我拿些书册,不若一道走吧。”
宋晏宁闻言看了眼旁边的几人,行了个万福礼,道:“既如此,父亲母亲,我便同哥哥先过去,白公子,失礼奉陪了。”
白衔清眼底温润,带着几丝笑意:“晏宁县主言重,是白某今日多有叨扰。”
公子眼底柔和,行举规范,便是宋竭也有了几丝满意之色。
都道一叶忽惊秋。今日早间风大,侯府前院那几株应季的小树叶子被吹落得铺了这石板小道。
宋晏舸站在一旁,等着丫鬟给宋晏宁加上见薄披,问道:“怎的想到来校场了?”
“也不怕校场有些什么将士练武,省得五大三粗的冲撞了你。”
宋晏宁没好气回道:“哥哥当我不知道?北乞的军将都被父亲妥善的安置到了东大营,哪还得空到这定远侯府校场操练。”
“只是听母亲说你在同父亲在校场,我才跟着过去的。”
宋晏舸道:“我看母亲倒是对白家公子有些满意。”
哪是有些满意?那是颇为满意。
宋晏宁皱了皱眉,她得想个法子。
宋晏宁道:“哥哥早已及冠,现下连亲事都未定下,还说起我来了。”
说话间,到了前院宋晏舸的书房,书房四角都摆了四角镂雕竹丛的半人高小桌,上头正好各放着白瓷圆肚的兰花盆栽。
宋晏宁抬手拨了拨,问起正事:“今日纪平所说那事,哥哥预备如何?”
宋晏舸抬眼看了眼人,兀自边翻着书册边回:“你不是告诉了那江世子了吗?”
笑容有些揶揄:“江世子自来都是计谋超群,时家鬻宠擅权,自有江世子的监察司台盯着呢。”
宋晏宁放下嘴上咬的栗子酥,震惊道:
“哥哥,你好歹也是都护大人了,竟连这些小事也等着人家江大人去做,这京都十八卫是什么劳人职差,还能比丞相之职日理万机不成?”
宋晏舸被一噎,也不逗弄人了,好好道:“行了,还没个一二三呢,就这般护着。”宋晏舸话音一转,“纪平跟着二房的,见二房的跟着时家的二公子去了城外的宫观,带回了一箱笼的东西”
话至此,宋晏宁也知是何种东西,上一世就是凭借这一箱笼的“乞伏往来信件”和联络各方实力的伪证,将侯府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时家
宋晏宁道:“哥哥,那东西可留不得,便是在二房那处也不成。”
现下二房尚未搬出去,即便是最后严防死守二房没得得逞,但进了侯府的大门,管你是不是分了分家,自然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晏舸点了点头:“我知晓,所以你问问江世子,他那处有没有门道,给时家送回去。”
江昼监察司台监察百官,要说安插不进人手,谁也不信的。今日之事,自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晏宁顿了顿,嘴角笑意荡去了面上的冷意:“哥哥说的对,以彼所为还之彼身。”时家是,二房是,傅闻也是。
晚间用了晚膳,宋晏宁在湖池边吹着凉风,这时执月忙进来,道:“姑娘,夫人过来了。”
宋晏宁眼底划过几丝讶异,旋即想起今日校场之事,心里也有了几分了然。
不待宋晏宁多想,就见湘云和紫月一人在一侧,各掌着盏八角仕女赏牡丹画的宫灯,烛光盈盈,陆瑜款步走来。
见宋晏宁站在湖边,眉头皱了皱,身子没好几日,又跑到湖池边吹凉风了。
不等陆瑜多说,寝阁里间的梦瓜听着动静,灵活的跳了出来,也不怕生,见宫灯下的流苏一摇一摇的,撑着个爪子就左抓右抓的。
陆瑜注意力被只活泼的狸奴吸引了过去,当即好奇问道:“怎的你何时纳了只金丝虎养着?”
言毕又暗怪自个儿,近来因行安入衙署当值事情繁多,反而疏忽了闺女。
宋晏宁自然不知道陆瑜的心思,反而像是被拿捏了一下,顿了顿,眨了眨眼睛道:“是江家大姑娘说,公府一别院有了一窝狸奴,生的乖巧可爱,声声这才想着去聘纳一只过来。”
陆瑜点点头,反而道:“进来倒是见你同江家姑娘走得很近。”
宋晏宁摸着梦瓜的手一顿,小家伙见宋晏宁不动,自个把肚皮往宋晏宁掌心上蹭了蹭。
宋晏宁道:“江家两位姑娘都是才情品行娴淑,声声将她们当做好友。”
陆瑜倒是没往宋晏宁和江家公子有些什么牵扯上想,只道:“这是好的,我上次在公府见江家这两个姑娘模样标志,言行规矩没有出挑,你同她们交好友,自然是为人都不错的。”
陆瑜这般突兀一声,倒也不是真那么好奇才问。
宋晏舸方及冠,这弄柔翰,观群书的少年将军,现下掌了京都十八卫,那想结亲的人家,说句冬日的雪片一样繁多也不为过。
前几日京都由名头的媒婆上门,明里暗里说了两句江家二姑娘,但又没明说结亲之意,陆瑜实在不知江家是不是有那方面的意思。
陆瑜这次倒是没有猜错,确实是虞氏那日一见宋晏宁就留意了侯府的世子,只是当时圣上的心意难定,现下宋晏舸水涨船高。
但到底是女方,何况又是公府高门,拉不下脸来真去问问有没有结亲的意思。就让媒婆明里暗里多提两句江家二姑娘之类的话。
当然,也因着宋晏舸亲事好寻的原因,陆瑜反而对宋晏宁的亲事越加上心些。
陆瑜道:“今日你同行安走得早,那白家公子赋诗,当真是文采斐然啊。”
边说便看了看女儿面上的表情,只见人面色淡淡,认真的听着。
陆瑜暗叹了口气,但凡声声面上露出个女儿家羞涩的神情也成,这般面色淡然,是真无意。
陆瑜语气有些担忧:“你哥哥亲事倒是好找,倒是你,身子孱弱,无论什么时候也得细心调养,门户低了不成,身子难养,门户高了也不成,易受磋磨”
宋晏宁知晓母亲近来劳心费神,眼底软了软,“阿娘”
不等宋晏宁说完,便听陆瑜再道:“声声觉着,你陆家表哥如何?”陆瑜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人,早春时候,嫂子那边就表示了些心意了,她自然放心。
宋晏宁幽幽叹了叹,斟酌了些措辞:“母亲,您先听声声说母亲为了声声的亲事劳心费神,声声知晓,只是”
宋晏宁看着面前的陆瑜和后头站着的两个丫鬟,眼一闭,心一横:
“母亲,我已有心悦之人。”
陆瑜手一颤,过了几息,压下惊讶之色,
“你这个年纪,少女怀春最为正常不过,你且说说,我与你把把关,可莫要像那长春侯家嫡女一般找了哪家小子。”
宋晏宁吸了口气,道:“母亲,我心悦江世子。”!!!
陆瑜一惊!生平第一次不顾贵女礼仪,几乎从梨花木椅上弹起来——大惊失色道:“谁?!”
作者有话要说:
江昼:小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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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VIP] 第 80 章
陆瑜身后的湘云和紫月两人也被吓得明显一抖, 湘云手上还拿着的八角宫灯还险些握不住,不知只被宋晏宁说的的话吓到,还是被陆瑜方才的举动吓到。
宋晏宁见母亲这般惊诧的模样, 缩了缩脖子, 道:“是护国公府的江世子。”
陆瑜忙接话道:“我自然知道。”
想了想有些不顾世家夫人的礼节,陆瑜闭了闭眼冷静一瞬, 看着那不知所谓的姑娘,问道:“你且说说, 你是怎想的,怎的就心悦右丞了?”
先不说那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权势, 性子冷淡。这姑娘怕是话都没跟人说过, 就说着心悦的话了。
宋晏宁眨了眨眼, 道:“江世子那般‘怀此贞秀姿, 卓为霜下杰。’的人,为人正直, 也不与哪家姑娘亲近。这般清冷自好, 六艺出众的公子,女儿便有些心悦他。”
陆瑜眼前一黑,清冷自好是对的,只这江世子会不会有些过了,这是寻体贴人过日子的夫婿, 不是找个跟冰窖似儿的冷淡人!
哪成想,宋晏宁接着道:“我知晓江世子对我无意,但声声曾在护国公府见了江世子一面, 君子如玉, 让声声一眼难忘”
旁边的执画年轻沉不住气,呛了一声, 忙低着头,手上还抱着与江世子去聘回来的狸奴,这是不熟识
陆瑜这次真眼前一黑,一个踉跄,旁边的湘云和紫月忙伸手扶住!
宋晏宁忙起身,帮着扶陆瑜坐下:“母亲”
陆瑜缓了缓,见面前的姑娘,近来养得气色大好,清媚无双,相貌更是数一数二的,怎的就这般自降身份爱慕一男子不成了?
想起这人是江世子那种天潢贵胄,陆瑜也能理解,只是到底是自个的宝贝女儿,且尤其偏偏是江世子,反而更让陆瑜两眼犯晕。
宋晏宁动了动唇:“母亲,母亲觉着江世子不好吗”
陆瑜定定的看了看宋晏宁,姑娘眼底有几丝显而易见的希冀,像是真的希望她能认可同意一般,嘴边的“虽好,但不适合声声”在嘴边滚了一圈。
出口变成:“声声这般心悦那护国公府的世子?”
宋晏宁顿了顿,有些认真的点了点头。
陆瑜心下幽叹,道:“这事不急,是我同侯爷着急了,你尚未及笄,若是现下就定下也太过早些”
见姑娘喃喃看着自己,陆瑜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你好好仔细想想,为娘也好好想想,这事,切莫告诉你父兄。”
宋晏宁只好点点头,若是与母亲说她与江昼两情相悦,谁人都会觉着她是吃亏那一方,反而对江昼的印象越发不好,这般她单相思般的措辞还能求着母亲谋划谋划。
陆瑜被丫鬟搀着走远,宋晏宁才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喵喵叫的小狸,“明天带你去瞧瞧江世子好不好呀?”
宋晏宁言毕总算提起些兴致,记得之前江昼送的那地理志,前前后后这般多时间耽搁了,也看完了,正好顺带送回去。
谁料倒是没去成护国公府,早晨用了些早膳的宋晏宁方准备的出去的时候,玉嬷嬷便到了侧门,一听宋晏宁要去护国公府找江家二姑娘,玉嬷嬷有些犹豫,顾念这在外面,凑到宋晏宁耳边道:“姑娘,夫人说姑娘这几日先好好厘清自个的心思,这几日就不要去护国公府了。”
昨晚陆瑜失眠时越想越不对,这江世子上次宫宴的时候她也瞧见一面,那般琼枝玉树的面貌,颇为让人面红,声声看一眼怎的就上心了,怕是只顾着看脸了吧?
想到这,陆瑜想着明日休沐,让玉嬷嬷看着人,可莫要又跑去护国公府,冷静冷静好好想想自个的心思。
宋晏宁闻言一顿,看着玉嬷嬷面面相觑,宋晏宁轻咳了一声道:“娘亲说的是,嬷嬷放心,只是我今日去寻江家姑娘也是为了一桩事。”
宋晏宁指了指窝在执月怀里的小家伙道:“听说这小家伙的兄弟姐妹们都要被送走了,便带着它过去瞧瞧。”
言罢,宋晏宁攥了攥绢帕,有些委屈道:“左右我不去护国公府与江家姑娘一道,我先过去便是。”
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玉嬷嬷同陆瑜一般最会对宋晏宁心软,闻言也只嘱咐几句。
执月掀了掀窗边的小帘,见径直往城外走去,又看了眼前面驾车的白起,执月问道:“姑娘,我们当真不去护国公府了吗?”
宋晏宁嗯了一声,道:“已经让执画去同江大人说一声了,正巧确实带着梦瓜过去转转,它整日拘在姬云阁也闷得慌。”
别院是江昼的私宅,离京都城极近,清秀俊逸的字迹写着“无忧居”三字,上次宋晏宁来时没有细看,现下倒是仔细的看了看,这字倒是有些神似江昼的字迹,但却无少了些锋利。
上次便出来带路的全管事见宋晏宁驻足看了看月洞门上的题字,笑着解释道:“这还是长公主当年题的,后来年岁久了,难免有些破损,世子早些年又吩咐老奴们从新照着原样拓了一份。”
宋晏宁心下一动,有些了然的点点头,原来这无忧居是当年先皇赏赐给长乐长公主的。
虽说是别院,却不似往常那些规范水榭进制的庭阁。里头有依山的望月阁,也有如庄子一般的一些兔子鸭子之类,更别说大片繁盛的果蔬其类。
相比于别院,反而更像是个庄子小筑。
上次宋晏宁便跟着江昼来过,是以现下还算熟悉,方坐着用了会儿子栗子糕,就听外头传来动静。
执月走进屋里,道:“姑娘,好像是江大人过来了。”
宋晏宁闻言起身,就见江昼绕过那些用千层石做了个小瀑布的湖景,径直往这边过来。
荼白的圆领锦袍,摆脚处绣了只白泽乘云,玉面俊眉,称的人真如谪仙般清冷。
江昼眼神冷冷,对着站在两侧见礼的管事和一干丫鬟微微点了点头,旋即,见小筑上的宋晏宁探过外廊望过来,江昼眼底化了些寒凉,眉眼舒展些。
今日对面的姑娘如同放在他书房的画中那般——
穿了件鹅黄撒花烟罗襦裙,挽了个双丫髻,额前贴了花钿,姑娘娇俏惹人,同怀里的狸奴一般探头望过来,看得江昼寂冷的心再次暖了起来。
不一会儿,江昼踩着那石板台阶走了上来,冷竹香逐渐靠近,宋晏宁行了个万福礼,俏皮道:“大人安。”
江昼浅笑问道:“早间过来可用过早膳了?”
宋晏宁道:“用了些的。”
宋晏宁将怀里的狸奴朝江昼举了举,“好梦瓜,快些看看赐你名字的,在这呢。”
狸奴像是又长胖了些,暖呼呼又毛茸茸的,江昼指尖捻了捻,没忍住抬手,却是落在了宋晏宁的脑袋上。
双丫髻称得人越发俏皮,在宋晏宁错愕和逐渐面热下,江昼喉头一滚,溢出了一丝笑意。
也不逗人,只说道:“全管事说着小家伙寻常就爱追着那白鹅玩,既到了别院,也别拘着它了,让它自顾耍去。”
宋晏宁闻言,点点头,耳上挂着的小巧的玉兔捣药的耳铛也跟着晃了晃,耳垂圆润,偏偏方才那羞涩还留在耳上,有些红红的。
江昼再次眼底一热,忍不住又伸手碰了碰那小巧圆润的耳垂。
宋晏宁耳朵一阵细弱的酥麻,忙伸手捂着耳朵避了避,杏眼含着水雾一般嗔瞪道:“大人!”
怎、怎的跟登徒子一样
这下连那白玉的芙蓉面都如同染了胭脂红霞一般,加上水生生嗔瞪的杏眼,有些顾盼生辉。
索性方才伺候那一杆子丫鬟和管事都适时退下去了,不然宋晏宁还不知要面红成什么模样!
江昼目光一沉,喉结滚了滚,笑着哄道:“不闹你了,外院那些绿李桃杏结的正好,可要过去摘些?”
绿李自来都是宫中常食的果蔬,一颗颗似青翡翠一般,好看得紧。这些品种难得,可见当年长公主在世时多受先帝宠爱。
想到这,宋晏宁看了眼旁边接过管事递来的竹篓的江昼,眉眼淡淡,好似什么都不上心一般,但却是心思细,做事周全。
若是长公主在世,怕江昼会是不一样的性子罢。这忘忧的别院,也会是长公主和公爷自小带着江昼过来小住。
想着,宋晏宁笑盈盈的走过去,接过江昼手上的竹篓。
但江昼还拿在手里,宋晏宁扯不过来。“大人,我也同你一起摘。”
江昼浅笑一声,扫了眼宋晏宁那细白的手腕,能拿得动?
宋晏宁不满,“我能。”
江昼见宋晏宁固执,且面前姑娘这一身烟罗广袖裙,实在不便,便使唤别院的丫鬟拿了两条襻膊。
见丫鬟拿了出来,旁边的执月预备上前接过,别听后头江世子音调冷清道:“拿来给我罢。”
执月顿了顿,旁边的丫鬟小觑了一眼旁边已经不敢上前接的这位晏宁县主的丫鬟,还是上前走了几步,交到男子手中。
丫鬟心里暗道几句,几日前便见世子对晏宁县主的不同了,心下告诫自个不要少见多怪。
宋晏宁见江昼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挑了跟襻膊,暖白的带子称得手的越发指骨分明修长,让宋晏宁想起方才耳边激起的点点酥麻。
宋晏宁出声道:“大人,让我丫鬟来系罢。”
江昼没回,眨眼就打了一个结,放在手上交了转,道:“抬手。”
宋晏宁没听,羞红着脸,余光看丫鬟均暗暗低着头看脚尖,无一人敢冒犯抬头,才慢吞吞的抬起手。
见姑娘这般乖巧的模样,江昼眼底幽深,给姑娘系上襻膊。
江昼目光有些冒犯的从羞红的玉面移到因系着襻膊而微微露出的节藕似儿的小臂上,那腕上还能明显的看到带着个桃花玉手镯。
江昼眼眸幽深,看面前的姑娘整日带着赠予她的手镯,江昼那有些不光彩的占有私欲得到满足。
旋即,克制的移开了眼,拿起宋晏宁脚边的竹篓,温沉道:“走吧,稍后日头渐盛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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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出自陶渊明的《和郭主簿·其二》,意思是有松菊般挺拔俊秀的身姿,怀有贞坚的品德,卓尔不群堪称斗霜傲雪的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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