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VIP] 第 81 章
绿李被别院的管事小厮们管理得好, 枝条在打花之前就用绳子拴了些石头吊着,现下石头早撤下,只留着硕果累累挂满枝头, 桃蹊李径年虽古, 栀子红椒艳复殊。
枝条角度刚好,便是宋晏宁踮踮脚也能够得着。
江昼就拿着的竹篓跟在宋晏宁旁边, 木实繁盛,不一会儿便摘了满框。
宋晏宁拿起一只圆润如绿宝石般的果子, 拿起绣帕擦了擦,递到江昼面前, “大人。”
江昼面带笑意, 看着前面鲜活的姑娘, 温沉的嗓音道:“声声投我以木李, 我自该报之以琼玖。”
宋晏宁一愣,面前的江昼目光沉沉, 像是能将她带入那漩涡一般, 宋晏宁面色有些泛红的移开了眼,也不等江昼接,自个儿缩回来咬了一口,清脆爽甜。
江昼称着人愣神之际,摘了那始终挂在身边的羊脂白玉, 上头镂了只踏云麒麟,套在了宋晏宁的手上。
宋晏宁一惊,这玉上次听江悦说是当年公爷留给江昼的, 太过贵重, 她不能收。
江昼拉着人想摘下的手,嗓音清冷, 却郑重道:“声声,这是我的承诺。”
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宋晏宁眨了眨眼,翘睫扑闪几息,想掩去眼底有些泛起湿意,心下却是难以言喻的暖流,顺着心间,流向四肢百骸,这般好的江昼,一直陪在她身边啊。
不待江昼反应,宋晏宁红着眼又红着耳尖,如同她今日抱着的梦瓜一般,铺进了江昼的怀里。
满怀的鹅梨暖香,姑娘家身子娇软,这般信任的抱着他,让江昼的心不住的颤了颤,旋即抬手揽过人的腰肢,像是要将人揽嵌得更紧。
感受着掌下和胸前传来的暖意,江昼心下叹谓一声,汲汲茕茕,却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午膳是在别院用的,方撤下,就见执月跟着别院的丫鬟端着些果蔬近来,宋晏宁方才有些心不在焉的,也没用多少膳食,现下一见这白瓷里的鲜果,眼睛亮了亮。
宋晏宁道:“怎的没做冰酿的?”
执月开口,准备回话就听旁边饮茶的江昼道:“入秋转凉,还贪冰食?回头要是再闹了病,侯夫人怕是要拘着你了。”
执月低了低脑袋,悄声将鲜果放在宋晏宁旁边的案桌上,道:“姑娘放心,世子吩咐奴婢们用井水湃了湃,也是凉快得紧。”
宋晏宁咬唇,想起之前暑邪的时候贪了冰酿被江昼知晓那事,宋晏宁一直觉着丢面,现下只好扭头去兀自用着鲜果,掩饰些心底的窘意。
宋晏宁饶了绕话头,道:“大人,二房上次带回的东西,大人如何安置了?”
江昼抬眼道:“自然是给时庭送回去了。”
江昼接着道:“上次户部贪墨汀禹两州的赈灾银钱,自然是受了时庭的指使,他之所以这般大胆,牺牲户部安插的棋子,不过是同交州的霸匪做了交易继续用钱财。”
宋晏宁眼底惊讶,问道:“何种交易?”当朝安国公竟与边境雄霸一方的匪患扯上生意,真是好大的讽刺。
江昼:“那些土匪不识,时庭手下的能人无数,自然能勘探出,那座山头是却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矿山。”
宋晏宁搁下手上拿着的东西,正色道:“时家在私铸兵器?”
江昼垂眼,目光沉沉,应了一声。
宋晏宁眼底闪过惊色,时家,竟如此胆大包天!
他们是要作何,是要逼宫吗?可是看六殿下不与时家亲近的模样,莫非还有登高位的打算?
江昼道:“若你想绊倒上头的人,时家暂时动不得。”
见江昼面上的冷色,宋晏宁也知江昼所说的上头的人谁是,要想彻底维护侯府安危,只要将高位之上的人彻底拉下来。
何况,还有长乐长公主和国公爷这桩陈年旧债,是该有个偿还了。
日头稍稍有些偏西,今日有陆瑜这事,宋晏宁也不敢多呆,带上别院的丫鬟们做的些果脯,就带着梦瓜回去了
这日,宣明殿,时长页因直沽盐业运道供应有差,被圣上批了一顿,不过时长页远在直沽,这被批被指桑骂槐的,只能是安国公时庭了。
下了值,安国公土黑着一张脸走着,旁边的一位大臣凑近道:“今日圣上心情不大爽利啊,今日便是京都商贩冲撞了乞伏的小雅公主,也能将京兆府尹和钦大人拿出来大训一顿。”
时庭眼底嗤笑一声,掩了掩眼底的幽冷,怕是,真正醉翁之意只在时家吧。
时庭面上不变,道:“近来圣上同乞伏王室谈判不大满意,虽是战败国,却也让人忌惮,自然劳心劳神了。”
大臣闻言有些谄笑道:“诶,公爷所言倒是极是”
时庭回到府里,又见时旭同醉酒回来,别了一日的火气蓄不住,骂着狠踹了一脚:“没用的废物!”
时旭同旁边伺候的小厮早跪得瑟瑟发抖,时庭斥道:“去!将二公子叫来。”
小厮忙不迭起身,踉跄两下也不敢耽搁,忙跑去找时旭昭。
秋中旬,兰秋季节,秋意浓。
戍时正,宋晏宁方沐浴完,着了见樱草色绣碧荷的中衣,外面披了件芙蓉缠枝芙蓉的外裳,拿着本册子坐在罗汉桌边的小灯上看书。
这是,岸雨走了进来,道:“姑娘,二房那边今晚有动静了。”
宋晏宁闻言猝然抬眼,问道:“怎么说。”
岸雨道:“纪平今日晚间就见那时家的二公子时旭昭与二老爷在城外碰了头,回来便见二夫人身边的嬷嬷鬼鬼祟祟的在留风院外头转了许久。”
“侯爷和夫人都借故让丫鬟和守门的婆子们退下了,就等着他放呢。”
宋晏宁闻言嗤笑一声,那就等着他放,他二房若是不放,还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将这些泼皮赶出去呢。
宋晏宁眼底划过暗恨和几丝狠厉,就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倒是便宜他们了,合该将上一世父兄遭遇的也历经一遭才是。
想着明日怕是不得安宁,宋晏宁让丫鬟点了些安神香,这才睡了过去。
翌日,宋晏宁方用过早上便快步往留风院那边走,谁料还没走到一半,正门便传来阵阵喧哗,宋晏宁眼神一顿,这是来了?
不待多久,嘈杂声和丫鬟小厮们惊慌失措的声音越近。宋晏宁远远见一行人拐过亭子,径直往这边过来!
岸雨和岸晓站在一边搀着宋晏宁,“姑娘,咱们还是回避些,旁的冲撞了姑娘”
宋晏宁方要点头,便见打头的人,正是江昼。愣神间,监察司台的人着统一玄色官袍,挎着刀一排排四散而开。
宋晏宁见这些监察司的人虽看着吓人,但却避着物件和妇孺,心下定了定。
江昼见到宋晏宁倒是眉头皱了皱,现下这般荒乱,说白了刀剑不长眼,若是不留神,冲撞了受伤了,惯是不看顾好自个儿。
站在江昼稍稍后头的宋速忙跑着跟上,看着有些瘦削的面上挂着少见的谄笑:“嘿,右丞大人,这便是侯府的花园,留风院还在前面呢。”
说话间瞥见在不远处亭子那边的宋晏宁和几个丫鬟,宋速眼底划过一丝狠辣,提高声音,指着前面那有些病弱的姑娘道:
“大人!这是定远侯独女,许是知道些什么呢,大人大可将之缉压!不怕那宋竭不说实话。”
说完见斜前面的江大人没动作,又看了看身后跟着右丞的几位近卫。
长幕没反应,长调冷冷瞥了一眼宋速,嗤,自作孽不可活的东西。
果然,就见前面的让人微微冷笑一声,有些寒凉,宋速在后方也只能看得见人一角下颌,似有冷意如刀的锋芒。
江昼冷声道:“宋大人,哦不宋录士,需要你教本官做事?”
声音冷凉,却如寒霜天气般的冰刃,像是要将人刺穿。
虽说对着宋速说话,却连哥正眼也不瞧,仿佛看一眼都是浪费。
宋速被这冷意甚至泛着杀意的言语吓得一颤,跪着道:“大人恕罪,恕罪是下官嘴贱越矩”
江昼眼底讥笑,叫他一声宋录士是高看他了,下官?真把自个儿当盘菜了。
不用江昼吩咐,长幕伸手钳住人,皮笑肉不笑道:“宋录士,请下去门外等着吧。”
听着外头传来细微的动静,宋晏宁回头,见母亲带着玉嬷嬷走了过来,宋晏宁忙上前拉住,“母亲怎的来了?”
陆瑜压低声音道:“所说确有准备,到底是你父兄已被收押入了昭狱,我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怎的今日入室搜物之事如此让我心慌”
宋晏宁顿了顿,上一世便是如此,不过来的可不是江昼,而是早已掌了大半兵权的安国公。
宋晏宁拍了拍陆瑜的手:“母亲放心,我们早已有了准备,况且这今日来的是江大人,江大人刚正不阿,定不会让侯府蒙冤。”
前面的话陆瑜也就囫囵听了下,后半句倒是引起了不少注意。
正巧,江昼见陆瑜过来,同宋晏宁站在一处,江昼抬步一顿,还是走了上去——
江昼走到人跟前,陆瑜和宋晏宁已见礼:“江大人。”
江昼同宋晏宁对视一眼,江昼轻咳一声,散了大半的冷意,温声道:“夫人礼重。”
旋即,见陆瑜直起身暗自打量几眼江昼,玉面郎君,虽看着如霜如雪般冷清,眼底确时有些温和的。
江昼道:“还请夫人放心,今日监察司台只是奉命搜查,若有不周指出,还请夫人包涵。”
许是江昼太过客气,让陆瑜也有些受宠若惊,看了眼姑娘和面前绯色官袍冷淡矜贵的大人,两人视线也无甚交集,如同陌生人一般,陆瑜才放下心来,道:
“大人言重,大人今日如何搜查都是应该的。”
江昼看了眼低垂着脑袋的水紫色百褶堆花裙的姑娘,低垂着脑袋,江昼轻笑一声道:“夫人放心,我自会让下头的人注意些。且侯爷和世子现下只是暂时收押昭狱,若是真无证据,自然不消几刻就平安归家了。”
早就听闻江世子学识出挑,没想到品行亦是拔尖的。江昼身居高位,威严亦是深厚,这般话对陆瑜起到了极大的安抚作用。
看着江昼转身过去吩咐人,陆瑜暗叹,果真是难得一见的郎君。
陆瑜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姑娘,自家姑娘眼里水生生的,看着越走越远的郎君看了几眼,陆瑜越看越像这是失落的模样。
诶,难怪声声这般念着,只是看江世子这般目不斜视的模样,分明是没将声声记进眼里。
陆瑜幽叹,捏着绢帕揉了揉额角,实在让人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出自《诗经·卫风·木瓜》。意思是:你将木李投赠我,我拿琼玖作为回报。不是为了答谢你,珍重情谊永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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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纠正一个错误,江昼是傅闻外甥,不是侄子,非常抱歉,之前写错了~(鞠躬~哭泣)相关内容已改正,非常感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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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VIP] 第 82 章
七月二十八, 今日京都发生了让人震惊的大事,那宋家二爷当朝检举其弟定远侯叛敌通国,罪证藏于家中主院, 圣上震怒, 当即将还在朝堂上的定远侯父子押入昭狱。
圣上指派监察司台负责搜查,凡遇通敌物件, 立即查杀。
平宁街外站着的百姓绘声绘色,将早上朝堂的风云讲了出来, 但靠近定远侯五丈远的地方早已被监察司台带刀的大人围了起来,一干看热闹的人只得在远处窃窃细语。
街边, 宋苡绮和宋苡熙分别拉着邱氏, 站在街边尽头的柳树边。
邱氏翘首, 见前面侯府的门口侍卫森严, 因着心慌,额角冒了些细汗。
宋苡熙眼底忐忑, 问道:“母亲, 是不是,今日之后,侯府便是我们的了?”
这话让邱氏心里像是被敲了一记钟,方才还有一丝的良心谴责,现下全是喜悦和期待, 邱氏眼底凉着,抿了抿唇,透出几分无情狠辣。
邱氏拍了拍宋苡熙和宋苡绮的手, 道:“自然是, 不用今日,一个时辰过后, 我们才是侯府的主人。”
宋苡绮心下缓了缓,不用去那小院子了。邱氏接着道:“到时你们父亲官复原职,而我们二房买卖官权只是受了反叛的宋竭指使,被胁迫着才犯下这般错误,只为了帮宋竭培养爪牙。”
两人心底沉了沉,旋即忙不迭的点头。
邱氏笑了笑,有些可怖的云淡风轻,“到时候,四丫头要寻什么五殿下,三丫头要找什么身家好的贵子,都能如愿”
不待邱氏多说,只见前面那摆了石鼓的门口走出两列带刀侍卫。旋即就见一身绯色官袍的男子如同闲庭碎步一般走了出来,身后一左一右近侍一日抱着个东西——
邱氏自然知晓,那是梨木镶边木匣,装着着宋竭的“罪证”!
旁边的宋苡熙见不远处一身绯色官袍,摆脚白泽凌云,周身气度,怕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宋苡熙眼底闪过几丝异样,江大人,尚未婚配罢?
不待三人多想,就见站在高阶上的冷面郎君像是看到几人一般。
江昼招了招手。
旁边的侍卫意会,忙整齐有肃跑下去,边挤开围观行人:“监察司台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看着没几息便被围住,邱氏三人一慌,邱氏颤声,看着前面服制高些的监察司卫道:“大人,这这何意。”
长幕未答话,斜冷了一眼,旋即撤开身,对着越走越近的江昼躬身道:“大人。”
江昼走上前,有些居高临下的看着慌乱的三人,神情不明,但却是冷极。
宋苡熙见前面面如冠玉的郎君,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细声开口道:“大人,是不是有些什么误会,我们是”
江昼嘴角升起蔑笑,出声打断:“带走。”
旁边的长幕冷喝一声:“给我拿下!”
邱氏三人惊恐一叫,还没等反应,嘴里就被塞了帕子,绑起来。
旋即,邱氏在挣扎中,眼睛瞥见定远侯府门口那边押着一人出来,赫然是宋速!
邱氏瞳孔睁大!不对!怎的会是这样,明明想在应该被绑着的应该是那群狼心狗肺的人才对!
在邱氏挣扎之间,围观的百姓噤若寒蝉,长调压着宋竭将人推搡到二房这三个女眷旁边。
长调高声道:“宋速嫁祸污蔑当朝朝廷命官!现押入监察司台,由圣上裁夺!”
渐渐的,百姓间响起了些议论声,无非是宋家二爷坏事做尽还不够,要将兄弟也拉入深渊一道赴死,真是心毒如斯啊
见人撤走,长幕见还站在远处的大人,拱手道:“大人,可要现下进宫?”
江昼没吭声,长幕顺着人的视线看过去——门口那定远侯家的娇姑娘提着裙摆站在外边,看清人还冲这边笑了笑,姑娘娇俏,笑靥如花。
长幕忙低下头,就听旁边传来江昼温凉的声音:“备马,速速入宫!”
陆瑜走上阶前,见宋晏宁望着街角笑意盈盈,阳光打在脸上,眼底像是盛入了容光。
陆瑜疑惑道:“看什么呢?”
宋晏宁一顿,回头看到了身前的母亲,就见陆瑜早转头吩咐跟上来的玉嬷嬷:“快些备些柳枝桃枝,侯爷和行安到底是去了狱中一趟,得好好去去晦气。”
玉嬷嬷哎哎应声。
陆瑜看着打开的正门,嘱咐王管家:“这门也先别关了,等下好好洒扫一番,用火盆熏熏”
宋晏宁眼底含着笑意,见陆瑜忙前忙后的来回折腾,上一世被诬陷反叛这个坎,终究是过去了啊。
宣明殿,傅闻看了眼立在殿中的几人。
傅闻看着下面跪着的宋速,眼底阴沉,这人知道他先前的打算,他念在宋苡月堕了孩子的份上,饶他一命。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同时家勾结在一起!
带着玉扳指的手骤然抓起御案上盛满滚茶的盖碗砸了过去。
宋速额角骤然剧痛!旋即温热的血珠缓缓留了下来,宋速颤着身子:“圣上圣上,饶命!冤枉啊!都是时家公子指使!”
茶水四溅!同样站在大殿中的江昼袍脚溅了不少,白泽刺绣上雪白的毛发有些溅开的浅黄茶渍。
江昼身形不动,垂下的目光冷凉。
傅闻阴着眼,沉声道:“右丞,将人拖下去!仔细审!”
江昼躬身道:“臣遵旨。”身后的鲁长史闻言忙让人压着宋速,带了下去。
傅闻目光一转,看向殿中身长玉立的人身上:“右丞认为宋速所说真假如何?”
江昼眼底晦涩不明,抬眼道:“臣以为,宋速合该安律法处置,但宋速所说,仍需探查。”
傅闻不啃声,探查?怎的探查?但今日即便是宋速拿出物证,也不能将时庭如何,不过是构陷官员对时家来说也只是个不痛不痒的罪名。
时家敢这么有恃无恐,不过是将自己完整的摘了出来,这般举动,倒是学着他当年
念及此,傅闻看了眼这个外甥,恭敬站在一边,对他自来十分敬重。
傅闻念及此,顿了顿,道:“舟之办事自来让我放心,对了,上次何故知道时长页贪污而去探查了?”
听了上半句,江昼面上划过一丝讥笑,躬身回道:“回圣上,是臣院里有位嬷嬷老家在直沽,臣许她回去省亲,回来才无意中听说盐价之差。”
傅闻闻言点点头,道:“舟之,你且着手查查,这时家!蓬莱和交州那两处矿山,用作什么了?!”
江昼敛了敛神色,躬身谨言道:“臣,遵旨。”
申时末,日头渐渐西斜,日光透过支起的镂花窗,将外头的竹影零零散散的打投近屋里。
江昼愣着眼,将身上的官袍退下,递给旁边的牧折,道:“拿去扔了。”
牧折一顿,看到摆脚的绣制上有少许滴溅的茶渍,心下了然,除了上头的人,现下谁还有胆子将茶渍溅到世子身上。
牧寻敲了敲门,道:“大人,二姑娘方才过来了。”
江昼皱眉:“她来作甚?”
牧寻道:“属下回绝了,只说大人现下不得空。”牧寻顿了顿,“二姑娘说只是问了一下今日之事,得知定远侯父子和家中女眷无虞之后便离开了。”
江昼心里想着事,也并未觉着不妥,只简单的点了点头,没再多管。
这边定远侯府倒是合意融融,大房听着宋晏舸将这几日的前因后果到来,无不暗自后怕。
刘氏捏着帕子,抚了抚心口道:“幸好侯爷和世子留神,不然过几月便是至哥儿同齐家姑娘成婚,岫姐儿的婚期又在即,这不是作孽吗?!”
难得宋孜认同刘氏所说,家中在年前还有俩桩婚事,二房这般,是要将所有人都毁了!
陆瑜暗叹,兽中最毒虎狼心!
宋老夫人道:“瑜儿,你明日,让人好好收拾一番如意轩和烟云阁,将宋速一家的东西,全部给我收整好。”
听着宋老夫人沉声安排,厅中一干丫鬟心思不住琢磨,老夫人这是要将二房一家给赶出去了。
陆瑜闻声,起身应是。
宋老夫人念着儿孙去狱中待了一遭,也不多啰嗦,训诫众人应心思坦荡、为人正直云云就让几人退下了。
众人告安,宋晏宁行至假山小亭处,见陆瑜带着湘云在一边等着。
宋晏宁上前道:“母亲可是忘了什么要交代的。”
陆瑜伸手点了点姑娘的脑袋,道:“你大伯母的话倒是提醒我了,不出两月便是你的及笄的生辰了,早该着手准备了。”
宋晏宁面上讶异一瞬,道:“这不是还有两月左右的时间?便是那江家姑娘都知提前一月着手准备”
京都都传她娇气难养
陆瑜不以为然:“提前有提前的好处,到时候得去看看京都那些高门夫人,不是得提前一月下帖子请人过来授笄?”
宋晏宁闻言倒是歇了歇反对的心思,她拢共就去了两次及笄宴,均是祺云郡主同江二姑娘均是请了庆和长公主。
只是定远侯府与皇家中人,均是少牵扯些,陆瑜只得将眼光放在世家中的一些夫人身上。
陆瑜拉着宋晏宁坐到凉亭,道:“今日我一看那江大人,果真是个难得的如玉如霜的公子,只是怕寻常姑娘难上他的心。”
声声生得不说倾国倾城了,那这模样,在京都到底也是拨着指头往前数的。可今日一看,这江世子,可是丝毫不上心呢。
陆瑜让玉嬷嬷一打听才知,这江世子,可是不大喜欢过分娇气的姑娘。看了看女儿,脖颈上还挂着那母亲送的璎珞平安锁,不知叹了第几声。
声声难得这般上心一人,陆瑜好歹也该让人去探探江家的口风,只是这江世子无父无母,让陆瑜又犯起难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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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VIP] 第 83 章
母女两人说了片刻的话, 陆瑜便回了留风院。
因宋竭在沐浴,陆瑜便没有唤丫鬟进来伺候,宋竭方出来, 见妻子面色愁容的坐在妆奁前面卸着朱钗。
宋竭走上前, 把那不小心缠了青丝的金累丝宫灯并钗解了,笑着看向铜镜, 就见陆瑜捏着根白发,眉头越发紧皱。
宋竭笑着碰了碰人的耳尖, 问道:“这几日担忧的脸白发都有一根了?”
陆瑜挑眼,不大开心道:“侯爷还看笑话, 大嫂那边儿儿女女婚约都说成了, 看看咱行安和声声。”
宋竭一顿, 宽慰着拍了拍人的肩道:“有甚可慌的, 齐家治国平天下,先前在乞伏行军, 还能想甚么儿女情长。行安现下算是入仕掌权了, 慢慢着手便是。”
儿子这般优秀,宋竭倒是不多担忧,便是他在衙署都能有一些同僚明里暗里说起自家的姑娘,有与他结亲的打算。
陆瑜扭头,抬眼问站在身后的侯爷, 道:“那声声呢,声声身子孱弱,总得好好给她找门亲事我才安心。”
宋竭道:“怎的声声的你也犯起难了?上次不是你与白家夫人商量让白家那小公子过来的?”
话语顿了顿, “我看你也是极为满意的。那孩子性情倒是不错, 看着是个宽和会照顾人的。”
说起这个陆瑜才越加怄气呢,陆瑜泄气道:“我满意有何用, 又不是为我选女婿,是为声声选夫婿,我看声声就不大满意。”
宋竭一顿,温润的笑了声道:“声声这孩子也快及笄了,姑娘家有自己的打算也是正常的,大靖男儿千千万,不一定非要那白家公子。”
陆瑜张了张口,到底没将那句侯爷觉着江世子如何问出来。
陆瑜扯开道:“马上便是声声的及笄礼,我想着,不若如同上次那护国公府二姑娘那般,多请几家公子,一来你同行安也与官员僚属熟悉熟悉,我也好为声声多相看相看。”
宋竭在外行军打仗惯了,自来都是对这些夫人办的宴饮聚会没多大的了解,只道依着陆瑜所想便成。
十月初九,诸事皆宜,定远侯明珠及笄宴,宴请诸宾。
方卯时末,宋晏宁便起身梳洗准备,用了早膳便也辰时末了。
执月在宋晏宁额前点了荷花花钿,荷花寓意女子如同荷花一般高洁灵秀。
今日算的上是成人礼,宋晏宁着的隆重些,一声湘妃色压光绣春三景的云锦暗纹杏花长裙,腰封勾着纤腰和身段,耳戴南海珍珠明月珰,手上带着那桃花玉镯。
因着要行笄礼,宋晏宁头上只簪了两只吐蕊的白玉并钗。
执月跑进来,道:“姑娘,陆夫人同江家姑娘到了。”
宋晏宁手上一顿,放下手上拿着的荷包香囊,“快让舅母和江家姐姐进来。”
今日宴请,宋晏宁舅母和江悦正是及笄宴的有司和礼赞的。
陆夫人同江悦有说有笑的走着进来,陆夫人这两月也没见宋晏宁过去太傅府,笑着道:“果真是要及笄的大姑娘了,这般一打扮,当真是殊色无双呢。”
宋晏宁面热,拉过舅母笑道:“舅母贯会拿声声取笑。”
江悦淑仪,用绢帕虚虚捂着唇娇笑道:“方才从正门过来,可真是热闹,那白家公子准备的宴礼,竟是那秦云的书法绝笔,可真是稀缺得很。”
陆夫人闻言眼底闪过几丝深意,笑道:“这可不得了了,便是等下你外祖父过来也得多看几眼呢。”
本是太傅府,陆夫人自然了解。这白公子,去年可才在青州偶然得这秦云绝笔,今儿便送来了。早知两家有相看之意,看来这白家公子应当也是极为满意宋晏宁的。
陆夫人笑笑,问道:“你母亲可真是请了皇后娘娘过来做正宾?方从前厅过来,许多人都在议论着呢。”
宋晏宁面上划过一丝不大好意思,正巧见江悦揶揄的看着自个儿,宋晏宁眼神躲了躲,回道:“实在是皇后娘娘厚爱。”
自来正宾都是需要有才有德的女性长辈,论地位和德行,谁能比得上大靖母仪天下的皇后?
上月知晓了皇后娘娘主动让身边的巧云女官过来说,自个儿可谓宋晏宁授笄,这可不仅让宋晏宁受宠若惊,便是宋老夫人也被惊动了,忙叫宋晏宁过去问问,究竟是何种缘由,让深居简出的皇后娘娘如此厚爱?
听着宋晏宁说上次抄写了佛经送去给皇后娘娘之后,宋老夫人心下的疑虑才稍稍见少,难怪如此,许是正是结了缘,让宋晏宁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只是谁也不知道,不等宋晏宁当即书信一封送去护国公府,就见长幕带着东西来了侯府,才知道,原是江昼进宫,请求了裴氏为宋晏宁授笄。
也不怪宋晏宁现下不好意思了。
不等两人反应,玉嬷嬷兴高采烈的跑了进来,满面红光的就是见了陆夫人和江家大姑娘这些外人在场,也不减半分笑意,道:
“姑娘,皇后娘娘的銮驾快到了,听闻这次,便是那嘉阳公主和三殿下、六殿下也一同拔冗莅临了呢!”
宋晏宁一怔,陆瑜自然不敢托大给这些皇子皇女发请帖,皇家人,只要来了,便是赏光了。
便是上次江矜贵为国公府嫡出的姑娘,也不见公主和皇子到场,这下是真给足排场了。
陆夫人道:“既如此,皇后娘娘那般多等不得,不若现下移步去宴庭罢。”
玉嬷嬷自然应声,在前面引路,再让湘云看着些,仔细让姬云阁几个丫鬟清点好行笄礼要用的一应物件儿。
及笄所需的簪钗是宋老夫人让去悦香楼找收益最好的师傅,打了支累丝卿云拥福并杏花簪。上头的工艺精美,杏花蕊用了数颗稀罕的粉明珠,便是皇后娘娘簪发也是使得的。
就位开礼,裴氏转身在旁边嬷嬷端着的铜盆净了手,宋老夫人身边的岚嬷嬷将那支簪子端上前。
裴氏一顿,看着旁边看着行笄礼的宋老夫人和陆瑜道:“这簪子精美,不过我实在是喜欢这丫头,兀自失礼带了个簪子过来,不知可能用那簪子?”
莫说上面坐着的定远侯一众人,便是下面观礼的各位宾客,都是面上一顿,这定远侯明珠,果真是得皇后娘娘的脸啊。
这次能请得皇后出山也就罢了,便是簪礼,皇后娘娘也准备了一份,真是天大的脸面,瞧着晏宁县主这将来,也是富贵命呢。
宋老夫人一顿,陆瑜忙笑道:“娘娘厚爱,若是娘娘备了,自该用娘娘的。”
裴氏也不多推脱,招了招旁边始终端着个匣子的候着的巧幸,在人上来的间隙,裴氏看了眼下面同傅度坐在不远处的外甥,正看着这边呢。
巧云上前,打开拿上来的匣子,凑得近些的人能一眼看到,是一只玉簪,有些做工繁琐却精美的簪子。
宋老夫人一顿,道:“这,这是群仙宴玉簪?”
跪在蒲团上的宋晏宁心下一抖,暗自看了眼下方宾客,只是男客多在外围,只能见得着些夫人和姑娘。
皇后笑了笑:“是呢,老夫人,这是当年长乐赠予我的,我心下想着我与晏宁这丫头有缘,就想着给这丫头做笄礼了。”
此话一出,就连下面坐在席上的傅度都有些愣了愣神,嘉阳抬眼,看了眼哥哥,又看眼在上头的母后和宋晏宁,母亲这是,有为哥哥指婚的打算?
不怪嘉阳这般想,皇后此举,让陆瑜和诸位有些满意宋晏宁的夫人也心下一咯噔。
三殿下现下府中有一侧妃,正妃之位还空缺着呢。而定远侯现今都手握实权,便是庶系那支也是在翰林院当值,做皇妃绰绰有余。
虽这晏宁县主看着瘦弱不大好生养,但到底是不少的助力。
旁边的坐在几人旁边的傅消道:“三哥,这晏宁县主与母后关系倒是匪浅,确实是个花容月貌,难得一见的娇俏美人儿。”
言毕,就连旁边的江昼和傅陵也抬眼看了一眼,偏偏傅消还当做什么都不知情一般,笑呵呵的不断打趣着,仿佛两人当真定了婚约一般。
江昼唇角勾了勾,有些冷凉,傅消余光见着,后背一凉,想起上次流夏之事,也不敢多打趣。
傅陵笑了笑,一口气饮了瓷盅里的清酒,笑意不达眼底道:“五哥久不在朝堂,许是不大知晓一句话:惹祸只因搬口舌。五哥可得时时刻刻记着,慎言呐。”
傅消面上乐呵呵的笑意一顿,眼底深处翻涌着,旋即温和没脾气迎合道:“怪我怪我,是我失言了。”
众人在想什么,裴氏也知晓,只舒朗的笑笑,由着旁边的有司和赞者说着唱祝词,帮宋晏宁簪上了簪子,如此,便算成年了。
宋晏宁起身,像裴氏行了个万福礼:“晏宁谢皇后娘娘厚爱,晏宁荣幸之至。”
裴氏拉着人道:“果然是及笄的姑娘了,我看你性子极好,合该是安平康健,和和美美一生的”
宋晏宁心下泛起暖意,皇后娘娘虽看似严肃,当年她去了两次宫中,都或多或少得到帮助,即便有江昼的原因,却也是真心待她的。
诸位宾客酒过三巡,感兴平吟才子诗。
方才在席间仅是行了笄礼,发饰也有些不大齐整,宋晏宁便回了姬云阁让人好生梳个发髻,才施施然的往假山闲亭那边赶过去。
姬云阁外头种了片武陵色,现下虽无花,却也葱葱绿绿的好看。骤然,执月瞥见那桃林中划过一角衣袍。
执月搀着宋晏宁的脚步一顿,道:“姑娘,那边好像有人”
不等执月说完,几人就见前头那桃林里的小桌旁,走出一位公子,一身白青色圆领绣清竹修兰的云锦袍,称的人清冷到有些出尘如同谪仙一般。
不等宋晏宁反应,旁边的执月等人忙见礼道:“江大人。”
江昼嗯了一声,旁边几位丫鬟东瞅一眼西瞅一眼,有眼力的去前头转向闲亭的路口候着,以防稍会儿陆瑜和宋老夫人那边见人久不过去派人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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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说一句,下章,呜呜!很甜!!!
第84章 [VIP] 第 84 章
见江昼眼底柔和, 宋晏宁加快了步子上前,想了想,还是热着脸抓住人袖子, 道:“怎的来了?”
江昼见人的小动作, 心下因这一亲近的动作得到了极大地满足,眼底洒进笑意, 道:“稍会儿要去监察司审案子,不便久待。”
宋晏宁闻言啊了一声, 暗暗有那么几丝失落之意。
江昼温沉一笑,道:“簪子可还喜欢?”
宋晏宁抬眼看江昼, 眨了眨眼, 道:“不是皇后娘娘”
江昼道:“自然不是。”
当年长乐同裴氏各自打了仙宫夜游和群仙宴步摇簪子, 这步摇裴氏会出于喜爱赏赐给宋晏宁, 那仙宫夜游的簪子,可就是留给未来的三皇子妃了, 同样, 这群仙宴的簪子,始终留在江昼的手上呢。
今日这般,裴氏借故赠簪让宋晏宁簪上,反倒是让江昼有些后悔了,台下这么多人都误以为皇后属意宋晏宁做三皇子妃。
而他身边的傅度, 虽说面上没表现,但看行笄礼时眼带笑意的看了几眼台上的姑娘,这都让向来心思沉稳的他掀起无名的恼意, 心下那有些见不得光的占有欲亦是无边的肆虐。
宋晏宁抬手轻轻拂了簪子上的流苏, 白玉簪子出手生凉,但宋晏宁却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其他, 竟像是被烫了手一般,方要缩回,便被江昼那双温热修长的手捏住腕骨。
掌下手腕泛着凉意,肌肤细腻软糯,江昼心下暂得舒缓,道:“可还喜欢?”
宋晏宁点点头,笑意盈盈道:“喜欢,谢谢大人。”
姑娘及笄本就有可婚配嫁娶之意,怕是今日过后,侯夫人那接到的媒婆帖子就要开始多了起来,何况,这姑娘身边,可还有那白家公子和陆余止呢。
江昼不得不承认,宋晏宁及笄带着自个儿赠送的簪子,让他的私欲得到餍足,便是觊觎又如何?人早已是他的了。
修长如玉的手缓缓松开了宋晏宁的手,而后,屈起指节,轻轻的在宋晏宁的脸上剐蹭,有些狎昵。
指下的芙蓉面逐渐绯红,却也不似那日在别院那般仓皇避开,颤着眼睫,有些乖顺的忍着酥痒,看得江昼心口一烫
江昼掩了掩嗓音,还是有些暗哑出声道:“尚未跟声声说一声,祝声声生辰快乐。”
宋晏宁抬眼,不等说话,便听江昼温哑这嗓音道:“惟愿声声事事如意,一岁一晏宁。”
说完,江昼抬手,将那簪着的群仙宴的簪子摘下,而后,郑重的为宋晏宁重新簪上。
动作极近,男子的气息就在耳边,宋晏宁心尖一颤,“多谢大人”
江昼轻轻嗯了一声,嗓音有些温哑,让宋晏宁耳廓像是刮起一阵麻意。
江昼有些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声:“听说这次及笄宴礼单得了秦云的绝笔?”
宋晏宁闻言一笑,道:“是呢,倒是正巧。”
宋晏宁上次清荷宴那画作虽被毁了,却也大半的人都知晓这晏宁县主喜好秦云书法,甚至能写的一手好的秦云字。
呵,这番送礼倒是极为投其所好。
正在宋晏宁不明所以之际,江昼道:“近来几道那小子吵着要找我习秦云书体,只是我也甚少接触,可否借我回去观摩两日,回头好教授与他?”
宋晏宁点头,娇俏笑道:“自然可以,大人若是需要,我那书房还有几卷秦云真迹,可要一同拿去?”
江昼道:“无妨,那一卷绝笔便已足够了,何须再麻烦丫鬟去翻找一番。”
见人没将那白衔清赠予的书卷放在心上,心下被激起的波浪总算有些抚平了,姑娘杏眼汪汪,唇角挂着能让人醉溺的笑意。
江昼眼底一烫,分外逾矩的,拇指指腹摩擦了那柔软、樱红的唇,宋晏宁心下一慌,不待反应,路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执月红着耳朵,头低着死死盯着地面道:“姑娘,玉嬷嬷过来催了。”
宋晏宁脖颈一烫,有些被撞破的羞意,江昼倒是面色淡然,恢复了往日的清冷,若不是宋晏宁那从唇上还停留的微微温凉的触感,还真以为是幻觉。
江昼声音清冷,仔细听还有些没掩住的暗哑,道:“声声便先过去,我现下还得去监察司台一趟。”
宋晏宁被凉风一吹,散了不少热饮,也清醒不少,知晓进来监察司台在探查宋速的案子,想来应是快有处置了。是以近日格外忙些,宋晏宁忙点点头,看着江昼桃林旁边的小门出去了。
倒是执月有些欲言又止,这江世子,何时知晓这姬云阁有处小门了?还这般熟门熟路。
想起两人方才亲密的模样,执月再觉眼一烫,不敢啃声,想来是姑娘方才同江大人说了也是可能的。
宋晏宁想的不错,宋晏宁及笄宴方才过了两日,圣上对宋速的处决就判了下来。
宋速卖官卖爵,至科举律法于不顾,当革职,陷害当朝朝廷命官,私藏捏造反叛罪证,影响两国邦交,更应当拘狱大理寺,凡遇赦不放。更别提这些个子女不能结交权贵,三代不得入仕科考。
听闻宫中的昭仪娘娘先前还去宣明殿后殿跪着求情,被贬为低等才人,倒是自个回了宫里不见动静了,这让宫中不少看笑话的嫔妃也嬉笑几次,这气节,还当有多傲骨顾亲呢。
宋晏宁今日反倒安心的窝在姬云阁,昨儿又从江昼那得了副棋谱,闲着就抱着个白玉棋找同样府里唯二的姑娘的宋苡岫下下棋。
宋晏宁坐在靠窗的罗汉榻上,一手撑在那雕织女撒云的四角小桌上,凝着眉毛看着棋局。
宋苡岫近来将那嫁衣绣好,也闲散不少,这边打听了不少消息,细声道:“听嬷嬷说,明儿二婶同三妹妹四妹妹都要回来了?”
二房这三位女眷虽说没犯什么大事,但都是宋速的至亲,常言道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三人自然要受牵连在狱中呆上一月余已是便宜她们了。
当初,可是侯府的上百口人也受到牵连呢。
宋晏宁一手摩擦着那白玉棋,道:“既然圣上处置下来,她们三人也自该回了。”
宋晏宁抬眼,笑道:“况且,姐姐也糊涂了,宋速一家与我们早已分家,早已不存在什么三姑娘和四姑娘之类的话了。”
宋苡岫回神,有些歉意道:“怪我糊涂,是该这般。”这宋速一家做了残害同族,残害血亲之事,哪还能担得起族中小辈唤一声长辈?
现下宋晏宁也不是什么宋五姑娘,这宋苡岫也不是什么二姑娘了,侯府,便只有宋晏宁和宋苡岫两位姑娘了。
见日头不早,宋苡岫也起身告辞,执月同执画走了进来,收拾那棋盘和和盏茶点心,执月道:“姑娘,小厨房那边膳食也备好了,可要现下传午膳?”
宋晏宁点点头,让人布膳。
就在宋晏宁用膳时,从外头回来的岸雨进来道:“方才奴婢将姑娘绣的抹额给老夫人那边送去,见夫人刚好去老夫人院中。”
宋晏宁问道:“是在商量何事?”岸雨最为稳重守礼,一般这些主子谈话也不会轻易张口说出去,这便是有什么事了。
岸雨接过公筷,边为宋晏宁布菜边道:“是二房之事,夫人同老夫人合计,明日还是给三人摆些火盆,让大厨房做顿好的给三人接顿尘。”
宋晏宁手上一顿,旋即淡笑道:“这也是应该的,只当全了这数十年屋檐下过活一遭的情谊了。”
宋晏宁话音顿了一瞬,旋即道:“这般也是侯府的脸面,旁的说出去,还让别人以为侯府竟这般毫无大家风度,苛待生人。”
旁边的岸雨接着道:“奴婢听老夫人说也是这个理,宋速拘狱大理寺,只剩她们母女三人。
按理说,是该让人留上一留,这母女三人到底是没造多大的孽,只是家中也没谁能这般咽得下宋速一家这气。”
是以,老夫人那边让陆瑜准备个不温不火的铺子和一处一进一出的小院,当做母女三人的营生和居所,让她们自个儿过活去。
宋晏宁搁下玉著,道:“你可知是何处的铺子?”
岸雨道:“奴婢不敢多呆,走时老夫人通过夫人还在商量。”
宋晏宁抿了抿唇,眼底幽冷,父母昭狱中饱受折磨,哥哥流放受刑受辱,而她,被那看似没造多大孽的宋苡绮姐妹买入勾栏红院。
呵,这一世只是让她们不到两月的牢狱之灾,倒是便宜她们了。
宋晏宁道:“你稍后且到一趟留风堂,将玉嬷嬷请来。”
岸雨闻声称是。
第二日,邱氏同两个女儿回府,丫鬟婆子们按照陆瑜的吩咐,将该准备的准备了。只是在府里伺候的丫鬟小厮惯会识人脸色,何况,是这要将全府主子下人一百多人的命都要要了的二房。
邱氏母女三人如何风凉,宋晏宁自然懒得去看。
谁料当晚,姬云阁却慌乱了起来,连闲云阁安寝的宋老夫人都被惊动了。
只因,皇后娘娘前几日赐的簪礼,群仙宴步摇,丢了!
姬云阁院中灯火通明,宋竭和陆瑜坐在花厅上首,见方被湘云和紫月拦下的姑娘,宋晏宁眼眶通红,急得有些打颤。
陆瑜起身道:“声声,知晓你着急,外头天黑,就等丫鬟去找成吗。”这皇后娘娘赏的簪子虽说是丢了是大事,但到底是死物,万一人磕了碰了可如何是好?
宋晏宁红着眼眶摇头,眼底有些狠意:“母亲,定是被人偷了,一定是被人偷了。”
江昼所赠簪子,她向来珍之重之,及笄宴之后便不舍得再戴,生怕哪磕了碰了。
何况,何况,那是长乐长公主留给江昼的,她真没用,怎就弄丢了
见宋晏宁急得不住滚泪,站在宋晏舸觉出味来,声音冷厉道:
“纪平,将侯府所有丫鬟婆子和小厮叫来,一个也不许漏,便是闲云堂的也不许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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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VIP] 第 85 章
云凝黛, 夜色沉。
闲湖边的树影婆娑,刘婆子跟着丫鬟往姬云阁赶,见前面湖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徘徊着, 刘婆子出声叫住:
“张婆子, 怎的还在这啊,快些一道去姬云阁啊。”
张嬷嬷有些胖硕的身子一抖, “哎,哎, 你们先去,我在这等等白草那丫头。”
白草是姬云阁的丫头, 也是张婆子的女儿, 前几日张婆子的丈夫摔断了腿告假回家看顾, 方今晚准备回来。
闻言, 刘婆子也不在说什么,只叮嘱两句:“主家催得紧, 许是有什么要事, 可耽误不得”
张婆子身子一颤,念道:“我晓得的晓得的。”
不消两刻,姬云阁站满了丫鬟婆子和小厮,喜雨上前道:“世子,老夫人现下醒着需要伺候, 岚嬷嬷说等稍后自会过来。”
宋晏舸道:“是我疏忽,祖母那边应留个人照顾。”
旋即,宋晏舸望着满院子的下人, 面色冷淡道:“所有的人都在这了吧。”
纪平道:“回世子爷的话, 所有的。便是不当值轮休的也都在这了。”
陆瑜由紫月搀着上阶前,见宋晏宁眼眶还红红的, 闷着不出声,陆瑜上前拍了怕宋晏宁的手,有些安抚之意。
陆瑜声音严肃冷然:“今日将大家召集到这里,是因为侯府里,出了窃贼,你们且将自个的行踪一一如实招来。若是现下你老实拿出来,我还能宽宏些,全须全尾的放你出府另谋高就。”
陆瑜美目一横,道:“若是我搜出来或是查出来,就按府里的规矩处置!”
陆瑜话音一落,低下窃窃私语起来,定远侯府向来不会苛待下人,这赏钱也丰厚得很,谁能吃了雄心豹子胆还偷拿晏宁县主的簪子?
况且,那还是皇后娘娘赏的宫中之物啊。
宋晏宁咽了咽哽意,声音软糯却透着些狠意:“若是发现身边之人有些可疑之处,一并告知,自会重重有赏。否则,若是查出了有所隐瞒,便是同罪。”
言毕,玉嬷嬷忙让陆瑜身边几个亲近的大丫鬟将姬云阁丫鬟婆子的身搜了,不等说什么,就见纪云进来同站在一处的宋晏舸道:“世子,属下带着人去搜了下人的厢房和后罩房,均无发现”
不等旁边的宋晏宁开口,站在人中的刘婆子又斜眼看了眼旁边手微微颤了颤的张婆子。
刘婆子嘴皮子动了动,忙高声道:“回夫人!老奴知道!”
不等旁边的张婆子和几人反应,前面的丫鬟退开了一条路,宋晏宁带着人径直走过来,冷声道:“说。”
刘婆子本就是姬云阁后头洒扫库房的粗实婆子,第一次见姑娘美目幽冷,身后侍从也跟着上来,哪见过这种阵仗,顿时有些不大确定起来,道:“奴婢,奴婢只是见到一人鬼鬼祟祟的”
陆瑜也跟着下来,道:“是谁?”
刘婆子指了指旁边的张婆子,“是张婆子,那张婆子方才过来的时候便是在湖边徘徊着,见到奴婢和蓝彩时慌慌张张的。”
张婆子瞳孔一抖,忙跪着道:“老奴,老奴冤枉!”
宋晏宁目光如炬,恨不得看透人:“二房的婆子?给我搜。”
不顾张婆子挣扎,执月和玉嬷嬷上前拉住人,果真在人绣包里搜出个白玉缠花玉镯和对儿明月珍珠耳铛。
宋晏宁接过,指间摩擦了那缠枝纹,果真找到了那梅花下的一个裂纹,眼底沉沉:“哪来的?”
张婆子,抖着唇,道:“老奴老奴”
宋晏宁冷笑一声,“不说?既是你偷的,这手也不要要了,砍了如何?”
不止张婆子,便是陆瑜闻言都一愣。
四下安静,宋晏宁自来是软糯不计较的好主子,今日这话,倒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不过这簪子既是皇后娘娘赏赐之物,也能理解。
张婆子哭嗓道:“姑娘、姑娘饶命、不是老奴,不是老奴,老奴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老夫人将老奴指派过去院子里照看二房,老奴家中那丈夫摔断了腿,医药难用,这才生了邪心”
二房母女三人回来,老夫人让陆瑜准备一处小宅院,念及母女三人现下难以立足,便让邱氏选个婆子,可让这婆子过去照看几月,谁料邱氏就选了张婆子。
宋晏宁只抓着人的手,有些急道:“簪子呢!”
这里可只有那玉镯而耳铛!
谁料张婆子闻言一抖,“簪子簪子被四姑娘,”宋晏宁闻言心头一颤,就听张婆子道“被四姑娘扔进湖里了”
宋晏宁一颤,怒斥道:“你放肆!”
旁边的执月见宋晏宁起身太急而眼前一黑,忙上前扶住。
张婆子哭道:“老奴方才徘徊只是想进去湖里捞着的姑娘恕罪,夫人恕罪,世子恕罪。”
这边宋晏舸忙安排着人去那湖里捞,纪平纪云带着人呢走到门口,就见一身绿衣的丫头穿着姬云阁三等丫头服饰的姑娘一瘸一拐的走着过来——
白草抬眼,问:“姑娘可在?”
纪云见白草浑身湿漉,欲言又止,道:“主子都在里面。”
白草在几位主子的注视下,从怀里将那簪子拿出来,不等说话,便见宋晏宁忙上前拿过,确认确实是那群仙宴的簪子才长舒一口气。
后头发生何事,宋晏宁已经有些不大记得了,只知后头隐隐约约犯了心悸,只知夜半醒来手里还攥着那对江昼重要、对她也重要的簪子。
外间值夜的岸雨和执月听着动静,忙瞧瞧推了小门,见宋晏宁果真醒了,忙走到旁边落地的三脚灯笼将蜡烛点了起来。
烛光骤然赶走溜进屋里的月色清辉。
执月上前搀着人起来道:“姑娘头可还疼?心口可还不适?”
宋晏宁半倚在那绣腊梅登枝的迎枕上,因手上将这簪子捏的紧,现下手上也留着一时半会儿难消的印子。
宋晏宁饮了一口温茶,嗓子还是有些哑着道:“那张婆子如何了?”
岸雨顿了顿,“按照姑娘当时的吩咐,打了三十个板子,赶出府去了。”
岸雨道:“此事是奴婢们疏忽,奴婢们明早便去领板子。”
宋晏宁未啃声,是应当罚。
这內寝能进来的,除了四个大丫鬟而白芨那丫头,还有谁能进来?偏偏这姬云阁二十余人,竟连个门都守不住。
执月端茶的手一顿,想起了在记忆里沉了太久的一件事,上次侯爷和世子即将归京,执月去后头库房支银钱,就见一个小丫头在挑唆白草,道白草母亲被指去二房那边伺候实在冤,当时是她疏忽,竟这般放纵着,酿成了这般大祸。
左右也快卯时了,宋晏宁也无了睡意。
辰时初,宋晏宁方用着早膳,玉嬷嬷就带着几个丫鬟端着匣子过来,看着面色还有些病弱的宋晏宁,丝毫没有昨晚那般惩治人的雷霆手段。
不过玉嬷嬷这一想法马上又消失了。
只听宋晏宁道:“嬷嬷可知道母亲同祖母安排哪出庄子和宅子给邱氏母女?”
玉嬷嬷一顿,见宋晏宁纤手已经擦了擦,打开了装着地契的匣子。
玉嬷嬷道:“那宅子是那西边徐熙街的那处一进一出的宅子,铺子是徐平街的茶楼,不温不火的,但够养活她们母女三人了。”
宋晏宁闻言轻笑一声,娇音婉转,只听宋晏宁道:“她们母女三人想来是花钱如流水的,这徐平街的茶楼怎够三人开销?”
玉嬷嬷嘴唇动了动,还是没出声,总不能真给那三人一些好铺面罢。
宋晏宁挑了张契子出来,道:“我看安胡街那处的酒楼营收不错,不若就给他们三人罢。”
玉嬷嬷一顿,这
宋晏宁笑了一声:“嬷嬷就同母亲说是我的意思。”
她宋苡绮胆敢指使身边的婆子偷盗她的簪子,还扔进湖里,就要承担做这事的恶果。
安胡街安胡街,住着的可都是些外地而来身份地位不高的胡人,粗莽无礼,地异文化殊,自来治安也不大太平,就由着她们折腾去吧。
巳末,傅闻下了朝便将江昼召到后殿,不等两刻钟,便听喜宗进来禀报到:“圣上,皇后娘娘过来了。”
傅闻手上一抖,眼底划过几丝犹疑,旋即便听坐在下首的江昼起身道:“圣上,即皇后娘娘过来,臣便先告退。”
傅闻抬手叫住人,笑道:“你舅母也许久没见你了,不必着急离去。”
话至此,江昼也不好再推脱告辞。
裴氏一身缃色齐腰广袖,摆绣着潇湘十景,衣着日常,少了些后位高处的威仪,却多了几分亲近。
傅闻见此面色变了变,当初裴氏还是满门官宦的时候,裴氏便是那同长乐做密友,天姿温婉的姑娘。
裴氏向傅闻见了礼,而后伸手扶起江昼,道:“舟之不必多礼。”
宽大的广袖遮住了裴氏的动作,裴氏手隔着捏着的绢帕,在江昼的手背上点了点,眼底有些深意。
江昼敛了敛神色,若无其事般站回一边。
傅闻道:“皇后来了。”
裴氏道:“昨儿宫女学了个莲子羹的新做法,味道不错,许久未曾来宣明殿看圣上,便带着来给圣上也一道尝尝。”
傅闻闻言眸光一闪,就听旁边下面的裴氏道:“舟之进来可是在忙着查案?”
江昼意会,冷冷道:“确是,舅舅舅母即有话说,舟之便先告退。”
傅闻也听出裴氏的意思,点点头。
见人走了,裴氏道:“我听昨日那谢家公子在同白家姑娘议亲,便有些着急。”
傅闻闻言,眼底暗了暗,果真听裴氏道:“度儿现下,虽府内有侧妃,但到底是没体己的正妃。”
傅闻唇角勾了勾,道:“度儿确实是该议亲了。”
裴氏面上带着喜意道:“圣上也知道,前几日定远侯家那丫头及笄,我去做了主宾,本就喜爱那丫头,不知圣上觉着同度儿可相配。”
傅闻陡然放下手上端着的莲子羹,道:“皇后成人之美的心是好的,只是宋竭家那丫头听闻身子不是很好,身为皇子正妃,肚子里得率先爬得出嫡子。”
宋晏舸现下可是仗着实权,这般不过是将这十八卫交到傅度手里。
况且,上次陵儿那般表现,分明是对那丫头有些上心,这种女人,不能指给他的任何一个儿子。
裴氏面上一顿,“我只是真心喜爱晏宁那丫头,便想亲上加亲”
傅闻见裴氏面上有些喃喃涩意,想起从裴家那事后,便从未主动来过宣明殿,方要开口,便听裴氏道:
“那,圣上觉着舟之同那晏宁丫头合适吗?”
傅闻一顿,看了眼似有些委屈的裴氏,眼睛眯了眯,似在思考,室内霎时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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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VIP] 第 86 章
傅闻轻轻一笑:“看来皇后确实喜欢宋竭家那丫头。”
裴氏道:“晏宁那孩子学识品行不错, 虽性子软糯了些,但是个好孩子。”裴氏话音一顿,道:“舟之这孩子也二十有一, 身边却始终孑然一人, 到底是让人有些心疼。”
傅闻眼底波涌了一瞬,“皇后自来是识人清的, 你既看中那宋家丫头,自然是品行不差, 倒是舟之那边,向来是有主见的”
皇后温婉一笑:“圣上担忧不误道理, 只是臣妾同江家老夫人也商量了一会儿, 舟之本就无心这些, 自然是全凭咱们这些长辈做主便是。”
傅闻面色眉头动了动, 道:“此事,你同那江家老夫人做主便是。”
这话裴氏也明白过来了, 傅闻这是, 同意了。
那宋家丫头倒是有两下子,能得裴氏这般喜欢,傅闻方才就拒了裴氏给傅度指的婚事,现下自然是要顾上裴氏几分面子。
江昼将来是要继承护国公府的,这侯府权势本就过大, 但这看江昼本就是冷淡性子的人,又颇为忠心,护国公府将来的主母是个体弱多病又性子软弱的, 傅闻也算稍稍放心。
裴氏出了宣明殿后殿, 就见阔道边的岩桂树下站着一人,绯色官袍称得的人迤色难寻第二, 都道岩桂千林向摇落,此树独华滋。这树下的公子也一样。
江昼见来来人面带笑意的走过来,知晓事情是办妥了,霎时眉目舒展,裴氏看着又是一愣。
她这个外甥,眉眼最像长乐。
江昼恭敬的揽袖作了一揖,清清然道:“舟之,多谢舅母。”
裴氏回神,忙上前将人扶起来,“跟我还这般客气?我与长乐本就是过命的手帕交,待你同度儿一般,现下你亲事将定,我也算放心了。”
江昼直起身,道:“舟之记得的。”
然,这边还在说着话,另一边定远侯府门口,倒是热闹了起来。
汪书见旁边的书童拉着个小哥问了半天,才跑回来,摆手道:“公子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白家夫人带着媒人要同晏宁县主说亲呢!”
汪书见顿了顿,轻嗯了一声,道:“倒是一桩好良缘。”
定远侯府,正厅,陆瑜同宋晏舸将谢然和白衔清迎了进去。
白夫人面带笑意,手上捏着块绣了玉兰的鹅黄绢帕,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笑道:“咱俩都是有自个家里和孩子要盼着,走动也少了。上次晏宁那孩子的及笄宴,我才知侯府辟了处栽起丁香来了,看着倒是风景极好。”
旁边的两位公子倒是淡然的喝着茶,却不难看出各怀着心思。
白夫人这般套亲热之言,陆瑜也跟着应了两声,不等陆瑜说话,旁边的紫月进来道:“夫人,白夫人,老夫人过来了。”
谢然闻言忙起身:“呦,怎的连她老人家也惊动了,罪过罪过”
宋老夫人由着岚嬷嬷搀着进了侯府待客正厅,面带笑意道:“我也许久没见你们这些小辈,想着过来瞧瞧,让我眼前亮堂亮堂。”
谢然见礼起身,用绢帕捂着嘴大方的笑笑,“老夫人说笑,合该是我们这些小辈拜访您才是。”
宋老夫人将目光放在厅中站着清清爽爽的蓝衣圆领袍的公子身上,看着干净利落,性子温和。笑道:“这是白家公子罢?快些免礼快些免礼。”
白衔清面带笑意,是个如玉的公子,笑道:“晚辈多谢老夫人。”
老夫人看清人,对着旁边站着的陆瑜哎呦一声,“果真是大靖的探花郎,模样学识都是出挑的。”
陆瑜盈盈笑着符合两声,仔细看笑容里有些牵强。
对面的谢然将老夫人逗得呵呵直笑,偏偏却让陆瑜越发坐立难安。
平心而论,若亲家是谢然,陆瑜自然喜悦万分,只是,自家姑娘心不在此。
就在陆瑜掩着神色赔笑时,宋晏舸轻轻敲了盖碗,旁边的纪云有眼色的溜出去了。
今日日头不错,宋晏宁让人将案桌搬到湖亭上,打算作幅秋日盛景,偏偏旁边的梦瓜左跳右跳,不一会儿便将砚好的墨弄得到处都是那它黑印爪子。
执月过来接过宋晏宁手上的梦瓜,道:“姑娘,纪云过来了,在阁外候着呢。”
宋晏宁身上的襦裙染了墨,却也懒得计较,道:“快让人进来,许是有什么要事”
听着纪云所说,宋晏宁一顿:“现下还在正厅?”
纪云道:“是,老夫人现下也来了,许是要聊好久的。”
宋晏宁头疼。
陆瑜也头疼,坐在对面的谢然说了会儿子话,见陆瑜甚少开口出声,心下有些奇怪,想起上次及笄宴,皇后娘娘那态度,乖乖,这可不会就同皇后敲定了吧。
谢然喝了口茶润了润喉:“晏宁这丫头确实是个讨喜的孩子,从小跟着陆老太傅,想来要是女子也能去科考,咱家的衔清不知道还得排去哪儿呢!”
这般话可不是给宋晏宁抬高了,算是生生按了个高跷。但厅中几人道是心下一震,这是说上正事了
宋晏舸余光见纪云暗自走了过来,纪云点了点头,宋晏舸了然,这丫头就是等着他给她想法子呢。
宋晏舸抬眼对上对面白衔清的眼,宋晏舸面带笑意点点头,若是七夕那日没撞见声声同江世子,他自然也会认为白衔清是个好弟婿,现下弟婿变成了那冷淡贵权的江世子。
宋晏舸心下暗自摇头,弟婿?他敢叫吗他。
这边陆瑜笑着回道:“你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这些个科考的孩子都是苦读十数年,晏宁那丫头在衔清面前只能算是班门弄斧了。”
谢然道:“到底是孩子讨喜,我一见倒是喜爱得紧,上次那皇后娘娘还为晏宁这丫头作正宾,怕是京都独一份呢。”
陆瑜目光闪了闪,道:“晏宁这孩子同皇后娘娘有些缘分,我们也是有荣与焉”
这话让谢然明白,知道皇后娘娘不是为三殿下相看中了宋晏宁就成,旁边的白衔清闻言也面上暗自划过一丝喜意。
谢然见陆瑜迟迟没让人去唤宋晏宁过来,佯装朝门口看了两眼,道:“怎的不见府中的丫头,方才来时,白姝那丫头还夸这二姑娘蕙质兰心,倒是还没见过面呢。”
这哪是要见宋苡岫啊,怕是酒中自有深味。
坐在上首的宋老夫人也觉出些味儿来,她这儿媳想来注重礼节,今儿若真是有心与这桩姻缘,早就让人将声声叫过来了。
是以宋老夫人也没做主吭声让人将宋晏宁唤来。
陆瑜揪了揪帕子,“实在是有些不巧,今早岫姐儿要用那绣线没了,便带着晏宁这孩子出门去悦香楼逛逛了,倒是我们失礼了。”
谢然一顿,旋即笑了笑,没了方才的热情,道:“原来是这样,倒是不巧了。”
耳边还响着陆瑜地带着些歉意的话,谢然扭头见儿子有几丝失落的放下了茶盏,又有些不甘心,叹道:
“我们这当娘的,自然都是为了孩子考虑,前几月我家姝姐儿及笄,我想着亲事还是要这个知根知底的,这不,便想起了她谢家表哥。”
这番暗示,让陆瑜面上淡然一顿,陆瑜干笑了两声:“确实,我看你家姝姐儿同那下嫁公子倒是般配得很,想来日后定是幸福美满的”
谢然想听的自然不是陆瑜这番避重就轻的话,不过陆瑜却也表达了态度。
面上笑意淡了淡,谢然看了看厅外的日头,笑道:“诶,说了这么多,现下日头也不早了,我们便告辞了。”
陆瑜眼底一慌,道:“不若稍留片刻,一同用了膳再回去?”
谢然淡淡笑着拒了。
见人转身走了,陆瑜捏了捏帕子,到底没有挽留。
倒不是怕白家不满,只是怕她这个手帕交日后同她有了龉龃,但到底是关乎儿女一辈子的大事,自然马虎不得。
谢然看了眼旁边有些怅然若失的儿子,叹气道:“算了,等日后再说吧。”
谢然心里也有些闷气,分明上次衔清来侯府时可是表现得满意得紧,现下又这般,若不是谢然知晓陆瑜没那耍人的心思,早火冒三丈了。
谢然没火冒三丈,长调几人倒是觉得有人正在火冒三丈。
虽然这人面色还冷淡如冰霜的模样,确实眼底也分外寒凉。
长调上前扣了扣门,还是没人应声,回头看了眼骑在入月身上的主子正看着自己,复顿住了脚步,又折回去扣了扣。
等了片刻,长调走过来道:“大人,许是没人——”
“吱呀——”一声,打断了长调的话。
一边靠在墙边的长幕直起身,抱着剑看过去。
绿衣小丫头抖了抖,方要关上门,长幕忙将剑卡在门缝,吓得丫鬟一抖。
长调笑着将这人的剑拨开,嘁,只会吓唬人的呆子。长调面上和善,问道:“可是姬云阁的丫头?”
小丫鬟看了眼跨坐在马上的男子,眼如寒刃般有些吓人,丫鬟颤声道:“是,是”
长调又一笑:“你莫要误会,也不要声张,我们只是找姬云阁的岸雨姑娘有些事,岸雨姑娘可在?”
小丫鬟迟疑的点了点头:“在、在的。”
见小丫鬟转身回去通禀,长调回头,方要笑着同长幕炫耀,就见这丫鬟胆子大着猛然关了门,顺便将门塞塞上。
被锁在门外的众人:
长调跺脚:你!你放肆这可是我们大人!
岸雨和岸晓正抓着梦瓜洗了给它擦湿毛,宋晏宁捏着个马奶葡萄在旁边看几个丫鬟狼狈的模样咯咯直笑。
小丫鬟跑到闲亭旁边,道:“岸雨姐姐,小角门有人找。”
闻言几人一顿,岸雨看了眼姑娘,问道:“可说了是何人?”
小丫鬟摇头,面上似是心有余悸,道:“两人穿着黑色劲衣拿着剑,看模样不像是好人,另外一人一身绯衣骑在骑在白马上,奴婢没敢看清人。”
不等说什么,小丫鬟补充道:“姑娘放心,奴婢方才将小门栓死了,可要现下去前院请护院过来?”
几人先是一顿,宋晏宁最先反应过来,眼里带着笑意:“嗯,做的不错,当赏。”
执画呛了一声,岸雨忙道:“无事无事,不用请护卫,也不要声张,你先下去忙活吧。”
小丫鬟方要告退,宋晏宁叫住人:“今儿就先不忙活了,你们想去歇歇的就歇歇,不想歇的也不必过来我院里伺候了。”
旁的看见了人说不清。
岸雨擦了擦手,试探道:“那奴婢现下将江世子请过来?”
宋晏宁挑眉,娇横了一眼:还不快去?
难为还有人敢将江昼关在门外,也只有这没见过江昼模样的小丫鬟了,想到此,宋晏宁眉眼再次染上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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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VIP] 第 87 章
不等宋晏宁笑话多久, 就见岸雨避开人,将人带了进来。
江昼一身绯色官袍,身形修长, 心下面色冷冷的, 看了眼宋晏宁眉头才送了些,走过来时眼睛却像审视般, 要将这个宋晏宁自小居住的院阁纳入眼底。
岸雨上前为两人斟了茶,便带着几人暗自退下。
眨眼间, 江昼已经走到跟前,原先还有些莫名的火气, 现下全是笑意, 等宋晏宁反应过来才发现自个儿襦裙上沾染着墨水, 跟梦瓜没两样。
面上一羞, 连忙起身,“大人等我去换身衣裙。”
江昼伸手拉住人的细腕, 微微摩擦了一瞬, 道:“不必,我不便多呆,只过来片刻。”
看到面前的姑娘没去前厅见那些什么说亲的公子,江昼心下才真正缓和下来。
宋晏宁闻言看了眼这人身上确实还着一身朝服官袍,便道:“大人下了值便过来了?”
江昼轻嗯了一声, 像是不想多说。方才他方出了宫,便听着长调说白家上门说亲,当时心下一霎寒凉, 竟直接来了这烟柳巷的小门。
宋晏宁自然不知道江昼已经知晓白家过来之事, 心下还有些心虚,道:“好在这姬云阁旁边的小门只有我院里的人才正常出入, 若是换别的,开门的是别人可说不清了。”
江昼未言,从怀里掏了块儿绣着清竹的云锦帕,径直捏着宋晏宁手腕,给宋晏宁擦拭侧腕没注意到的墨点。
他自然是事先探查清楚的,不会让侯爷在不该撞见的时间撞见。
宋晏宁呆愣,乖乖的垂着脸看着江昼那双修长如玉又骨节分明的手,拿着个云锦帕缓缓的擦拭着她的腕侧。
云锦摩擦的细细密密的触感,同面前江昼那干燥温热的手互相交织,让宋晏宁红了耳尖。
江昼收了帕子,温沉道:“方才在院中做什么呢?怎的衣裙都成这般了。”
宋晏宁指了指那妄图去抓江昼袍脚白泽刺绣的狸奴,告状道:“是这个好主子,方打算作幅画,却让它给打翻了墨条,染得到处都是。”
江昼一笑,道:“左右现下也闲着无事?不若我为声声作一幅画如何?”
江昼说话时正好坐下,一下子冷竹香骤然袭来,让宋晏宁有些下意识放松的嗅了嗅。
江昼见状眼睛一暗,到底是克制的移开,看着坐在没人靠上的人,宋晏宁道:“大人画技如何?”
这便是同意了。
君山银针是上次江昼差人送来的那一罐,单是香气就清雅好闻。
宋晏宁还是进屋换了身衣裳,一身芙蓉色广袖海棠春睡的白水裙,杏眼剪水,雪腮嫩肤。
宋晏宁就这般倚坐在亭里的美人靠上,软锦的裙子层层叠叠,伴着斜射进来的日光,江昼心下一颤,修长有力的手却稳稳当当的勾线描形。
初冬日凉风拂上凉亭,将时间也刮走得极快,江昼神情舒展,换了只狼毫,写道:“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宋晏宁忙上前看,旋即面上一热,画中的女子捏着本书卷在细细打量,看着有些慵懒随意,旁边的美人靠上,还有一只露着肚皮翻睡的金丝虎狸奴
宋晏宁喝了口茶,看着旁边清凌凌站着的如玉公子,难以想象那画上让她也不大好意思的题字出自他手。
江昼拿出方才给宋晏宁拭手的那块云锦帕擦起手来,倒是问道:“今儿府上来了贵客?”
宋晏宁一呛:“咳——”
宋晏宁眨眨眼道:“是母亲的手帕交好友过来小叙。”
江昼淡淡点头:“知道,好像还有你上次夸赞的那白家公子?”
宋晏宁动了动唇,细声道:“母亲和哥哥不会同意的。”
见人这般老实乖巧,江昼心下好笑,但还是如实道:“今日舅母去找了一趟圣上,声声可知,我的婚事,我擅自做不得主,江家也做不得主。”
宋晏宁喃喃点头,她自然知晓,江昼既是将来护国公府的主子,婚姻大事自然得傅闻点头才是。
宋晏宁抬眼看人,有些犹豫轻声问道:“那,皇后娘娘”
闻言,江昼今早在宫中听着消息时的喜悦再次漫上心间,江昼眼里带着笑意,轻声唤了句“声声”
声音清润,让宋晏宁耳廓一麻,不等说话,就见江昼将云锦帕搁在桌上,骤然揽过宋晏宁的纤腰——
只听江昼的声音现下近及耳廓,温润的气息喷薄在头顶,让人跟着一颤,只听江昼似是叹了口气道:
“声声觉着,若是那人不同意,我会这般不知礼节的闯入你的阁院么。”不等宋晏宁出声,江昼肯定道:“待我回去,定让祖母上门。”
江昼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宋晏宁那轻轻晃了晃的耳铛上,轻轻捏了姑娘小巧的耳垂,道,沉哑着声音:“声声,等我几日。”
听了这番话,宋晏宁像是塞进了云团,迟钝的轻轻点点头,缓缓抬手回揽抱住人。
岸雨悄声进来便看见这一幕,忙低着头,吩咐白芨几个亲近的丫鬟将膳食轻声摆在待客的花厅里。
等岸雨回去时,就见两人已经拿着一幅画谈笑起来,岸雨上前道:“姑娘,世子,小厨房那边已经将膳食摆好了,可要现下用膳?”
江昼敛了敛眉:“不必。”
宋晏宁闻言伸手拉了拉江昼的衣角,“大人现下便要回去吗?”说完像是觉着自个儿这模样,像是迫切盼着人多呆会儿一般。
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低了低头。
江昼轻声一笑,“鲁长史现下怕是在清玉苑候着了,总不好叫人多等。”
这话像是同宋晏宁解释一般,宋晏宁轻声嗯了一声,又装作不经意的摆摆手。
江昼掌下的手冷凉,复看着岸雨这几个丫鬟,冷声命令道:“天气凉了下来,仔细伺候你们主子的身子。”
许是老天爷本就说都说不得。孟冬十月,今儿一觉起来北风便呼啸起来,哪还有昨日那暖阳融融的模样。
一早,岸雨几人就从管家卯时便送过来的银炭烧上,烘热了冬装,才将地笼轻声提进暖阁里。
天冷,宋晏宁赖了个床起身时,几个丫鬟早收拾好了打扮,屋里暖意融融,不等宋晏宁起身用膳,就见玉嬷嬷匆匆过来。
宋晏宁正抬手让丫鬟穿着件儿橘红色小袄,上头官绣绣着腊梅枝和狸奴打滚儿,憨态可掬。
玉嬷嬷看着进来看了眼姑娘,道:“哎,姑娘,稍后可跟着老奴快些去正厅。”
见嬷嬷少有的惊色,不等宋晏宁多问,就听玉嬷嬷倒豆子一般吐露道:“那江家,来人了!”
宋晏宁手上一顿,眼底有些惊色:“江家?哪个江家?”
玉嬷嬷一拍腿,“自然是姑娘想的那个江家,这次可是那江老夫人同武安侯夫人一道来的,侯爷今日当值也忙去衙署告了假,现下应当在前厅见客呢。”
宋晏宁面色一顿,面上划过喜意,不一会儿又想起江老夫人,不免有些担忧,上次那镯子,听闻江老夫人可是极为注重礼节的
宋晏宁回神,忙让执月执画梳个讨喜的双丫髻,玉嬷嬷见岸晓方才将膳食端上来,忙道:“此事不急,姑娘且慢慢来,等长辈们谈得差不多,姑娘在去前厅问个安。”
长辈间有意定亲这些话,待嫁的姑娘自然听不得的,若当真是满意,自然是差人唤宋晏宁过去见人了。
今日原是北风徘徊,烈风肃肃,以为商贩小铺都能在家歇上一歇,谁料这才一大早呢,这定远侯府门前又围上了人了。
书童问旁边的大姐:“大姐,这定远侯府又有何事啊?”
大姐袖子一擦脑门上挤搡出来的汗,惊诧道:“这可是天大的事啊!”
“这护国公府的人一到早就过来了!”
汪书见问:“是为何?”
大姐一拍股,道:“说亲啊,同那晏宁县主。”
汪书见皱眉,道:“那江家三公子江记?”
大姐嗤笑一声,“若是三公子这还能这般热闹?自然是当今的右丞江大人——”
话音未落,就听踏马声而来,翻身下马,见这般多人围观,宋竭冷着脸对守门的那小厮道:“怎的这般多人,看热闹?”
小厮见侯爷面色冷沉,钝钝的缓缓点了点头。
可不是吗,这京都如此这般克己复礼的江世子,竟然来定远侯府提亲了,他也震惊啊。
这半个京都,怕是都在议论呢!
宋竭沉着脸,将手上的缰绳甩给小厮,忙进去了。
正厅里,陆瑜一身月白色玉兰明月的百褶裙,婉约知礼,对面坐着的武安侯夫人正是甚少路面的武安侯的夫人江蓠——
一身雪青色绣白蝶夹袄同青玉案色的百褶锦裙,发上钗了两只汉白玉小扇流苏簪,韵味清丽。
几人均浅笑着,听着坐在上首的江老夫人和宋老夫人叙旧,唠着老一辈人的趣事。
倒是陆瑜饮了口茶,不住的往一声绯色官袍的江昼身上瞟。
上面的宋老夫人一身翡翠色如意暗纹绣冬青的厚锦,旁边的江老夫人一身黛色云纹绣五福贺喜的夹绒锦衣裙,发饰整洁严肃。
江老夫人眼睛看了眼下方坐着的陆瑜同最下边候着的宋晏舸,眼底浮了满意之色。
来时虞氏便先来了云院告诉了她,留意留意着宋家的世子,定远侯的这位,可是京都第一香饽饽,戚氏自然不介意亲上加亲,不过今日当务之急还是舟之的亲事。
江老夫人笑道:“这些个小辈,真是一代比一代出挑,上次矜姐儿及笄宴了,我见晏宁丫头真是模样周正,礼数周全。”
宋老夫人笑了笑,还没接话,就听外头传来动静,旋即响起丫鬟的见礼声“侯爷。”
果然,正厅当即跨进一人,俊美儒雅,陆瑜起身道:“侯爷过来了。”
宋竭嗯了一声,旋即向上方的两位老夫人见礼,江老夫人半起身道:“侯爷礼重。”
宋竭才在陆瑜旁边坐下,丫鬟就将热茶端上。
宋竭没心思,意思意思般的饮了口茶,才扫了一眼厅中,见一声绯色官袍的江昼规矩的坐在武安侯夫人旁边,眼神一顿。
江老夫人笑笑,道:“既侯爷也来了,不若我也开门见山了,看一见晏宁这丫头就喜爱极了,不知这丫头可有婚配啊?”
许是江老夫人过于直接,一时屋中一静,旋即,宋老夫人干笑两声,笑道:“晏宁这孩子才及笄呢,尚未定婚配呢。”
宋竭看了一眼旁边冷冷清清坐着的位高权重的人,道:“确实是这样,我与夫人觉着晏宁年纪尚小,暂未有这些打算”
江老夫人面上一顿,看了眼下面难得拿乖坐着的孙子,这
旋即——宋竭咽回差点脱口而出的闷哼,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夫人,和她刚收回去的白玉兰绣鞋。
宋竭:?
对面的江蓠方才一直注意着陆瑜,自然看得清,有些尴尬的饮了口茶,当做没瞧见。
陆瑜用绣帕沾沾嘴角不存在的茶渍,才笑道:“确如侯爷所说,晏宁尚未及笄时也没想着打算,现下想想,确实该相看相看”
闻言,江老夫人有些暗下去的眼又亮了亮,看向旁边右手坐着的宋老夫人,“宋家妹子,你看”
趁着两人说话间,宋竭凑近端坐着的陆瑜,悄声道:“踢我作甚?”
陆瑜压着声音道:“你方才说什么胡话?”
前几日陆瑜便在宋竭面前不时随口夸几句江世子,现下看来,宋竭是没懂她的用意。
宋竭一顿,没啃声再问,这下是懂了。
看了眼同宋晏舸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江昼,这人才华品行是一顶一的好,之所以上门的媒人没宋晏舸多,还不是因着这冷淡的性子?
陆瑜见宋竭微微皱眉,就知道宋竭担忧的是哪些,细声道:“江世子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品行为人均是有目共睹的,侯爷哪能这般以貌取人?”
这般有责任的君子,有了身边人在旁边,自然是体贴细心了。况且,主要是声声喜欢,都送上门来了,陆瑜哪能让宋竭就这样把人唬跑了?
这次江昼诚意足,请了江老夫人出山,便是自个儿的小姑武安侯夫人也一并叫来,便是宋竭也无可挑剔的。
先前陆瑜便跟宋老夫人通了通气,接下来只是女家假意推脱几句,男方追着问几句的场面话,这是算是隐隐有敲定之势。
按照规矩,宋晏宁该去给男方家拜会拜会,玉嬷嬷想着便唤上已经定了亲的宋苡岫一块儿,也算是避嫌体面。
等宋晏宁两人到时,正巧遇到厅中的丫鬟摆着点心,两人避让了片刻,才跨进厅里。
江蓠一见进来的姑娘倒是眼前一亮,小姑娘梳着讨喜的双丫髻,上头就钗了几支珠花和珍珠小钗,同那小袄上的狸奴滚雪一般,娇俏又乖巧。
江老夫人先笑着道:“瞧瞧,方才就说,这定远侯的姑娘,果真是如玉般的姑娘,各个讨喜乖巧得很。”
宋晏宁同宋苡岫一一见礼,江老夫人拿了个金丝玉镯先给了宋苡岫,“真是个好姑娘,知书达理,这玉镯当初也是我的陪嫁,听说婚期将近了?盼你往后在禹州生活美满,如意和美。”
宋苡岫一顿,也没想到江老夫人直接送了可以让她压箱底的的物件儿,回神过来,忙见礼道谢。
江老夫人见旁边乖巧的姑娘,想起前几日孙子到她院里,郑重的跪着让她去说亲事的模样,难得第一次见让孙儿上心的人,好在这上心的姑娘也是聪慧懂礼的。
上次见那桃花玉镯,江老夫人像是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一般,舟之向来是郑重的孩子,能将长乐的玉镯赠人,当时心下必定是确定好了的。
旁边的嬷嬷递上一个匣子,江老夫人手指细微颤颤,将那匣子打开,宋晏宁当即面色一怔。
江老夫人拿起那玉佩,对着宋晏宁,也对着定远侯府的人说:“这玉佩,是当初公爷尚长乐时的信物,一共一对儿,今儿便将它赠给晏宁丫头。”
一只留给宋晏宁,一只在谁身上自然不言而喻。
宋晏宁一顿,回头看了眼江昼,江昼眼底有几丝肯定,宋晏宁才缓缓郑重的接过那镂了踏云麒麟的羊脂白玉配。
同上次别院江昼赠予她的一模一样。
见人接过,江老夫人又说了几句夸赞的话,陆瑜看了眼下面坐着的两人,道:“对了,方才江世子还说晏舸新得的书册,不若晏宁带上几个丫鬟,领着江世子去前院书房看看?”
宋晏舸察觉宋晏宁看过来,轻咳两声,母亲这个借口
江昼温润一笑,看向侯府几位长辈,温声道:“确实,如此,便有劳晏宁县主了。”
宋晏宁捕捉道江昼眼底的别有深意,忙移开了眼。
江昼起身,看了眼旁边的小姑,跟着人出去了。
厅内说起正事,江蓠笑道:“今儿就算两家都合意了,不若明日就将那聘书和耐采下了如何?”
此言一出,便是一边十分满意江昼这个女婿的陆瑜也犹疑的顿了顿。
不等宋竭开口,陆瑜忙道:“这明日便下聘书和纳采,会不会太早了些?”
江老夫人顿了顿,没好意思啃声。
江蓠笑笑:“主要是我瞧明儿正是个好日子呢,若是明日不下,往后侯府也有俩桩婚事,等日子怕是要年后了。”
宋竭搁了茶盏,道:“那便先定下,等年后再过初定如何,现下也冬日了,活雁怕是有些难猎。”
他们定远侯的嫡女,自然是要规矩周全的纳采用活雁,将就不得。
江蓠捏着绢帕,悻悻的笑了两声,她该怎么说,她这个侄子早就有心了,方七月初七那两日就猎了一对儿肥肥的白雁在清玉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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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VIP] 晋江首发
只是这纳采和聘书, 最后到底还是没定成。
定远侯府几人便是陆瑜也觉不妥,便是江家再如何着急也急不得。但护国公府同定远侯府这边两家都没传出什么不稳妥的话,看来是正在着手议着亲了。
单是这个消息就足够让上到宫里、下到市巷百姓的议论的了。
那是谁?那是从前传出不喜欢娇气姑娘的光风霁月的江世子, 而这晏宁县主, 更是那锦绣堆里的娇姑娘,可谓是让人大吃一惊, 足够津津乐道好一阵子。
宋晏宁身子本就畏寒才去了汀州将养着,现下冬日到了, 更是深居简出了,偶尔一些姑娘好友过来, 旁的时候, 宋晏宁都是抱着梦瓜守在暖阁。
腊月, 亭阁高楼多挂满霜雪, 宋晏宁早上坐倚在罗汉榻上,阁里早铺上软绒垫, 炭火烧得十足旺, 即便如此,宋晏宁还是只敢撑起小窗的一角看外头雪景。
所说是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之景,却因越近浓烈的年味儿而热闹起来。这不,院里还有几个小丫头打着雪仗, 笑声铃铃。
岸晓坐在一边小火笼边坐着绣活,看宋晏宁看得出神,知姑娘是心痒了, 便道:“奴婢听说今年世子爷麾下的教坊司在除夕和初一那日还有游神的活动呢, 姑娘那日可要出去约上几位姑娘过去瞧瞧?”
十八卫的教坊司在除夕那日同大年初一都有游神活动,扮作灶神、阎王、判官、也有扮作天兵天将和小鬼的。
这也是大靖的民间习俗, 为了与民同乐自有专门的一司负责这些事宜,这种驱鬼的游街表演也是为了吓真正的鬼,不敢出来作祟害人。
宋晏宁闻言来了些兴趣,道:“你去帮我准备两张帖子,给护国公府和镇北将军府的。”
岁尽除夕。
今年的定远侯府添了人也走了人,早在初冬时节,宋至同大理寺少卿的庶女齐婉完婚,现下两人也是恩爱夫妻。
而仲冬时节,大房的宋苡岫也同禹州长春侯家的庶长子过了亲,前些时候回门,看两人相互体贴的模样,想来也是同上一世一般生活和美。
方一大早,宋晏宁也赶忙起来,卯时便跟着丫鬟到了闲云堂给宋老夫人请了安,不消片刻,宋至夫妻同陆瑜等一些长辈也跟着过来了,众人衣着肃正,等着稍后一道去祠堂祭祖。
等众人在闲云堂用了膳出来,也是辰时了。今儿从昨儿傅闻便放了这些臣子的休沐,但宋晏舸掌管十八卫,过年期间,却也是教坊司最忙的时候,今儿一大早跟着几人去祠堂祭了祖,便去了衙署,等到了晚上的家宴才赶回来。
宋晏舸着了一声蓝青色夹绒锦袍,外头罩了件厚氅,冒着风雪跨上闲云堂的台阶,簌簌抖了抖厚氅上的雪。
宋晏宁看着像是刚到抄手游廊,如同正巧遇到一般,上前道:“哥哥来了?”
宋晏舸看着有些殷勤的妹妹,轻声嗯了一声,等着人啃声。
宋晏宁没忍住,接过宋晏舸手上的厚氅,手伸长了意思一般的抖了抖雪,道:“哥哥可送出去了?”
像是看不下去妹妹这般拈轻怕重的模样,宋晏舸一手夺过来过来自个儿拍雪,道:“天大寒,怎的不见你进去端碗姜汤过来?”
语气有些不善,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宋晏宁抿了抿嘴,转身进去见岚嬷嬷正端着碗姜汤,宋晏宁接过,递到宋晏舸面前:“哥哥,天气寒凉,喝完姜汤暖暖身子。”
宋晏舸斜瞥了眼宋晏宁这模样,接过饮尽,递给跟着宋晏宁左转右转的丫鬟。
温声道:“你放心,亲手交给他了。”
“这还没什么关系呢,也不见你这般关心关系你嫡亲的哥哥。”
宋晏宁驳道:“哥哥这话我可不爱听了,那华胜我可不单是给江世子备了一份,哥哥和家中长辈我也是早送了的。”
宋晏舸看了眼宋晏宁,到底是没开口,送给他的华胜就用丝绸剪编了个飞蛾的模样。
送给江昼那厮的,就是又是杭绸又是金丝编成燕子模样,这拿着那翅膀还能一动一动呢!
瞧瞧,这可是还没下聘书初定呢。
大靖习俗春节要佩戴华胜,或是将华胜挂在门前,便是傅闻昨日便赏赐了一些大臣宫里做的华胜,样式自然是个定个的华美精致。
但宋晏宁想到江昼那清玉苑冷冷清清的模样,难免心里有些细密的心疼,身边至亲,算来算去,只有隔代的江老夫人在身边了。
是以宋晏宁自然想多花心思,华胜图个吉利,也盼着江昼岁岁消灾避祸。
五辛盘,百事吉,中夕祭余分馎饦。家宴食馎饦,五辛盘,互道吉祥话,长辈发压祟。
等宋晏宁手里拿着几个压祟钱和百事吉结子,一步一浅道姬云阁时,已是子时过了两刻。守在门前的岸晓见前面烛火绰绰,而后听到执月几人提醒宋晏宁小心脚下的声音,知是姑娘回来了。
岸晓捏紧手中的灯笼,忙上前走去,道:“姑娘新年平安吉祥。”而后忙接着道:“姑娘,江世子过来了。”
宋晏宁闻言一愣,忙道:“几时来的?可将人请进来了?”
岸晓:“亥时正来的,现下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宋晏宁心下一紧,顾不得手上拿着的压祟钱,一股脑的递给了旁边候着的执月,拿过执月手中的灯笼道:“天冷,你们也先回去。”
岸晓道:“姑娘,这雪深了,奴婢们”
“不必。”
不等人说完,宋晏宁便捏着个百事吉结子和六角宫灯,脚步有些匆快的往不远处的小门走去。
这里的小门甚少有人走动,到底是过年,昨儿吉日,王管家也让人在小门左右各钉了写有“神荼”“郁垒”的桃木符,现下也被积雪掩了几寸。
蓦然,静悄的小门出,里面传来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不难听出脚步轻快,旋即,小门吱呀——被推开。
江昼方转身,不等看清人,就见一剪影如同雁鸽一般投入怀中,江昼一手撑着伞,一手稳稳的接住馨香的身子。
宋晏宁埋脸在江昼宽厚冷凉的怀里,许是站在外头站得久了,江昼身上冷凉得宋晏宁一颤。
察觉到怀里的姑娘冷颤一下,江昼抬手,要将人拉开,反而怀里的姑娘抱得更紧。
宋晏宁眼眶红红,方才一开门,就见江昼一声象牙白夹绯色锦袍,外头披了件暖白的厚氅,这般冷清冷清的一人站着。
往日跟着江昼的近卫也不见,只剩拴在一边的入月,角门的灯光将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看着格外孤寂冷清,让宋晏宁心下细细密密的难受。
拉不开人,江昼也不勉强,反而回拥了怀里的姑娘。
怀里的姑娘今日穿了身柿子红的斜襟玉兔戏蝶小袄,外头还罩了件同色的厚披,便是在这儿穷冬雪夜也暖意融融,足以安抚清冷许久的人。
江昼嗅了嗅宋晏宁发间方才守岁时簪上的梅花,暗香也让人宁静,江昼哑声,道:“声声,新年吉祥,岁岁如意。”
宋晏宁咽了咽喉口的哽意,抬眼看着那温沉柔溺的目光,而后,垂眼将手上那挂着的百事吉结子挂到江昼的腰上。
轻声道:“大人,新年吉祥如意,岁岁安康。”说完,见江昼抬手抚了抚她额间的发,宋晏宁顿了顿,道:“愿大人往后的岁夕,声声都能相伴君侧。”
蓦的,江昼手上一收,宋晏宁再次紧紧的落进江昼的怀里,嗅着安心的冷竹香,不等宋晏宁再多想,额角传来温凉之感。
宋晏宁忙抬头——
见江昼那骨节分明的手,珍之重之一般的轻轻捧了捧宋晏宁的脸侧,而后,眼角,脸侧,鼻尖,最后是那朱樱的唇角,细细密密,传来软凉之感。
一触即离,浅尝辄止。
却让宋晏宁足够从耳根红到了白皙的背脊深处。
宋晏宁回神时,江昼已经拉开了距离,温沉清冷的眼眸像是有排山倒海的波涛,要将面前的姑娘覆盖。
江昼轻叹一声,恢复了暖意的手,轻轻抚了抚宋晏宁那早已经布满薄红的纤细后颈,酥麻实在有些难捱,宋晏宁躲了躲,杏眼像是氤氲着雾气,唤道:“大人”
江昼压下眼中逾矩的目光,道:“声声方才的话,我心甚喜。”
后头如何,宋晏宁已经有些不大记得,只知回神时,已经拿着个字迹锋逸、写着“压祟消灾”的压祟封。
旁边给宋晏宁放下床帐的岸雨多看了两眼,方才回来时便见姑娘面色通红,杏眼潋滟,捏着个压祟封不时傻笑两声。
看那字迹,不难看出,正是出自这两日姑娘案桌上摆着的字帖的主人。
岸雨道:“时候不早了,明儿姑娘也要卯时起来去闲云堂请安呢,可得早些入睡了。”
说罢方想让姑娘将手里的压祟封也一并放进枕下,只见宋晏宁兀自捏着不放,双手放在胸前,等着岸雨给她盖上被子。
岸雨好笑,眼底染着笑意,“姑娘睡吧,明日便是正月初一,同江家姑娘们游街,又可以见江世子了。”
不知道是说了什么戳到宋晏宁,宋晏宁面色一顿,旋即红了红,道:“江世子监察司台还在当值呢,哪能这般久闲着同江家姐姐看游神?”而后嘟囔道:“我也不是那般想见。”
说完还将那压祟封塞到枕下,并着陆瑜宋晏舸等人送的一处,道:“熄灯罢,我得安寝了。”
岸雨笑了笑,起身笑着将灯芯挑了,霎时一室昏暗。
听着了关门声,宋晏宁手伸去枕下摸索,将那最厚的一封拿出来,心满意足的继续拿在怀里,嘴角带笑的闭眼入睡。
嘉瑞天教及岁除,月光被这白茫的铺地雪色称得清辉更甚,一处清辉,两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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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VIP] 晋江首发
元正启令节, 万象更新。
方卯时,宋晏宁便被丫鬟叫着起身,换了身前几日悦香楼新裁的小袄, 珊瑚赤色绣雪枝柿桔同玉兔, 喜庆讨喜。
早上一家子去祠堂拜了祖宗,便一道在闲云堂用了早膳。
齐婉今儿穿了件银朱夹袄, 头上挽了个百合髻,婉约清丽。
出了闲云堂, 宋晏宁叫住了人:“嫂嫂,稍后可要同我们一道过去长京大街?”
齐婉摇摇头, 笑着回拒道:“我便不过去了, 今儿你大哥难得不当值, 我便同他在府里多陪陪母亲。”
宋晏宁笑笑也没强求, 差人准备了东西,稍后出府同几位姑娘一道去游街。
只是, 谁也没料到, 今年这年,终究是不太平的。
等宋晏宁到了侧门准备上马车时,就见一早便去了衙署的宋晏舸策马从长京大街拐进了平宁街,昨夜的积雪尚未除完,便这般着急策马。
宋晏宁止住上小阶的脚步, 回了石狮边上的台阶,等人到阶前,笑问道:“哥哥是落了什么东西?稍后可要游神开始了。”
等宋晏宁细看才发觉宋晏舸面色紧绷, 旋即, 便听宋晏舸道:“你今儿也不要出去了,游神取消了, 圣上急召,所有大臣进宫议事。”
宋晏宁面上一顿,回神时见宋晏舸已经阔步往府里走,宋晏宁忙提着裙摆跟小跑跟上,急喘问道:“哥哥可知,是出了何事?”
宋晏舸脚步一顿,见旁边无甚下人,压低声音,却石破天惊道:“滁州百姓昨夜,起义了。”
说完,不顾宋晏宁一脸呆愣,宋晏舸已转身忙去了留风院寻宋竭去了。
宋晏宁用了午膳,执月进来道:“姑娘,白起过来了。”
宋晏宁就着铜盆洗净了净手,问道:“怎么说,外头如何了?”
岸雨道:“方才白起出去,就见十八卫同护卫将街道严封了,早上那些坊店也关了,那护卫还重点去严防了乞伏王室驿站那处,想来是怕乞伏趁乱闹事。”
宋晏宁拧着眉,自然是怕了,同乞伏征战这么多年,谁不知乞伏狡诈多谋,若是送了些什么消息回去,再来个里应外合,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防。
只是,滁州怎么会起义反了呢?分明这一世的傅度早已处理蝗害水利之事,还能有什么原因让他们这般乘年节起义
岸雨道:“姑娘也不要过于忧虑,这事虽说是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大靖国富民强,偏远小州的一处起义还不至于让京都动荡。”
宋晏宁喃喃点头,但愿如此。
上一世滁州蝗害,也不见起义之事,百姓苦于天灾,却一餐一饭也得以知足,哪会这般不顾身死的起义□□?
不到午歇时分,傅闻的圣昭便下来了,则令六殿下傅陵同右丞江昼前往滁州调查起义一时,若不依招抚,则镇压。
傅闻自然相信傅度品行,那些个水利治蝗的银钱没少投进去,现下却有了起义一事,难免不让人怀疑是有官员在其中贪墨怠职,傅度避嫌,这安抚百姓,彻查官员的差事,自然落到了傅陵同江昼的头上。
宋晏宁忙问道:“可说了是哪日出发?”
岸雨:“白起道,当时圣上说起义一事耽误不得,便让世子同六殿下收整一番,后日一早便出发。”
宋晏宁眉心一跳,总觉得有些不安,道:“明儿正巧那寒山寺有庙会,你且跟母亲说一声,我今儿心下忐忑,想明儿去求个平安福,自会带上护卫注意安全。”
岸雨闻言忙诶了两声,出去留风院那边求见陆瑜了,陆瑜听言自然是不同意,这外头风言风语的,还有乞伏在京,哪能这般久放人出去逛什么庙会。
但实在架不住宋晏宁的软磨硬泡,让宋晏宁带上宋晏舸的近卫纪云纪平两位侍卫才放心。
翌日,宋晏宁着了身碧落色绣缠枝白玉兰的小袄,抱着个镂牡丹的汤婆子,上了个有些低调的碧青镂窗马车,纪云纪平两人驾马在前面走着。
特殊时候,城门查得严,免得被冲撞,宋晏宁在车上也未摘下帷帽。
马车咕噜噜的走着,宋晏宁心里记挂着事,旁边的岸雨怕冷风灌进来,小小的开了个窗,左看右看片刻,皱眉道:“姑娘,方才出来还好好的,现下天色蒙蒙的,看着是天象不大好。”
宋晏宁闻言拉开了窗子,冷风一下扑面,呛得宋晏宁喉咙痒得咳了两声,一下有些止不下来。
旁边的岸晓忙帮宋晏宁顺了顺背,道:“姑娘快些关上窗子,这风刮人同刀子似儿的,可别吹出什么毛病来。”
外头驾马的纪云纪平两人听着动静,纪云过来窗边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需要?”
宋晏宁回道:“无事,莫要担心。”
纪云看了眼显露一角在白雪的山间的庙宇,道:“姑娘,咱们快到了。”
未几,马车缓缓停在寒山寺山脚,虽说京都城内戒管森严,外头城外的百姓却还在春节的喜悦当中,寒山寺阶前的积雪早被扫净,现下也是人来人往。
纪平微微皱眉道:“姑娘,看着天象怕是要有暴雪,稍后若是来赶不及,怕是要在寺中留宿。”
便是去年,陆瑜也会带着宋晏宁到寒山寺小住两日,为宋竭和宋晏舸等北乞将士祈福,是以也捐了间厢房,稳妥倒是稳妥。
宋晏宁一顿,细眉微颦,若是留宿一晚,稳妥是稳妥,就是明日一早,江昼就要远去滁州了。
宋晏宁商量道:“我动作快些,应当来得及回去。”
纪云两人皱眉,没一时便答应,宋晏宁只好快些去殿里祈福求平安。
既是到了寒山寺,自该也是为父母兄长等家中长辈也求一求平安符的,等宋晏宁紧赶慢赶出来,却也是渐渐下起了鹅毛大雪。
大雪如鹅毛,不一会儿就将殿外方扫净的石板砖铺上一层白色,人踩上去化了的雪水便湿了鞋袜裙摆。
宋晏宁打了个寒蝉,便是旁边的丫鬟半搂半搀着宋晏宁也有些站不住,饶是旁边的纪云和丫鬟不劝,宋晏宁也知今儿是回不去了。
戍时末,深院斋舍。
宋晏宁端坐在火笼旁边,捏着荷包里掏出的那麒麟踏云玉佩,正是江昼赠予的那块儿,上次江老夫人交给她的那块儿她转赠给了江昼,如此才是一人一块儿。
外头传来簌簌的踏雪的声音,旁边的岸晓隔着开着的狭窗看了看,正是回来的纪云,手上还拿着个包袱。
岸雨见状忙搓了搓被烘得暖了些的手出去,纪云递过包袱,交代了几句,在屋里有些听不清。
不消片刻,岸雨进来道:“姑娘,纪云回来了,还带了些姑娘的鞋袜和厚氅衣物。”
纪云纪平自来是在北乞那雪上里历练惯了,这些暴风雪对他们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便让一人留着保护宋晏宁,一人回府报信去了。
岸雨道:“纪云纪平就住在外院的屋子里,让姑娘安心,等明儿早天微微亮就带着姑娘下山。”
宋晏宁点点头,道:“今儿你们也别守着了,天气冷凉,与我一道在塌上睡吧。”
纪云昨夜回了趟京都,替宋晏宁去护国公府送了个信,自然知晓宋晏宁这般着急是为了那般。
昨夜回去的时候世子还问起宋晏宁这般着急忙慌的原因,纪云只道是姑娘做了个梦有些不安才急着去求平安,没敢告诉世子实情,怕被抽。
卯时三刻,天亮得晚,现下还乌漆嘛黑一片,一辆碧青镂窗马车缓缓的在官道中走着,前头吊着两盏灯,在寒风中也显得有些朦朦胧胧,到了出城的那条官道上,天色蒙蒙亮。
看着前面的候着的几人,白起“吁——”了一声停下,扭头对着车里面的人道:“姑娘,到了。”
坐在车内裹着两件厚氅的宋晏宁原是有些神情蒙蒙,闻言清醒过来,解了一件厚氅,往前掀了掀帘,前面阔道边果真立着几人,其中一人身长玉立,沉步往这边走来。
等宋晏宁将脚上盖着的厚氅移开,跨出马车时,来人已经到了跟前。
江昼面色紧绷,面色难得有些冷凉,但见宋晏宁出来还是将身上的氅衣解下,披在了宋晏宁身上。
宋晏宁皱眉道:“大人,我已经披着氅衣了”
看着江昼沉声的模样,看得出江昼身上有些恼意,江昼皱着眉系好,才开口道:“声声,别这样了。”
宋晏宁有些疑惑的抬眼,就见江昼将宋晏宁轻轻揽进怀里,道:“别让我担忧。”
昨夜忙着安置监察司台同滁州的事宜,没抽出身来寒山寺,半夜还听了寒山寺小道路被雪压塌了的消息,让他切切实实的提着心,现下拥着人才感觉心落了下来。
宋晏宁心下一顿,捏着江昼的一角,卖乖道:“声声知道,下次不这样了”
在两人说话间,旁边候着的几人也跟着过来,傅陵见两人这般亲密的模样,眸光一缩,垂了垂眼。
宋晏宁知晓江昼同傅陵的行程耽误不得,从怀里拿出那平安符,道:“百姓□□,原因尚未得知,路远不可测,望大人带着它,避灾消祸。”
江昼余光将傅陵眼底的黯淡尽收眼中,抬手替宋晏宁正了正有些歪了的步摇,温沉笑道:“声声的心意,我收下了。”
不等江昼再说,宋晏宁将荷包打开,拿出好几个平安符,没留意道江昼面色一顿,看向旁边的长调几人,道:“还愿一路平安顺遂。”
而后,坐在马上的傅陵手上捏着的缰绳一紧,面前笑意盈盈的姑娘已经到旁边,在马下仰头看着他,嫩白的手上举递来一张平安符,道:“殿下也是,平安顺遂。”
傅陵心下一滞,缓缓松开手上紧握的缰绳,轻颤了会儿手接过,虽不同于江昼的那般的精致些,虽同身边的几位护卫一样,也足够让傅陵心下一顿。
傅陵对着杏眼水汪,肌如白雪的姑娘笑道:“多谢晏宁。”
话语间有些亲密。
旁边的长幕几人一顿,便见大人果真面色一冷,江昼不语,见宋晏宁同傅陵拉开了几步的距离才面色缓了缓,上前将汤婆子递到宋晏宁手上,捏了捏姑娘有些寒凉的指间道:
“你身子弱,回去规规矩矩的喝碗姜汤,莫要躲懒。”
言语间尽是旁人插足不了的亲昵。
宋晏宁点点头,笑道:“大人莫要记挂我,我回去定好好歇息”
不等宋晏宁再说,江昼伸手再次将宋晏宁拽进怀里,而后松开道:“等我回来,便去下聘书。”
声音清冷,却清晰的落入在场人的耳中。
旁边的诸羽闻言,担忧的看了眼自家殿下,只见殿下垂着脸,看不清神色,手上摩挲着那平安符上写的那清秀雅逸的秦云体写的“平安顺遂”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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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VIP] 晋江首发
清冬见远山, 积雪凝苍翠。冬日晨光破晓,积雪渐消,马车咕噜噜的走过一片泥泞。
不消片刻, 便到了姬云阁, 阁里早有丫鬟备着热水等着,宋晏宁换下一身脚摆和全是脏污的小靴。
梦瓜从內寝跑出来, 围着宋晏宁直喵喵叫,宋晏宁笑了笑, 就这丫鬟的手穿了件小袄就抱起越渐长胖的金丝虎,摸了摸软软的肚皮, 笑道:“好梦瓜, 大人去滁州了, 等过几日得空了, 带你去别院看梅花好不好啊。”
别看京都现下还是冰雪覆地,出京都到和州, 最后经荆州便到了滁州, 越往南走越不见冬雪,滁州地界除了满天的寒风枯草,不见丝毫水汽。
江昼傅陵两人带着侍卫快马加鞭,紧赶慢赶也有半月有余,日暮西斜, 傅陵旁边的诸羽道:“殿下,江大人,前面便是滁州地界, 不若今夜现在荆州休整一番, 明早再入滁州。”
傅陵点点头,斜眼看了眼旁边的江昼不啃声, 道:“既如此,便先在这处休整片刻。”
江昼下马,将缰绳交给旁边的长调,走过来对傅陵道:“殿下休息一番,稍后便去见一见苦梓县的县令。”
傅陵理了理手上的筷子,闻声点头,再入滁州之前,总要好好探查一番情况,看这不时便有几位短打补丁的人赶往苦梓县,也知是从滁州出来的。
从德贤帝二十三年,滁州便开始干旱,百姓农桑难事,有门道的百姓或者人家早拿着路引赶往别地讨生活,往年路上即使见几人迁走也是不觉奇怪。
只是分明去年夏初时候,傅度早已经拿着拨了的赈灾银两预防蝗害,也差了能工巧匠预备从荆州修水利事宜,遑论现下滁州还能反叛起来了。
两人也知赈灾银两只怕是同荆州知府脱不了干系,是以都默契的绕着荆州城走,只等着到这接近滁州的苦梓县,简单的探查一番情况。
荆州的苦梓县县令是早些年的举人老爷,为人还算老实本分,滁州灾民就算到了苦梓县乐意接纳。
正月二十,滁州百姓攻占了滁州知府,付之一炬,便是临近的滁州的荆州都有些人心惶惶,正逢补天节,多地尚未降雨,时人多信奉灾异说。
滁州愈乱,□□四起。
二十五日一大早,宋晏宁轻装简行的收拾一番,一身豆绿色袄裙,手头罩了个帷幕,便让白起驾了个简单的马车,去了无计阁。
二十五日正巧是填仓节,有前几日补天节未降雨之缘故,便是天子脚下的京都城也有些流言蜚语,渐渐传出傅闻在位如此乃是上天降意给帝王的警示。
再且胜者,有流言称当年傅闻皇位来历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当初深受帝心、因德行高尚出而闻名嫡次子傅显远去梁州,便是一起皇室密辛。
宋晏宁听着岸雨打听的话,自个儿伸手倒了盏茶,望了眼下面有些戒备森严的街道,护军同十八卫齐齐上阵,清肃了长京大街。
宋晏宁嗤笑一声,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顺了,只是知道这桩密辛的,除了当年同傅闻一道沆瀣一气的时家,便是她同江昼了。
她现下没那么大的胆子搅动京都乃至大靖的风言风语,江昼远在滁州,是谁暗自煽动自然不言而喻了。
不过宋晏宁自然乐得坐山观虎斗,时庭此举,怕是只简单的提醒傅闻,当初毕竟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赶不尽,杀不绝,一不小心还会玩火自焚。
大街响起一阵喧哗声,宋晏宁站在窗边望去,正是宋晏舸同钦展各自驾马而来,身后各自跟着两列长队,往东边的皇城赶,想来是傅闻快出宫了。
为了安抚百姓,稳定社稷,傅闻前日下诏,今日填仓节,在北山天坛举行祭祀仪式,上祭星月,下祭土地磨神。
看现下百姓寥寥,早一大早便在北山天坛等着了。
不等宋晏宁反应,岸雨忙拉了拉宋晏宁道:“姑娘。”目光看向某处。
顺着人的眼神看过去,宋晏宁面色一顿,傅消同程妩?
不等宋晏宁多交代,岸雨便道:“奴婢去打听打听。”
一刻钟后,湖洗楼的小二领着带着帷幕的宋晏宁同岸雨两人悄声进了隔壁的隔间。
程妩拂袖,倒了盏茶:“殿下现下考虑如何?若是殿下能够拉拢小雅公主,自然是不小的助力。”
傅消眼底幽暗,道:“乞伏与大靖是世仇,就按照现下驿站那严防死守的模样,你敢保证丹落王室这几日不会如鲠在喉,早已暗自谋划?”
非我族类,其心必类。
傅消理了理身上的皇子朝服,起身道:“稍后圣上便出皇城,本殿也不便久待,就此告辞。”
“殿下!”程妩叫住人:“你记得长乐长公主吗?”
傅消眉头狠皱,无端有些压迫感:“你什么意思?”
程妩被这阴鸷的眼神晃了一下,“长乐长公主同平梁亲王自幼姐弟情深,许是长乐长公主当年难产亡故之由,才让平梁亲王起了造反之心——”
傅消一笑,打断道:“程大姑娘,你的心思我清楚,不过是儿女间的那些事,武安侯有从龙救帝之功,程大姑娘少碰些不该碰的,爱惜翎羽才是。”
旁边听墙角的宋晏宁皱眉,人言殊可畏,众口铄黄金,便是程妩这世家姑娘都胆敢猜测议论傅闻低下的皇位。怕是这番流传,一时让傅闻下不了手除掉时家,反而越加注意到江昼身上。
毕竟,长乐长公主同国公爷,都是他夺权的牺牲品。
宋晏宁带着人轻声下楼,傅消从案桌上拿起玉扇,有些靠近的距离让程妩有些避之不及,傅消眼底凉凉一笑,“况且,程大姑娘觉着,我有什么胆量,敢从江昼那抢人?”
同定远侯府独女结亲,拉拢定远侯和世子这条路,早在上次宫宴流夏一事之后便废了。
倒是丹落小雅?傅消嗤笑一声,不过是个送来求和的妓子罢了。
程妩一顿,这话一下是刺戳到她一般,眼底仓皇的掩了掩,傅消见状笑了笑,江世子虽说婚事做不得主,但娶谁或是不娶谁,谁也强求不了他,便是父皇也不能。
宋晏宁想的不错,方北山天坛祭礼结束后,在朝会上便恢复了时长页盐铁使的职差。
人啊,果真是利益为大,就看这个秘密能兜到几时罢。滁州起义档口,傅闻自然不会让他的皇位正统性受到丝毫非议,且待滁州事毕,时家定还有别的举措。
只是,宋晏宁也没想到,江昼此去,便直接到了二月初十,才有归期的消息,便是江昼二月十八的生辰,也没能赶上。
滁州的□□的奏折隔上数日便如雪花一般的飘入御案上,饶是宋晏宁也没想到,这滁州叛乱起义,还能与她挂上牵扯。
只因着滁州百姓信奉的领头人,正是那被革了进士之位的熟人——薛习。
当初傅陵先一步处理了薛习,将人赶去了滁州这这种僻壤之地,却谁也料不到,竟是养虎为患。
薛习能够考中进士,自然有些才学,在滁州私自当了个教书先生。当初被迫远出京都,早已怀恨在心,正巧荆州知府同滁州知府联合贪墨银两,滁州蝗害防治任人唯亲,大多收纳自个儿的口袋。
宋晏宁见江昼寄来的信笺微微敛了敛眉,是她,这一世她处置了薛习,薛习去了滁州才有了这桩祸事。
许是因祸得福,滁州这番一□□,让傅闻不得不使了钦差前去监督时政农桑,只是三殿下因傅度御下不力,治灾未行酿成大祸,暂时革了傅度在朝中的职务。
只是如此以来,在朝中办事的皇子,便只有六殿下傅陵一人,且圣上因傅陵滁州安抚百姓有功,大加褒奖赏赐,这让这京都的站位在几息之间再次变了变。
高粱雕龙凤,宣明殿中龙涎香。
喜宗将低眉敛神,从身边跟着的小黄门手上举着的双龙瑶台戏玩的托盘上拿起一茶盏,轻轻搁在来人的身边的四角小几上,“江大人。”
江昼轻轻颔了颔首,抬眼看了眼旁边御案上还没抬头的人,不等江昼多说,傅闻提了笔,笑道:“舟之,来瞧瞧。”
江昼闻言起身,见傅闻笔迹有几丝熟悉,写着“臣人克有常宪,百官修辅,厥后惟明明。”
江昼垂眼,掩下眼中的异色。傅闻未曾察觉,饮了口茶,才笑道:“你母亲常在时,便教朕写这话,只有大臣遵守律法,百官直言上谏尽其才能辅佐,便能是贤名的君王。”
“舟之以为呢?”傅闻笑问道,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人,捉摸不清心思。
江昼声音清冷,听着有些公正言明之感,“臣认为此言不错。”江昼顿了顿,抬眼道:“此次滁州暴起,一是天灾之祸,二是知府贪污坑害。其一圣上已在去年夏初便差人防治,其二是臣与监察司台监察失职之过。”
傅闻眯了眯眼,旋即笑道:“此事不怪你,说来倒是我让你探查直沽盐业分了心。”
傅闻心里清楚,监察司台若是没有他的圣昭,便是无权干涉地方监察示意,地方此事直达圣听。
只是没想到时家手伸得这般长,竟然染指到了滁州荆州,正巧这滁州荆州知府正好是轮换之人。
傅闻绕下御案,示意江昼坐下,道:“你母亲这句话便是教导朕君臣之道,如今看来,终究是没能完全做到。”
江昼理着浮沫,手下一紧,也没理会这刚换上的滚茶将手烫出了红痕。江昼搁盏,眼底酝酿着雷雨,面上却浅笑道:“舅舅言重,京中流言看似为有心人煽动,如今滁州一事安定,自然不攻自破。”【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没做到吗?想来是做的太好了罢。
傅闻打量了人一番,旋即呵呵笑道,“舟之所言极是。”
傅闻看着人面色沉稳,竟到了连他也有些看不透的程度了,傅闻像是陡然想起,问道:“对了,听说年节前江老夫人去了定远侯府提亲?”
江昼面上不热不冷的一笑,像是对此事不放在心上:“正是,舅母替舟之做主,舟之见这宋姑娘也是知礼识礼的,便也依着舅母去了定远侯提亲,正准备明儿去纳采下聘。”
傅闻半眯了眯眼,旋即嘴角才挂笑:“这是好事,看你也老大不小,是该找个体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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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人克有常宪,百官修辅,厥后惟明明。”选自《尚书·夏书·胤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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