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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4章

    这句「是谁!胆敢如此伤我怜弟!?」一出,湛兮立即有种微妙又奇怪的感觉。

    怎么说呢,他有点儿梦回自己的原世界了,那是一个修仙界,最常出现的事情就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按理说吧,湛兮和自个儿的师妹,才是那个后台最大的「修二代」,因为他师父便是传说中的当世第一人,而实力能与师父分庭抗礼的鬼界之主,偏偏就是他师父的好友。

    湛兮要是惹事了,师父还要做一做「公平公正」的面子工程,师父的好友那是连面子工程都不屑于去做,直接坦荡荡地表示:「我就是偏心到胳肢窝了,有本事来打我啊。」

    所以湛兮和师妹在修真界是可以像螃蟹一样横着走的。

    但活了那么多年,后来湛兮才发现,他和师妹会惹事,但更有能力能平息自己惹的事端,通常情况下,是根本用不上长辈们出手的。

    而且他们行的端做得正,并不会因为己方过失而结下什么生死大仇。

    湛兮见惯了的、真正「横行霸道」、「嚣张跋扈」的家伙,反而更多的是那些地位不凡的,什么仙君啊、什么某尊者的孙子啊、什么城主之子啊……

    别误会,说的不是他们本人,而是依附于他们,跟随在他们身边的得脸的各种身份的人。

    包括但不限于,侍女、侍卫、妖宠、侍妾、男宠、人形睡眠取暖器等等。

    他们放肆起来,可比他们所依附的对象要牛奔多了!

    蕍鼷

    用俗话说,这就是在身份地位名望能力与之相匹配的嚣张方面的「满桶水不响,半桶水咣当。」

    「有种回到快乐老家的感觉……」湛兮一时之间,感慨非常,他好像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小郎君的身份有所猜测了。

    ******

    那人率先看见的是小郎君的狼狈,并没有瞧见火光处站着的那群满脸晦气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所以,他原本是义愤填膺地冲过来的。

    眼看着对方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流星走来,一幅要「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模样,上官无病直接面无表情地缓缓拉弓。

    「吱呀--」令人牙酸心紧的弓弦拉紧之声,在正在啃肉干的二皇子的耳边响起。

    二皇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忙对上官无病说:「没病,射他们嘴巴,滂臭!叫他们以后都说不出那么恶心人的话来!」

    太子冲上官无病摇了摇头:「果真射头,人就得死……来的是常山大长公主的嫡长房的四代玄孙。」

    众人静待那人靠近,却发现那似乎是三个人,一个高大的走得急快,后面还追着两个稍微矮小一些的。

    爱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大家的期待,湛兮能理解,但是……

    「猛狮啊,开烤吧,再这样,我都得和猫猫狗狗它们抢肉干了。」湛兮比二皇子还忧愁。

    「啊!马上、马上就好,你们稍等半刻钟,我准备的鸡中翅很快的!」闻狮醒本来还想留下来看看小国舅要如何大战假圣父的呢。

    但想着大家都饿了,她身为大厨,焉能如此没有职业道德?爱岗敬业可是对他们这些现代人的基本要求啊!

    思及此,闻狮醒赶紧跑回了篝火堆,招呼着将军府中带出来的厨师团队:「鱼处理好了吗?准备好了就下料,先烤着,鸡翅都串好了吗……来来来,交给我,我来。」

    ******

    在看清湛兮和二皇子和太子等人的脸之后,太子口中的「常山大长公主的嫡长房的四代玄孙」的脸色巨变。

    而后眼角余光看见上官无病自始至终的姿势,都是标准完美的箭在弦上的姿态后,此人的冷汗更是一瞬间就将整个头都打湿了。

    「噗通!」他跪了下去,立即就磕了个头。

    「卑职拜见太子殿下,问太子殿下安!拜见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身体无恙否?」

    太子深吸一口气,湛兮肉眼可见地发现他在隐忍和克制。

    最后,二皇子呲着牙,嫌弃地走远,一副「晦气玩意儿,莫挨老子」的模样,哒哒哒地跑去找闻狮醒了。

    比起和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待在一块儿,他更乐意被美食出炉的过程烟熏火燎。至少美食会拿自己来回报,而烦人的狗东西,只会叫你心跳咯噔咯噔,最后还得自己找御医扎针,烦捏!

    樊月臣觉得自己很尴尬,抱着小阎罗说:「那、那我……我也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说完,樊月臣就追在二皇子的身后跑了。

    湛兮拍了拍上官无病的手臂,上官无病也是一副憋屈的模样,但最后还是咬着牙放下了手臂,湛兮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四个字:马德……贼烦!

    太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长孙武宁,一直到追在长孙武宁身后的,他的弟弟和妹妹都惊慌失措地一块儿跪在他身侧行礼后,太子才漠然地说了句:「都起来吧。」

    长孙武宁知道大事不妙,但好歹也是常山公主府的嫡长玄孙,基本的应对手段和常识还是有的。

    他谢恩起身后,勉强笑了笑,又向湛兮和上官无病都行了个礼:「见过曹国舅,上官公子一表人才,颇有昔年上官大人的风采。」

    湛兮但笑不语:我就这么看着你,看看你尴尬不。

    上官无病冷笑连连:呸!但凡你不是常山大长公主的后嗣,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

    尴尬又虚假的见礼后,长孙武宁才硬着头皮,卑微地问起发生了何事。

    看见长孙武宁这番低声下气的模样,哪里还有方纔那兴师问罪的底气?

    见此,那小郎君好似才明白过来湛兮他们这群人的地位崇高、很不好惹一样。

    小郎君用那小鹿一般的眼神,怯生生地看了太子一眼,见太子没看自己,他状若无事地垂眸。

    没一会儿,他又若有若无地、咬着唇,像是一只害羞又胆怯的小鹿一般,往湛兮的方向,用雾蒙蒙的眼睛看了一下。

    那欲语还休的、烟雨蒙蒙的眼睛,再配上那弱柳扶风的身子骨,又加上上官无病盛怒下那一箭划破的脸颊上绽开的血线……

    真是buff迭满!

    但是--

    「再如此烟视媚行,我现在就把你这不安分的眼珠子剜出来!」上官无病直接从扎紧的衣袖中拔出一把冷光凌厉的匕首,直接掐住了小郎君的脸颊,恶鬼一般威胁。

    「上官公子,手下留情啊!」长孙武宁还算克制得住,只是满脸不忍,欲要上前阻止也只是伸出了「尔康手」。

    但是长孙武宁的弟弟长孙武平就没那么守得住气了,他竟然跳起来准备要暴力推开上官无病。

    湛兮真的为皇都这些子弟们的身子骨感到悲哀,这位长孙武平,十个他加起来,都不够一个上官无病打的,而且他看着年岁还比上官无病大一些,但满脸都是幼(傻)稚(逼)。

    上官无病冷漠地看着对方,准备一脚将长孙武平踢开,结果是湛兮直接把人拎起来,丢给了一旁的神策军:「捆好,嘴给堵上。」

    湛兮又温柔地告知那位小郎君:「你若是学不会让自己的眼睛安分守己,那确实须得挖出来仔细保管才是……」

    小郎君似乎又想要抬头,但湛兮已经没有耐心了,湛兮一把将他的头按在了地上,招呼一个神策军过来:「他这脖子有点毛病,非得昂着、仰着才行,你过来给他纠正一下,就这样按住。」

    小郎君似乎准备挣扎,湛兮又道:「若是按不住了,那拔刀砍脖子叫脑袋搬搬家你总会吧?」

    被委以重任的神策军小将,双眼发光,点头如捣蒜:「会会会!小国舅放心,我技艺纯熟!」

    小郎君:「……」一动不敢动,憋屈地脸埋沙地里。

    好了,世界清净了不少。

    湛兮拍了拍上官无病的肩膀:「你怎么杀了只狐狸?」

    「那狐狸可能是洞穴就在附近吧,它自己跳出来想要迷惑我们,引开我们的……如若不然,按我大哥那『认真劲儿』,他的猎犬闻着了味道,恨不得要把那一片都掘地三尺,非得找出那狐狸洞不可。」

    说着,上官无病就翻了个白眼:「就那废物点心那点技术,与其叫他胡乱地射个十支八支箭,叫那狐狸遍体鳞伤不得好死,还不如叫它让我一箭送走呢。再说了,二皇子上回不是说他冬日里冻手么?这是成年公狐,刚好给他和太子殿下做两对手套。」

    湛兮听了就说:「那你还不快去帮忙,我带来的人,做饭还行,处理皮毛他们可没经验。」

    上官无病也没处理皮毛的经验,但他当然知道湛兮这是要支走自己……

    他到底理智还在线,清楚湛兮是为了自己好,他的身份,不合适与常山大长公主的后代闹得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于是,上官无病磨了磨牙,最后还是给太子行了个礼,往后边去了。

    ******

    见上官无病也离开了,原地留下的,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以及盛宠无限的小国舅。

    长孙武宁更卑微了,连连请罪,但言语之间,似乎还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湛兮一看就知道,这厮估计还觉得自己很委屈呢。

    太子身份贵重,自然不可能亲自向靠着曾祖母的福泽,才勉强在皇都中混了个七品上文职的家伙解释什么。

    湛兮最烦的就是这种身份上干系颇多,不能一剑捅死的,又不自知在纵容着身边小鬼作天作地的家伙。

    最后,湛兮让围观了全程的丫鬟小厮们给长孙武宁解释一通。

    长孙武宁闻言,似乎并不意外,苦笑连连,他解释道:「怜弟是在下的嫡亲表弟,因姨母一家出了些意外,这才……」

    这是在想湛兮和太子解释那小郎君的身份,说实话,这多少有点儿出乎了湛兮的预料了。

    湛兮一开始就从小郎君的人设上猜测,以为这位估计又是一个以色侍人的……但,他是长孙武宁的表弟!?

    啥玩意儿?

    湛兮无法理解,哪怕是林妹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不至于露出这番情态来啊?

    这一位给人的感觉,明明就是一股子怪异又粗浅的风尘味。

    太子似乎也理解不能。

    但长孙武宁自个儿已经跳过了这一茬,为小郎君的冒失继续解释道:「太子殿下与国舅大人有所不知,我家怜弟他自幼生长于佛堂,天性烂漫单纯,见不得杀生,又不通人情世故……这才出言不逊,还请太子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日后我会好好教导他的。」

    长孙武平也随着自家大哥说的话,连连点头,很是认同。

    但湛兮却眼尖地瞧见那位常山公主府长房当代的二姑娘,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和讥诮,但湛兮要仔细看的时候,她又低下了头。

    哦?

    湛兮的眼眸闪过一丝深意……这是内宅龃龉啊?

    但是,湛兮并不在意他们内宅到底是什么毛病,湛兮在意的是,长孙武宁似乎是在给这个莫名其妙的小郎君蹭「佛光」。

    湛兮冷漠地注视着还准备继续夸赞小郎君如何有佛心的长孙武宁,声如利剑:「长孙公子,慎言神佛!」

    长孙武宁心中一突。

    ******

    另一边,二皇子和上官无病絮絮叨叨道:「他们真是常山公主府的人?完了,那估计是不能直接弄死的了……」

    「大哥肯定要狠狠惩罚他们一顿,但是……」

    二皇子咬了一口鸡中翅,望天忧愁叹气:「不弄死的话,以后说不准就会和陈青莲一样啊~」

    上官无病:「……」

    很好,二皇子殿下,你是懂斩草除根的!

    第225章

    「不弄死的话,以后说不准就会和陈青莲一样啊~」

    上官无病大口咽下烤好的肉丸子,看着二皇子:「你来真的?」

    虽然他确实是被那莫名其妙的疯子气得够呛,但是上官无病自诩只是上火,还没真正动杀念。

    二皇子眨了眨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他把竹签子丢到小舅舅的那只凶猛的母狮子说的回收垃圾的竹筒里,回答上官无病,说:「嗯,真的,我感觉到了……反正,到时候会有点烦人呢。」

    上官无病无语凝噎,眼看着二皇子直接抢走他仅剩的一颗肉丸子也没反应。

    考虑了良久后,上官无病倏地笑开,像是一只机灵且再可爱不过的小狸奴。

    「我看曹国舅那什么『活阎罗』的称号,应该给的是二皇子殿下你,而不是我。」

    上官无病开玩笑的话刚说完,那边就传来了樊月臣的惊呼声,然后就见那只黑不溜秋像是一颗肥硕的煤球一般的猫咪,从樊月臣手里叼走一片肉干,匆忙吞下腹中,还嘴碎地一路「喵喵喵」地狂奔而来。

    二皇子把自己啃了两口,还剩下小半个的肉丸子喂了「响应召唤」而来的小阎罗。

    「这只猫一直这样吗?」上官无病真的是稀奇死了。

    「对啊……」

    小阎罗卖萌得到了吃的,还想要继续,却终于惹怒了一直隐忍不发的老虎。

    老虎暴怒地「喵哈」了一句,冲过来就给了小阎罗几个猫猫拳重击,顺便把小阎罗拖走了。

    上官无病面上还笑吟吟的,他面若好女,若是真心在笑,便彷佛整个人都在发光一般。

    然而这个似乎能自成光柱一般的存在,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光明了--

    「二皇子殿下若心神所预见之事极恶劣,那……我晚几天看看能不能挑个好时机……」

    二皇子期待地望着在闻狮醒手中翻转着的兔肉,听到上官无病的话,他先是一愣,继而摇了摇头:「你别轻举妄动。」

    「还有哦,这些烦心事就别问我啦,交给我小舅舅和大哥就好,我才不爱打理这些呢,有时间还不如陪我的猫猫狗狗玩。」

    ******

    另一边。

    由于湛兮方纔那意有所指的「警告」太过骇人,长孙武宁不得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匆忙道:「曹国舅,您误会了!怜弟当真是自幼在佛堂长大的!」

    为了取信于湛兮和太子,长孙武宁不得不加快语速,将那小郎君的信息说得更清楚。

    原来,那小郎君姓吴,名佛怜。

    吴佛怜是长孙武宁的母亲--常山大长公主的孙媳妇赖氏的同胞妹妹所生。

    所以长孙武宁方纔所说的,吴佛怜是他的嫡亲表弟,并不是撒谎。

    吴佛怜自幼体弱,其父听信云游的陌生和尚所言,将其寄养于佛寺,春夏秋冬,终日不出,待其满十六岁,复出佛寺,由此可解其命中忐忑坎坷,与十六岁那年的生死大劫。

    但是就在三个月前,吴佛怜的父母在去看他的路上,倒霉地遭了土匪,所带丫鬟小厮并两位主子共计六人,无一生还。

    因无父母给佛寺添香油钱,吴佛怜寄养在佛寺的日子,忽然就万分艰难了起来。

    一日,吴佛怜终于忍无可忍,背着个小包袱便翻墙逃离了对他而言犹如炼狱一般的寺庙。

    吴佛怜风餐露宿、披星戴月、艰难万分地独自一人奔赴皇都,终于在两个月后,也就是上个月,投奔到了他姨母--常山公主府的孙媳赖氏。

    由此,吴佛怜便在常山公主府住了下来。

    因其自幼体弱,生长于佛寺,又缺乏父母疼爱,父母死后又被人欺负,一路走来又遭了不少难事……

    总之,因为吴佛怜的悲惨遭遇,赖氏十分痛惜,对吴佛怜甚是疼爱,时常对着吴佛怜,怀念自己的妹妹。

    常言道「大做样,细学样」,有赖氏这个母亲带头,恨不得将吴佛怜千娇万宠,那她的两个儿子,自然是学得有模有样。

    在赖氏的带头之下,众人便将吴佛怜的一切不合理都视作是他悲惨的过去所导致,非他本人自愿,他已经甚是无辜,亦是受害者,他们更应该爱之怜之,而不是歧视他、厌恶他。

    「而且怜弟只不过是不太懂得皇都这边的繁文缛节罢了,」长孙武宁满脸忧伤又痛惜地说,「怜弟虽被佛寺欺压,但却常怀感恩之心,善良又单纯,美好得像是不谙世事的稚子赤子一般,当真令人疼惜万分!」

    湛兮:「……」

    太子:「……」

    长孙武宁说得上头了:「今日都是误会,太子殿下与国舅大人并不了解怜弟他的为人,若是多多来往,知道得多了,便知道,他是一个多么令人怜惜的好孩子啊,他纯洁善良,就像是一颗完美的水晶一般。」

    太子目若寒冰:「长孙公子,你僭越了!竟敢如此妄议储君,放肆至极,你可知罪!」

    正陶醉着的长孙武宁原本还满脸期待呢,太子这话一出,长孙武宁又滑溜地跪了下去。

    湛兮:「……」

    你说这人没脑子吧,他似乎又不是完全没有?

    ******

    吴佛怜不是湛兮所想的那般见不得光的身份,只是……

    孔明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湛兮也从未在世家大族中见过如此矫揉做作、手段粗浅、上不得台面之人。

    湛兮看向了太子。

    太子听闻长孙武宁提及自己的母亲时,便挑了挑眉。

    见湛兮看了过来,太子眼波微动,在湛兮忽然扶着他的肩膀凑近的时候,太子也飞快地小声说了几句话:「赖氏与常山大长公主之孙……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行成事,未婚,而先有孕。」

    湛兮:「……」牛奔!

    虽说大雍朝繁荣开放,小儿女两情相悦私奔了,法律也给予承认。但整体社会舆情对于那等「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的行为,依然轻之贱之的,没谁会将这些事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那赖氏究竟是如何进了常山公主府的门的,湛兮并不在意,就如同方才湛兮明明瞧见了那位二姑娘的表情不对,湛兮也不会搭理。

    换句话说,湛兮不在意任何人的内宅龃龉的具体情况和诸多细节。

    而太子方纔的话,给湛兮提供的信息,也并不是常山公主府发生这等令人耻笑的事情,而是在告知湛兮,那位赖氏……非常山大长公主所择选。

    与常山大长公主的孙子无媒苟合之人,其中的弯弯绕绕可多了,最直白的一个暗示,不过是自身门第不足之人,贪恋常山大长公主的荣光,想要借此登上常山大长公主那一艘豪华画舫罢了。

    既如此,那么那位赖氏想必身份不会太高,也无法接触太多大雍朝这些公卿贵冑圈子里的社交礼仪,更无法享受到最顶级的各个方面的教育资源。

    同理,赖氏的妹妹也无法接触这些,那她的儿子,自然也就和这个圈子格格不入了。

    ******

    看起来,一切都很合理,湛兮瞇了瞇眼睛,但是,还有一件事--

    「你叫佛怜?」

    湛兮这话一出,吴佛怜的脖子似乎动了动,他想抬头,但是被按住了后脑勺,无法抬头。

    长孙武宁眼中的痛惜更甚,太子甚至看见他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太子那双漠然的眼睛也几不可见地暗沉了下去……常山大长公主这大房是要废了么?

    湛兮笑吟吟地蹲了下来,示意那个神策军松开按紧了吴佛怜的手,在吴佛怜猝不及防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湛兮轻声问:「是生下来就叫这个名吗?」

    吴佛怜眼中闪过惊骇之色,他极为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深深地低头,并不敢与湛兮那一双彷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睛对视。

    吴佛怜不敢直面对上湛兮,但他敢使自己那恶心人的小手段--

    他细细弱弱地抽泣了起来,缩着肩膀,四肢蜷缩,一副被人如何如何深度地欺负了的模样。

    那边被堵了嘴的三公子又挣扎了起来,大公子长孙武宁更是忍不住上前,向湛兮解释道:「国舅大人,一切都是误会啊!」

    「哦?误会?」湛兮笑盈盈的,「是什么误会?」

    长孙武宁强作镇定:「怜弟本名吴茂实,姨母与姨父出事后,怜弟哀叹自身命途多舛,祈求佛祖多多垂怜,这才给自己改了名。」

    「是吗?」湛兮言笑晏晏。

    是吗?当真没有一点要碰瓷善水公主的意思吗?

    当真没有一点要破坏他们的计划的念头吗?

    而且改名的时间,哼,卡那么精准,说是三个月前改的,谁知道是不是来了皇都,听了些什么风声,这才忽然动了某些不改动的念头,决定要改名?

    「请国舅大人明鉴,」长孙武宁语气严肃了许多,「怜弟最是单纯不过,他初来乍到,懵懵懂懂若山间小兽误入繁华人间,什么都不懂,闹出了许多笑话不说,还快言快语惹了大家的不快,他哪知道这帝都风云其中的弯弯绕绕呢?怜弟断无那等心思啊!一切都是巧合罢了。」

    一切……都是巧合?哼!

    「好啊,既如此,那便叫他改回原名吧。」湛兮面上还在笑,但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这……」长孙武宁犹豫。

    「我不要!」吴佛怜尖叫。

    「你不要?」湛兮的笑容倏地消失,面如沉水,冷酷似罗剎,「你为何不要?你凭什么不要?」

    「一则,竖子之名,父母所取,父母初去,你立即改名,磨灭父母疼爱之心,这便是你的孝道?你究竟是何等心思!?」

    「二则,佛以悲悯,普度浊世众生。佛陀怜悯一切众生,岂能独怜你一人?!你脸大如盆便罢,也不看看自己受不受得住么?」

    ******

    将那吴佛怜堵得哑口无言后,湛兮拍了拍长孙武宁的肩膀,颇有深意:「长孙公子,还望你识做一些。」

    长孙武宁如今已经全然不知应该如何对付,满目彷徨,似乎还有些难以理解湛兮为何要如此为难他一样。

    就在此时,湛兮又瞧见那位二姑娘似乎幸灾乐祸地勾了勾嘴角。

    湛兮对此有些费解,这三位似乎是一母同胞的,为何大公子与三公子都对吴佛怜「爱之怜之」,二姑娘却偏生似乎与吴佛怜不太对付呢?

    太子见湛兮处理完了,立即派人将吴佛怜和长孙武宁都拖下去。

    吴佛怜不敬太子与二皇子,口出狂言,以下犯上……

    长孙武宁妄议储君,狗胆包天……

    「看在常山大长公主的份上,小小警告即可。」太子说,「这位『常山公主府之人』就掌嘴一十下,杖责二十下。长孙公子乃常山大长公主之玄孙,念在你是初犯,杖责一十下……希望你们长长记性!」

    长孙武宁似乎还想要求饶。

    但是在他开口之前,那位一直默默不语的二姑娘,却忽然抢先说话了:「兄长!还请兄长你清醒一些,太子殿下是大雍储君,岂能同大哥你这般视繁文缛节如枷锁,欲要如仙鹤那般挣脱束缚呢?」

    长孙武宁:「……」这话好怪,听着似乎是在夸他,但又似乎是在给他拉太子殿下的仇恨?

    湛兮挑了挑眉,扫了那二姑娘一眼,继而踢了长孙武宁一脚:「还不快谢恩?」

    他们不情不愿,恍恍惚惚地谢恩后,神策军正准备将人拖走。

    交错之时,湛兮低声对那吴佛怜道:「告诉你背后之人,如果『他』存在的话……千万、千万要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

    第226章

    看着神策军将那群讨厌的家伙都拖走了,湛兮总算感觉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但湛兮总有些心神不宁,与太子一同走向篝火堆的时候,便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太子回首看他:「怎么了?不舒服吗?可要孤唤御医来一趟?」

    「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只是有些头疼罢了,估计是被气的,不用叫御医了,免得让姐姐和姐夫担忧。」

    太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但走了几步路之后,他却又忍不住一般地忽然开口,告诉湛兮说:「虽说那长孙武宁的母亲与父亲是那等『机缘巧合之下』才走在了一起……确实令人不齿,但此事是常山大长公主的家中事,世人知道的不多。」

    顿了顿,太子又说:「在世人眼中,常山大长公主的公主府,堪称家和万事兴,子孙虽无甚能称得上何等惊才绝艳之人,但也算得上中规中矩,颇有守成之能,故而孤亦不能轻易着重发落常山大长公主的子嗣。」

    见太子如此解释,湛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他伸手揉了揉太子的脑袋:「小青雀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如何会不满你的处理方式?你处理得再好不过了,精准拿捏了那个度,既给了教训,又全了常山大长公主的脸面。」

    「我只是……冥冥之中,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湛兮的笑意淡了淡,声音忽然有些飘忽,像是清晨的雾气一般轻盈,又充斥着一股未曾预料的寒意,「像是有一条毒蛇,躲藏在阴暗之处,伺机而动。」

    太子先是一怔,紧接着面容冷凝了下去:「既如此,那接下来,孤……」

    「不不不,」湛兮打断了太子,继续撸了撸他的脑袋,「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太子:「……?」事已至此……先、先吃饭?

    在太子还在纠结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八个字是如何顺溜地合并在一块儿的时候,那边的二皇子已经举着两只烤兔狂奔而来--

    「大哥!这只的一半给你和小舅舅,你俩各自咬几口就得了。」

    湛兮挑眉:「这只的一半给我和你大哥?那你呢?」

    二皇子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们啃几口剩下的另一半和另外一只,都给我。」

    湛兮闻言,冷笑一声,挽起衣袖:「来,大虫儿,看看是小舅舅的巴掌硬,还是你的屁股更硬。」

    ******

    在这篝火边上,众人其乐融融享受烧烤的时候,有几个人秘密离开了营地,马蹄重重落地,一路疾驰回京。

    东方未晞,崔府。

    崔蕴接到了一封未有署名,但他一看就知道是谁人所写的信。

    「崔某知道该如何做,还请回禀小国舅,若当真如此,崔某自当妥善处理。」崔蕴慎重地与那唯有一直眼睛露出来的不良人说。

    二十九点了点头,立即起身离开。

    而这边,崔蕴已经将那写了一件奇闻趣事的纸张卷好,他慢条斯理地揭开了琉璃灯罩,就着还没灭掉的油灯,点燃了这几张纸。

    上边的故事很有趣,很新奇,这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故事。奇奇怪怪的人,自称常山公主府的人,闹出来了一出上不得台面的莫名其妙的小闹剧,似乎含「佛」元素还挺多。

    以崔蕴的心机,他很难不把这破事往想要搅黄小国舅和善水公主所谋之事上面想。

    若是要针对善水公主的话,他府中那位新嫁娘--平城公主估摸着嫌疑很大。

    但崔蕴知道,是平城公主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平城公主正深处在情感冷暴力的「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中,挣扎不得不说,病得喝药都有十来日了,却还想着要给他洗手做羹,想着要讨好他那一双儿女。

    而且,最重要的是,崔蕴总觉得平城公主那点脑子不太够使唤,除非……除非有人暗中指点她。

    但崔府管理甚是严苛,绝不是那等胡乱来的什么宠妻灭妾、仆人都能欺压到主子头上去的那等人家,府中任何风吹草动都无法躲过崔蕴父子的眼睛和耳朵。

    崔蕴并不知道平城公主有何不对,平城公主出嫁后,似乎也未曾和外人来往过。

    若那人当真能瞒住他们父子,联系上平城公主的话,那么--只能说他或者他手段通天了!

    但,若当真如此,崔蕴也不觉得平城公主那点脑子那点手段,能隐瞒住他。

    崔蕴眼中深意增加,或许,小国舅也知道是平城公主的可能性不大……

    那,小国舅此举,到底只是例行询问一般地筛选嫌疑人,还是说,是在敲打他本人呢?

    ******

    崔蕴凝视着已经被烧成了灰烬的纸张,忽然感到有些头疼,他缓缓坐在了椅子上,思绪却开始往深处下沉、下沉。

    那样一个「谋划」,与其说是小国舅和善水公主所谋的事,不如说,那就是陛下亲自允许的事,那就是陛下的谋划……为整个大雍朝的谋划!

    若这当真并不是一次偶然的跳梁小丑闹出来的一场笑话,若正如小国舅所怀疑的那样,这背后当真有人在策划一些什么的话……

    那么……这人当真是冲着善水公主去的么?

    天光破晓,金色的光线穿过那五光十色的琉璃窗,落在了崔蕴那张如琢如玉的脸上,光影斑驳,色彩瑰丽,他却觉得清晨的温度太低了一些,令人觉得遍体生寒。

    正如这繁荣富强、万国来朝的大雍朝,在这花团锦簇、无限辉煌的光芒之下,也不知隐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波涛汹涌。

    崔蕴忽然苦笑了一声,他好似明白过来了,小国舅这似乎是打算要用他一用,也许是因为这件事情可能很有他发挥的地方。

    但具体怎么用,要他做什么,要他怎么发挥,他又能不能令小国舅满意,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陛下那礼部尚书之位不好得,小国舅的人情,也不好还呢……」

    但,那又怎么样呢?他非得抓住这个能替弟弟复仇的机会不可!

    ******

    「小舅舅,你很奇怪哦?」二皇子凑近了湛兮,一脸好奇宝宝地看着他。

    湛兮放下了自己勾起来的唇角:「我怎么奇怪了?还是说你对昨晚我的巴掌更硬有什么意见?」

    「你怎么这样!」二皇子愤怒地瞪了湛兮一眼,又没忍住,悄悄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然后才理直气壮地说,「我是说,你昨晚明明还一副很有心事的样子,吃烧烤也不怎么上心,今天早上开始,忽然又好像一副放下的心事的样子,你不奇怪吗?」

    湛兮挑了挑眉,心道:乖乖大虫儿诶,你这无与伦比的「直觉的力量」,真的是很绝啊!

    二皇子似乎在某些事情上,有着十分敏锐的感知能力,但他没有很刻意地去发展和培养,并不像太子这般,纵使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却也会时刻注意如何发挥自己的天赋。

    「二弟怎么知道曹国舅昨天有心事?孤都没发现呢。」太子这属于睁眼说瞎话了。

    二皇子属于赖床小能手,如今湛兮和太子都在等着他穿戴整齐后出发进行今日的狩猎。

    太子这样问,二皇子就一边穿鞋,一边理所当然地说:「我就是发现了啊,大哥怎么会不知道,你这也太迟钝了吧?小舅舅,昨晚你家的那一头凶猛的母狮子,她烤的那个蒜蓉昆仑瓜明明就很好吃嘛,但大家都喜欢,就连大哥都吃了好多,但是你都没怎么吃诶,这难道还不奇怪吗?」

    二皇子口中所谓的「昆仑瓜」,其实就是后世的「茄子」,茄子是从天竺……也就是印度传入大雍朝的,在大雍朝,茄子可不仅是一种蔬菜,它很多时候,是医学上一种具有食疗功效的保健品。

    经过闻狮醒的大展身手后,烤茄子已经征服了一大堆预备猛男团了--二皇子和太子和上官无病。

    樊月臣也是个孩子,但湛兮觉得这娃子太害羞,应该成不了「猛男」。

    二皇子方才说的话,其实是对的。

    湛兮昨晚确实有些挂心,主要是他觉得这个剧本,说是休憩,其实根本就没啥休憩的机会,虚假的休憩,虚假的咸鱼,它就是逼迫劳碌命不断劳碌的狗剧本。

    出于对剧本尿性的理解,湛兮寻思着那件事应该不至于那么简单罢了。

    说糟心吧,那肯定是很糟心的,但是呢……糟心的事情丢给了别人,自己不就不会那么糟心咯?

    湛兮听说那什么佛怜所寄养的寺庙,名字叫法云寺,那座寺庙坐落在清河县。

    哦豁,这不就巧了吗?他清河崔氏的长公子崔蕴刚好欠了湛兮一个人情啊!

    顺水人情也是人情,有人情,不用白不用!

    ******

    湛兮带着两个孩子,又一日进行着追野鸡、撵野兔的初始狩猎活动。

    落日的时候,湛兮忽然听见了远方传来了马蹄声声。

    「有人回来了。」湛兮说。

    二皇子眺望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咦?」

    「怎么了?」湛兮问。

    太子的表情难掩怪异:「那好像是吐蕃的使团队伍,然后……他们马后拖着的,似乎……是一头公狮子!」

    湛兮:「……?」

    狮子?这玩意儿不是外邦献给大雍皇室的贡品吗!?怎么会出现在狩猎场?

    吐蕃的使团队伍首法告捷,第二日就成功猎取到了一头猛兽,十分得意,一路都在欢呼着什么。

    二皇子:「小舅舅,他们在说什么?」

    湛兮:「所以说,你得学好一门外语啊!」

    「啊!别在这时候臭美,你快说他们在叽里呱啦地说什么啦!」

    「他们说要把这头猛兽献给姐夫,希望姐夫能下嫁公主……」湛兮的话还没说完,眼睛骤然一利,「谁在那!」

    第227章

    在湛兮呵斥一声「谁在那?」话音刚落的时,十八便从阴影处一跃而出。

    不过须臾,十八便拎着一个瘦小的人影,出现在了湛兮一行人的面前。

    看清那瑟瑟缩缩、委委屈屈、可可怜怜的人的,熟悉的面容之后,湛兮和二皇子和太子同时陷入了极深度的无语之中。

    一时之间,湛兮很是为这一位吴佛怜兄弟的,身残志坚的敬业精神,感到由衷的敬佩。

    要知道,吴佛怜昨天夜里才被太子赏了十个耳光,外加二十下杖刑啊……

    当初上官无病带二皇子和太子一块儿偷喝剑南春,被杖刑十下都卧床了,湛兮去看望的时候,这厮还疼得龇牙咧嘴的,那是一点儿形象都没有。

    而吴佛怜可是附魔心理打击「掌嘴」再加倍杖刑,这都能坚持「爱岗敬业」,湛兮的沉默,震耳欲聋,也是个能人了!

    湛兮的感慨还只是感慨罢了,太子甚至已经瞇了瞇眼,怀疑起了昨天夜里那群神策军是不是没有好好执行他对常山大长公主「府中人」所设下的惩罚。

    太子心念一动,冷酷的眼神,便往身后那群随行的神策军那儿看了过去。

    这一批神策军是武力佼佼者,更是时常被派来保护湛兮和二皇子太子他们两个孩子的,一行人相处久了,多少也能够知道太子殿下对认人记事是那等极为强悍又精准的恐怖势力。

    所以,太子他的眼神刚一扫过去,立马就有几个神策军下马了。

    下马的几个神策军,恭恭敬敬地跪地,向太子解释道:「属下们秉公行事,绝无半点徇私枉法之意,太子殿下明鉴!」

    二皇子看了一眼吴佛怜的那张脸,又一脸晦气地别过头去,问:「你们没放水,那他今日怎么还爬的起来的?还离开营地这么远……」

    湛兮挑眉示意了一下,十八即刻面无表情又冷酷无情地撒手,那瑟瑟发抖,我见犹怜的吴佛怜便瞬间惨叫着瘫软在地,根本站都站不起来。

    他这幅狼狈的模样,非常具备说服力,神策军真的没有被他的娇软光环影响脑子,更不会给他放水。

    二皇子更疑惑了:「都这样了,你是怎么跟过来的?总不能是爬过来的吧?」

    湛兮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道:「兴许是他……天赋异禀吧。」

    ******

    湛兮和太子都没主张抓住这个机会,给吴佛怜名正言顺地戳一个「窃听储君议事之罪」,再随意地赏赐他十个二十个板子,湛兮甚至吩咐神策军好好把人给带回去。

    二皇子和太子今日的收获更丰盛了一些,不止打到了两只野兔,还射中了三只野鸡。

    原本二皇子还非常期待今夜叫小舅舅家的凶猛母狮子,搞一下那个什么什么叫花鸡的呢,如今见吴佛怜居然要与他们同行一块儿回去,二皇子只觉那如影相随的晦气更浓郁了。

    二皇子悄声和太子说道:「大哥,不如还是赏他十个八个板子吧?我看他那身子骨,还不如一只公鸡呢,若是……我是说,干脆想个办法让这个人消失吧?」

    他没把话说完,无辜地冲太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满脸都是--(你懂的~jpg.)

    太子昨晚就似乎隐约听到二弟很是不喜此人,甚至多少有些想要将其像是垃圾一般扫除的感觉……

    虽说这似乎是二皇子第二次提起要「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了,但太子依然没有从自家弟弟的身上,感知到太多强烈的、负面的情绪,诸如厌恶、杀意、盛怒等等。

    二皇子只是很平静地、很天真地在给他提建议,他说「干脆想个办法让这个人消失吧」的时候,就如平日里他说「明日咱俩的菜单是啥?你能把肉让我一半吗大哥?」的感觉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基于情感上的厌恶和不喜才有这样的想法的话,那只能是于菟冥冥之中的其他某些感觉,给了他指引!

    太子眉眼骤然一沉,显然是将二皇子的话给听了进去,但不待他考虑出来如何尽快将人给作掉,湛兮就驱着小马驹,哒哒哒地挤在了他俩中间。

    然后,湛兮松开了缰绳,左右手各自一捞,就分别捞住了二皇子和太子的脑袋,湛兮同步揉了一揉,说道:「不要急。」

    二皇子叹了一口气,忧伤明媚地四十五度角抬头,看向了漫天的火烧云:「不急的话,我有预感,我今晚叫花鸡的宵夜,恐怕会有点儿消化不良。」

    「唔……就算是这样,那也得稳坐钓鱼台呢,」湛兮说着,漫不经心地瞥了被带在最后面的,方方面面都很奇怪的吴佛怜一眼,「毕竟,比起打死虾兵蟹将,一时快活却失了线索,还是静观其变才能引蛇出洞哦!」

    ******

    杨镧原本今日也应该光荣归来的,但出现了一些小意外……

    男人锐利如刀剑一般的眼睛,凝视着那头越发暴躁的猛虎,已蓄势待发的箭矢,却始终没有自他手中飞射而去。

    出发的第一日,杨镧就发现了这个方向似乎有大型猛兽活动的痕迹。

    他一路带着人追寻过来,路途中不过是顺手打了些野鸟野鸡野兔之流,他全副心神都在那头猛兽这唯一一个目标上。

    杨镧的经验很丰富,他如今二十几岁了,七八岁便跟着父亲出入山林,经验自然老道,他知道那是一头猛虎,他熟练地运用自己的狩猎知识,断定了那猛虎的必经之路。

    他在夜里,带领着属下们不动声色地设下了陷阱。

    天明,那猛虎果然中套!

    一如他从前年少时的每一次绝不空手而归的狩猎那般。

    属下们欢呼了起来,他们之中,有不少是自幼就跟随着杨镧的,自然知道接下来的流程。

    猛虎已经被捕兽夹伤了前肢,又摔进了深坑中,哪怕它能爬出来,也必然消耗极大,更何况,在它爬出来的时候,只怕大少爷的箭将会直接射穿它的脑袋,叫它瞬间毙命!

    当然,若是那猛虎运气太好,未能及时丧命的话也没关系,周遭的包围圈,都是他们的人,它的精力消耗一空,又深受重伤……简直是插翅难逃!

    ******

    如今,猛虎已经中了陷阱,深坑之中,都是它的哀嚎与暴躁的咆哮。

    可想到这等伟迹,杨镧的长随脸上,还出现了极为兴奋的神色:「大少爷,你今日必然的最早归去,且是最早猎得猛兽的!此次秋狩的头筹,非大少爷您莫属!」

    什么吐蕃的「无敌」,什么安北的樊少将军,哪里能比得上他家大少爷!

    当那猛虎凄厉地叫喊着,终于费尽千辛万苦,耗尽体力从深坑中爬出来,长随原本期待着杨镧射出那犹如神之手臂的一箭……

    可杨镧却皱紧了眉头,最后面无表情地缓缓松懈了绷紧的弓弦,放下了举弓的手。

    「大少爷……」长随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卸下了攻击状态的杨镧,似乎完全不明白杨镧为何如此突然、如此莫名其妙?

    「它怀孕了。」

    长随的脸色骤然奇怪了起来,周围那些属下更是纷纷脸色一变。

    ******

    那只怀孕的雌虎中了陷阱,如今前爪已伤,它却顾不得舔舐伤口,它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些直立起来的人,隐藏在暗处,将它包围在内。

    它焦躁地甩着尾巴拍打着地面,原本,它已经认出了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挽弓的人是这群人的首领,它想要直面攻击他,拿下他,它就能逃生了。

    可这个人的马下,还站着一只对受伤的它垂涎三尺的另一头猛兽,一头被人类驯化、供人类驱使,和人类共赢的猛兽。

    这使得它不敢轻举妄动。

    怀孕的雌虎越发暴躁,但没等它失去所有的理性,打算鱼死网破,就见那个给它威胁感最强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它知道,那是武器--那是能伤它的武器。

    雌虎的尾巴甩了甩,它依然紧紧地盯着杨镧,却不如方纔那般凶狠地低吼呲牙。

    它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是又不信任人类。

    杨镧沉默地看着满爪子都是血的雌虎,眼中并没有太多的悲悯,甚是没有太多的复杂的情绪。

    「大少爷……」

    杨镧漠然地制止了长随的话,而后竟然取下了挂在马鞍上的,装了几只野兔野鸡的麻袋,随手丢到了雌虎的面前。

    雌虎呲了呲牙,并不信任他,可是食物的血腥气那么浓郁,而它已经很饿了……它的口水,流到了地上。

    它控制不住地吸了吸鼻子,又吸了吸鼻子,见杨镧没什么反应,它甚至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往前趔趄着走了一步,更靠近那一袋子野兔野鸡。

    杨镧见状,吩咐其他下属:「都退回来,不必包围它了。」

    众人沉默一瞬,终究是听从杨镧的命令。

    下一刻风动草疾,他们已经站在了杨镧的身后,包围圈已完全不存。

    雌虎自然知道身后的动静,但它只是仓促地抬头看了杨镧一眼,下一瞬间,它叼起了那个麻袋,扭身一个纵越,速度极快地消失在山林中。

    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杨镧一眼。

    它身影趔趄,那般狼狈,却依然敏捷、凶猛,多么迷人的野性与生机啊……

    ******

    人家到手的鸭子飞了都得难受许久,可大少爷居然硬生生地放走了一只明明已经到手了的猛虎!

    要知道,秋狩的计分中,野鸡野兔子什么的,分数极其低,只能数量来凑。

    一头猛虎,能顶两百只雀鸟!一百只野兔子!

    可大少爷把它放走了!还把之前猎到的野兔和野鸡都送给那畜生了……

    长随不由得垂头丧气了起来,完了完了,这是要输在起跑在线了。

    其他属下自然也是格外沉默,气氛有些愁云惨淡。

    杨镧见状,安抚道:「子曰:『钓而不纲,弋不射宿。』我虽非圣人,但亦有我的道要坚持。」

    他不杀怀孕的母体,这是他的底线和原则。

    他放过它,他多少怜悯它为自己所伤,所以弥补了它几日的食物。

    这只老虎的未来将如何,得看它自个儿的造化了。

    比起他的底线与他的立身之道,秋狩的输赢……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再说了,不是还有樊月英那安北蛮牛嘛!

    大雍的希望,总不能只压在他一个边陲野蛮之地的豪强子弟身上吧?

    杨镧忽然又唏嘘道:「你家大少爷已经够让那曹小国舅埋汰的啦,我不想他更瞧不起我。」

    「哟吼!杨公子,你也回来了?」

    杨镧没想到的是,他话音刚落,就出现了经典的「说曹操,曹操到」的一幕。

    湛兮没听见杨镧刚刚在说什么,他笑盈盈地驱马凑近:「你回来得真及时,我家大虫儿说,今晚或许会有好戏上演呢!」

    第228章

    「今夜或许会有好戏上演呢!」

    杨镧很是为湛兮所说的今晚的大戏而期待,但是当他想要深入的问一问,究竟是何等好事时,却发现湛兮的脸色变了一变。

    湛兮发现这支回归营地的队伍,似乎格外「轻松」时,先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杨镧的脸。

    见杨镧神色如常,湛兮又挑挑眉,去看杨镧的马匹,发现马鞍上并没有挂着什么麻袋之类的东西,十分空荡,甚至接近人类的「两袖清风」。

    这时候,湛兮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他又不死心地去看杨镧身后的那一群人,发现虽然不是所有人的马匹都是空荡荡的,但就算有些许马鞍上挂着麻袋,也能一眼就看出来里头的东西并不多,甚至绝不会是什么大型的猎物。

    湛兮的神色一下子就严肃了许多,他看向了杨镧的眼睛:「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说……出了什么意外?」

    若不是有什么重大意外的话,没道理杨镧会空手而归,思及此,湛兮不得不将近日许多破事都串联起来,阴谋论了一番。

    结果没等湛兮深入思考,却听见杨镧说:「抱歉让小国舅担忧了,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杨镧轻笑一声后,简单地给湛兮说了一说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湛兮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有些怔怔的。

    说实话,福利鸭除了搞出一大堆孩子这破事以外,哪怕他爱发福利也算不得是湛兮的雷点。

    而在除了他爱发福利和搞出一大堆孩子这破事之外,杨镧的其他方面,其实都挺符合湛兮的胃口的。

    一个求胜之心极为强烈,分明自己已经武艺超群,但抵达皇都后,依然日日不曾懈怠分毫,如此,却还遇到了强劲的对手,一遇见,就是两个……

    独孤求败之人,若棋逢对手,难免发疯发狂,将一切事情都抛弃在脑后,只求一决胜负。

    极端的例子湛兮见过太多了,正如后世那些武侠小说中一般,现实总是比纸上的故事要更荒谬荒诞千倍万倍。

    那些一心追求某些事情的极致的人,到了一定的程度的时候,莫要说是什么怀孕的母兽了,怀孕的人类只怕都不被放在眼里。

    可杨镧偏生在这等情况下,丝毫没有动摇过,坚决又平静地放过了那只怀孕的母老虎……

    湛兮又忽然想到福利鸭这段时间被打击的太多了,居然这都能稳住心神,不因挫败而影响理智。

    思及此,湛兮难免对杨镧涌上了一点点的同情。

    只有……一点点。

    ******

    「杨公子做得好!杨公子虽看惯生死,却依然怀有仁爱之心,可见尔心性斐然!」湛兮大声赞为杨镧点赞。

    此时的二皇子和太子才慢悠悠地凑了过来,二皇子只听见湛兮在夸杨镧,便在杨镧向他们行礼之后,问湛兮:「小舅舅,你在夸杨公子什么?」

    于是湛兮又简单地说了一下杨镧的遭遇。

    太子沉默了一下,和湛兮一般,为杨镧的心性和质量点了赞。

    杨镧笑了笑,连忙谦虚地说道:「不敢当,其他人若与杨某一般遇见了怀孕的母兽,也是会放过的……」

    「那可不一定,」二皇子打了个哈欠,「其他人没本事的指不定就给母老虎吃了,有本事的只怕要为了赢得此次秋狩的头筹,能在我阿耶面前露个脸,也不会放过它。」

    「母老虎它只不过是运气好,遇见了会放过它的杨公子你罢了。」二皇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五官皆放松,放松到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空茫之状。

    此话一出,也不知为何,众人忽然就沉默了下来,空气里一下子就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那么轻松的气息。

    太子忍不住侧头看了二皇子一眼,二皇子似乎骤然回过神来了,冲太子嘻嘻一笑,似乎方纔那副抽离了魂灵的模样,只是太子的错觉一般。

    太子的心跳,却莫名其妙地加速了……

    平日里的他总觉得二弟在装疯卖傻就为了气死他这个当大哥的,但是现在,太子他忽然发现,二弟似乎也并不是说在故意装傻。

    二弟他好像……好像就只是将事情看得太通透了。

    而有时候他看起来傻乎乎的,似乎没心没肺的模样,这是不是因为于菟他已经通透到并不愿意去深入的剖析那些并不令人愉快的,格外沉重又显得肮脏和黑暗的人性呢?

    弟弟好像总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诸如明天吃什么?宴席上,太子哥哥的那一份肉食能不能分一点给自己之类的事情上,显得格外的生动活泼,灵动可爱。

    而在一些涉及现实、人性、权谋争夺的事情上,二弟的表现与其说是迟钝,不如说是心无挂碍,漠然且不入心。

    阈喜征嚟U

    正如他现在夸赞杨公子的品性时,那淡而无味的语气,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似乎只是一个没有主观情绪的,站在了绝对客观立场上,阐述事实的人。

    正如他当初问陈青莲是否当真觉得他的堂姐纯洁无暇时的模样一般。

    他弟弟面对这些,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剧烈的情绪起伏。

    太子的心忽然就颤了一下……

    他忽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他时常觉得自己很累,那……这样的弟弟,真的有那么轻松吗?

    弟弟是不是、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很累、很累?

    于菟平日里的快活都是假的么?那他这个哥哥是不是很不称职……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

    太子没能继续深想下去,因为一只忽然拍在肩膀上的手,将他的思绪强行拉回到了现实中。

    略有些狼狈地回头,太子看见了湛兮那一双彷佛已经看穿了一切的、清亮如无形的风的眼睛。

    「别想太多。」湛兮说。

    揉了揉太子的脑袋之后,湛兮又把他的脑袋掰过去,让太子看看二皇子现在在做什么。

    二皇子方纔那透彻到抽离自己的模样,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如今的他,正昂着小脑袋,一副「我人超好,见你可怜,我来安慰安慰你」的模样,哼哼了两声后,对杨镧说:「看在那母老虎也和我一样算是『老虎』的份上,你放过它的这份恩情,就让本皇子替它还了吧!」

    「哦?二皇子殿下打算如何偿还?」杨镧被勾起了好奇心。

    二皇子吸了一口冷气,一脸肉痛的模样,掷地有声道:「杨公子,今晚我们的叫花鸡,可以分给你半只!!!」

    「半、半只!?」杨镧被二皇子这一番话整得哭笑不得,五官凌乱,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看见了吗?」湛兮低声说着,又虎摸了一把太子的脑袋,「大虫儿也不总是处于那个状态。」

    「青雀不会没有发现的,你这个当哥哥一直站在他的身前,你越努力,阻挡住的阴暗就越多,大虫儿就越轻松……」

    「你已经做得很好啦,你看他,他如今能畅快地口吐狂言,耀武扬威,不正有你这个哥哥的功劳么?」

    太子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但是马背上的他,身体却微微一边侧了一侧,更加靠近湛兮了。

    他忽然有些难过,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把弟弟保护得很好,太子有些时候还会自负地想,这些该死的、糟心的泥沼,就由他来淌过去。

    这样的话,于菟就可以像寻常人家的小郎君那样,富贵一生、快乐一生。

    可现在,太子忽然发现,是他太想当然了,他似乎根本没有做的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

    可是小舅……曹国舅的手,是那么的温暖,他的安慰如此真诚,恍惚间,太子又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糟糕。

    湛兮温和道:「大虫儿他啊,敢这般丢了脑子放开了去快活,正是因为他信任身为他哥哥的你,青雀又何必怀疑自己呢?」

    太子就沉默了一会儿:「孤……孤以后会更努力的!」

    湛兮轻叹一声,这一次,是悄悄怜爱地摸了摸太子的小脸蛋:「不必太勉强自己,青雀,尝试着信任大虫儿,艰难的时候,也分担一点给他……你们会携手共进的。」

    ******

    杨镧可怜兮兮,表示二皇子许诺的替母老虎的偿还,过于小气。

    太子面无表情道:「你可知昨天夜里,两只烤兔子,他分给了孤和曹国舅多少?」

    杨镧捧哏似的问:「多少?」

    「半只。」

    杨镧:「……每人半只?」

    「不,是两个人加起来吃半只。」

    杨镧:「……」我的沉默,震耳欲聋。

    湛兮哈哈大笑:「看见了没,大虫儿已经对你格外宽厚啦!我和太子加起来才半只兔子,你自己就能有半只鸡。」

    杨镧:「……」再一次五官扭曲,他想笑,又有点想哭,他现在是不是应该露出一点荣幸的模样,对二殿下感激涕零?

    待这一番插科打诨下来,气氛便不那么凝重了,众人骑着马,不急不缓地往回走。

    路上,湛兮拍了拍杨镧的肩膀,笑道:「虽说如今情况不容乐观,但杨公子依然不必担忧,往年不敢说,但今年的猎物绝不会少,你还是有希望的。」

    杨镧愿闻其详的模样。

    湛兮说:「你都不知道,方纔我们才瞧见了那吐蕃使团拉回来了一只公狮子!」

    听了这话,杨镧也惊讶极了:「狮子?」

    「对,你没听错,就是狮子。」

    杨镧神色有些发愣:「可那分明是御贡之物啊。」

    「对啊,」湛兮笑瞇瞇的,「就是御贡之物!」

    杨镧猛回头,与湛兮四目相对。

    须臾之后,杨镧恍然大悟。

    他失笑连连,笑声逐渐加大,而后摇了摇头道:「原来如此……」

    「若是这般的话,想必我确实是还会有机会的!」

    湛兮满意了,聪明人果然不必将话说太明白。

    ******

    这事儿详细说的话,那大概应该取一个标题《论那些年兵强马壮万国来朝的大雍收到的棘手的礼物们》

    没错,什么狮子之流,正是在「棘手的礼物们」的行列。

    物以稀为贵,大雍朝本土没有狮子之类的猛兽,于是西域各国便给大雍上供这些猛兽,什么狮子啊,犀牛啊,大象啊之类的。

    但送礼的诸国并不那么「上道」,送来的「礼物」有时候并没有被专人驯化。

    面对着种类繁多的、异域而来的珍禽异兽,驯养对与缺乏相关经验大雍而言,就成了一个麻爪子的事情。

    大雍贵冑们对于这些奇珍异兽的新鲜感过去之后,狮子这种猛兽的高消耗、低效用的问题就逐渐暴露出来了,它甚至不像猎豹、猞猁之流的还能配合人类打猎。

    而且它们还性格恶劣,永明帝本想养着就得了,眼不见心不烦的,结果这些家伙不领情,还频繁咬死喂食的宫人……

    湛兮猜,永明帝是受不了野兽如此嚣张地生啖其子民了,灵机一动,就把这些「棘手的礼物们」丢猎场来废物利用了。

    第229章

    在与湛兮的对视中,杨镧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而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之后,杨镧再稍微想一想这些年来听说的,皇都那些趣事中,不乏有关于外来珍奇异兽如何妥善安置越来越棘手的消息……

    再深入地想一想,西域诸国年年的敬奉数量自然是越发可观,而不见减少的……

    杨镧的笑容难以抑制地扬了起来,很好,他略微有些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了!

    只要想一想那些被投放到狩猎场的,可观的凶猛野兽们,他就充满了信心!

    在杨镧的笑容越发不可控地加深时,湛兮却搁旁边喷溅舍利子:「唉~就可怜那些无能还要逞能的小子们,怕是要丧命哦,呜呼哀哉!」

    杨镧:「……」可以不要在我那么凶残的画面下,你忽然画风突变变得慈悲吗?

    这样显得我面目可憎,小国舅……你着实可恶!

    ******

    今日不止吐蕃团队和杨镧的团队回来了,还回来了不少第一日没回来的队伍,约莫是没回来的队伍中的半数之多。

    就连王意如都回来了,王意如还眼巴巴地给太子献上了一只白狐,说道:「快要入冬了,刚好给殿下缝制上一两对手套。」

    这只白狐并不如上官无病带回来的那只肥硕,但好就好在它皮毛着实漂亮……

    但是,它还是活着的?!

    白狐可怜巴巴、泪眼朦胧地瞅着太子,嘤嘤嘤地叫唤着,像是在哭诉,又像是在哀求。

    在太子回来之前,王意如已经被这只该死的畜生闹得耳朵都快要聋了,见它又故态复萌,便忍不住呵斥道:「畜生闭嘴!」

    白狐眼珠子转了一转,那颇有灵性的模样,似乎是在太子和王意如之间权衡着什么,很快,它权衡的结果出现了--

    白狐直接无视了王意如的呵斥,继续冲太子嘤嘤嘤。

    太子:「……」咦?看着好像确实有点灵性。

    太子想了一想,说道:「之前上官无病打回来一只野狐狸,虽说毛色一般般,比不得表哥你手中这只,但是也是在此之前就说好了要给孤和二弟制手套,今年的手套一双就够了,孤去年的还能戴……」

    「表哥的这只白狐,皮毛的油光水亮还在其次,主要是它看着很聪明,曹国舅就很喜欢养这些聪明的小东西,不如就送给他吧。」

    王意如:「!?」

    「凭什么!」这一刻,王意如气得差点怒发冲冠,他面红耳赤地把关着白狐狸的笼子又拽了回来,「给曹睿之那厮,还不如宰了叫我今年的氅衣填一条毛绒围领呢!」

    太子浑不在意地叫太监把笼子从王意如的手中拽走,然后奇怪地看了王意如一眼,说道:「可表哥方才分明说把这白狐送给孤了,既如此,孤要如何处置这白狐,便是孤自己的事情,表哥如何能反悔,又把白狐要回去?此非君子所为。」

    王意如鼻孔出气,胸口剧烈起伏,他多想说:我踏马今日就不当君子了,我就是个小肚鸡肠的小人!

    但是想一想上回收到父亲的「爱之鞭笞」,王意如又觉得满背都是疼痛,他终究忍了下来。

    王意如勉强地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太子殿下说得对,是我想岔了,我那边还有些事要替父亲去办的,那我就不妨碍殿下了。」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王意如的心都在滴血。

    说完,王意如仓促地转身就走。

    太子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唔,要怎么说呢?

    表哥这状态,就很奇怪……很像那什么?曹国舅家的凶猛的母狮子偶尔挂嘴边的什么「ntr」「绿帽子」之类的?

    太子有点想不通,想不通他就不想了,反正他大舅舅广平侯还没死,奇奇怪怪的表哥还没上位,日子应该还能持续平静一段较长的时间……应该吧?

    ******

    今日回来的队伍较多,众人的收获也较为客观,除了吐蕃那争达梅巴猎得了一头成年雄狮外,也有被永明帝看好的大雍儿郎们,狩回来的野猪、灰狼之类的猛兽,诸如兔子、野鸡、雀鸟一类的更是数不尽数。

    正因如此,永明帝的心情终于天光放晴了一些。

    于是乎,今夜准备搞一出篝火聚餐。

    太子先自己穿戴完毕,这才到二皇子的帐篷,来寻二皇子一块儿到中央那块空地去。

    磨磨蹭蹭的二皇子,果真还没有收拾妥当,太子过去的时候,湛兮都已经在二皇子的帐篷里等候多时了,二皇子却还在嘀嘀咕咕地梳头发。

    看见湛兮,太子就随口说了一下方纔他的冤种表哥给他送来的白狐。

    「是一只很有灵性的小东西,见了孤就嘤嘤直叫,娇滴滴的,甚是会讨人欢心,」太子说,「正好曹国舅你喜欢这些小东西,就送给你养着玩吧!」

    已经被猫咪中的奇行种--小阎罗折磨得够呛的湛兮:「……」

    「留着给你和大虫儿养着吧,」湛兮笑瞇瞇地说,「我那日见你给沙鸡安排住处,心里头还想着呢,要给你俩准备个『宠物园』,里头就养你们从小到大养的小东西。」

    太子忽然觉得,今日的湛兮也有点奇怪,难道说……当初那两只如今已经不咋回将军府的小狸奴,真的是曹国舅故意的祸水东引?

    二皇子却没有他大哥想得多,他只听见湛兮说要给他和大哥建造「宠物园」,给他养小宠物。

    他听了可高兴了,也不管给他梳头的太监正到了做发型的关键时刻,兴奋地扭头就对湛兮一阵小鸡啄米,嘴里也不断地说着:「好好好~」

    湛兮见二皇子这模样就知道这厮估摸着还有得继续拖拖拉拉,而且……湛兮回想了一下今天下午的事情,他觉得太子应该需要一个机会单独和二皇子说几句话。

    于是,湛兮忽然开口说:「晚点大虫儿你和你大哥一块儿过去吧。」

    「咦?小舅舅你不等我了?」

    「我忽然想到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找善水公主聊几句,」湛兮先说了自己的主要的事情,为了让二皇子放他走,湛兮又加码说,「除此之外,也去看看猛狮给你们弄的叫花鸡怎么样了,争取一开宴就叫将军府的丫鬟给你送上,免得凉了不好吃。」

    二皇子是典型的没耐心,听了后面忘了前面,偏生湛兮的话语中,后面的吸引力还更大一些--叫花鸡!

    于是,二皇子连连点头:「行行行,那你去吧,我大哥等我就行。」

    湛兮转身离开之前,还拍了拍太子的肩膀。

    ******

    在二皇子已经基本处理妥当,还在对着朦胧的镜子臭美时,太子不动声色地屏退了伺候的宫人。

    二皇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边镜子中的自己,甚是满意,一回头,却发现周围的人都忽然走空了,就剩他大哥站在他身后。

    而且,大哥的眼神还很奇怪。

    二皇子狐疑地瞅着太子那一张有些莫名其妙的低落,以及复杂,还欲言又止的表情:「大哥?你怎么了,是便秘了吗?」

    太子:「……」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太子酝酿好的情绪已经不翼而飞了,兴许人就是如此的吧,「冤种者,人恒冤种之!」

    最后,太子大脑空白,干巴巴地说:「于菟,你日后若是觉得有什么……嗯,不开心的,放不下的,为难的……总之,你都要告诉孤,孤是你的兄长,不论是什么,孤都应该站在你前面。」

    二皇子纠结地皱着眉:「不开心的,放不下的,为难的……有了!」

    「是什么?」

    「大哥,今晚你能找个借口,把我将那半只鸡送给杨公子之后,又从杨公子那儿合理且正当要回来吗?」

    太子:「……」你是一点都不在意孤的脸面和形象啊啊啊啊!

    ******

    湛兮没有专门回去一趟,监督闻狮醒搞叫花鸡,他直接去了齐王府那一片地方的帐篷。

    哦豁!瞧他发现了谁?

    越发靠近善水公主所在的帐篷时,湛兮就发现了那个徘徊在周遭的高大的人影。

    湛兮略微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往前走去,听到了他的动静,争达梅巴原本想躲开。

    却不料湛兮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用用他的母语的发音:「Dren Da Me Ba。」

    争达梅巴闻声回头,深邃眼窝中镶嵌着的那一双眼睛,锐利得就像是黑夜中的雕鸮一般。

    在看清湛兮的面容后,争达梅巴迅速地想到了湛兮的身份--大雍朝的现任皇帝最爱的女人的亲弟弟,据说比皇子还要更受宠。

    争达梅巴向湛兮行了个礼,是他自己设定的吐蕃王朝的礼仪,他用着还略显生涩的大雍朝的官话,向湛兮问好。

    「你在这儿做什么?」湛兮问。

    争达梅巴垂下了眉眼,掩住了眸底的心虚,语气平平道:「路过。」

    湛兮颔首,又问:「可这儿离你的帐篷和中央空地都挺远的……」

    那副怀疑的语气,让争达梅巴紧张得头皮都要冒汗了,他和雄狮搏斗之时,都没这种惊悚又害怕的感觉。

    但湛兮却忽然微微一笑,话锋骤转:「那你想必是迷路了吧?」

    争达梅巴大脑空白,颇为尴尬,但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是的。」

    湛兮的笑容更加亲切了,吩咐自家小厮:「听到了吗?还不快为远方来的贵客指路?」

    小厮立即出列,热情周地道表示要给争达梅巴带路,争达梅巴别别扭扭地瞅了湛兮一眼,最后只能一步三回头、磨磨唧唧地走了。

    争达梅巴一走,善水公主的贴身侍女便出来邀请湛兮进去。

    湛兮:「不必了,你主子知道我来过,就可以了。」

    第230章

    「殿下,小国舅离开了。」

    正梳妆打扮的善水公主面容恬静安详,她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自己似乎更贴近甄先生所描述的那般了--充满了神性!

    在她状似无意、甚是寻常地垂下眼眸时,眸光宁静,她的模样便更慈悲更怜悯,恰似观音低眉。

    而在她忽然笑了一下后,这凝聚在身的神性,便又恍如当年佛祖拈花一笑的模样,不是红尘滚滚的动人,而是神灵觉悟的通透。

    侍女不敢再细看,怕自己会直接五体投地高喊出「神女」来。

    「小国舅说,」侍女低着头,恭敬地给善水公主一字不差地将湛兮方纔的话都复述了一遍,「他说主子您知道他来过,就可以了。」

    「嗯。」善水公主平静而淡然地应了一声。

    她垂眸看着自己那雪白的、纤尘不染的衣袍,低声道:「这是小国舅对我的信任。」

    善水公主知道,今夜会有一场硬战等着她……在她出发前就知道了。

    那一日,鉴慧方丈的脸色很是苍白,呼吸都不如平日沉稳绵长,他的身体应当是受了极大损伤,可是外表看来,却似乎毫发无伤。

    善水公主正有些不知所措时,鉴慧方丈却开始教她如何应对诡辩之徒。

    在鉴慧方丈那似流水似清风似一切自然万物又似空无一物的眼睛的注视下,走出禅房之时,善水公主就知道,他不是受伤了,他是被反噬了。

    善水公主轻叹了一口气。

    她有两位师父,其一是鉴慧方丈,她这个徒弟一直在蹭他的光,正如无数谢太师的门人,都在理所当然地享受谢太师的盛名一般;

    其二是甄先生,她教会她良多,若说鉴慧方丈是帮她打稳基础,那么甄先生便是教会她独辟蹊径,为她开拓思路,提供探求佛理的方法与角度……

    甄先生很好,可甄先生说自己已是见不得光之人,甚至不许她称呼一声老师。

    善水公主冷然而坚定地转了转手中极为特别的琉璃佛珠。

    她承情良多,如何能辜负那些信任与期许!?

    ******

    篝火通明的筵席上,永明帝看着极为高兴。

    收获丰富的人纷纷向永明帝和曹穆之献上自己的猎物,瞧着那肥壮的、獠牙骇人的野猪,永明帝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很好,没叫吐蕃的争达梅巴一家独大。

    思及此,永明帝就忍不住瞥了杨镧一眼,小金童说好的这厮除了「男德」不太行,一切都很行呢?他居然打空手回来,他怎么好意思的!

    坐在了湛兮的身侧,准备和湛兮他们这批人一块儿分食的杨镧不是没有注意到永明帝看自己的眼神,但他也没办法,只好低下头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湛兮拍了拍杨镧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过两天你打回来一头犀牛,姐夫当场就得赏你呢!」

    杨镧对湛兮对他的「盲目信自」很是无语:「犀牛?小国舅你可真敢想啊……你不怕我被犀牛踩死?」

    这边还在说着话呢,二皇子却搁隔壁埋头苦干,最多在咀嚼的间隙忍不住夸上几句:「好吃!啊~太香了!我还能吃下十只叫花鸡!」

    二皇子明显就是为了抵抗后续会发生什么破事让自己胃疼,选择提前喂饱自己。

    太子见状,忍不住低声安慰道:「二弟,你可以吃慢一点,别担心,孤已经亲自下令了,不许那人到筵席上。」

    湛兮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也回眸和湛兮对视了一下。

    湛兮明白太子的意思了。一则,太子却是很反感那个奇奇怪怪的吴佛怜,明知他可能会让这场筵席变味,那就干脆把他锁起来,禁止他靠近筵席,如此他家乖弟弟就能快快乐乐地享受了……

    二则,太子是想要试探一下,二皇子的预感究竟有多么的准确,或者说,如果他介入、干预的话,是否会让事情的发展,与弟弟的预感相违背?

    湛兮悄声地和太子说:「你看你弟弟这疯狂干饭的样子就知道了,你干预的手段还是不够强硬,所以……」

    所以事情还是会发生,吴佛怜是绝对会到现场的。

    太子皱紧了眉头:「孤是亲自下令叫长孙武宁看好他的,长孙武宁他敢阳奉阴违不成!?」

    「你这是低估了旁人的找死的决心啊……」湛兮最后只能感叹那么一句。

    ******

    果不其然,在二皇子吃下两只鸡腿,正准备冲鸡翅膀下手后,事情的高潮就来了。

    在所有人都将最好的猎物献给永明帝和曹穆之的时候,争达梅巴献给他们的,确实自己打到的一对漂亮讨喜的野天鹅。

    而且,争达梅巴的祝词是--将最洁白无瑕的爱情,送给世间最相爱、最尊贵的伴侣。

    湛兮:「……」马德,都在学老子是吧!?

    可恶啊,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在永明帝的生辰宴上大出风头后,之后所有人都似乎终于抓准了永明帝的痒痒点一样,总是把礼物往祝愿他和曹穆之美美好好一辈子上选。

    上回湛兮掰回来一局,还是他直接把来世都给祝上了--缘定三生!

    而现在,大家伙都是单纯的献猎物,谁知道这个外来的争达梅巴居然这么狡猾!

    献猎物就献猎物,他为什么要这样独辟蹊径给猎物附加意义,而不专注于猎物它本身被狩猎的难易程度!?

    该死的「无敌」,居然用两只野天鹅就把他们辛辛苦苦才打到的野猪给压下去了,淦!

    一时之间,看见永明帝乐得笑开了花的模样,众人都脸色铁青,把野猪扛回来的那个小将,那脸色,甚至都绿了。

    杨镧见此场景,顿觉牙疼,他摆摆手:「这种爱耍心机的家伙我对付不了,接下来小国舅你得想办法叫那千鹤公子帮我想想,怎么把我的猎物也填点虚无缥缈的附加值。」

    「很简单啊。」湛兮翘了翘嘴角,一点都不在意。

    「啊?简单?」

    「当然,你要是打到了犀牛,我就能帮你把争达梅巴压下去。」

    杨镧惊讶地看着湛兮:「此话怎讲?」虽说犀牛更庞大更难狩猎,但也不好保证争达梅巴后面的猎物加起来还比不上一只犀牛。

    湛兮诡异一笑,忽然凑近了杨镧,又特意挡住了投射向这边的光亮,他低低如喃喃:「南朝宋刘敬叔撰有《异苑》,书中有云:『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 ,人能与鬼通……』」

    「你说把犀牛献给我姐姐姐夫,叫他们送给我阿耶和我外公,说不准他们就能瞧见我阿娘和我外婆了……」

    「啊!」杨镧差点儿被湛兮那诡异的阴间样给吓死。

    他大力地揉搓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时之间对湛兮很是敬佩:「大晚上的,小国舅别与我说这些志怪之论。」

    他是佩服湛兮能捣鼓出来的这些诡异的氛围,但更佩服湛兮对人性的拿捏,以及……他这人怎么这么无耻,对自家阿耶和外公都这么不客气的吗!?

    ******

    在湛兮和杨镧私语的时候,争达梅巴见自己讨得了永明帝的欢心,便觉得铺垫好了,顺着说,希望将雄狮献给大雍最纯洁无瑕的金婆罗花--善水公主,并且言辞诚恳地表达了自己对大雍朝的向往与尊重,希望伟大的陛下,能够将善水公主下嫁给吐蕃国王。

    永明帝刚才那笑得牙豁子都要出来的模样瞬间消失,看着他这出神入化的变脸绝活,曹穆之反倒是没忍住,掩嘴笑了。

    湛兮心道:皇帝就是这么个很「狗」的物种,那情绪,比云霄飞车都难操控。

    永明帝立即满脸不愉地表示吐蕃土地贫瘠,种不了佛祖的金婆罗花。

    这是直白的拒绝,争达梅巴知道自己不可能一次性就成功的,他还想要再争取,却不料这时候忽然有人在筵席外高声喊道--

    「公主!善水公主!最尊贵的金婆罗花的转世,您愿意见一见佛祖迷途的信徒,为我解答一点点小小的疑惑吗!」

    来了……

    二皇子吞下了这只鸡的最后一个鸡翅,他八分饱了,好了,满足了!

    太子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简直匪夷所思。

    不说他专门下令禁止过,就说那吴佛怜,那样虚弱娇柔的身体,被打了二十大板,大白天还不知道怎么跟出营地的,如今居然还有精力爬起来捣乱!?

    湛兮一声轻叹:「还好没病他今早出去了就没回来,不然估计要憋不住直接给这厮几刀了。」

    ******

    吴佛怜那番话,不啻于是将善水公主架在火堆上烤,善水公主焉能不同意?

    于是,吴佛怜靠着自己的厚颜无耻,得到了永明帝脸色铁青、语气冰冷的允许,进入了筵席的现场。

    吴佛怜颤颤巍巍地行礼过后,径直向善水公主发难:「佛为觉者,释迦牟尼佛于菩提树下顿悟,因而为『佛』,而今佛门众人并不『自悟』于天地自然,反倒沉浸于佛经中,以求成佛……」

    善水公主安静地听着。

    吴佛怜越说越快,宛如背书:「请公主殿下为在下解惑,若非『悟』,如何成佛?若以『求』,又岂能谓之无欲无求?」

    善水公主并无半点慌张,她只是双眸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了吴佛怜一眼,那双眼睛,似悲似悯,看得吴佛怜拳头紧握之后,她才轻声答道:「众生千面,悟性不一。佛祖以悟,故而为佛,然并非众生皆有此悟性……」

    「佛悲悯众生,阐述大道真理,欲要普度众生于苦海之中,故而留下经典无数,引悟性参差之众生先以『求』,而至佛门门坎,积累之后,方能开悟。」

    「此谓之,以求而至于无求。」

    「求悟之心,再是纯真不过,非执非嗔,如何令小公子如此排斥?人生在世,行而知之,正如佛理大道,至繁至简,至难至易,若无指引先起此『求』之心,苦海众生,又岂能看见彼岸佛门呢?」

    先求,后悟。先行,后知。

    ……

    善水公主受教于鉴慧方丈,那是一个惊艳绝才之辈,昔年远走佛之发源地--天竺,受教于一百岁高僧手下。

    欲要归大雍时,天竺国王为鉴慧方丈连开十日辩经大会。

    夸张地说法是--鉴慧方丈十日独辩千人而不败!

    善水公主哪里会轻易落败,哪怕吴佛怜是在背。

    他们的辩论在持续,众人一开始还对吴佛怜非常不满,可是渐渐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辩经的内容之中去了。

    可是,湛兮的专注力,却在吴佛怜的身上。

    他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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