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VIP] 晋江首发
殿外, 长调候在阶前,见人有些清肃肃的走了下来,笑着跟旁边的小太监打了招呼便迎了上去, “大人”
江昼冷着眉, 手上那水色暗云锦纹的绢帕被捏着反复擦拉擦手腕,好像被什么极度嫌弃的东西碰了, 毫不掩饰的厌恶。长调看了眼后方,喜宗拉着小公公交代事宜, 没大留意这边,这才放心心来。
新柳抽嫩芽, 在天气愈渐暖和的时候, 桃李长, 百花开。
方才辰时, 侯府的张管事喜气洋洋的开了门,不久便见街边确实来了一行人, 忙眉开眼笑的奔走进去告诉人。
江昼一身綪茷色暗纹丝织圆领袍, 腰上挂着个麒麟踏云的羊脂玉佩,旁边挂着个用宫绣绣的暗纹云锦荷包,通身看过来真是清肃端庄,又俊朗逸彩。
便是想通了的宋竭也看着颇为满意几分,坐在媒婆旁边的虞氏笑道:
“宋老夫人恕罪, 我家老夫人前两日闲不住去侍弄花草,将脚崴了,这才没能跟着出来, 今儿就算我与武安侯夫人托大, 算舟之的长辈亲眷,代老夫人和国公爷向您们下聘书来了。”
宋老夫人同陆瑜闻言忙道言重。虞氏作为江家当家的主母, 下聘之事,确实是该她来的,而武安侯夫人江蓠早年间一直抚恤江世子,在江世子眼中也是半个母亲,这番合情合理。
倒是长乐长公主同国公爷不在,让陆瑜看着这冷清清的公子也有些不合时宜的怜惜,诶,倒是个苦命的孩子。
“昏礼下达,采纳用雁。”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等媒婆说话,江昼旁边的长幕忙上外头,将一对儿雁拿了进来,跟着的还有数十担箱笼。
时人多信,雁一生只有一对伴侣,一生幸福美满,早在年前江老夫人来说亲的时候,就将两人的生辰八字拿去合了合,百年的好姻缘,是以现下六礼中的第二礼“问名”便算是早已完成。
宋晏宁抱着个装鱼食的圆肚瓷瓶,忍不住病气轻咳两声,又撒了把鱼食。梦瓜在旁边的看着上前抢食的锦鲤,急着伸着个肥爪子对着空气比划了几下。
听见动静,扭头就见纪云有些踌躇的进来,摸了摸鼻子道:“县主,您找我?”
宋晏宁将圆肚瓷瓶搁在旁边的千层石上,拢了拢身上的厚氅,问道:“今儿没跟着哥哥去当值?”
看着面前的主子明知故问,纪云如实回答,宋晏宁挑了纤眉,神情灵动,病气散了几分,“你且去帮我办件事。”
虞氏能做公府的管家人,只是独一份的八面玲珑心思,说话间滴水不漏,两家满意的将各方流程敲定下来。
花厅的里的主子们聊得火热,玉嬷嬷使着端茶丫鬟上了新茶,见闷声走来的纪云,忙叫住人:“怎么过来了?世子爷不在前院吗?”
纪云眨了眨眼,吞吐道:“世子使我来唤江世子,许是又要事相谈。”
玉嬷嬷闻声笑了笑,“世子使你来得正是时候,里头正好也谈得差不多了。”
宋晏舸前院的书房里还摆着那白瓷圆肚兰花小栽,现下正是春日,兰花含苞吐蕊,俏生生的立在细瘦劲骨的兰叶中。
早前宋晏舸便去了衙署当值,现下书房也未人,江昼跟着纪云过来,便见一身月魄色绣兰枝齐腰长裙的姑娘,娇娇然的坐在那梨花官帽椅上。
江昼尚且冷着的眉眼一时愣住,旋即舒缓下来,眉眼带着难以藏起的炽热,是近两月不见的思念,如山雨,如波涛,如骇浪。
好在旁观的纪云也没这么多心思看江世子的眼神,将人带到忙出月洞门了,驾马去了衙署,当做他没干过这事。
大靖习俗,议亲的男女,在成亲之前是不应该见面的,今儿既下了聘书,也不该来见上这一面,省得犯了些什么忌讳,日后婚姻不美满,是以今儿陆瑜也不让宋晏宁去花厅见人。
只是,她尚未同江昼说一声生辰快乐呢。
江昼早春出生,二月十八生辰,却在滁州途中过了生辰,宋晏宁只想,这是最后一次,等日后的除夕,上元,生辰,都有她陪着。
旁边的岸晓左右瞄了一眼,带着执月去了月洞门口守着了。
江昼阔步上前,迎身走来的姑娘纳入怀中,狠吸了一口怀里淡淡的桃花香,江昼眼眸幽深,让人酥痒的沉声喃喃道:“声声,瘦了。”
看着人身上还披着厚氅,江昼总算有些面色缓和,还算知道好好顾着身子,江昼眼底闪着幽光,手上有些怜惜的抚了抚宋晏宁额角的碎发。
拉开了些身子,宋晏宁道:“只是冬日天凉,吃的不大多,今日都三月初九了,声声连大人的生辰礼也没送出去”
今日之后,怕是有些难见,她也得在闺中好好学着掌家,待嫁之仪。
江昼眼底闪过一丝欣喜,骨节分明的指间占有般的捏了捏宋晏宁的后颈,惹得人面上浮现几丝红霞。
宋晏宁面红,还是乖乖的没有避开人的手,将旁边四角镂仙鹤的半人高小案桌上摆着的盒子拿起,有些红着面道:“我手艺有些不精,大人勿怪。”
江昼就这宋晏宁的手,将那匣子打开,只见最上方,竟是一件儿叠放齐整的衣袍,月魄色暗纹云锦,上面绣了兰叶修竹同缠枝的如意纹,有些像宋晏宁今日穿的这一身。
宋晏宁有些羞赧,这匹云锦还是上次皇后娘娘赏赐的,是她去请了悦香楼的师傅,做了许久才做得这一身的。
都道生辰应当穿新衣,新的一岁才能辞旧岁迎新岁,驱灾辟邪,最好还能是至亲之人做个一两身衣裳。
宋晏宁同宋晏舸生辰自来都能收到一身陆瑜亲手裁的衣裳,只是江昼身边,江老夫人年事已高,自然没有心力再做一身衣裳。
许是江昼年岁渐长,也不需要这些孩童才能满足的要求,但宋晏宁还是想为江昼的生辰裁身衣裳。
旋即,见江昼的目光放在匣子旁边的红色一物上,宋晏宁轻轻咬了咬樱唇,有些不好意思。
温沉的声音道:“相思子?”眼神原是看着人询问,见到宋晏宁的动作,眼底幽暗一瞬。
宋晏宁轻轻点了点头,是她串的相思子,还不小心扎了手呢。
在宋晏宁面前的江昼却呼吸粗重了一声,旋即,宋晏宁仰脸,正好见面前的光影按了下来。
江昼的丹凤眼很好看,平日看人的时候清清冷冷,若是入了心,就有深深的漩涡,总能让宋晏宁不自觉的溺身进去。
江昼轻笑一声,让宋晏宁耳廓一酥,江昼轻轻唤了一声:“声声”
清淡的气息扑在了鼻尖,江昼轻轻贴在那樱唇上,眨眼压住眼底的波涛,沉哑着声音道:“声声赠我相思子,我岂敢负相思意。”
宋晏宁眨了眨眼,杏眼氤氲,娇气清媚的姑娘,看着让人有些忍不住想欺负,满足他那有些越矩的私欲。
江昼紧紧捏了一下指骨,克制下来,宋晏宁怀里还抱着的梨花木匣,轻声道:“声声的生辰礼,我甚是喜爱。”
宋晏宁抿了抿嘴,旋即见这个动作仿佛有些什么刻意一般,愣了一下,见江昼眼眸沉沉的看着她,忙错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扣了扣手上那木匣,这是宋晏宁不大好意思时候的小动作。
姑娘面色红的比外头那垂丝海棠还娇俏,江昼不好再逗她,也生怕她扣匣子扣坏了指甲,从宋晏宁手上接过,拉着人的手问道:“声声串相思子时刻扎到手了?”
宋晏宁只想转移话头,忙点点头,细声道:“指间被扎了好几次”
江昼闻言,看向手里这如削葱根般的指节,皮肉细嫩,指间还有些透着薄红,串相思子、做衣裳时被扎的指间早已经恢复那完美纤细的模样。
旋即,只见江昼拉着宋晏宁手,一个温凉的问轻轻飘飘如柳絮一般的落在了宋晏宁的指间。
不等宋晏宁挣手,江昼便抬头,轻轻捏了捏,像是有些怜惜,“下次衣裳可以交给下人,不要伤了自己。”
下次。宋晏宁自然留意道江昼这句话,除了有些羞涩不好意思,更多的是心下被填满的愉悦。
往后成亲了,自然有下次,下下次
回去姬云阁的路上,岸晓陡然留意到宋晏宁左手手指指间被丝帕裹着,忙上前拉起人的手,边关切问道:“姑娘,可是何时伤着了?!”
宋晏宁手上一抖,忙护住道了声没有。
只见好像还有丝丝酥麻传来,让宋晏宁有些不清楚是丝帕的经纬摩擦传来的,还是江昼那温凉的一触留下的,让宋晏宁指间还是有些忍不住轻轻一颤。
等回去时候,玉嬷嬷过来,同宋晏宁说道方才在花厅,两家长辈决定的婚事,两人的生辰八字是百年一遇的良缘,合适良辰吉日除了今年的九月十九,便是来年的五月十二了。
听着玉嬷嬷说的话,宋晏宁皱了皱眉,来年五月,还有一年半载呢
见宋晏宁面上表露,玉嬷嬷暗自好笑,道:“侯爷和老夫人那边自然觉着今年的九月十九,前前后后也只有半年的时间,虽说姑娘的嫁妆豆蔻的时候便已经备着了,只是这成亲三书六礼,各种嫁衣嫁资”
边听着玉嬷嬷的话,宋晏宁心下越凉,这一年半,太长了。
“这侯爷和老夫人觉着,既是两家接秦晋之好,自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嫁女儿又不是赶女儿,且姑娘年后五月也才破瓜年华,还笑着呢。”
见宋晏宁垂着头不说话,玉嬷嬷不好再逗人,笑道:
“哎呀,姑娘放心。是九月十九的婚期!那江世子是个细心人,早将悦香楼掌柜请来为姑娘裁衣,那头面啊,也是江世子去求了皇后娘娘,让宫里的人预备着呢,就等着明儿姑娘看了样式,就准备打造了”
宋晏宁眼底闪着光亮,到了杯茶听着玉嬷嬷再说侯爷夸江世子上心,体贴云云,面上笑意藏不住轻笑出来。
九月十九,日子具体起来,宋晏宁才真切的感觉到,她真的真的同江昼走在一起了,将是上表天地,下拜高堂,诉清风明月知,传往事来人晓的夫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观阅和支持~~
哈哈哈哈成亲啦要成亲啦啦啦啦啦啦
第92章 [VIP] 第 92 章
三秋季节, 飒飒金风送爽,桂子飘香,红妆十里。
近日, 要说京都百姓最为津津乐道的话头, 自然是那定远侯府的晏宁县主同护国公府世子江大人这一桩婚事了。
圣上亲赐婚服,皇后礼证, 早在两月前纳征的时候,那一百六十六担的聘礼就络绎不绝的从侯府的正门抬了进去, 赚足百姓的围观。
旁边说话的夫人看着这平宁街到居华街街铺地的红妆、长长的流水席,笑道, “你有所不知, 那聘礼的活鹿, 那几箱鲜食果蔬, 还是早些时候江大人亲自让人去猎来和各地搜罗的”
在京都议论的间隙,定远侯府同护国公府早忙中有序的奔走忙活得热火朝天, 宋晏宁早就起身沐浴, 开面,弄妆,着华服。
姬云阁延至侯府,四处披盖红灯红绸,喜气盛况。时间还尚早, 陆瑜忙着招呼事宜,齐婉一大早便带着丫鬟过来姬云阁相帮。
绞面的全人请的是忠勇侯的夫人,面如银盘, 笑容和善温婉, 见面前乖乖坐着的姑娘,虽还未换上华服, 头上也无甚钗饰,却称的人越发清水出芙蓉,难掩殊色。
忠勇侯夫人手持长线,面上带着笑意,分别在宋晏宁光洁的额头,面颊,下巴处弹了三下,唱祝:“上敬天地父母,中祝夫妻和顺,白头到老,下弹子孙满堂”
长线绞得面上生疼,宋晏宁忍着疼,认真听着唱祝词,眉梢涌上喜意。
旁边的齐婉见绞面结束,忙让旁边的岸雨上前,从托盘里拿了个如意玉佩,道:“夫人笑纳,讨个吉利。”
忠勇侯夫人笑呵呵的接下,又说了起子的吉祥话。
虽说执月执画擅梳发描妆,但这种时候,陆瑜也不敢让两个小丫头来,几天前就预备着让玉嬷嬷过去梳发,不等陆瑜多说,这皇后身边有经验的梳发嬷嬷就来了。
嬷嬷手巧娴熟,轻易的就挽起个齐整的发髻,凤冠是十日前宫里就差人送来的,凤冠厚重,上头有一对儿衔珠的玉凤,另有一对儿镶珠的如意云蝠步摇,此外还有几支牡丹小簪,雍容华丽。
嬷嬷跟在裴氏身边多年,自然知晓前些时候江世子找娘娘如何精心安排婚事事宜。
当时暗叹这定远侯嫡女实在命好,得冷情冷性的江世子这般上心,今儿近着一看,谈吐得体,尤其这身段,虽瘦却纤侬有度,模样更是数一数二的清媚桃花面,云鬓楚腰,也不难怪江世子惦记这般久要将人纳入院里。
婚服上头是用南海明珠滚摆绣了一圈,莹润光泽,上头宫绣了只凌风而起的凤凰,丝线上乘,流光溢彩,绣着并蒂莲的腰封束起一把纤腰,便是常年跟着宋晏宁的几位丫鬟看着也不住惊艳面红的多瞄了几眼。
嬷嬷替宋晏宁描完眉,笑着叹道:“县主模样生得好看,便是不描妆也是独一份的好相貌。”
宋晏宁不好意思的抿唇笑笑,看着格外乖巧。
等人妆梳得差不多,一边的齐婉听了下人过来的汇报,忙进了红绸遍地的內寝,喜气洋洋道:“可是收拾好了?听着那江世子带着迎亲仪仗出了居华街了!”
宋晏宁正带着手镯,旁边的嬷嬷闻言忙使唤岸晓道:“快些端些小些的点心来给你家姑娘,顺便准备漱口的茶水。”
原是出嫁的姑娘是不应当再食,但这晏宁县主病弱些,看着今日是气色养的大好,但还是有些不敢马虎,礼仪规矩也得顾着人的身子。
今儿护国公府热闹,便是跟着江世子这个新郎官去娶亲的都跟着数十人,前头还有江昼亲近的小辈,江三公子江记同武安侯世子程几道。
两人分别着了水华朱色同小红色的圆领锦袍,面色清俊白净,但最吸引百姓的,还是高头大马上跨坐着的新郎官。
白马矫健,上头挂着喜气的红绸,上头的江昼难得着一身正红色,红色锦袍新郎服称得人多了几分容貌昳丽却不女气,玉面俊眉,向来见惯江世子面色清冷的模样,这眉眼缓和,带着的喜意的江世子都让人愣神一瞬。
旋即叽叽喳喳的闹着笑起来,若是这江世子往日也这般温和些,怕是每日去上值都是掷果盈车了。
锣鼓喧天,红绸盖地。宋晏宁方由人搀着盖上盖头,便听着来报信的丫鬟道,姑爷已经过了拦门礼,往正厅去了。
杭绸红盖头上绣着龙凤呈祥的瓜瓞连绵缠枝纹,将宋晏宁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低头也只能看得见脚尖的一方,这让原先分外喜悦的宋晏宁也有些紧张起来。
热闹声越近,旁边稚童笑着道新娘子好看,便是隔着个盖头,也能看得见姑娘纤纤袅袅的身段,漏出那绣了飞凤翎羽的纤手,在红色的称盖下,越发白皙如葱根。
旋即,这只白皙的手被一节骨分明的手接过,主人正是挎着红花,相貌英俊的新郎官。
宋晏宁察觉到手上的人一变,忙稍稍低了眉眼看,正是那熟悉的修长好看的手。
上厅坐着宋老夫人,宋竭和陆瑜,旁边还坐着一干长辈亲属,江昼执着宋晏宁的手,另有玉嬷嬷的搀扶,缓缓跪在了绣墩上。
陆瑜眼眶通红,想来是昨夜也没好睡的,宋竭面色沉静,也能看得出眉宇间半喜半忧。
宋晏宁咽下喉头的哽意:“今朝晏宁,得觅良缘,辞别祖母爹娘,无法膝前尽孝,惟愿祖母爹娘身体康健,年岁无忧。”
话音一落,宋晏宁眼眶不住红了红,这个有祖母、父母兄长的定远侯府,她终是要离开了。
“声声,定要好好的”陆瑜眼眶里的泪滚了下来,忙用绢帕压了压,同旁边的宋竭互相拍了拍手各自宽慰。
宋老夫人混浊的眼颤了颤,只道:“惟愿你们两人兰芝千载,琴瑟百年。”
宋晏宁同江昼给诸位长辈敬了茶,江昼放开了手,从旁边程几道手中接过亲迎书,郑重的交到了宋竭手上,“小子亲迎,求岳父岳母恩准。”
宋竭搂着泣不成声的陆瑜,颤声道:“准。”
未几,锣鼓再次响起,便是从现下起,宋晏宁除了到夫家,脚也不能沾地,旁边的宋晏舸上前,缓缓屈身,将宋晏宁背起。
宋晏舸常年行军打仗,手臂有力,背脊宽厚安稳,就这么一步一步的背着宋晏宁出了正厅,宋晏宁忍着哭,暗自隔着盖头抹了泪,陆瑜的哭声渐远。
宋晏宁回头看,却只能看得见红色的杭绸,什么也瞧不见了。
宋晏舸沉声道:“声声,别回头。”
宋晏宁哑了声音:“哥哥”
往日很远的一段路,在宋晏舸安稳的背上,却也好像一会儿就过了,宋晏舸将宋晏宁放在那八人抬着的红色挂如意结的大轿上,眼底翻涌着情绪,旋即还是轻轻隔着盖头敲了敲宋晏宁的额头。
“声声,别回头”
别回头,安喜乐。
新娘花轿不回头,既是一路顺遂,一生坦途之意,也是意在新娘夫妻和顺美满不回娘家。
踢轿门,过火盆,驱除凶邪,新婚夫妻日子美满,府宅兴旺蓬勃。
越是靠近护国公府正厅,喧哗声越近,见新婚的两人过来,客厅安静一瞬,旋即更是喧闹起来,赞美溢词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
宋晏宁隔着盖头,自然看不见客厅的景象,只听得见外头热热闹闹,有些紧张无措的之意消失不少。
江老夫人同皇后坐在主位,另还有两个主位空着出来,厅中的人也知晓,这是留着给国公爷和那长乐长公主呢。
拜天地高堂,等宋晏宁回神的时候,已经坐在清玉苑的主寝里了。
听着动静的,旁边的施礼的嬷嬷让人将撑杆拿过来,旁边还有江家一众小辈在看着,宋晏宁还隐隐约约听见江悦的声音。
手上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旋即,一只温凉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宋晏宁紧攥的手,让宋晏宁有些安抚之意。
旁边的嬷嬷看着眉眼越发带笑,新婚夫妻的恩爱,她们也能讨个好兆头,嬷嬷将铺了红绸的托盘举到江昼旁边,道:“世子,新郎官挑盖头,美满又称心。”
江昼暗色翻涌,向来不外露的神色也能看得出人眼底宣泄几丝的喜悦,修长的手拿起托盘上的撑杆,轻轻挑开了面前已是他的妻的姑娘。
宋晏宁眼眸习惯了遮挡,现下陡然见着光亮,有些不适的轻眨了几下眼睛,心眼里含着水汽。
有些拘谨的不敢多看,只看得见面前立着的男子的劲腰,正红色的婚服十分稀喜气烫人,腰上挂着如意如意街荷包同那麒麟踏云的玉佩,宋晏宁忙不敢再看,暗暗移开了眼。
这些小辈见安静一瞬,只见人细眉微颦,朱唇皓齿,杏眼桃腮,杏眼像是氤氲着水汽,绯红层层堆叠的嫁衣称的人果真如盛颜仙姿,江悦向来知道这晏宁好看,今儿这般殊色衣裳就有些让人惊心了。
江昼眼底越发暗沉,难得眼神不移的看着人,仿佛这人已是自个儿是私有,自然能不顾往日那些礼节。
耳边响起几声抽气声,二房四姑娘喃喃赞叹道:“二嫂嫂真好看”
像是起了个开头,屋里叽叽喳喳的响起赞美声,弄得面薄的宋晏宁越发有些拘谨起来了,江昼往外不凉不淡的扫了一眼。
许是惯来这位世子爷的威严尤甚,渐渐的声音就小了下来,也不敢多闹新娘。
旁边的嬷嬷笑着夸赞道:“世子夫人殊色无双,世子玉质金相,是一对璧人。”
宋晏宁面色再次羞红一瞬,现下才放松敢去看立在自己身前的男子,抬眼便撞入这暗沉如斯的眸光里,宋晏宁眼神一烫,被这般直白的眼光盯得羞红起来。
旁边的嬷嬷倒是让人端来了一个开成两瓣的瓜,里头盛着石榴酒,清淡好闻。
不等宋晏宁回神,江昼陡然凑近,坐在了宋晏宁旁边,从一边嬷嬷手里拿过红线,拿起宋晏宁那放在膝前的手,将红线轻巧的缠绕在宋晏宁白皙如雪的腕上。
宋晏宁目光跟着江昼的手移过,将江昼将红线的另一端递给宋晏宁,宋晏宁红着脸,将另一端缠在了江昼那看着颇为有力的腕间。
原是应该她缠红线的嬷嬷在一边看着,旋即笑笑,这感情好,自个儿拴的红线才牢靠,感情也牢靠,见两人将红线各自缠好,将那盛了石榴酒的半瓜递给两人:
“连卺以锁,夫妻合一,永结同好。”
两人接过了嬷嬷递来的合卺酒,手臂交勾,蓦然江昼那俊脸凑近了些,冷竹香将宋晏宁包缠起来,两人缓缓将那瓜瓢里的酒饮尽,吃了子孙饽饽长寿面才算礼成。
外头闹洞房的小辈跟着礼赞嬷嬷一同退下,陡然只剩下坐在床榻边上的两人同几个丫鬟嬷嬷。
宋晏宁方才吃了石榴酒,有些微醉,捏了捏膝前那那绣制精美的花样,旁边的江昼陡然拉过宋晏宁的手,鼻息靠近宋晏宁的耳侧,“声声”
宋晏宁耳根一痒,对上江昼云海翻涌的眼眸,唤道:“大人”
江昼轻轻捏了捏宋晏宁的耳垂,沉哑这嗓音道:“声声该唤我什么?”
宋晏宁张了张唇,面上发烫,还是乖乖的轻声唤道:“夫君。”
江昼眼底墨色一暗,喉结滚了滚,哑声轻笑一声,低头吻了吻人,“嗯,夫人。”
外头还有酒席,江昼也没敢多逗弄人,更多是怕自个儿误了事,出声唤了一声外头候着的丫鬟。
谁料进来的却是两位清丽的姑娘,便是宋晏宁也看了过去,其中一人正是焕英,另外一人见礼道:“琉英拜见世子,拜见世子夫人。”
江昼俊眉一皱,“此处不用你们,你们将夫人身边的丫鬟唤进来。”
下面跟着跪着的焕英面色一白,前几日老夫人将两人唤道跟前,道日后可跟着世子夫人,原以为能进內寝伺候,现下世子爷竟只用夫人带来的陪嫁丫鬟。
只见岸雨几人进来,江昼才吩咐道,让几人伺候宋晏宁梳洗用膳。
秋天如水夜未央,天汉东西月色光。
宋晏宁让人绞着发,见岸雨将那件寝衣拿出来,面色一羞,早前陆瑜也同讲了些夫妻之事,她的那一百六十担陪嫁还有个避火图在箱笼低下压着,只是宋晏宁没敢看。
陆瑜让人准备了件儿轻薄的寝衣,绡纱小衣上头绣着芙蓉,前几日在闺阁的时候宋晏宁试过,穿上朦朦胧胧的,宋晏宁自己看着都有些羞人,不好意思穿上。
陆瑜觉着自个闺女生的这般模样,男人那方面怕是不节制的,只是这人是那有些清冷且顾人的江世子,都道夫妻第一夜里和谐美满,日后自然亲密,由此想了想,还是给宋晏宁备了件寝衣,日后的事节制些,不由着人便是。
亥正,清玉苑寝阁外头传来动静,屋外立着的嬷嬷丫鬟忙见礼:“世子爷。”
江昼沉声嗯了一声,屋外几个丫鬟不大敢跟着进去,只见长身玉立的人轻轻推了门,跨身进去。
屋里宋晏宁正坐在桌前,手上拿着盏茶,听着动静忙起身,有些拘谨,竟连手上捏着的茶盏也忘了放下。
江昼看着娇娇嫩嫩的姑娘站在小几边,手上捏着个白玉琉璃玉兰盖碗,正是他平日常用那只,看到这江昼眼底浮现藏不住的满足。
江昼轻笑一声,上前将宋晏宁手上的盖碗拿下来,轻声搁在小几上,问道:“可曾用膳了?”
宋晏宁简单的只簪了个竹节簪挽起秀发,洗净的面上白净,杏眼含着水雾,看着人氤氤如在水雾中,分明让人有些人端不住君子守礼的模样。
宋晏宁轻轻点了点头,耳边垂下的几缕青丝跟着落在了白皙的脖颈边,跟着有几丝划入交领的衣口,不见踪迹,惹得对面的男子眼神一暗。
江昼温沉着声音道:“我先去沐浴。”
闻言,宋晏宁忙抬眼嗫嚅了片刻,细声道:“我为夫君宽衣。”
今日见了那好几次如葱根般白皙水嫩的手,现下正在男子劲腰上缓缓摸索,方找到那系着腰封的结,便被骨节分明的手擒住,宋晏宁手下一抖,仓皇抬头,眼底的羞意还没褪去。
美人潋滟,不像宽衣,更像是撩拨,江昼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沉哑:“我自个来,你先歇息片刻。”
宋晏宁也有些羞意,更没注意江昼的先休息片刻什么意思。
江昼三两下脱了外裳,也没唤人进来伺候,只将外裳挂在小架上,着这中衣便去了主寝连着的浴池暖阁,不消片刻,水声淅淅沥沥的传来,宋晏宁捏了捏腕间,方才她便在这件水池暖阁里沐浴熟悉,已经熟悉那水池暖阁里的构造。
夜色沉寂,外头的嬷嬷吩咐两个丫鬟去烧水,见跟着宋晏宁来的几个大丫鬟还尽忠职守一般的守在门边,笑了笑,上前道:“今儿你们也累了,不若去院子里的小阁等着,也歇一歇。”
执月没什么心思,生怕方第一次来就给护国公府和清玉苑留下偷懒的样子,忙道:“不累不累,多谢嬷嬷,我们可以守着。”
嬷嬷慈眉善目,闻言笑意更深:“哎呀,不是让你们懒怠,两位主子到底是新婚夫妻,有些不好意思,到旁边的小亭也能听得着传唤的。”
岸雨年纪最大,有些明白过来,面色有些红的忙向嬷嬷行了个礼,带着几人去小亭那边等着了。
龙凤喜烛伴着从窗边吹进来的月色清风,轻轻摇曳片刻,听着水声,让宋晏宁有些坐立不安,见到旁边小架上,江昼随意挂着的外裳,踌躇了片刻,还是起身走到小架边。
衣裳同宋晏宁的婚服是一对儿,只是她却觉得味道比她的好闻极了,宋晏宁轻轻将衣裳叠好,旁边的黄花梨木雕缠枝兰叶清竹的衣阁里,摆着她方才换下的婚服。
宋晏宁上前拉开柜子,预备将衣裳放进小阁里,举起来又没忍住,轻轻凑近鼻息,是让她安心的冷竹香,不等宋晏宁反应,后头陡然传来一声动静。
宋晏宁一惊,忙回头看,只见江昼眼底墨色翻涌,看着她嗅着他换下的衣裳,宋晏宁像是梦瓜被踩着尾巴一般,一股烫火从脚底烧到脑门,让宋晏宁面红不消。
“我只是给大人整理衣裳。”不经意间称呼又变回去了。宋晏宁面上是从没有过的羞窘,忙垫着脚将婚服放在她换下的那件婚服上面,却一时着急,有些够不到。
旋即——后背贴上有些滚烫的身体,宋晏宁仓皇回头,仰头只见绷着有些冷毅的下颌,不等反应,江昼手上接过宋晏宁踮脚举着的婚服,轻而易举的将它放了同宋晏宁的婚服一处。
宋晏宁垫着的脚尖撤下来,方放下垫着的脚有些不受控制的稍稍后倾,纤薄的后背轻轻撞上江昼的胸膛。
宋晏宁耳根通红,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
江昼放下的婚服的手渐渐下移,拉着了宋晏宁想要放下撤退的手,温沉着回道:“嗯,我知。”
后背靠着的男子说话让胸腔轻轻震了震,宋晏宁像是被烫着一般,背脊缩了缩,反而更像往人怀里靠去。
而江昼却是移开了身子,手上还拉着宋晏宁不放,将人亦步亦趋的带到那半人高的扶桑灯台旁边。
上头摆着龙凤喜烛,江昼拉着宋晏宁手,将烛台下的剪子拿起,替龙凤蜡烛剪了烧长的灯芯——霎时,烛火更旺。宋晏宁侧头,像是能见这火心跳进江昼那往日冷沉的眸光中,瞬间燎原。
今朝共剪龙凤烛。
江昼搁了小剪,沉声郑重道:“声声,此后你是我妻,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宋晏宁呼吸一顿,旋即,见江昼眼底映着那烛火,碰上的宋晏宁那轻启的樱唇,不似之前那般浅尝辄止,而是有些像是能将宋晏宁灵魂夺取的强势。
宋晏宁心下一抖,像是从未见过江昼这般强取豪夺的模样。
不等宋晏宁回神,江昼将宋晏宁抱起,径直往那塌间走去,旋即,宋晏宁轻哼一声,江昼伸手往下探,只见塌间是铺满的桂圆花生,将宋晏宁硌得轻哼一声。
江昼伸手,用被将那一床的桂圆扫下,方要低头,就见宋晏宁轻喘着道:“大人,床帐”
剪了一节儿灯芯的龙凤喜烛烧得太亮,放下床帐方才暗了些,倒是灯光越发暖黄莹莹,称得躺在锦绣被中的美人越发肤质如莹玉,殊色无双,让人眼神一暗。
等宋晏宁反应过来时,呼吸再次被夺,江昼那往日清冷的模样,现下只剩让宋晏宁惊心的火烫。
察觉到温热又骨节分明的手在纤细的腰上渐渐往上游走,宋晏宁再次不受控制的轻哼一声,声音似娇莺初啭,如同被雨水打了的牡丹一般,娇气一哼。
旋即是更加铺天盖地的风雨,便是手上的气力也不受控制的重了些,宋晏宁脑子像是一团线,缠的有些理不清,好像忘了什么。
等压在她身上,替她剥衣的江昼手头动作一顿,宋晏宁缓缓睁开那含娇水雾的眼,顺着人的目光看去,正是那件芙蓉绡纱小衣,如同薄雾云霞拢着蜜桃,看着朦胧分外诱人采撷。
宋晏宁眉眼清明一声,忙羞着想掩起来,下一瞬却被江昼单手擒住细腕。
“夫君”
听着宋晏宁这含娇细语,江昼喉结忍不住滚了滚,一个一个温沉的吻落在宋晏宁白皙的颈侧,越渐往下。
秋夜风凉,半支着的小窗探进清风,将颤晃的床帐吹起一小角,却吹不散被浪里的氤氲热气。
宋晏宁不知轻喘娇哼了多久,江昼骤然将宋晏宁翻了个身,宋晏宁埋脸进了锦被,上头有宋晏宁熟悉的香味,往日安心清冷的冷竹香现下闻来,却只觉霸道的将宋晏宁笼入风波里。
原以为再一轮风波又要来,不等宋晏宁脑子迟钝的细想,就觉背上落下一串温热的吻和扑洒的气息,宋晏宁痒得想起身却没任何力气。
姑娘的肌肤实在是娇嫩,江昼伸手捻了捻方才被桂圆硌出的,还没消的红印,娇气的姑娘再次颤了颤身,男子将吻落在这红印上,一一覆盖。
月上树梢暗暗掩着,跟着嬷嬷的丫鬟再次去看了水回来,只见小亭里候着的几人还在外头等着。
耳边那主寝里响起的几声娇哼和粗喘,也知是怎么回事,听着间或传来的床榻响动声,面上不住的羞红脸。更别提方才准备在门口守着的岸雨几个丫鬟,早面色通红的左转右转看月色。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传来世子爷的声音,恢复了些温沉清冷,且还是不难听出其中未散的哑意。
嬷嬷忙起身吩咐人备水,又吩咐岸雨几位陪嫁的丫鬟稍后进去伺候夫人沐浴小心些,细心些。
雕花门被吱呀打开,凉风带进来,室内沉着的香味和其它气味散了些。丫鬟目不斜视,去了隔间水池暖阁备水。
岸雨岸晓两人听着嬷嬷吩咐,上前见那紧闭的床榻,见礼道:“奴婢们伺候夫人沐浴。”
几息间听不着动静,旋即,一声娇啭的声音“唔”了一声,帐里动了动,旋即就见一骨节分明的手掀帘,两个丫鬟忙低头不敢再看。
只听上头这温沉的透着些哑意的声音道:“不必,你们将水备好便退下。”
两人闻言一顿,悄声抬眼看了一瞬,旋即眼神一烫,忙低头应声。
两人抬眼时,锦被间的姑娘像是觉得热,正巧缓缓的伸了伸白生生的腿露出锦被,露出的小腿及膝上一寸,看着像是锦被下未着片缕。
两人往日伺候宋晏宁沐浴,自然知道姑娘的那修长的双腿是何种白皙的模样,现下确汗津津的,布着些红红点点
外头候着的嬷嬷见两人跟着端热水的丫鬟一道出来,知道是世子爷将人使出来的,有些微微皱了皱眉。
世子爷不喜人进屋伺候她是知道,只是这世子夫人看着娇弱弱的,世子身强体壮,听今晚这一番动静,怕是身子行动不便,世子夫人怎的能自个去沐浴?
不等嬷嬷进去提醒,就在门口见想来清冷的世子爷现下像是饕足意满一般的下榻,将裹了衣裳的世子夫人小心翼翼的抱起,嘴上像是哄人一般的说着小话。
嬷嬷放下心来,还暗自笑了笑,世子自个想要的姑娘,能不护着吗,趁人进去沐浴,才使了丫鬟进去将寝被换下后,吩咐人下去睡觉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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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选自《诗经·国风·郑风·女曰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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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VIP] 第 93 章
卯正, 外头候着的岸晓几人有些踌躇着不敢上前敲门,若是往日在姬云阁,她们还可直接进屋唤人, 只是现下是跟着世子爷在一处, 便有些不大敢上前。
好在屋里的世子爷听到了外头丫鬟的动静,便将人唤进去。未几, 那四开的雕花门被打开,几名丫鬟低垂着眼, 将梳洗的帕子温水搁在一边梨花木雕云和三脚木架上。
悉悉索索的声音让宋晏宁总算清醒了几分,旁边着靴的江昼见人醒了, 附身亲了亲人的鼻尖, 声音有些刚醒未消的温哑, 温声问道:“醒了?”
宋晏宁呢喃般轻哼一声, 伸手摸索只摸到干爽的中衣,想来是睡前江昼替她换的, 这才放心的挣扎起身唤人来伺候。
江昼抚了抚宋晏宁耳边的碎发便起身, 琉英将江昼今日要穿的衣裳端进来,看了眼旁边被丫鬟搀着腿肚还有些颤颤的世子夫人,便识数的退下了。
护国公府江家早在高祖时期便从龙有功,国公爷江笃生尚了嫡公主长乐,这更是一跃成为京都众世家都无法越过的存在, 是以祭祖事宜也要比定远侯府的繁杂许多。
新婚第二日便是祭祖,宋晏宁的名字被纳入族谱,真正的镌刻在了江昼身边。等祭祖事毕, 已经是日中。
本身宋晏宁昨日成婚有些劳累, 今儿睡得也少,再是身体康健的姑娘身子也受不住, 何况宋晏宁身子本就有些病弱,方祭完祖还有家宴午膳。
从男眷那边过来的江昼见人面色发白的站在江悦旁边,眉头皱了皱,上前从丫鬟手里接过宋晏宁,搀了人,温声道:“稍后我们先回清玉苑。”
像是没听过江昼这般温声说话的模样,方过来看看宋晏宁情况的虞氏都有些顿步,旁边的几位姑娘也是忙低着头,不好意思看。
江昼这话的意思是稍后的家宴不用去了,宋晏宁闻言细眉微颦,暗自看了眼同虞氏和三夫人夏氏说话的江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江老夫人向来注重礼节,今儿这家宴,既是新妇进门第一遭,怎能就落下不识礼数的名头。
江昼俊眉微皱,面前的小妻子眉眼间看着几丝病气,昨晚还红润润的面颊现下也有些过分苍白,径直过去不远处小亭里坐着歇息片刻的江老夫人身边:
“祖母,舟之现下清玉苑还有些事,便带着晏宁先回去了。”
戚氏面上笑意顿了顿,看向不远处由丫鬟搀着的新孙媳,面色拘谨的站在一边,只见面色有些发白,才想起这孙媳身子不大好的事,也只忙道让江昼将人带回去快些休息。
江昼声音清冷,“家中规矩不能改,祖母觉得明日再办家宴如何?”
想起况且家宴也算是对新妇的身份的证明,自然不能少。
江老夫人面色不变,轻笑道:“你既是公府的当家人,自然是你说了算。”
见孙子出了小亭阁,径直往孙媳身边走去,摇头笑了笑,宋氏这身子,是她忘记疏忽了,叫了旁边的桂嬷嬷:“你且去将我那库房中的那盒灵芝给清玉苑送去。”
旁边的夏氏一身群青绣参花锦衣裙,方才江昼上来时便听着护短一般的话,现下又听老夫人依着来,边接过丫鬟递来的茶,边笑道:
“要说皇后娘娘喜爱舟之媳妇也是有道理的,出生和品行都不错,也难怪母亲和二嫂听了娘娘的话,二话不说就上门提亲了。”
旁边的虞氏跟着笑了笑,“娘娘看上的自然是好的,那定远侯满门忠烈,相貌和是家风都是一等一的。”
虞氏没有明说,江昼亲自到了云院求老夫人上门说亲,可不是人皇后娘娘替世子爷相看的,而是世子爷自个上心的。
但因着夏氏是庶出那一房,同世子爷也不甚亲近,自然不知实情罢了。
说起来,当年老公爷娶了江老夫人戚氏,先后生下二子一女。大儿子江笃生,尚了长乐长公主。
二儿子江笃立娶了太保虞闲之女虞氏,大房式微,现下还是虞氏管家。
剩下小女儿江蓠,早些年嫁了武安侯做续弦。
另外公府还有庶出的三房,江笃来,娶的是现今礼部侍郎的妹妹夏氏。
夏氏饮了口茶,笑笑,叹道:“倒是有些可惜了这身子,祭祖一遭便见小脸有些发白,日后身子重了,不知道怎么遭罪呢”
戚氏看了她一眼,没啃声。虞氏笑笑,拉着戚氏扯过话头,一时之间让夏氏有些悻悻的笑笑。
引起几位长辈争执的宋晏宁,正趴在江昼的背上,安心的由着男子将她背回清玉苑。
路上侍弄花草往来的下人在不远处见两人这模样就避让见礼,人走远了才敢凑到一处暗叹。
江昼察觉到姑娘乖乖软软的靠在自己背上,手上拖着人往上托了托,问道:“怎的不说话了?”
宋晏宁摇摇头,嗅着江昼背后衣领处的香味,安心的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却没想到自己轻浅的呼吸落在人后颈是什么撩拨的行为。
现下快到清玉苑,许是知道清玉苑寻常去不得,便是往来的丫鬟也少见,跟着两人的丫鬟早先快步回了院里准备摆午膳。
江昼被这脖颈处的香甜呼吸弄得有些眼神幽暗,托着宋晏宁的手上轻轻拍了拍,轻声斥道:“别惹事。”
察觉到臀上被轻轻拍了拍,不疼,却过于狎昵得让宋晏宁又惊又羞:“大人!”
忙左右看了眼,见到私下没有下人才心下放下来一点,旋即埋在人的背上不说话了,有些暗自生闷气。
清玉苑占地将近有两个姬云阁那般大,再且因着江昼掌了右丞之职后,又在清玉苑里扩出了前院。
前院进去绕过小湖,是会客的前厅和花厅,而后左边是练武场和竹林。右边是书房,再往后便是两人住的主寝。
深秋时节,苔色连深竹,湖石边种了几株牡丹和矮丛的辛夷花,看着给清冷冷的园子添了些生气。
见人过来,日渐肥肥的梦瓜从游廊上木榄上跳下来,跑去花丛里左抓右抓,不一会儿就七零八落,江昼看了眼,没管。
到了寝阁,江昼将宋晏宁放在旁边的罗汉榻坐上,见丫鬟进去给宋晏宁翻找几身家常的衣裳,倒了盏茶给宋晏宁,道:
“往后你便是这清玉苑的主人,等身子养好了,我若是没空便也让丫鬟带着你去外头院里转转。”
宋晏宁接过江昼递来的茶盏,乖巧的点了点头,方才在外头不便说,问道:“家宴挪到明日当真无事吗,大人不必顾忌我的身子,便是晚间时候也成的。”
江昼看着人有些小心的模样,轻笑一声,摸了摸人有些疲倦的眉眼,温沉道:“自然无事。声声,家中无公婆需上孝,祖母那边不怎么干涉清玉苑,能管着拘着你的,只有我,你可知?”
宋晏宁喃喃点了点头,道:“祖母那边”
面前的姑娘轻轻咬了唇,想来虽说是听进去,但怕是不会照做,江昼道:“祖母虽说是出生礼教严苛的世家,但小姑嫁与武安侯做续弦时,闹得风风雨雨,她便也渐渐的不管后院之事。”
宋晏宁知晓江昼这话是给她定心丸,江家虽说是高墙大户的国公府,但架不住自己的夫君可厉害,是国公府内说一不二的人,行事也不必太过小心翼翼。
两人用了膳,见宋晏宁回床榻见歇息,江昼便去了书房,虽说是傅闻准了江昼的婚假休沐,但身居高职,繁杂的公务少不到哪。
宋晏宁睡得昏昏沉沉,醒的时候,江昼已经在屋内坐着了,穿了件月魄色圆领的云锦袍,修长如玉的手上执着一卷书,听着动静后抬眼望过来。
公子清清飒飒,罗汉榻边的窗支得高高的,现下正是酉时,斜斜暖暖的昏阳照在人身上,称的人暖光如萤。
宋晏宁枕在那缠枝合欢绣枕上,看着人走进,眨了眨眼才不好意思的移开,因为她看清江昼现下换的这身,正是她跟着那绣娘学做的那身衣裳。
江昼声音清冷好听,问道:“醒了?”
宋晏宁将脸轻轻埋在锦被间,轻轻嗯了一声。
埋脸时,正好可以看见因睡觉不老实,而蹭得散乱的寝衣,小衣也有些松散,肌肤白嫩似泛着盈光。
床榻好像细微一动,宋晏宁从软枕中抬脸,正巧见江昼坐在了旁边,手上拿着的正巧是宋晏宁带来的那本东夷志,现下正巧搁在宋晏宁的手边。
宋晏宁方要起身,便被修长有力的手压住肩,宋晏宁看向坐着的人,因背着窗子,黄昏渐重,反而有些看不清面上的神色,无端有些压迫感。
宋晏宁出声道:“大人,我要起身了。”
江昼没出声,旋即宋晏宁察觉到身前有些异样,低头一看,小衣散开了,看着样子有些艳色无边,而小衣的系带,正在江昼的手上,
水汪的杏眼眼角的浮抹了一抹薄红,旋即就见江昼轻身俯下,宋晏宁一抖,呼吸就被轻轻巧巧的夺去,唇齿间满是软凉的,却又有些霸道的气息。
余晖渐消,只剩下被映射的些许霞光的晚霞,不知过了多久,游廊的上的和灯笼别挂了起来。
宋晏宁眼底拘着水雾,有些看不真切,只知江昼将她小衣系好,又拢了拢外衣,搁在榻边那卷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蹭掉在地上。
外头的丫鬟听着声音,忙井然有序的上前摆好膳食,上前帮宋晏宁净手的岸晓方要说话,就见姑娘嘴唇红艳艳的。
想起方才世子同夫人两人在独自在寝阁呆了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面色一红,低头用棉帕将姑娘的双手擦干,便端着水盆悄声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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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VIP] 第 94 章
翌日。
晚上的家宴摆在了牡丹园, 昨儿睡得足,用了午膳,宋晏宁也无甚困意, 便跟着江昼到了书房看片刻的闲书。
现下才知, 原来江昼往常因处理公务方便,大多都是歇在书房, 是以书房也有一间寝阁,只是现下看着有些空, 应是在成亲前几日将惯用衣物都搬回了主寝。
牧寻带着人将案桌旁边空着的四角楠木长案收拾了出来,岸雨几人忙将宋晏宁惯用的看的笔墨纸砚都拿了出来一一摆好。
宋晏宁同江昼坐在罗汉榻小几旁边, 方捻起一块儿玉露团, 江昼出声问道:“可曾学过看账本?”
宋晏宁指间一顿, 如实回道:“前几月在阁中学过一段时间, 有些不大精进。”
江昼看着人吃着点心,腮帮一鼓一鼓, 有些忍不住的上手戳了戳姑娘的雪腮, 怕惹恼了人才收手,道:
“等过段时间闲暇了,便让康嬷嬷将账本给你理出来,康嬷嬷向来管着清玉苑的账务,能教你一些。”
康嬷嬷正是前日成亲时前后跟着伺候忙活的那慈眉善目的嬷嬷, 也是江昼幼时的乳母。
宋晏宁闻言也不闹了,正色起来,“康嬷嬷和善, 对清玉苑的大小事宜也是极为熟悉的, 我是该跟着好好学学。”
况且,旁的不说, 单康嬷嬷是江昼乳母,在国公府这样门户中,应当也是能有丫鬟婆子伺候着的了。
只是康嬷嬷许是放心不下江昼,便也没自个儿出府享福,还留在清玉苑替江昼打理内院大小杂事。
岸雨几人将宋晏宁常看的书册归置好,便出了屋子了。
到底是江昼的书房,基本上出了近侍,便是康嬷嬷都甚少过来,更别提原先在清玉苑的丫鬟。
书房布置清雅,案桌边便是羊场的鹅卵小路通向竹林,现下虽临近立冬了,但这些个清竹丛还是青翠欲滴得很,清玉苑,果真如其名。
江昼现下事务不多,见宋晏宁坐在旁边方首收拾出来的案桌便,拿起个狼毫预备练字。
今日气温还有些回暖,宋晏宁只是穿了身家常的豆蔻色绣朱瑾的齐腰裙,看着人体态玲珑,弱柳纤腰。
广袖被左手微微捏着陇起,露出一节儿过分白皙的腕节儿和碧玉的小臂,上头隐隐可见昨晚榻间攥出的红痕,细细一看还有些未消。
察觉到江昼那有些不似往日的炙热眼神,宋晏宁腕上像是被烫了烫,不好意思的扭了扭手,看向眼底翻涌看着自己的人,忙移开注意力道:
“大人,说起来,上次那白家公子的秦云先生的绝笔字帖,可还在大人书房?”
江昼一顿,眼底有些辨不清的幽幽,也没唤人,径直往西边三层的书架走过去,这卷帖子正好摆在这。
若是宋晏宁过几日对江昼的书房熟悉些,就会知道这西三层的书架,多是摆放一些无用的废卷,而大家的画作真迹,都好好的摆放在另一边。
显然江昼并没将这字帖放在心上,或者贴切些说,有些对送字帖的人的不满。
见宋晏宁起身接过,江昼清冷冷的声音道:“怎的想起这帖子来了?”
宋晏宁笑道:“正巧要练字,岸雨没仔细看,我带来的那箱笼里的字帖怕是没有翻找出来。”
知宋晏宁只是喜爱这字帖,这般笑意盈盈,看着真有些爱不释手的模样。江昼眸光闪了闪,上前走到宋晏宁背后。
宋晏宁讶异回头:“大人?”
江昼轻轻捏了捏宋晏宁那小巧的耳垂,今儿未带着耳铛,耳垂看着越加莹润小巧,泛着粉红。
宋晏宁搁笔,抬手捂了捂泛红的耳廓,细微的躲了躲,“大人,痒。”
江昼又捏了一下道:“声声,又唤大人了。”
宋晏宁咬了咬唇,乖乖的唤了声夫君。
旋即,江昼才似满意一般的轻轻低头吻了那雪腮,看这字帖倒也不那么碍眼,正巧长幕敲门禀报事情,才放开让人好好练字。
闲暇静谧的时间过得很快,不消片刻就听康嬷嬷那边让人过来,提醒两人预备过去牡丹园。
酉时末,峨眉月如勾,静悄的挂在天上,想起上次来牡丹园的时候,还是同陆瑜一道来赴江矜的及笄宴,现下,她却已经是江昼清玉苑的女主人了。
不 等宋晏宁走进去,隔着不远就听屋里传来江老夫人同虞氏几人的阵阵笑声,宋晏宁心下还有些疑惑,旁边跟着宋晏宁的康嬷嬷这时轻声道:
“夫人,方才预备来的路上听跑腿的丫鬟说,虞姑娘过来了。”
宋晏宁面上笑意一顿,眼底划过几丝深思。
太湖石形状奇特,将近有成人那般高,上头还摆放着些牡丹,煞是好看。宋晏宁带着康嬷嬷,岸雨和琉英绕过那太湖石,就将宴席中的众人尽收眼底。
看着这边的江矜最先看到人,见宋晏宁过来忙上前招呼道:“二嫂嫂来了。”
旁边围着江老夫人的几人自然听到动静,回头看,正是头挽飞仙髻,穿了件秋海棠色绣缠枝春景的齐腰裙,因受不得风,外罩了件儿牙白色披风。
相貌实在昳丽,牡丹园亮堂的灯笼,像是会偏爱美人一般,照得人容光潋滟,这般笑意盈盈的走过来真宛若神妃仙子。
虞氏看着心下也是笑意更甚,别的不说,将这小县主娶进门,便是屋里也亮堂了不少,赏心悦目不少。
旁边坐在小凳上的虞嫣跟着起身,见人越发清媚的模样,捏了捏手中的绢帕,浅笑得宜的见了个礼:“二表嫂。”
宋晏宁笑着点点头,朝在座的长辈一一见礼,江老夫人一身杜若色宝相花缠枝暗纹杭绸缎裳,眼角还没消的笑意称的人少了些往日的严仪。
江老夫人见宋晏宁过来,笑道:“晏宁过来了。”
宋晏宁笑着点点头:“夫君临时临时有急务,让我向祖母告个罪,在开宴前一定到。”
今日正是上朝的日子,江昼成婚休沐,府上的爷们还在上值呢,也没多在意,笑着摆摆手,让众人接着坐下,等这些爷们都忙完了再开宴,旁边的夏氏笑道:
“二哥儿媳妇来晚了些,方才嫣丫头说了些虞老太保门生闹出的趣事,实在逗人的紧。”
想来是虞嫣常来,同夏氏也是熟悉得很,从对她与虞嫣的称呼里便能听出亲疏之别,不过正如昨日江昼所说的,宋晏宁也没心里去,反而跟着笑笑附和两句。
旁边的虞嫣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转身看向宋晏宁笑道:“说来才是呢,二表嫂师承陆老太傅,又常去陆府,往日那些个趣事听得更是不少了。”
宋晏宁笑意一顿,道:“虞姑娘言重,我的学识尚不敢说出师承外祖父这几字,只是跟着浅浅学了几本书,那些个门生,见得少,了解的也不多。”
旁边的虞氏细微皱了皱眉,就听侄女继续道:“怪我怪我,二表嫂常年不出门宴饮,老太傅通达渊博,倒是听祖父说,许多人都想做老太傅的门生。”
许是众人听着人说话,便是丫鬟的见礼声也没听到,只有坐在外围的几位姑娘听见扭头看,正是世子爷带着两位公子过来。
不等江悦等人起身见礼,就听说的起兴的虞嫣道:“上次那进士,好像是薛习,此人品行不高,听闻年前滁州的起义”
“二哥!”
江悦忙起身唤道。
声音有些朗急,让中间的几人反应过来,起身一看,外头正巧是江昼,现下已经走到跟前。
一身青楸色圆领衣袍,因着是家常,腰上仅挂了块玉,现下从等下走来,称的人如霜雪般冷冷肃肃的。
虞嫣反应过来,见江昼扫了她一眼这冷如冰刃的模样,暗自咬舌,自知是今晚自己失言。
江昼却没有理会她人,向长辈见了个礼,径直往西脚走来,虞嫣看着有些后怕的往后撤了撤步,旋即,江昼面上缓和,替宋晏宁有些松了的披风重新系好。
庭园中一时安静,好像众人都看过来,或新奇,或惊讶。宋晏宁被注视的有些不自在,江昼将她面侧的碎发轻轻拢到那薄红的耳后。
问道:“夜间风凉,可还受得住?”
许是江昼惯来捏她的耳垂捏惯了,这般轻易的碰了耳廓便撤下手,一时让宋晏宁有些没反应过来。
宋晏宁回神忙道:“今日回温,且这披风看似轻薄却能耐寒,倒是有些舒适。”
知道宋晏宁有些羞谨,江昼也没多说,只是手下还没放下拉着人的手,冬日快到了,本就畏寒的宋晏宁现下手上也是冰凉一片。
江昼的那修长有力的手掌包着宋晏宁的手,当着江家长辈和所有小辈,宋晏宁还是忍不住有些面色红了红,拉着自己的手干燥温暖,像是要将她焐热一般。
旁边的虞嫣从方才就盯着江昼的动作,看着这这般清冷如玉的公子,竟能这般细致入微的照顾一个女子,看着哪还有方才那冷如冰霜的模样?
虞嫣有些晃了晃神。
旁边的虞氏找将婆子唤过来,让人预备摆膳,吩咐完侧眼看了眼站在舟之同晏宁身边的虞嫣,揪着个帕子愣愣出神,虞氏瞬间眉头紧皱。
想起方才虞嫣那话,虽说世子爷已经揭过去了,但虞氏作为小姑母,还是不得不为人解释两句。
虞氏将虞嫣拉过来,讪讪笑道:“这孩子前几日被她祖父紧着背了几日书,今儿才来这躲懒的,但是脑子都是死读书了,说话有些没分寸。”
江昼同江老夫人没发话,宋晏宁也乐得缩头,旁边的江老夫人笑笑,知晓孙子同宋氏那番亲密之举是何意,道:“都是自家亲戚,往后注意些分寸便是。”
这个分寸没指明,是提了薛习不注意分寸?还是议论朝政不注意分寸?也算是给虞嫣留几分。
旁边的几位姑娘小辈不敢多言,便是一向能说会道的江悦也跟着悄声站在一边。
谁都知道当年那薛习痴狂上门求娶尚未及笄的晏宁县主,当时还闹出了不少风波,虽说于名节无关,但到底是嫁人了,自然得注意些。
虞嫣捏着裙边,对着江老夫人细声道:“是嫣儿失言,嫣儿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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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VIP] 第 95 章
夜深风凉, 等宋晏宁同江昼一道并身到了清玉苑,已快接近亥时。
宴席上饮了些蓬莱春,现下宋晏宁面上有些微醺的醉意, 看着面色倒是粉润不少。
康嬷嬷身后跟着执月执画, 分别端着刻鸳鸯戏水的铜盆进来,见江昼站在一边替宋晏宁到了盏茶, 康嬷嬷上前回道:
“世子爷,明儿回门要的那一应物件已经按照您吩咐备下了。”
喝茶的姑娘闻声抬眼, 原来江昼今儿宴席晚到是为了预备回门礼,心下暖意融融的。
这股喜意满足一直持续到了榻上, 原先明日回门, 江昼是不打算闹她的, 但今日实在让人气恼。
先是那什么白衔清, 后头又有薛习,让江昼手上腰上的力气都顿时大了些, 眼底酝着惊人的占有。外院守门的执月执画两人听着宋晏宁耐不住的轻哼, 有些羞红的站不住,好在江昼顾着宋晏宁身子,只折腾了一次便要了水,让人好好歇着了。
早间天气冷,张管事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 颠颠的跑去使人将门打开,今儿可是大事,县主同世子姑爷今日归宁。
辰时某, 一辆宽大的马车骨碌碌的停在定远侯府的石狮前, 同几人在边上等着的陆瑜忙上前一步。
先出来的是长身玉立的姑爷,一身海天霞色的圆领袍, 外头罩了件月魄色绣白鹤的薄氅,清肃雅人。
只见姑爷下了马车,而后转身拉住方掀帘的玉手,随后像是半拥半举的将披着件月魄色绣紫鹃披风的女子扶下马车。
宋晏宁站定抬眼,面上笑靥升起,提裙走上阶前唤道:“父亲,娘亲。”
陆瑜忙上前拉着人,见方才女婿那小心护着的模样,心下也放心了大半。
家宴设在正厅,宋晏舸下值后,几个爷们就下棋对弈,也不用陆瑜多为他们招呼着。
这次江昼打算同宋晏宁在侯府小住两日,是以昨儿陆瑜已经将姬云阁一应物件全都预备好,现下宋晏宁同陆瑜坐在姬云阁的花厅里也有炭火烧得暖意融融的。
陆瑜拉着宋晏宁手,一手捏着帕子关切细细询问:“可还一切都顺利,江家那边可还好相与?”
宋晏宁宽慰道:“娘亲放心,夫君带我极好,况且江老夫人自来不管闲事,自是无甚忧心的。”
陆瑜闻言心下稍安,旋即问道:“那些个婶娘好相处吗?江二夫人向来掌管着公府中馈,你是未来公府的主母,最后怎么也得交到你的手上,倒时麻烦事怕是少不到哪。”
宋晏宁回道:“二婶虽看着雷厉风行些,但不想是会为难人的,再且,娘亲也说了,现下我方入公府几日,也没什么管家的经验,自然是还没边的事呢。”
听言陆瑜点点头,是她担忧过了,这事还没影儿呢。
方想着就听宋晏宁接着道:“昨儿夫君便说了,预备将清玉苑的账本拿来让我学着,我能力不足,是该好好学着。”
陆瑜闻言点点头,笑道:“这些确实急不得,你慢慢学着就是。”话音一顿,陆瑜问道:“倒是江大人向来冷冷清清的,待你真如那般好?”
陆瑜不知两人私下的往来,在她看来只是江昼顾念这裴氏这边,对女儿也算是有些满意,才依着将人娶了过门。
是以在陆瑜的眼里,江大人对女儿的喜爱,是比不上女儿对他的倾慕的。
宋晏宁舒展的眉心一顿,说来还是娘亲对她的思虑和不放心,宋晏宁拉着陆瑜的手,轻声道:
“知道娘亲是百般担忧,但大人待我极好,外人看他冷冷的模样,我觉着是盏温茶,能熨人心。
就说今儿来的那马车,都是大人在未成亲之前,就差人打了预备给我在江家用的,遑论还有许许多多,细微之事,大人都能顾到。”
陆瑜闻言倒是静了静,方才她在外头也注意到了两人时的楠木马车,同宋晏宁当初那舒适宽敞的马车相比,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因上次上巳节江昼偶然一见宋晏宁曾经那车内精细的模样,自然在没成亲之前就让人备下了。
细微之处都能见人的用心,是以宋晏宁觉着,这一世能同江昼在一处,有了夫妻之名,实在是老天爷对她的补偿,降幸于她。
暮色四合,宋晏宁摘了几株姬云阁那方打苞初开的红梅,跨门进来时,正巧见江昼站在屏风后兀自换着衣裳,将红梅搁在一旁的罗汉榻小桌上,上前替江昼收起搁在一边的玉佩。
江昼眉眼有些舒缓随意,见人过来倒是便将人揽过,轻轻嗅了嗅宋晏宁衣上沾着的红梅香。
姬云阁的內寝是往日那些二等丫鬟以下都不得踏进的地方,现下內寝全是不属于宋晏宁的陌生气息。清清淡淡却酝绕着,让宋晏宁有些带着江昼到了自个私人空间的禁密感。
江昼同宋竭宋晏舸两人方才席间聊得兴起,喝了不少酒,现下扑在宋晏宁耳侧的鼻息都有些清酒的烈香。
江昼轻笑一声,放开了人,只着了件牙色的云绸中衣,像是察觉不到冷似的,温沉着声音道了句去先去沐浴。
宋晏宁回神,糯糯点了点头,方才江昼还在同父兄宴饮时,她们女眷散得早,她方才已经沐浴过了。
执月站在门口,轻声问道:“姑娘叫我?”
宋晏宁轻轻嗯了一声,“你去那小库房将那只盘口高足白瓷瓶拿来。”
红梅斗霜傲雪,用瓷白如玉一般的盘口瓶插着颇有风骨,正巧执月将白瓷瓶拿过来退下,江昼便穿换了件月魄色的中衣出来。
宋晏宁见这场景有些晃神,她还是第一次,在光亮十足的时候见江昼这般散着发,没有往日那些君子端方的模样,更多的是随和的温温笑意。
宋晏宁忙起身接过江昼手上的棉帕,道:“我帮大人绞发。”
江昼也没推辞,就坐在宋晏宁跪坐的罗汉榻上,由着宋晏宁轻手细声的在发上沾干水汽。
纤白的手指捏起墨色的发,落入人的眼中对比实在强烈,只是宋晏宁也没做过这活计,有些蹩手蹩脚。
江昼轻笑一声,伸手将跪身在自己身后的妻子拉下来,宋晏宁猝不及防惊呼一声——等反应过来,已经靠前躺在江昼的腿上。
宋晏宁寝阁里的这梨花木的罗汉榻大得很,是以两人这般动作也绰绰有余,甚至没有碰到罗汉榻小几上的白瓷瓶和红梅。
江昼丹凤眼里闪烁着笑意,“声声这是要将我头发拽下来?”宋晏宁张口,仰着脸,面红解释道:“没有”
江昼修长的指间缠上宋晏宁铺落在自己膝前的青丝,姑娘因寝阁烧了地笼,只穿了件交领的胭脂色襦裙,从前宋晏宁甚少穿着这些颜色浓烈的颜色,成亲后便穿得多了起来。
这些颜色反而称得人本就过分白皙的脖颈越发如一截儿玉一般,江昼轻轻低头,含着了这截儿玉。
宋晏宁眼睫轻眨,这般被困在江昼膝前让宋晏宁有些挣扎不得,好像只能受着,任上面退去端方君子外壳的男子为所欲为。
小几上的红梅因两人的动作而掉落了下来,落在了宋晏宁的脸侧,宋晏宁面色氤氲,身侧的红梅枝称得身下女子那白皙的光洁的后背越发盈盈肌如雪。
江昼眼底晦暗,轻轻又温热的温落在这如雪的后背上,而后亲了亲人的耳垂,惹得女子越发颤身,“红梅不及酡颜”
广寒月,宋晏宁出去得越发少了。得空便呆在清玉苑裹得严严实实的,但这般还是害了两次风寒,整个人焉焉儿的。
江老夫人虽说顾忌着宋晏宁的身子,让宋晏宁不用每日便过去请安,但她心里也清楚,规矩不可废,今儿起身觉着身子好了些便穿上夹绒的小袄衣和外罩了件汉白玉色绣白玉兰的披风。
这披风还是几日前江昼交代悦香楼做好了送来的,脖领处围了圈狐狸毛,几日前傅闻赏了两层,江昼便给江老夫人送了一份,剩下一份做了这披风。
国公府有定时扫雪的粗使丫鬟,是以宋晏宁一路上小靴也未湿,了云院同清玉苑一般烧着旺炭,宋晏宁跨进屋里挨个见了礼便解了披风,只穿着件儿芙蓉色的夹绒小袄。
江老夫人一见人忙道:“快些给世子夫人上盏热茶,倒是你这孩子,面上病气未消,不是修养两天,怎的这就过来了?”
宋晏宁接过桂嬷嬷亲自递来的热茶,客气的笑笑,而后看着老夫人回道:
“没多久便是腊日了,而这次也病了快小半个月,二婶婶上次说的那腊日施八粥的事,晏宁还有好些搁置着,这不,身子大好便赶忙过来瞧瞧,也让祖母和二婶给我拿个主意。”
腊日,护国公府定期都会到南都城外边布粥,供给些苦寒的人,也算是积一份德了,往年都是虞氏负责这事,今年老夫人想着交给宋晏宁,也算是让她历练历练。
布粥不比在家宴饮,要考虑选材菜色安排,果蔬供给等等事宜,也算是很好的锻炼了。
虞氏轻声笑道:“哪能啊,我看你也是聪慧的,听康嬷嬷说,清玉苑的账本她也只点了两句你便处理得井井有条的。”
不过宋晏宁好声请教,虞氏自然乐得真心教授,顺便也让坐在次位的江悦江矜也好好跟着听听学学。
坐在一边的夏氏干笑两声,这宋氏命好,才过门不足两月,就开始接触着管家之事了,而悦丫头和矜丫头这出生,定是去做一府主母的。
一屋子的女眷,就她一人从未管过碰过账簿,一时之间孤零零的坐着干喝茶。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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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VIP] 第 96 章
倒是在腊日的前几天, 各家夫人姑娘收到了皇后娘娘的帖子,道宫中梅园腊梅开得极好,特邀诸位夫人姑娘进宫赏梅。
皇后娘娘兀自礼佛, 甚少攒办宴席, 往日多是交给了嘉阳公主,各家夫人接到帖子便知, 怕是皇后娘娘借着赏梅之命,是要替三皇子和嘉阳公主相看亲事了, 有心思的自然就开始预备着了。
都道腊梅枝横碧玉天然瘦,蕾破黄金分外香。朵朵黄蕊挂雪凌于枝前, 单是经霜傲雪的气节都够古今文人称之赞之。
腊梅园的湖泊已经结了厚冰, 皇后裴氏在亭中准备了许多围炉, 若是不耐寒夫人姑娘也可以在亭中烤火煮茶温酒、赏冰嬉。
一大早便有宫人在腊梅园的各路羊肠小道上扫雪除冰, 等宋晏宁同江矜江悦到时,三三两两的夫人姑娘已经聚在一处煮茶笑谈。
不知人群中是谁说了句江家世子夫人来了, 聚在一处的夫人或是好奇, 或是打量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身上。这毫无交集的两人,在几月前办了轰动的婚事,基本上没怎么见过宋晏宁的夫人都看了过来。
只见这二夫人虞氏面上带着浅浅笑意,最引人注意的还是虞氏旁边的一看着实在年轻的姑娘,梳着个凌云髻, 头上簪着金玉梅花簪和金镶红宝珠的并钗,杏眼黛眉,玉雪粉腮, 竟是难得的好颜色。
女官巧幸见江家来人, 笑着将四人招呼到旁边的亭子中,这处亭子往年也是常设宴的, 内里也是十分宽大,正巧几人的位置安置在永安郡王同时家之间。
只是看时家那空置的位置,怕是今儿也没人过来,倒是旁边的祺云郡主见到宋晏宁笑着问候了两声。
旁边同娴妃虞姒坐在一处的虞嫣见虞氏过来,忙起身过来见礼。最后笑着同宋晏宁打了个招呼:
“前几日听闻二表嫂病了,原谅嫣儿没能上门探望,进宫陪姐姐来了,好在今儿看二表嫂面色不错,应是身子大好了。”
宋晏宁温温笑笑,声音有些细糯:“劳表妹挂心了,娴妃娘娘身怀龙嗣,表妹进宫多陪陪是应当的。”
就在宋晏宁刚害了风寒的时候,娴妃虞姒再次传出已怀有三月的身孕,傅闻大喜,下了许多赏赐,而后过了小半月,虞嫣便进宫探看了。
倒是虞嫣的注意力渐渐下移,注意到宋晏宁身上那狐毛围领时,面上的淡然一滞。前几日在姐姐宫里尚见过,贴身的女官也宝贵得很,生怕做了衣裳落了这么好相的狐毛。
她自然也知晓皇上还将剩余的两块儿都赏给了表哥,而姐姐因有孕在身也得了一块,这眨眼就见宋晏宁当做寻常狐毛一般随意做了披风的围领,知晓江昼应是有些心喜这宋晏宁,却也不知这般偏宠。
因虞嫣始终盯着宋晏宁那围领看,自然看到宋晏宁侧脸而不小心露出的红痕,旋即又藏在白狐围领中,看着暧昧又隐秘,虞嫣像是眸光被刺了一下,忙移开眼,面上有些不好看。
没等多久,皇后娘娘带着嘉阳进了院中,见娴妃也过来了,皇后还面露讶异,面上淡笑,也能听出些关切之意:
“娴妃身子重,若是要赏梅,说一声自有宫人将最好的折了送去,何必在这吹着寒风,可得仔细身子。”
虞姒相貌似夏日的骄阳,十分明艳,不过眉眼间少了些同相貌相符的明朗,多了些愁意,反而称得人好像温婉了很多。
虞姒轻轻笑道:“多谢娘娘关心,腊梅开得正好,何必折了它的风骨?枝头抱香,且可留取几分冬色,我等俗人欲赏,何恐风雪湿人衣?”
皇后听言也没说什么,只将旁边的巧云支过去,好生照看着虞姒,莫要冷着冻着或是伤着碰着。
坐在宋晏宁旁边的江悦听言倒是多看了几眼虞姒,有些奇怪。
宫中舞乐司的宫人便是在这严严冬日也只着飘逸的鹅黄纱衣裙,泠泠洒洒,看着流畅飘逸,倒是让第一次看见宫中冰嬉的宋晏宁有些看呆了。
陡然,那人群中钻出一人,一身红衣飒飒,好似比舞乐还不怕冷一般,纤瘦的腰腹露着,手上挂着一串铃铛,头挽长长的辫子,正是丹落小雅。
巧幸站在裴氏旁边,有些惊讶轻声:“娘娘”
裴氏没啃声,红衣肆意张扬的姑娘霎时夺了那些个如飞仙般的清雅的女子的光彩,蓦的,裴氏余光瞥见小道那处来了一行人,为首正是一身绣青龙乘云锦袍的傅闻,身后跟着数位男子。
一曲毕,众人忙起身见礼,傅闻笑笑,掠过中间的丹落小雅,见虞姒在这处坐着,皱了皱眉道:“爱妃身子重,应该在宫里好生养着才是。”
娴妃笑着解释一番,就见傅闻转向旁边的皇后,两人淡淡说这话,但众人见跟着圣上过来的几人当中便有三殿下,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有些心悦三殿下的姑娘,在傅闻扫过来时忙端正站着,仪态纤纤。高台处只有裴氏和傅闻两人,说话不用避着,裴氏面上浅淡,问道:“圣上觉着如何?”
傅闻目光落在立身在老三旁边的外甥,想着方才监察司台禀报的事,面上晦暗,轻笑道:“度儿才学不差,自该找个品行配得上他的,皇后做主便是。”
皇后眉眼闪了闪,有些不清楚傅闻陡然的转变,还是从善如流的应下,送走了傅闻几人。
跟在傅闻身后的江昼回身看了一眼,就见在小围炉旁边的妻子看向自己,见人看过来,忙扬起糯糯乖巧的笑,江昼眉眼舒展,轻轻看了眼才转身离去。
见人走后,裴氏笑道:“今儿天寒,不若诸位夫人姑娘来接个冬景相关的飞花令?”
旁边的江悦看见方才二哥哥走后那一眼,有些艳羡的看向旁边一身苕荣色交领小袄和汉白玉色的白狐披风,实在是人如花名“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
二哥哥同二嫂恩爱如初,看一眼方才注意到江昼看着宋晏宁笑的那些个姑娘,谁能不羡慕两人这般玉璧一对儿的人。
不等这边开始飞花令,就听闻娴妃那边一阵惊呼!
宋晏宁几人忙跟着起身,只见皇后娘娘那边的高台已经围了许多人,不等众人想要询问,就见那巧云女官高喊一声传御医。
话音一落,忙四下哗然,虞氏想来八面玲珑的面色也一顿!虞氏看向有些慌神的三个丫头,拉过两个女儿的手,拍了拍,震惊安抚道:“放心。”
见一边的舟之媳妇皱着眉,忙拉过人的手,跟着宽慰道:“今儿怕是回去晚了些,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宋晏宁纤眉微凝,点点头。若是娴妃好好的倒是好说,若是肚子里的龙嗣有个三长两短,怕是在座的都有些难逃。
娴妃陡然来席,一些世家姑娘提前无法知晓,要是带了些什么孕妇相冲的花香,蔻丹香丸之流,怕是少不得费一番周章。
有些身上带着有麝香香囊的姑娘已经有些脸色发白,想将香囊揪下,站在皇后身边的巧幸已经反应过来,安排着外头的宫人忙将夫人姑娘们看住,尤其是不要让谁借机偷拽东西。
皇后咽了咽声,朗声道:“今日之事突然,但关乎龙嗣,只得劳烦诸位夫人姑娘在此多待片刻”
寒风寂冷,没过了几刻钟,就有消息过来,娴妃肚子里的皇嗣没保住。
霎时一亭静寂,同消息一道过来的还有宫中的数位嬷嬷,好在那些御林军只是在腊梅园外候着,有些顾忌着冲撞了这些世家夫人和姑娘。
虞氏嘴唇抖了抖,看向身边三位姑娘道:“快些看看你们香囊可带着些什么了不得的香”
宋晏宁忙摇摇头,今儿她香囊带的是上次江矜送的那芙蓉香,丁香菖蒲为辅,都是调和的清香。好赖今儿江矜江悦带着的也是上次江矜送的芙蓉香,四人暂时心下稍稍安定。
龙嗣没了是大事,将参宴的世家夫人和姑娘控制在一处,也怕真有有心之人胆大包天谋害龙嗣。
时间等得久了,在小亭中的围炉无人加炭渐渐熄了下来,灌入的寒风几息之间就带走了剩余的几丝暖意。
凛冽风刺骨,渐渐的落了雪,岸晓伸手捂了捂宋晏宁缩在披风里的手指,岸晓穿得没多御寒,片刻两人的手都是一片冰冰凉凉的。
见姑娘耐不住的轻咳两声,岸晓有些着急,恨不得身形高大些,替人当着寒风:“姑娘方才身子大好,今儿再吹了这烈风,怕是有的罪受了”
话音未落,就见远处那御林军守着的门口,进来一人,岸晓一愣神,忙轻轻晃了晃背对着出口的宋晏宁,“姑娘,是世子爷!”
见江昼一身春辰色夹绒锦袍外罩汉白玉色的厚披,撑着把夏十八景的油纸伞过来,站在亭子里的诸位夫人姑娘都有些愣神的静了静。
霁月清风的公子站在阶前,收了伞,隔着膝高的红栏,伸手摸了摸新婚妻子的耳侧,不辩神色。
宋晏宁指间冻得有些发青色,江昼伸手捏了捏,是捂不热的冰凉,眉眼冷下来,同他身上落下的冬雪一般不遑多让。
宋晏宁轻咳了一声唤道:“大人”
隔着红栏站在外面淋雪的男子没回,伸手解了身上的厚披,不顾一亭子讶异的眼神,披在了宋晏宁身上。
宋晏宁皱眉,看着江昼穿的有些少,还淋着雪,有些拒绝道:“大人,我不冷。”
江昼抓着宋晏宁冰凉还妄图解下披风的手,皱了皱眉,“听话。”
宋晏宁不动了。
江昼眼见旁边看着他的二婶和几位妹妹也是冷得有些发抖,眉眼愈冷,看向旁边的一位管事宫女:“怎的不见续炭火?”
声音冰冷,目如冰刃,像是一眼能将人看穿,宫女心下一抖,颤声跪着回道:“回江大人,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们”
“皇后吩咐你们,将各家夫人姑娘置于此处吹着寒风?”
管事宫女一愣,方要解释,就听江昼冷声道:“都是世家女眷,若是今日查出皇嗣与诸位女眷无关,却让众人在此害了风寒,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宫女是时贵妃的人,知道这责任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好担,是以才这般暗自扣下换炭火的宫人。
江昼这般施威,宫女也不敢再说什么,忙让人上来将围炉烧暖些。
未几,亭中再次烧起暖炭。
江昼姑娘着外男的身份,守礼没有跨进亭子,就在宋晏宁旁边的红栏外撑着伞躲雪,宋晏宁烤了炭火,冻僵的手指有些回温。
宋晏宁忙提起过长的披风,到江昼身边道:“大人,我暖了,你快些披上披风。”
江昼拉住宋晏宁解系带的手,见人手上确实有了几分暖意,冷峻的眉眼才缓和不少,江昼道:“披着,你下来,我带你过去。”
江昼朝旁边的虞氏几人点点头,拉起走到身前的小妻子,手上虽烤了炭火,但还是有些凉,江昼握了握手上凉凉的纤手,像是想将热意传给人。
亭子里的诸位夫人姑娘,只能见男子长身玉立,带着旁边纤弱清媚的女子执伞缓缓没入雪景中,渐渐消了身迹。
江昼带着宋晏到了一处后殿,里头正好坐着三殿下和嘉阳公主,江昼朝两人点点头,让身边的宫人给宋晏宁上盏热姜茶。
没等多久,听御医说查出是什么物件儿了,不等宋晏宁多过深思,江昼便拉过宋晏宁,轻声道:“回家了。”
日昳时分,簌簌落下的雪渐渐停了,楠木的马车渐渐出了西皇门,向居华街驶去。
马车里,江昼手上捏着帕子替宋晏宁拭额角的冷汗,眉眼间酝着冷色,时贵妃要让皇后背下谋害皇嗣,得罪各个世家女眷的名头,若是他不赶到,怕是怀里的人再吹上半个时辰的寒风,烧得越发滚烫!
宋晏宁意识昏沉,脑袋重重的,眼皮也重重的,想睁开眼睛却没有丝毫气力,等宋晏宁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暮色四合了。
宋晏宁动了动手指,不等唤人,就一时嗓子痒得咳了起来,屋外候着的岸雨听见动静忙推门进来,将手上方熬好的汤药搁在小桌前。
上前给咳喘的宋晏宁顺着背,宋晏宁闭着眼,气息平稳才问道:“几时了?”
岸雨给宋晏宁靠了个绣合欢的迎枕:“戍时了。”
不等宋晏宁问,岸雨便道:“世子爷抱着姑娘回来时传了府医,世子爷便一直守着姑娘,方两刻钟前,三殿下来清玉苑找世子爷商议事宜,才出去的。”
宋晏宁有气无力的轻轻嗯了一声,想来三殿下是担心牵连皇后娘娘。宋晏宁用了些热热的汤药和暖胃粥,倦意上来,又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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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VIP] 第 97 章
风寒来势汹汹, 等宋晏宁再次醒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宋晏宁微微睁眼,先是见了那挂在床帐四角的四时花香囊, 微微侧头, 就见江昼微微斜坐在罗汉榻上,旁边的小几上还摆着几张属官呈上的公文。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很旺, 对身强体壮的男子来说却是有过于热了,是以现下江昼穿了件轻薄的云天蓝绸衣, 衣裳泛着盈盈的光泽,称的人风姿冰冷, 琼佩珊珊。
宋晏宁往后撑了撑手, 想要起身, 听着动静, 江昼搁下公文走了过来,修长有力的臂弯直接将宋晏宁半抱着起身, “可好些了?”
宋晏宁咽了咽还有些干哑嗓子, 倒是不像昨晚那般撕疼了,忙摇头,细声道:“大人,我无碍了。”
听着人的声音,还有些微微的哑意。
宋晏宁接过江昼递来的温水, 问道:“二婶同几位妹妹何时回来的,身子可还爽利?”
江昼:“放心,她们三人都没什么大碍, 祖母那边让声声好生修养几日, 也不急在这几日请安。”
等用了午膳,江悦江矜两人来了清玉苑, 彼时宋晏宁正巧躺得够了,坐在一边小塌上翻看着棋谱。
宋晏宁因着一直呆在寝阁,便也没梳发髻,方才由着江昼为她擦了身,便只穿了件中衣,披着个外氅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听着簌簌的落雪声。
江悦两人见宋晏宁青丝只用了一根玉簪挽起,交领的中衣露出些雪颈,几丝没挽齐整的发丝百年垂在雪颈旁边,面上的病容反而称得美人如梨花娇弱。
宋晏宁笑着招呼两人坐下,又让丫鬟上了些茶水点心。
江悦道:“现下坐在这好似还不真实一般,昨儿可是连母亲也有些吓着了。”
宋晏宁微微颦了眉,问道:“昨儿之事,最后是怎么个处置法?”
江矜幽幽叹了一声,旁边的江悦道:“那丹落小雅不是跳舞时献了枝腊梅给皇后娘娘和娴妃娘娘?”
“那腊梅本没什么关系,只是小雅公主拿着的那梅花用了乞伏的保养鲜花的方子浸泡过,正巧与娴妃这几日用的安胎药相冲,这才下了身子圣上为了安抚虞太保和娴妃,将娴妃晋升位份,封为娴贵妃了。”
宋晏宁一顿,虽说丹落小雅是无意为之,但却也是谋害了皇嗣,乞伏这次欲与大靖通商的路还压着不谈,怕是两个邦交越发紧张了。
宋晏宁轻声问道:“那圣上如何处置丹落小雅?”
话音一落,江悦面上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
旁边的江矜接话道:“圣上,给小雅公主封妃了。”
宋晏宁霎时一惊,连手上的点心也没捏住,原来昨日娴贵妃流产时,傅闻一直未现身,正是在一处荒殿里同傅闻颠鸾倒凤!
宋晏宁眉头紧皱,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乞伏臣服之心不诚,谁都能看得出来。傅闻这般护着自己的皇位,怎么就能将同大靖征战数年、隐患颇大的部落的公主纳入后宫?
确实不像是傅闻的作风,今日当朝,张御史等数位官员联合上疏,丹落小雅本不该纳入后宫,败国公主,怎配在天子之侧?更遑论还谋害了娴贵妃肚子里的皇嗣,实在可担大罪!
谁料傅闻一反常态,不顾御史台和列位官员的反对,统统驳回。
而这时,本应该规劝傅闻、管束后宫纪肃的皇后娘娘,却病倒了,请了几日的御医也不见好。这事也慢慢的搁置,最后渐渐的也无甚大臣上疏规劝。
冬日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断,眨眼又是一年岁末。
除夕一大早,方卯时,宋晏宁察觉到身侧有些响动,也跟着睁开了眼。现下还没有掌灯,外头挂在小廊上的灯笼盈盈的烛光影影绰绰,隔着镂花才窗子打进屋里。
烛光照着坐在塌边、系着散了的中衣系结的男子身影有些朦朦胧胧,宋晏宁轻哼一声,移了身子从后面抱住那劲瘦有力的腰腹,迷茫的睡脸枕在男子后背。
江昼方从塌间起身,后背还有些被褥之间余留滚烫,听着后背传来的轻轻的心跳声,温沉有力又让人安心,让本就没彻底醒来的宋晏宁又有些迷糊了。
江昼察觉到小妻子的动作,轻笑一声,让脸贴在后背的宋晏宁也察觉道轻轻震了震。
江昼转身,见宋晏宁身上盖着的锦被滑到纤细的腰间,身上只穿着的系带的鹅黄色小衣,布料可怜的遮着身前的蜜桃,江昼指间动了动,旋即抬手拉过锦被,将身前那似雪中红梅一般的暧昧痕迹一并遮起。
隔着寝被,江昼侧坐着微微附身,吻了吻宋晏宁的光洁的额间,“今日起这般早?”
宋晏宁轻轻点点头,那赤着的双臂再次探出锦被间,就这般揽过男子的脖颈,轻声道:“大人,除夕了,安康喜乐。”
江昼眼底闪着跃光,最后也忍着只吻了吻宋晏宁微启的樱唇,笑道:“嗯,声声也是,平安喜乐。”
前日就停朝了,今日江昼也是要赶早去监察司台安置相关事宜,用不了多久便回来赶着祭祖。
两人胡闹一阵,宋晏宁也有些清醒了,咬了咬微微红润的唇,披了件厚氅便跟着起身,余光见江昼正换着衣裳,宋晏宁忙上前帮男子着衣裳。
男子身形修长,宋晏宁这般站着,勉强能及人的肩颈,微微抬眼,能见人清俊分明的下颌。
宋晏宁心下一动,忙踮脚轻轻用唇碰了下,却不料人正巧低头,落在了人微微凸起的喉结上,唇下的喉结动了动,宋晏宁像是烫着一般忙移开脸,眼神躲躲闪闪的。
江昼像是轻轻啧了一声,喉头动了动,拍了拍宋晏宁的臀,哑沉着嗓音警告道:“卯时了,别胡闹。”
面前的姑娘被江昼这轻佻狎昵的动作闹了个大红脸,捏着个香囊呆愣,江昼伸手接过香囊,自个儿挂好,捏了捏人红红的耳垂,嘱咐道:“一会儿去了云院穿得暖和些,昨日晚间又落雪了”
岁阴穷暮纪,献节启新芳。国公府里的人员多,一大早宋晏宁便穿了件美人蕉色的夹袄和一件绣狸奴滚雪的披风去了了云院给老夫人请了安,而后便跟在虞氏身边,给虞氏安排的除夕家宴打下手。
旁边还跟着一身棠梨夹雪色的袄裙的江悦,梳了个朝云髻,看着越发温婉沉稳。
说来前几日冬至宫宴,皇后娘娘久病尚未好,主持宫宴事宜也是时贵妃负责的。
宋晏宁同江家几人去探看皇后时,有意无意听出皇后娘娘有将江悦指给傅度的意思。
后来虞氏被留在皇后寝宫说了半时辰的话,回来后便盯着江悦的礼仪和管事历练,想来这事八成是成了。
只是皇后娘娘这病托着快月余都不见好,实在有些心有余力不足,只能将指婚之事耽搁到年后。
虞氏自来都是做事妥帖的,莫说江悦和江矜的嫁妆,便是二房庶女的嫁妆也早按照规矩着手备着了,便是突然来个婚约也好处理。
就在三人说话时,从了云院出来的江矜同夏氏也跟着靠了过来,夏氏手上拿着个汤婆子,穿的实在暖和,看见三人站在小亭外核对晚间膳食用材,笑道:“二嫂嫂怎的不进去坐着,在这吹着寒风,可莫要将身子吹坏了。”
虞氏将单子递给旁边的宋晏宁和江悦,眉眼带笑道:“正巧在外头遇到婆子过来禀报,这才一时没顾上寻个背风处。”
几人说话间,几个丫鬟们抬着些果蔬走了过来,不等人反应,其中一丫鬟直接朝宋晏宁摔了过来,几人惊呼一声——
站在宋晏宁旁边的江矜忙伸手拉住宋晏宁,陡然,江矜脚下踩着丫鬟篮子里滚下的柑橘,两人一时没站稳,在惊呼声中,往旁边的小丛里摔去!
旁边站着的几人回神过来忙上前拉起两人,方才宋晏宁摔倒时,江矜给宋晏宁垫了垫身,是以宋晏宁自然无碍,见江矜手上小丛划了几道带血的红痕,宋晏宁面色一紧,紧张又有些歉意。
江矜倒是还是如之前那般冷冷却又安慰道:“无事,母亲也别担心。”
虞氏绷着脸,让两人回去好好让丫鬟看看,可有哪些伤着了没发现的,才扫向跪在冰凉地面的丫鬟。
虞氏拧眉:“担着重物还这般毛毛躁躁,还摔了主子,要这眼睛作甚?!”
旁边的夏氏忙道:“二嫂消消气,今儿可是除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丫鬟忙看向夏氏:“多谢三夫人,二夫人,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今儿日子特殊,便是夏氏不说,虞氏也不会在今日发作处置人,听了夏氏的话,虞氏倒是难得有些骨鲠在喉,摆了摆手,眼不见为净。
黄橙橙的柑橘摔了一地,看着有些已经七零八落,自然不能晚上端上主桌了,只得忙让身边的嬷嬷去问问那些个采买的人,将这果蔬之事般妥帖些。
几人走了,宋晏宁才轻微的拧了拧手腕,有些若隐若现的不适感,旁边的执月搀过宋晏宁的手,轻声道:“姑娘,咱们也快些回去看看,可莫要有些磕碰没发现。”
宋晏宁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蓦地,脚上传来异样。
宋晏宁松开执月的手,低头看向脚下,旋即弯腰捡起方才脚下的东西——
是一个麒麟玉坠。
麒麟玉坠没有线绳挂着,只有孤零零的一只玉质圆润的麒麟,蓦地,宋晏宁脸色一变。
不等反应,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声音:
“二嫂嫂!”
宋晏宁回头,正巧见江矜提着宽大的披风,站在月洞门对面,因方才摔了一下让披风裹了雪,现下有些湿重的披在人的身上。
宋晏宁皱眉,忙上前两步道:“怎的回来了?”旋即看向江矜身边霜蝉,面上又几丝江昼的严肃,冷声道:“还不快快些带着你家姑娘下去换身衣裳,若是害了风寒你担待得起?”
旁边的霜蝉眼神躲了躲,看向一边固执站着的姑娘,拉着人的手,轻声道:“姑娘,我们先快些去换身衣裳”
江矜没动,反而是缓了缓神色,轻声道:“多谢嫂嫂关心,只是我方才在这落了个东西”
宋晏宁眉心一动,问道:“落了什么东西,我让丫鬟帮你去寻。”
江矜余光看着宋晏宁的手,如实道:“是个麒麟玉坠。”
宋晏宁将手上的麒麟玉坠递过去,“是这只玉坠吗。”
江矜轻轻的嗯了一声,在伸手接过时,宋晏宁总算留意到江矜腕上的红绳,看着是久带才能磨出来的,是以麒麟玉坠才在拉扶她的时候不小心掉了。
而那个坠子,宋晏宁也很熟悉,是当初宋晏宁同陆瑜去求的平安玉坠,宋晏舸的。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冬雪渐停。
宋晏宁第一次在江家过了一个年节,江老夫人同虞氏还各自给宋晏宁准备了压祟钱,让宋晏宁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是以现下见牵着她的手往清玉苑走的人,宋晏宁耐不住轻哼一声,拉了拉手上那骨节分明的大手,“大人给声声备下压祟钱了吗?祖母和二婶婶可都给声声了。”
江昼手上微微用了些力按住掌心乱动的手,转头看着带着一圈兔毛兜帽的姑娘,笑意盈盈,活泼鲜活。江昼轻笑一声,清冷的眸子映着盈盈的灯盏,“还有自个儿讨压祟钱的?”
宋晏宁不依:“去岁的时候,声声可是答应了往后都陪着大人守岁,丝毫没有食言,大人可是端端方方的君子,莫要耍赖。”
江昼伸手又想要捏捏人的耳垂,宋晏宁方才来时路上都带着兜帽,现下只觉江昼的手指有些凉凉的忙捂着耳朵躲开,“大人!凉”
身后跟着两人的长幕长调和岸雨岸晓几人也面上藏不住笑,方到了前院,江昼就赏了四个近侍一人一袋金叶子。因清玉苑有了女主人,是以几人也只是在前院和书房服侍,江昼便使唤几人回去过年了。
岸晓手巧,给梦瓜做了个绯红色的过年小衣,抱着圆滚滚毛茸茸的,倒真是像只小虎一样,江昼换了衣裳出来,就见宋晏宁拿着只金累丝坠南明珠的步摇,一晃一晃的逗着狸奴。
狸奴被逗玩的怎样不知道,她倒是笑得咯咯的明媚。
江昼从身后拢住宋晏宁,宋晏宁察觉到来人,回头笑着唤道:“夫君。”
江昼眼底温沉,轻轻嗯了一声,眼底宣泄着得尝所愿的光辉,将人拉起来,笑道,“时辰不早了,该安寝了。”
坠明珠的步摇轻轻的掉在地上,梦瓜忙上前伸爪抓了两下,南明珠静静的一动不动,瞬间失了兴趣。看着摇曳的灯火,梦瓜不满的喵了一声,从罗汉榻边支着的小窗翻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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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VIP] 第 98 章
雕牡丹如意纹的四角小几上, 摆放着一碟鲜桃蜜饯和一筐小木篮,里头放着些难寻的好针线。
康嬷嬷坐在一边的小墩上指导着宋晏宁裁衣,又是一年江昼生辰, 这几日天寒, 宋晏宁也懒得出门吹风,便窝在寝阁上给江昼做一身衣裳。
昨日上元节, 屋外院里挂着的灯笼还没摘下,看着喜气洋洋的。岸晓端着小厨房方做好的金糕卷进来:“奴婢方才见长幕几人回来了, 想来是世子爷下值了,现下在书房呢。”
宋晏宁眉眼动了动, 旁边的康嬷嬷便笑道:“夫人绣这衣裳好几日了, 也仔细些眼睛, 不若去外头转转。”
宋晏宁轻笑一声, “嬷嬷说的是,嬷嬷指导了一早上也有些辛劳了, 嬷嬷也好生歇歇。”
宋晏宁披了件厚氅, 便带着岸晓端着那金糕卷去书房了。
书房前面种着花草的灵璧石旁边,还较前几日多了俩株高大的红梅,耐寒抵雪的还在盛开着,宋晏宁瞟了两眼就不想再看。
上次归宁,江昼就将姬云阁的这俩株红梅移植过来了, 让宋晏宁总想起上次在自个姬云阁那荒唐难忘的□□。
长调手上拿着一封信笺,见宋晏宁走到阶前,忙见礼道:“夫人。”
宋晏宁轻轻点了点头, 看人手上拿着信笺, 多问了一句:“这是要去何处?”
长调如实道:“送去三殿下府上的。”
宋晏宁了然,也没管了, 前几日圣上降旨,为傅度和江悦指了婚。往后莫说别的,江家是同三殿下绑在一处了。
书房今日只有江昼独自过来批改公文,是以江昼也没使人烧炭火,宋晏宁便也没有将厚氅解了,端过岸晓食盒里的金糕卷便上前搁在小桌上。
眨眼江昼便净手走到身前,指间微微屈起,摸了摸宋晏宁有些被冻得凉了些的娇面,“怎的过来了?”
宋晏宁轻笑一声:“这几日都没来书房温书,今儿便想着过来瞧瞧。”
不等江昼开口,方才出去的长调去而复返,神色着急恐慌着说了句什么,让两人一顿。
江昼眉眼酝着风暴:“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薨了。”
宋晏宁心下巨震,眼下一黑,等回神时,江昼已经忙走了出去,急促的脚步泄露出主人的慌张。
宋晏宁忙提裙小跑着跟上,到了清玉苑的门口,果真瞧见过来报丧的公公。
雨雪雰雰,宫中高台敲响了大丧告钟,钟钟入耳。
明明上元节已过,今儿北风又刮了起来,混着冥冥大雪,生生刮在人的脸上,宋晏宁同几位宗妇一道,衣着缟素,跪在殿外候着,直到现下宋晏宁都有些恍惚。
心下钝钝的难受,风雪沾了眼睫,宋晏宁眨了眨眼,旁边的男眷里,跪着裴家的男子,而最前面一团混乱里,是江昼等人,拉着悲痛欲绝的三殿下。
莫说傅度不信,便是旁边跪着的诸位宗妇也不愿相信。
皇后裴氏常年礼佛,修身养性,便是上次冬至宋晏宁同虞氏几人一道去宫里探病时,身子也是看着只是简单的风寒,怎的就突然病逝了?还是那般和善,赠她簪子的娘娘。
国之大丧,月余禁宴饮,文武百官服纪三日后释丧,长街缟素,上元节还留着的灯展在宋晏宁讷讷坐着马车回去时,早就拆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漫天遍地的白。
裴皇后谥号贤懿,仪鸾司预备一切丧葬事宜,却被三殿下拦住,傅度冒着冰雪跪在宣明殿外,当着听读遗诰的文武百官,力阻发丧。
一时之间,除了同时家亲近的几位官员参奏死者为大,早日发丧外,张御史见三殿下赤诚悲戚的模样暗叹一声也没上前阻止。
皇后身死,既能给时贵妃腾位,又能让三殿下的缺少助力和亲事暂缓,谁能在这其中最为受利,除了时家,没有第二人。
江昼的监察司台忙了起来,哪怕为了长乐长公主同皇后的情谊,为了皇后对江昼的照拂,宋晏宁也恨不得能抓住蛛丝马迹挖出时家!
今晨无风雪,宋晏宁换了身白素的袄子便去了了云院请安。宋晏宁这几日睡得不踏实,去得也早,到时还没人过来。
不等多久,虞氏夏氏等人过来问安。虽百姓可释丧,但公府尤其江昼这一房同皇后有亲缘,是以大家都还没换下素白色的衣裳。
戚氏面色有些憔悴,看着应该也是没休息好,戚氏问道:“这几日舟之那处查的如何了?”
宋晏宁张口,如实道:“这几日夫君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我也没怎么过问”
只是昨儿江昼亥时末回来时,宋晏宁让人端了早熬好的参汤,知晓江昼心里不好受,也不好出言劝人歇息,只得将一应东西准备好。
戚氏皱了皱眉,看了眼从上次进宫跪诰便病了的宋晏宁,第一次在想,这时不时便病了的身子,日后如何能担大事,别说别的了,便是自个的夫君怕是都照顾不过来。
江老夫人这次倒是有些冤枉宋晏宁,上次国公府进宫听诰的只有宋晏宁同江昼两人与皇后亲缘近的,又是风雪又是细雨的跪着,便是江昼身强体壮都有些害了风寒,更别说宋晏宁了。
情形不对,江老夫人也没多说,只让宋晏宁提醒那些丫鬟记着些,江昼对裴皇后有亲情,现下正是需要体贴的时候,多顾着些。
宋晏宁正着身子坐在一边,捏着帕子讷讷回了声是。
宋晏宁回了清玉苑,便直接去了书房,旁边的长桌上,摆着宋晏宁超了厚厚的佛经,岸雨噤声上前为宋晏宁研墨。
为了体现心诚,宋晏宁也没让人烧炭,屋子里冰冷冷的,反而比外面还冷上三分。
宋晏宁只拧着眉,仔仔细细的抄写经书,只愿心诚,真的能让皇后娘娘得神仙保佑飞升至极乐。
不等宋晏宁抄写多久,宫里传来消息,娴贵妃去宣明殿,自个承认了是如何毒害皇后娘娘,又是怎的接着探病之由,数次下毒。
满朝哗然,掀起轩然波浪。
而江家,便是虞氏也有些坐不住了,当即回了趟虞家,谁料还没走到徐平街,便见十八卫将太保府围了起来,军尉顾念着虞氏身为护国公府的二夫人,没将人牵连在内,却也不让人进去半步。
原来娴贵妃竟在腊梅园宴饮那日,就将藏着毒药带给了皇后,而皇后一直害着风寒,却也探查不出来,道上元节后突然暴毙。
最后虞姒也只吐出一个共犯,小雅公主。那日小雅公主赠的腊梅枝,旨不在皇嗣,而是在裴皇后
宋晏宁听着面前牧折的禀报,耳边旋即一阵耳鸣,旁边的岸雨忙伸手扶住,原来当时,她们都在皇后娘娘身侧,都能轻易阻止。
许是迟来的深情和亏欠,傅闻震怒,赐死娴贵妃,不等傅闻预备一道处置小雅公主时,丹落王书信一封,一句任凭处置,沦为了一颗废棋。
虞家深受牵连,革除虞家男子官职,女子同为庶人。傅闻有意想补偿已经彻底退出大靖政治的裴家,为裴家郎君封了个三品职差,却被裴家跪拒了。由此这桩事,才算最终落下帷幕。
日子渐渐的暖了起来,宋晏宁去书房给江昼送参汤的时候,再次在门口遇到了三殿下,这几日傅度来的越发勤了。
傅闻消瘦不少,一身浅白的衣裳穿在身上,称得人少了往日的温润谦谦,肃肃淡淡的,多了几丝上位者的肃冷。
见宋晏宁行礼也知微微颔首,便转身告辞了。
宋晏宁端着托盏进来,白瓷的双耳炖盅搁在桌上发出轻轻浅浅的一声。
江昼拧着眉,宋晏宁走上前,给江昼缓缓的按着头,直到人的眉心舒缓些,才道:“大人进来总是思忧,也要顾念些身子。”
江昼捏过宋晏宁的手,轻轻浅浅的嗯了一声,而后才出身道:“瘦了。”
话音一落伸手丈量了宋晏宁的腰肢,自贤懿皇后下葬后,这几日江昼同傅度忙着同朝中大臣周旋。
处理到深夜江昼也不好再回寝阁扰了宋晏宁歇息,便直接歇息在了书房。
而虞氏因娘家的遭事病了许久,也不愿见人,江老夫人让身边的桂嬷嬷帮着宋晏宁暂时担下家中的管家之权,也忙得有些不可开交,两人确实好久没这般静静的揽着人了。
宋晏宁道:“大人,近日同三殿下”
江昼顿了顿,冷声道:“贤懿皇后仙逝,傅闻便病倒了,时家同六殿下担心娴贵妃之事暴露,蛰伏多年,应该会有大动作。”
说到娴贵妃,宋晏宁眉头皱了皱,她的姑母虞氏自然是江家的二夫人,江悦也同三殿下说了亲,怎的就偏向了时家,转而谋害了贤懿皇后?
宋晏宁问出来,江昼冷嗤一声,说出了足以轩然的密辛:“虞姒肚子里的,本就不是皇嗣。”
原来虞姒在入宫前,本就有私定终身的书生,这孩子便也是同那入宫做了侍卫的书生偷情来的,不巧被时贵妃发现,以书生之命为威胁,才听命与时家。
而当初江昼早探查出来,只是,傅闻知晓了这桩让他耻辱,让天下嘲笑的事,怕是虞家都不保了,说与不说,取舍之间便是数十人性命,而江昼,自然选择了后者。
不等宋晏宁说话,江昼下一瞬的动作,让宋晏宁一顿。
宋晏宁站在江昼身侧,而江昼坐在黄花梨木椅上,江昼缓缓的将头轻轻靠着宋晏宁的胸腹。
印象里,江昼都是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现下这个有些不符合江昼的依赖的动作,让宋晏宁觉出江昼的一丝脆弱。
果然,下一瞬,江昼道:“声声,明日同我去趟皇陵可好?”
宋晏宁喉头一哽,手指动了动,还是伸手轻轻的碰了碰江昼那束起的墨色的发,想尽力安抚。
贤懿皇后留给江昼的消息,先帝的皇陵,有老宫人知道当年长乐长公主被傅闻谋害真相。
宋晏宁抚了抚江昼的背,轻声道:“好。”
种蒺藜者得刺,傅闻不敢动时家,是怕时家抖搂当年的真相,可所有的真相都该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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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VIP] 第 99 章
旧枝抽嫩芽, 春回大地,冰雪渐消,溪水淙淙。
因江昼也一道上了马车, 是以宋晏宁也没唤丫鬟进来伺候。宋晏宁换了一身象牙白色齐腰素花百褶裙, 挽了个百合髻,跪坐在软垫上添香, 静悄悄的怕打扰了一旁阅信的男子。
谁料江昼搁下了手中的信笺,修长如玉的手伸过来, 轻轻的捏了捏宋晏宁有些凉凉的手,“坐了快一个时辰了, 可乏了?”
宋晏宁轻轻摇头, 江昼却轻易的看见人眉眼有几丝掩不住的疲乏, 出声让外面驾车的牧寻停了马车。
皇陵位于京外的苍翠山, 出城门往东两个时辰的路程,现下堪堪走了一半。宋晏宁掀帘才看到此处确实是绿意渐生, 颇有些出郊旷清曙的意味。
马车停在官道接着柳树的草地边, 牧寻几人见不远处有个小溪,解了马儿,带着过去吃水。
宋晏宁上前,见江昼看着良田里忙着疏沟春耕的农人,轻轻拉住江昼:“大人, 天气暖了,不若哪日得空去无忧居看看,在那些果树应当也抽芽了。”
只是今日去了皇陵后, 不知何时才能有时间得去别院闲暇赏玩了。
通过长长的通神路和石柱群, 可见殿宇中的袅袅香烟,许是贤懿皇后吩咐好的, 两人一到大殿跟前,就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宫人走了出来,将两人迎了进去。
宫人见对着宋晏宁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让人搬了个绣墩给她,独身带着江昼进了后殿,佝偻的背影看着形单影只。
后头的事,宋晏宁有些不大知道,只知等了一个时辰后,见江昼带着人出来,惯来清冷的脸上有些没收起的戾气。
近来京都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钦天监测出荧惑守心,宿位不正的天象。二是有消息流传,当年先帝立下的遗诏另有传位的新主,一时之间民间众说纷纭。
宿位不正,不就是暗示当朝天子皇位来源不正,荧惑守心,降罪身边的皇后,而使皇后无辜暴毙。
百姓中不乏人云亦云者,这便想起上次时家放出的消息——傅闻同贤德的平梁亲王之间的上位之争。
却没人注意到,那钦天监的大人同三殿下傅度有几晚趁着月色出入了几次护国公府。
傅闻等下朝后,在宣明殿大怒,自知知道这桩密辛的,除了当年与他联合的时家,没有人能再知道!
傅闻用了清心丹,做了个梦,想起尚未承位之时的事情。先帝先皇后恩爱,宫中只有寥寥几位嫔妃,长乐公主、大皇子傅闻与二皇子傅显都是出自皇后。
身为嫡长子,傅闻理应当能直接顺承大统,可惜,他有个天资聪颖,顺应民心的好弟弟。
他深谙帝王之术,帝王之家,最不需要的便是亲情,在他意图谋害傅显的时候被察觉了,可惜谁都没有证据治罪与他。可是最后的遗诏,竟敢将他这个长嫡长贤的皇子排除,还远去黄沙遍地的西州,真是笑话。
“圣上圣上”
喜宗忙唤道,傅闻睁眼,死死盯住人,眼底的阴鸷藏都藏不住,喜宗忙抖了抖,跪身道:“圣上,鲁长史过来了。”
傅闻哑声道:“知道了。”
自古皇权之争动辄血流漂橹,而他,只是牺牲寥寥几人罢了。
想到梦中温婉的倩影,傅闻皱眉道:“鲁长史?”喜宗接话道:“正是,鲁大人来了一会儿了。”
傅闻突兀问了一句:“你说,右丞多久没来宣明殿回禀和请安了?”
喜宗被闻得一顿,说来也是,今儿还是鲁长史过来,看了眼傅闻的脸色,如实道:“想来,应该有小半年了。”
京中谣言流传了两次,几加渲染,让傅闻心底如同蛆虫咬着的烂处都有些慌了慌。他这个外甥这般聪慧,能这般耐得住性子全心相信他?
思虑越多傅闻面色越发阴沉,旁边的喜宗胆子看了一眼圣颜,竟是比方才还要吓人,忙低头顿顿道:“许是,江大人成婚了,自然多顾着些宅院里”
傅闻翻身下榻,冷声道:“是么?”
他能因为愧疚弥补人,也能因触动他的皇权而折了人。
暖日迟迟花袅袅,宋晏宁穿了一身广袖碧山色齐腰撒花襦裙,由着人搀着径直往了云院走去。
侍弄花草的丫鬟见宋晏宁过来,纷纷停了手上的活计问好见礼,宋晏宁轻轻浅浅的笑着点点头。
京都城的风雨,吹不入根基身后的公府宅院,各自都知晓做好自个分内之事。
前几日虞氏也没终日呆在二房的雁回轩,去了了云院请安时,听到宋晏宁说要将管家之权交回给她,江老夫人也同意时还有些坐不住。
第一反应是惊讶欣喜,第二则是对宋晏宁另眼看待了,心下自然是感激的,没有人能懂她现在有多需要这管家之权证明自个儿。
往日她是太保之女,娘家显赫,自然心性高雅,有着自个孤傲,掌护国公府的中馈是应当的,只是一夕为尘泥,多少让她有些害怕捧高踩低的嘴脸。
这两年接手管家之权,不说别的,就是她这两个还没出阁的女儿日后成亲排场也不能少,不是不放心宋晏宁亏了两个女儿,只是到底还是自己操持着才安心。
天热起来,早上过来请安倒是不那么难受。丫鬟摘云摘月将点心轻轻搁在诸位夫人身边的小几上,躬身退了出去。
几位姑娘请了安便告退了,留下几人坐着商讨再过半月的寒食节和清明祭祀事宜。
宋晏宁轻声道:“孙媳是想着,大丧方过,一切从简,但有的食用还是能省的省,冷面里那枣?本就是喜庆的意图,也舍了。”
宋晏宁出声,江老夫人细想一下有些确实有理,有悖近丧。
旁边的虞氏轻笑一声,方要开口,对面的夏氏捏着帕子接话道:“话是这么说,但咱们公府到底是大门大户,这食用也舍,倒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夏氏眼神轻飘飘的看了眼对面被她打岔的二嫂,心下轻笑一声。当初她可是作为礼部郎中的妹妹被抬进来庶出一房的,现下她哥哥已经升到礼部侍郎,眼看风光管着护国公府的人,现下两人身份地位置换了,风水乱流转罢了。
虞氏轻笑一声:“晏宁说的有理,咱们越是高门,越发注意礼仪规制才是,不要丝毫一点动作都能让人寻了错处才是。”
是了,与她们争论作甚,夏氏心下冷哼。
原以为虞氏跌落有病倒,新媳妇经不住事,谁料老夫人竟能让身边的桂嬷嬷去帮衬这新媳妇也不把管家权交给她,说到底,不是戚氏肚子里爬出来的。
夏氏笑道:“二嫂说的是,我也只是一时感慨,不过说得倒是,习哥儿的亲事,怕是要往后耽搁了。”
习哥是江习是公府的大少爷,宋晏宁也甚少见过这人的面,只听长调道是爱喝酒的混哥。早些时候同蒋家姑娘说了亲,但蒋家老祖宗走了,亲事便拖到今年她除服。
像是没见到虞氏面色一僵,夏氏还在侃侃说着。
上方坐着江老夫人皱了皱眉,看着眉飞色舞说话的老三媳妇,方要开口,就听她问道:“对了,说起来,悦姐儿同三殿下那桩婚事”
虞氏捏着帕子,干笑连声,“自该如何便是如何。”
夏氏状作轻叹一声:“倒是可惜了,当初二嫂同贤懿皇后商量口头约好,谁承想竟遭了这事。”
夏氏顿了顿:“过三年三殿下除服,悦姐儿也双十年华了,当初知道二嫂心疼女儿想多留几年,不然若是定了亲,也没这蹉跎了”
虞氏眉眼冷了冷,红唇笑道:“三弟妹说的是,不过君子重诺,既有口头之约,咱们悦儿还是等得起的。”
这番口舌之争最后也不了了之,不过倒似提醒了虞氏,矜儿的婚事是该好好合计着。
连着清玉苑的月华院这几日听着江昼的吩咐修缮着。宋晏宁身为女眷,自然是能避则避,就绕着去了鸾镜湖的另一边。
陡然,虞氏叫住了宋晏宁,宋晏宁回头看,只见虞氏放开了丫鬟扶着的手,像是有些什么私密话要说,宋晏宁也让身边的岸晓去一边回避。
虞氏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在厅中晏宁也听到了,我心里也有些忐忑,我知晓世子爷同三殿下近来忙着大事。”
宋晏宁面色一顿,旋即轻轻点点头,便听虞氏道:“等世子忙完这阵,能否让他去探探三殿下那边的口风,这亲事口头之约还做不做的数”
被夏氏说的,虞氏也心下一顿,这几日他也听老爷说了几句,三殿下与舟之谋划着大事,若是成了,往后江悦可不单单的皇子妃那般简单。
只是她到底是虞姒的姑母,虞姒受了指使毒害了贤懿皇后,这让她越发忐忑,若是三殿下那边不愿,她也不会巴着求着,好早些为悦儿寻出路,好过空等三年。
宋晏宁了然,同虞氏保证道:“是我同夫君疏忽了,二婶放心,大姑娘也是夫君的妹妹,定不会让她多受委屈的。”
宋晏宁到了书房时,江昼正在同鲁长史商量事宜,宋晏宁也没在两人面前露面,到了隔屋翻了本书册,斜靠在将江昼为她新添置的小塌上,慢慢的看着书卷等着。
许是近来思虑太过,现下听着江昼同人商讨时清冷的音调,竟一时安心的睡了过去。
等宋晏宁听着外头动静醒来时,已不知过了既是,透过窗子见鲁长史告辞快步走了,才搁下书卷去了江昼的书房。
江昼见宋晏宁睡眼有些尚未完全清醒的朦胧,雪腮被压出印子,看着有些呆愣,江昼难得勾唇轻笑一声,清清浅浅的。
指间蹭了蹭宋晏宁渐消的压痕,轻笑问道:“几时来的?果然梦瓜像主子,竟跑到这我这书房偷偷睡觉。”
宋晏宁被说的有些面红,想起虞氏说的话,如实跟江昼说了,江昼听言沉思片刻:“三殿下向来都是谦谦温润,自然会信守承诺,且也不会将虞姒和时家之过怪在虞家身上,更不会算在悦姐身上。”
宋晏宁轻轻点点头,不等说话,就见江昼指腹捻过宋晏宁樱唇,蹭起麻意,声音有些温沉,突兀问道:“声声前几日提醒为了,无忧居竹林应是春笋冒头了,可要去挖春笋?”
宋晏宁眨眨眼,才反应过来,问道:“大人是说上巳节时候吗?”
江昼轻轻摇摇头,今日鲁长史同他说了宣明殿的事,他想怕是等不到上巳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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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VIP] 第 100 章
昨儿方才说预备去踏青挖春笋, 过上两日农郊的日子,今儿江昼便备好了马车,便是宋晏宁惯用的药和一箱笼的衣裳也备下了。
竹根初带笋, 槐色正开芽。一路上景致怡人, 马车宽敞,便让宋晏宁的几个丫鬟也一同在马车内, 而江昼则要等晚些时候驾马过来。
因着要来无忧居,是以宋晏宁也将梦瓜一并带了过来。梦瓜的娘亲也是个肥肥的金丝虎, 被管事照料得很好,油光水滑的。
岸晓将宋晏宁的一些东西规制好, 竟在箱笼里也看见了宋晏宁调理身子每日都要喝的药, 还轻轻的“呀——”了一声。
岸晓笑道:“这些箱笼是昨儿世子爷吩咐康嬷嬷收拾的, 没想到康嬷嬷这般心细, 竟连姑娘用的药也带来了,不过这也太多了, 都能煎上小半月了”
轻轻的嘀咕声, 却让宋晏宁心下一抖,宋晏宁忙跨出门,今日是素来不爱说话的长幕驾车宋晏宁过来,宋晏宁见长幕带着人又搬了两箱笼的东西进来,心下沉了沉。
宋晏宁叫住长幕, 问道:“世子爷可说了何事过来?”
长幕一顿,道:“监察司台忙,大人既说了同夫人一道, 便定会抽出时间过来。”
宋晏宁眉眼轻敛, 反而问道:“祖母和二婶她们可还在府上?”
长幕知晓瞒不住宋晏宁多久,道:“寒食一月节, 老夫人带着几位夫人去翼州祭祖,因夫人不能舟车劳顿,世子便做主没告诉夫人。”
其实哪是宋晏宁不能舟车劳顿,更多是想放在身边看着才安心。
宋晏宁顿了顿,言简意赅道:“我知晓的,你回去且跟世子爷说,让他万事小心些”
长幕拱手道:“夫人放心,世子知道的。我也会在此处护着夫人。”
风驱急雨洒高城,春雷来势汹汹,雨水将长京大街的街道冲刷得干干净净的。
听闻江昼带着老宫人和三殿下直接去了宣明殿,禁中之言谁也不得知。
等宋晏宁听到消息的时候,江昼已经在宫里拘了一夜,宋晏宁手上的羹匙陡然磕碰一声,心下有些慌,却也知她现下出去便是将江昼的软肋送到傅闻手里。
不等宋晏宁在无忧居牵肠挂肚的忧思着,第二日傅闻竟下了罪己诏!
交代了他龙潜时期伙同时家,篡改遗诏,将保管遗诏的长乐长公主毒害而死,为了预防外戚独大,将前裴家臣暗害驱除朝堂
一时惊雷炸地,嘈然骇听。
宋晏宁再无胃口,让人撤了膳食,无忧居无忧,宋晏宁除了在寝阁干等着,也不能做些什么。
长幕跨上阶前,见宋晏宁更好净手,道:“夫人,无忧居有人过来了。”
宋晏宁一愣,忙道:“傅闻的人?”
长幕摇头:“是六殿下,属下这就将他赶走。”
宋晏宁面色沉静,过了几息才道:“不用,六殿下既然能过来,想是有什么要事。”
长幕一脸为难,上次六殿下同大人去滁州,他们这些属下不是没看出六殿下对夫人的心思,若是大人知道今儿放了六殿下进来,他们得被扒层皮。
宋晏宁道:“你将人请去花厅,且看看六殿下所来何意。”
傅陵与时家不是一类,傅陵定不会无事便贸然造访。
外头传来响动,宋晏宁轻轻起身,见傅陵头戴青玉冠,一身鸦羽色绣云雀圆领袍,看着比之前清瘦了些。
傅陵见到花厅中站着见礼的人,喉头动了动,却只说了个“免礼”二字。
许久未见面前的姑娘了,看着面色好了不少,举手投足见都多了几丝韵味,上次见宋晏宁时,好像还是去滁州的时候见了一面,之后便再也没见了。
傅陵看了眼站在门外同诸羽抱剑相对的冷面侍卫,侍卫有些警惕的看着厅中,也没多说什么。只从怀里那处揣着的一张宣纸,道:“世子看了自会明白该做什么。”
宋晏宁眉心一跳,伸手接过,展开,上头详细的写了时家的招兵买马的各处兵防布图,看到某处,宋晏宁眉心一跳,指间指着某处:“北乞?”
白皙如嫩葱的指间陡然伸到面前,傅陵看着纸上的手指一顿,旋即知礼的移开了眼,“如你所见。”
宋晏宁眸光闪着惊色,北乞,竟是北乞,前年的时候,三殿下院中的丫鬟云珠被刺,正是乞伏的兵器回旋戬,他们竟这般早就有兵马往来!那北乞的战事时家有没有参与?那些征战而死的将士的命谁来偿还?!
傅陵见面前的姑娘肩膀微颤,细声道:“抱歉,我也只是几日前才知晓。”
今儿才得甩开母妃同时家的监视过来递信,交给江昼他自会知晓怎么办。
时不可待,宋晏宁忙将长幕唤道跟前,将布防图交给长幕:“时家这几日应会有大动作,不知夫君可有预备好,你快些回府一趟,亲自交到夫君手上。”
听到宋晏宁的“夫君”二字,傅陵眉眼垂了垂,没开口说话。只是在长幕接过手上布防图的时候才道:
“此处虽安稳,只是侍卫走了独留你在别院终究不安稳,我看我将诸羽留在无忧居,不用进内院,让他在门外守着护你安全。”
长幕皱眉,便听旁边的夫人轻声道:“多谢六殿下,只是此处也有许多护卫,应是安全稳妥的。”
傅陵眼神一闪,点点头,看着人道:“此去不知何日再见,我能求晏宁许我一心愿吗?”
这话毫不避讳,当着满屋子守着避嫌的下人讲出,宋晏宁看了眼面前的傅陵,桃花眼里有些看不透的隐忍,宋晏宁顿了顿:“六殿下请讲。”
傅陵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上头挂着流苏,样子模糊了些,“平安顺遂”四字已经有些模糊了,不知是主人常拿出来端摩还是不小心沾了水。
傅陵道:“上次晏宁赠予的平安符字迹模糊了些,可否再写一遍?”
宋晏宁交叠的指间紧了紧,踌躇片刻,回了一声“好”。
候在一边的岸晓忙上前准备笔砚,一时间屋内轻悄悄的,宋晏宁将笔迹添好,双手递到人面前,看着俊逸的男子道:“六殿下,平安顺遂。”
傅陵轻笑一声伸手接过,留恋般的看了眼人便转身告辞了。
此去,最好过还能再相见,若是时运不济,便此生不复见。从他抄录布防图,亲自送到无忧居,送到江昼手上,便能预料到时家的结局,作为时家推上前的皇子的结局。
他就只能惟愿三哥能顾忌兄弟之情,封了封地让他离京,若是以反叛幽居或处死,也毫无怨言。
诸羽翻身上马,见主子手上紧紧的捏着那平安符,难得轻声问道:“主子,走吗?”
傅陵轻声道一声“走。”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与她便注定站在了对立面,他甚至不敢肖想,后来有了江昼,能给她安稳的家世,能护侯府护她,他注定成为棋局外的人了。
三日后,平常为了几个铜板碎银奔波的百姓和商贩都察觉了些风向的异常,纷纷闭门不出,街道空旷,市坊不开。
时家时长页于直沽垄断船舶业,巨额白银敛入囊中,上有先户部贪腐案,下有伙同荆州交州知州贪墨灾银,导致滁州起义□□,这些天价银两,尽数招兵买马,私铸兵胄。
更有甚者,早年便伙同乞伏兵马往来,搞不好北乞战事久久未歇,还有时家的手笔。浅褐色衣裙簪了木簪夫人呸的一声,吐了瓜子,面色暗恨道。她哥哥家的儿子便是北乞的军士,三年前便死在了北乞的战场上。
旁边一妇人接话道:“倒还是三殿下和那丞相大人料事如神有远见,预先知道叛军进皇城线路,埋伏在了北城门阔道,将这些叛军全数击溃”
“还是什么三殿下啊,这圣上中风了,自然是要做新帝了。”
妇人坐在石墩上,挪得近了些,咬耳朵道:“说来圣上是真中风了?”
“是吧。”便是不中风也只当中风了。这皇位怎么来的,杀妹杀贤臣,这罪己诏下的好,文武百官都已经在拥护着三殿下早日即位了。
皇城事变过了三天,京都稍微稳定些,宋晏宁就有些等不及带上几箱笼的物件和梦瓜坐上回护国公府的马车。
进入京都城严厉筛查,宋晏宁掀开一点帘脚,还没看清,就听另一边窗边的执月雀跃道:“姑娘,是世子!”
宋晏宁忙定睛一看,一声甲胄挂身,跨坐在高头大马上,是宋晏舸宋晏宁眼底闪过几不可见的失落,刚好训人两句,旋即想着执月叫哥哥世子也没错。
就她一人以为是江昼了。
宽敞的马车靠近城门口,上次乘着马车归宁宋晏舸还在上值,现下也没看出,旁边的守城门的官差看出是江世子的马车,忙将栅栏拉开。
骑在马上的宋晏舸见到,皱眉道:“不拦下审查,你们就是这般做事的?”
官差没敢说话,听话的将栅栏拉回,将马车拦下。
靠近的马车边掀开了窗子,宋晏宁唤了一声“哥哥”。宋晏舸眨了眨眼,才有些干硬回道:“怎的现在就回来了,商贩都知闭门不出,你倒是驾着个马车到处招摇?”
宋晏宁撇嘴,现下叛军尚未清点,不能保证是否会有□□,但身后还跟着护卫呢,她实在想回了。
宋晏舸也懒得说她,正巧他也下值,便驾马走在了马车前头,准备将宋晏宁送回护国公府。
掀了车帘,看着旁边走着的哥哥,宋晏宁挑眉,手撑在窗边道:“今日是我任性,来时才知道祖母她们尚在翼州还没回呢,二妹妹也在。”
见骑在马上俊朗身正的男子没反应,宋晏宁再道:“哦,二妹妹是江二姑娘,哥哥知道”
“闭嘴。”
街道依旧空荡荡的,马蹄声格外清晰。原以为百姓都闭门不出,谁料到了长京大街,有些喧哗声,宋晏宁又耐不住,掀帘一看,却是面露惊讶。
不同人置气了,宋晏宁开口问道:“哥哥,前方是何意?”
宋晏舸看了眼,冷声道:“自然是捉拿藩国逆贼。”
看着前面被压着的丹落王同几位小王,衣衫污垢,还有百姓扔的臭菜叶,宋晏宁眼神晃了晃,“若是乞伏再次举兵来犯”
宋晏舸听清宋晏宁的担忧,嗤笑一声:“乞伏数十个部落,月前东胡谋反成了部落首领,向大靖俯首称臣,还能有丹落王室?”
这次时家谋叛,丹落王室出了不少力,既要赖着不走,想长留京都搅了风云,那便预料好后果。
宋晏宁听宋晏舸说才知道,原来上次她归宁那两日,江昼同父兄在书房便分析了乞伏诸部落的形式,早已谋划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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