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湛兮一巴掌拍在了发呆思考中的杨镧的肩膀上。
杨镧惊讶地回头看他。
却见那眉目如画的小少年惬意一笑,一如无忧无虑的过松清风。
湛兮说:「纠结什么?送给你『重要』的人就好了。」
他特意强调了「重要」二字,湛兮可不相信杨镧听不出来。
实际上湛兮话音刚落,杨镧就已经听懂了。
杨镧不理解的是,小国舅的暗示……是他想象的那个意思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他又是在暗示什么呢?如果是的话,那小国舅……又是怎么知道他在播州的某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兴趣小爱好?
还是说……
小国舅早就调查过他,已经基本上掌握了他的底细,甚至连他的裤衩子是什么款式和颜色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湛兮要是知道杨镧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估计会被气死。
他确实是知道很多很多的东西,不仅因为他姐夫允许他和不良人打得火热,更因为他有剧本大砖在手,还有得了他的「贷款」去充大头的系统开挂……
但是他对杨镧的裤衩子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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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无病和太子他们都不知道湛兮和杨镧在打什么哑谜。
但是看湛兮一两句话之后,杨镧就反应过来了,也就没多想。
杨镧乐呵呵地准备定几个头面和其他饰品,送给祖母、外祖母、母亲还有家中几个嫁人了的和没嫁人的妹妹们。
还有那个……他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的姑娘。
他的未婚妻。
掌柜的得了一大批大订单,心头火热,立即表示叫小厮去排队购买的珍馐阁的糕点到了,请尊贵的客人再稍稍坐一会儿,他马上下去叫小厮呈上糕点,再自己拿最近金羡玉玲珑的成品上来给客人看看。
「打折吗?」二皇子双眼发光地问。
对上掌柜的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二皇子一点羞愧的感觉都没有,还以为掌柜的没有听明白,于是又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有吗?打折。我们下了那么多单。」
杨镧难以抑制自己地低头,用手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救命……他先前说金羡玉玲珑贵,也只是偶然听旁人如是说罢了,他自己是没来过的,而今看到了大致的价格,也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在场的所有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如金尊玉贵的二皇子一般接地气!
掌柜的无奈极了,最后说:「八折!」
金羡玉玲珑的用料和工艺就在这里了,金和玉的价值不说恒定不变,但绝对不会轻易跳崖式崩塌,老师傅的工艺更是可遇不可求,那是人类的艺术结晶!
在金羡玉玲珑的背后东家,没有什么大的野心和其他什么急切要救命的目的要接近这些贵人的前提下……八折,已经是掌柜的的底线了。
要是有求于人,呵呵,那自然是白送,倒贴着送,跪着求人家收那样送!
二皇子其实并不理解具体的价值和八折的含金量,只要能打折,他就像是战斗胜利了的公鸡一样,整个人都高兴了:「那都拿上来看看!」
凶猛的母狮子没说错,果然买东西就得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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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个小朋友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这个带钩不错,那个金玉冠很是特别的时候,杨镧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大雍排名第三的名茶--蒙顶茶。
湛兮也跟着喝了一口,笑道:「你觉得这茶如何?」
要按照湛兮的个人口味,他觉得蒙顶茶才是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茶。
但可惜了雅安蒙顶山的蒙顶茶产量不及紫笋茶与阳羡茶,使得在此道的影响力也略逊于二者,故而只能屈居第三名茶之位。
茶叶如此,人又何异呢?
湛兮发散思维了一下,他的到来,或许正是为了替许多蒙尘的珍珠扫去其上的灰尘,给九死一生的冠绝当世的卓绝之人那一线生机。
杨镧摇了摇头:「茶是好茶,口感确实特别,但杨某是粗鄙之人,舞刀弄枪还行,这琴棋书画诗酒茶花,我还真的是不太会。」
说着,杨镧又笑了笑:「不过今日小国舅倒是使我明悟了一个道理。」
湛兮懒散地转着手中的杯盏:「哦?是什么道理?」
「从前读书,见《孔子家语》有言:『入鲍鱼之肆,久闻而不知其臭;入幽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当时年少,杨某对此话不屑一顾,自以为我乃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我如何,自是我想如何,而非受他人的影响才变得那般。」
「但如今想想……或许年少时的轻狂与傲慢,注定是要被打脸打醒的吧?」杨镧轻笑着,眼底并无阴霾,只有一片洒脱与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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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州那块地儿,民族众多,他的祖先便是在「播州土酋叛乱」时出征平定叛乱,故而被大雍皇帝亲封为封疆大吏,自此杨氏一族在播州落地生根。
他们杨氏既要分化、提防、管理、监督、镇压播州的土族,更要警惕播州周边蛮夷小国的骚扰。
播州从来都是大战小战不间断的,杨镧自懂事起,就活在那样一个环境里,他还没学会跑,就已经学会了挥刀。
播州杨氏,说来确实风光无限,但若无实力去支撑这一切,早晚都会昙花一现。
记事以来,就无数次在生死的界在线反复摩擦的杨镧,对许多事情,早就没了世人公认的那种界限感。
今日还教导自己骑马的族叔,明日就为暗箭所伤,缠绵病榻而死。
今夜还与自己划拳喝酒的好兄弟,明日就可能为自己挡刀而死……
在生死的面前,其他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杨镧习惯了将每一日都当成最后一日,当人的情绪和快感阈值被提高后,他就很难再获得快活。
所以,当杨镧十四岁那年,被手下的士兵勾肩搭背带着一块儿逛花楼的时候……
于他而言,正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下了战场,又活过了这一次,唯有床笫之间酣畅淋漓的男女交战才能叫他感觉真实。
杨镧倒也不会没下限地要去霍霍无故人家的良家妇女,故而玩得开心,各寻所需的年轻小寡妇们,与他便一拍即合了。
他从前傲慢于家族的强盛,在播州那片地犹如土皇帝一般,对一切都不屑于顾。
而今却觉得,或许孔圣人的话也不算错,他从前不正是活在「鲍鱼之肆」中,久而不闻其臭了么?
甚至是与之同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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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镧觉得,从前他一直待在鲍鱼之肆中,便从不知道他人所在的「幽兰之室」是何等模样的。
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
如今靠近了小国舅,跟在他身侧,倒是大开眼界,看见幽兰之室,嗅到其芬芳的同时,这一切也犹如当头一棒一般,令自己醒悟了过来。
哦豁!原来我特么的这么臭的吗!?
杨镧先前问过,听闻北庭都护府的规矩重,御下极严,对士兵要求严苛之外,你们曹氏一族连纳小妾都不主张,同在生死场上疯狂摩擦,为何你们却能抵抗得住人类最极致的快感的诱惑呢?
湛兮当时白了他一眼,说:「因为我家族人都是『心有归处』之人,生死场上滚下来,自然是回到心安之处洗洗,来一碗热汤,老婆孩子热炕头再安睡一晚,自然什么都缓过来了。而你的心在飘摇,你如何能懂?」
好吧,听起来是要成家才行,可杨镧还没成家,于是杨镧问:「听说你还有异姓哥哥,他成日打仗还杜绝女色,是怎么做到的呢?」
湛兮继续翻他白眼:「你要像可可那样,没事儿就脱光了站到瀑布底下,一边忍受大自然的给力冲刷,一边沉着下心来挥刀,你那颗心就火热不起来了。」
何止是火热不起来,杨镧听了这锻(折)炼(磨)自己的方式,都觉得一阵透心凉。
这模式,太废鸭鸭了,不适合他!
「还有,你实在闲着发慌就学学我家可可哥哥,去练兵,去给士兵当陪练,去屯田。哪怕你是一头巨牛,持续犁个百十亩的地,也得把你给累瘫下,还想个der的妖精打架。」
杨镧不死心,问:「那你阿耶平日里做什么呢?」
湛兮:「我阿耶和折可克的日常活动高度一致。差就差在,我阿耶没到瀑布下享受那能把人脖子都砸断的瀑布冲刷,他在府中演武场锻炼,或者到府衙处理公务,有机会就抓紧机会睡个懒觉。」
当时的湛兮说着都叹了一口气:「你这明显是没培养出自己合理的发泄途径来,哪怕是北庭的军师,他不也一样在生生死死的边缘大鹏展翅吗?但人家是得了空就享受一下琴棋书画诗酒茶花,或者捉弄捉弄其他人给自己寻开心……」
「只有你--」
湛兮幽怨又鄙视:「你得了空就钻小寡妇的被窝!」
杨镧,你可真埋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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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被湛兮埋汰得不行的人,如今在这金玉满堂的雅间里,告诉湛兮说:「我也想待在芝兰之室中了。」
湛兮挑眉看他,一脸「我很怀疑哦」的死样子。
杨镧却笑着放下了杯盏,指了指桌上这金银错的杯盏,说道:「我已经放下了……」
「正如此刻,放下了这个杯盏。」
湛兮感动的同时,又想狂扁他一顿,合着他给这家伙清洗灵(大)魂(脑)那么久,他一直没啥大动静,这是要「厚积薄发」是吧?
积累到今日才来了个井喷式的觉悟!
你以为这会令人很感动吗?该死的福利鸭!
如果辅助系统颁发一个关于改变播州历史轨迹,阻止那一场不必要的劫难,拯救播州那些无辜受戮的百姓的任务的话……
今日湛兮想必就能听到一句--
【恭喜完成任务】
第302章
广平侯府。
如今凛冬将至,白昼变短,广平侯的书房早早就点上了琉璃灯。
广平侯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虽没有柳宽起那等恨不得将自己燃烧殆尽,奉献大雍朝的决心,但身为吏部尚书……
广平侯也偷闲不起来。
尤其是现下接近年关,他要忙的事情更多了,光是每年的官员考核评测,就足够叫他连轴转上好些日子。
这般繁忙的广平侯本不该看着一幅熟悉又陌生的画卷发呆的,他应该争分夺秒地处理公务。
可是方才抽书的时候,一不小心打翻了隔壁的一个檀木盒,里头尘封的画卷,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开了。
这是他年少时的画,画的也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不过是最最常见的山水罢了。
但这平凡又寻常的画卷中,看着那烟波浩渺,山水清绝的模样,扑面而来的天地辽阔的浩然之气,与少年时直抒胸臆的意气风发,还是叫广平侯愣住了。
他情不自禁地捡起了这画作……
看着就忍不住发起了呆来,自从阿耶逝世后,他一人扛起偌大的王氏,就再也没拿起过画笔了。
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最后一次作画,是在什么时候。
好像蓦然回首,惊愕地发现自己……已经很老了。
又忽然有些遗憾,皇家书院的阅卷听说有一个在绘画一途上的天资卓绝之辈,可惜谢太师邀请过他负责批阅画科的试卷,他最后没能答应。
此事他倒是没有要和曹氏剑拔弩张的地方,广平侯不是不愿意答应,而是他多年不曾作画,谢太师提及此事时,他自己都愣了好一阵。
而且,年关的官员考核事情太过繁杂,广平侯实在分身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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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意如就是在广平侯放空自己发呆的时候闯进来的。
「阿耶!阿耶!」
广平侯骤然回神,平淡地最后扫了那技艺高超,意境非凡的画卷一眼,理了理衣袖,漠然地开始收拢画卷。
「进我的书房,要先经过通传,你还要老夫说几次才能记得住?」广平侯一边收卷,一边诘难,「大郎都能上马了,你这个当人阿耶的,还这般冒冒失失!」
王意如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地摸了摸鼻子,嘟囔着说:「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广平侯无奈又头疼:「大丈夫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你竟还如同孩童一般,大起大落,大惊大喜。」
王意如不说话了,乖乖听训。
基于自己已经很累了,还很饿,可以提前吃饭,儿子这段时间还挺乖的份上,广平侯决定放过他。
「是什么事?」一边问,广平侯一边起身收拾好了檀木盒,准备离开书房。
说到这事儿,王意如又高兴起来了:「是太子表弟,他今日可能出宫了,让寒松小榭那边给家里送了些吃的过来。」
「所以我特意来请示阿耶,今晚要提前吃晚饭吗?」
王氏自然是钟鸣鼎食之家,规矩极重,但是许多规矩都是围绕着现任家主来的,就比如广平侯府的用餐时间,不比其他家族都非常赶早,晚饭要赶在日落前的规矩,广平侯府的晚餐时间定得比较晚。
这是为了迁就公务繁忙的广平侯。
但是如今太子派人送了吃食上来,为了不让食物失去其风味,还是及时用餐比较好,所以王意如才鼓起勇气来问广平侯今天能不能提前炫饭。
见广平侯沉默不语,王意如还以为他阿耶不肯答应,他又小可怜一样幽怨地补上一句:「惠然和孩子们都已经坐好了,就等阿耶你了……」
末了,为了加重筹码,王意如再次哀怨地补充道:「要是阿娘还在世,肯定会答应今晚提前吃饭的。」
广平侯:「……」
对于这个蠢儿子,他有时候是真的又好气又好笑,某些时候,既觉得他可怜,又觉得他怪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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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侯进食一向不喜出声,专心致志地做事,效率总是高于三心二意的,故而他又是早早吃完,离席而去。
事情表面上是如此,但实际上,广平侯也知道自己在的话,儿媳妇和孙子孙女其实都不太放得开,他早些离席,他们也能早些轻松用饭。
离远了一些,广平侯还能听到他离开后,王意如就和妻儿们说笑的声音。
唉……没规矩是没规矩了一些,但家中其乐融融,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直到回到书房,开始挑灯夜战了,广平侯才吩咐亲近的随从:「去看看世子吃饱了没有,吃好了就叫他过来一趟。」
王意如来得倒是快,似乎是知道父亲找自己之后,他就三下五除二的炫完跑过来了。
广平侯再次为这个儿子傻乎乎的举动感到无奈,你骂他吧,他倒是真心实意地对父亲恭恭敬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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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侯一直到自己处理好了案牍上那一垒的折子后,才停下来,端起杯盏,喝了一口茶润润喉,顺便抬眸看向了站在前方的王意如。
王意如已经困到头受到的地心引力越来越严重了。
广平侯再不出声,他头就要垂落到地面上去。
广平侯:「……咳咳。」
「啊?啊啊,阿耶,阿耶你忙好了吗?」王意如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阿耶,你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广平侯问他:「你如何看你太子表弟此次给府中订餐的事?」
这问题来得突兀,王意如满脸迷茫:「啊?」
广平侯:「……」
居然一句都答不上来,还真……没叫他失望呢。
尴尬的气氛弥漫了很久,王意如起先还支支吾吾地以「太子表弟心中记挂母族,吃到好吃的就想到他们了」之类的话缓解气氛,但是这些理不直气不壮的话,在广平侯那锐利到让一切都无所遁迹的目光下,都自动销声了。
王意如最后死猪不怕开水烫一般地猛地闭上了眼睛:「是我太蠢笨了,我没办法理解到太子表弟背后的深意……阿耶,你骂我吧!」
骂吧骂吧,骂着骂着,他就习惯了,反正他现在是滚刀肉,早就不怕被爹爹骂蠢材了。
从前王意如还为自己的愚蠢而痛心疾首,如今他早就麻木了,想必过几年他阿耶死了,他还能骄傲挺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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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的气氛,变得凝重。
有飞蛾一直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罩外,疯狂地撞击着,寂静无声的书房中,唯一的动静,便是来自这些驱光的小生灵。
广平侯的心思百转千回,一言难尽。
最后的最后,他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意味不明道:「从前也没有皇帝,是始皇开创了所谓的『皇帝』……罢了,你如今这般模样,或许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王意如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啥意思,怎么忽然就提起「始皇」了?刚刚不是说着太子表弟的事情吗?怎么一下子话题跳那么快?
然后听到了广平侯后半句话,王意如茫然又委屈,这又是什么意思,他阿耶是说,他如今这般模样--蠢样,也是一件好事?
这是说真话呢,还是在阴阳怪气地考验他能不能听出反话来?
王意如纠结得要死,眉头都快要打结了。
广平侯长叹一声,这一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思绪,王意如倒是能听出来,但王意如一点儿都理解不出来。
「意如意如,意如我儿啊……阿耶今夜只告诉你一句话,你只需记住这一件事,便可保你妻儿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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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王意如愕然,心脏彷佛忽然被针扎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却看见了广平侯两鬓苍苍的模样。
酸涩如潮水,忽然就淹没了整颗心脏。
阿耶已经老了,可他似乎还没能成长起来成为能接替他的存在,他一直都活在父亲的庇佑之下,一直到今日。
泪水在眼眶里打滚:「阿、阿耶……为何忽然如此说?」
广平侯白了他一眼,实在是再如何慈父心肠,都对这傻儿子爱不起来。
「你阿耶这不是还没死吗?你哭甚!」
王意如不得不又把眼泪憋住,委屈地瞅着广平侯:「那……阿耶刚刚要说什么?」
广平侯:「记住这话,将这话记在心底里,刻在骨头里!」
顿了顿,广平侯说--
「我死以后,你便唯太子马首是瞻,对他言听计从。既然你无法与之制衡再分利分权,那为了避免成为他刀下的亡魂,便干脆成为他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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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他,也不像他早亡的妻子的,傻得很自我的儿子走了,广平侯也不知道他将自己的话记住了没有,又理解到了没有。
广平侯方才要说什么呢?
他要说的是--
从前没有皇帝,是始皇开创了所谓的「皇帝」,那是否也意味着,「皇帝」是可以消失的?
从前都是「公天下」的「禅让制」,可后来变成了「家天下」,「禅让制」消失了。
所以,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这就说明--
从前没有的「世家」,如今有的「世家」,未来也是可以消失的。
天无常势,或许才是真正的「永恒」。
荀子《天论》有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而今科举大兴,世家的消亡或许已经成为必然。既如此,王氏便应该为「吉」而「应之以治」,而不是与历史的潮流抗衡,这不啻螳臂当车,蜉蝣撼树,这是大凶!
王氏如今堪称是世家领袖之一,可为了屹立不倒,王氏也可以站到对面去,调转枪头,挥刀向它背后的其他世家。
为了避免成为太子刀下的亡魂,便干脆成为太子的刀吧!
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啊!
更何况,哪怕歼灭了世家,也不说明就将「世家」真正的立根之本磨灭,王氏不会因为失去其他世家的支持而一蹶不振,因为「世家」真正的立根之本是--
人类追逐利益的天性。
科举兴起,世家不存,但在科举的土壤上,依然会诞生出全新的利益集团。
这就是人性,不变的人性!
所以,哪怕是成为太子的刀,背叛本来的利益集团,王氏也不会随之覆灭,反而能抓住这个机会,站在历史的风口上……成为全新的利益集团的领袖!
王氏只不过是从「山东琅玡大族」,变成了「科举大户」而已。
广平侯觉得自己现下的安排就很好,儿子虽傻,但太子指不准就需要这种傻,到时候王氏站在了历史的风口上,领航人就变成了孙子。
所以……广平侯现在就应该抓紧教育孙子!
第303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儿当真说的不错,何止是鬼,连438这个系统都不能例外。
自从湛兮向自家师父借了一笔巨款后,438拿着湛兮将来卖身为奴都赚不回来的卖身钱潇洒一遭后,它对湛兮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不仅会给湛兮当砖头剧本的搜索引擎,偶尔还会出来提醒一下湛兮某些湛兮根本没记住的人的来历背景,更重要的是,它还十分上地道默默帮湛兮盯着某些关键人物。
就比如现在,湛兮刚与那几个孩子还有福利鸭分开不久,438就冒泡了。
它絮絮叨叨地说着广平侯府内发生的事情,将广平侯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地汇报给湛兮听。
如果不是它只是个统统,当真不了解人心,它怕是要恨不得直接帮湛兮分析出来广平侯究竟是什么打算又是什么心态的,可惜了它就是个不谙人性的统统,所以再狗腿,也只能是通知一下湛兮,让湛兮自己分析。
湛兮都准备睡觉了,他没让活人给自己暖被窝的习惯,但田姑姑也不肯叫他自己将床由冷睡到热,哪怕湛兮自诩自己是千百年如一日的个火气旺盛的小伙子,完全可以这么做。
从被窝里取出了田姑姑提前放置进去的黄金缠丝辟火瑞兽的汤婆子,湛兮抖了抖自己的鹅绒绸缎被,然后默默钻进去。
438还在咂舌:「你说你广平侯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湛兮已经闭上眼睛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正处在历史洪流的节点而已……而他也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438嘟囔着:「说了等于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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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本以为自己能十年如一日的一秒入睡,结果他入睡失败了。
默默地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想着,这天底下的聪明人可真是不少。
如果哪天你觉得你的周围,都是各种各样的蠢人的话,那只能说明你所处的位置还不够高,你就处在蠢人中间。
正如湛兮现在,他所处的世界也高度,和底层人们所处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这里没有一个蠢人。
有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老油条!
中书令是这样,广平侯是这样,就连……只是打造首饰的民间工匠陆九成也是这样。
哪怕陆九成日后恐怕会成为传世名匠,但也只是个工匠罢了啊,可这也是个脑子活泛,嗅觉敏锐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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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知道,广平侯或许已经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策,也许和原剧情中他的决定截然不同。
不过这没什么可意外的,毕竟广平侯的决策很大程度上会受到太子的态度的影响。
而今太子与湛兮如此亲近,他自然也要改变某些策略。
至于王氏恐怕将来也不会倒下什么的,湛兮根本不在意。
虽说科举制将打破察举制造成的阶级垄断,为寒门子弟实现阶级跨越提供一扇门,但科举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只要人是自私的,人是逐利的,那么任何一种土壤,都将绽放利益垄断的花朵。
很快,世家就将不复存在,但从科举土壤中诞生的「座师」「同年」等等,依然会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利益集合体,更别说生出来就已经固定了的利益归属「乡党」……
官员的派系依然会存在,只不过可能是划分的方法改变了而已。
利益的集团也不过如王朝一样,推到一个,又立起来一个……准确地说,利益的集团比王朝的生命力还要更加旺盛。
将来可能没有王朝,没有皇帝,但绝不会没有利益集团。
湛兮知道,这总归是要立起来的,是不是王氏无关紧要,因为不是王氏,也会是其他名门世族。
既然广平侯察觉到了风口,也决定要站在风口上,那么就注定王氏还能再飞个几十年上百年。
但后面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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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建朝之初,天下势力大致分为「三大世族」:
一是随着大雍开国先祖征战天下,立下赫赫战功的「关陇集团」;
二是太行山以东的民族文明滥觞之处,广大黄河流域的「山东士族」;
三是战乱时,「衣冠南渡」之后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名门望族「江南华族」。
大雍皇帝建国后,曾用「江南华族」抗衡「关陇集团」,可惜失败了。
最后为「关陇集团」熄灯的,是「山东士族」。
「山东士族」居功甚伟,琅玡王氏更是其中翘楚,故而琅玡王氏,一度被吹捧为--「山东王氏」。
意为领导整个「山东士族」享誉天下的五姓七宗共同的--世家领袖。
「关陇集团」当年重兵在手,是何等的嚣张肆意,意气风发,而今又从何处寻呢?
就连国柱府邸,都已经是谢灵云的了,而谢灵云更是不曾修缮那座旧府邸,留着它的残败,警醒着自己「天无常势」,「富贵荣华也可能一朝散尽」。
「江南华族」在大雍之初确实不太行,战乱,南下远离故土,自然影响力就弱了,但而今经济重心在渐渐南移,又兼之科举制对读书人的鼎力支持,它们支楞起来,再次成为帝王手中的刀剑,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同的,也不过是要砍的对象不一样罢了。
当年要对付的,是开国的军事利益集团「关陇集团」,而今要对付的,便是曾为帝王扫清卧榻之侧,解决了「关陇集团」的「山东士族」……
解决了「山东士族」之后呢?
帝王依然会找出来一把新的刀,或者新的剑,然后斩断这把立了功的旧刀剑。
到最后,这三大利益集团都将覆灭,而后在它们的尸骸上,再度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更多的利益集团。
而皇帝其实通常都是简单粗暴的,说来说去,本质上就是:拉一批,打一批,谁冒头就摁谁!
任由利益集团膨胀下去,必然会威胁到皇室的统治地位,而利益集团的膨胀又会压榨老百姓,老百姓喘不过气就会揭竿而起,到时候,皇室就危险了。
皇帝的所作所为,本质上是为了维护自己超然的政治利益,但他们不断打破利益垄断集团的做法,也间接给了老百姓喘气的时机。
这就是千千万万年在不断变化,其实本质又没有多少变化的「天下大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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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再将大雍的历史复盘个十遍百遍,知道再多的核心与本质,也不得不敬佩王氏历代家主。
因为你马后炮地回顾历史去分析是一回事,他们在历史的洪流中屹立住,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抉择,还能命硬地执行下去,赢得成功,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些家主,他们「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一个个的,都绝顶聪明,还深谙人性。
哪怕是对待心爱的家人,也能利益至上,理智地露出凶残的一面。
想起起这历代的王氏家主,王意如这个世子就让湛兮有种哈士奇混进了狼群的感觉了。
比起王氏领着山东五姓对付关陇集团的手段,和他们算计敌人的凶残,王意如这个世子,企图用一条狗就离间两位皇子的手段,稚嫩粗糙简陋的同时……
还莫名其妙的可爱了起来。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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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8冷不丁地问:「那那个打金首饰的人,怎么又看出他聪明了?」
湛兮本来都快要睡着了,被它这一闹,又醒了过来。
湛兮无语了:「你怎么又偷偷看人家的脑子……」
「我没忍住。」438说。
面对求知若渴的438,湛兮不忍发火……
主要还是因为438最近没拿歇后语怼他,两人的友谊小船又因为师父的慷慨大方而变成了豪华游轮。
湛兮说:「他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能知道讨好我,这还不够聪明?」
438根本不理解:「你是小国舅,谁都想讨好你。为什么他之前不讨好你,最近又讨好你了?」
湛兮笑了:「这就是他的聪明所在。」
湛兮给438解惑说,他之前为了发展琉璃行业赚海外的银子,特意捣鼓出来了琉璃行业各种各样的相关规矩,其中就包括了--「专利」。
琉璃行业如今是工部在管理,最初的全国大会就为各种规则做好了铺垫,专利便是其中之一,湛兮为了让他们不敝帚自珍把东西带进棺材里,于是选择保护他们的发明创造。
比如,保护各地的琉璃工匠以各种配比研究出来的琉璃各色,其他工坊想要用他们的材料配比,必须要给他们缴纳专利费用,此事由工部监督并从中抽取一定的手续费用。
琉璃这个行业可以如此,那其他行业自然也是可以的。
来年永明帝必然会有大动作,活字印刷,提纯盐,建立规范化的养猪场,打造肥皂工厂,建天下藏书楼……
但是哪怕再多(有利可图)的任务,也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能沾手。
无法沾手(吃到肉)的人,自然得自己想点其他办法。
比如从琉璃行业的规范中得到「专利」的启发,扩散到各行各业去,鼓励发明,鼓励创新,鼓励创造,保护各行各业工匠们的利益。
从里面抽取各种各样的佣金,不也是一个能吃肉的途径么?
「你的意思是说,很快大雍会成立『专利保护部门』,范围扩大到各行各业,包括陆九成的首饰打造的某些款式和某些创新的方面,所以他才要讨好你?」
「对。」湛兮开始想睡了。
「陆九成他一个老头,怎么能猜得到未来的事情?」
湛兮轻笑一声:「因为他聪明,别人在观摩琉璃行业的时候,他也在观察。」
438说:「专利所你自己也能直接向你姐夫提出来啊,干嘛非得留到现在让别人来提呢?」
湛兮怒了:「什么都要我来,你怎么不干脆叫我死了算了?这是对咸鱼最大的伤害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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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睡不着的夜晚,二皇子和太子也没睡。
不过不同的是,湛兮是被438给闹的,二皇子和太子则是因为自己贪玩出宫了,现在要补作业。
身为皇子,二皇子和太子有着最特别,最贴心的作业搭子。
在他们挑灯夜战,奋笔疾书的时候,两只大黑狗就在案牍之下窝着,他们的脚放狗子的背上去,刚好是最舒服的高度。
而且狗子还火气旺,热烘烘的,可能暖脚了,这活体暖脚器还真不是谁都能享受到。
小阎罗和老虎在当监工,督促两个小孩写作业。
可惜,小阎罗一开始也是揣手手蹲坐着得,但它坐着坐着,最后变成四仰八叉地躺二皇子的案牍上呼呼大睡。
二皇子刚抄了一半的书,被小阎罗一压一蹭,糊成一片。
骂猫猫显然是没用的,骂小阎罗这种睡得昏天暗地,还打呼噜的猫更是不忍心。
最后二皇子气急败坏地拎着自己的东西,去抢他大哥的一半书桌。
老虎可比小阎罗尽职尽责多了,它困到脸都皱成菊花了,但还是坚持坐在书桌上看着两个小孩努力写字。
太子刚抄完一张,放一边晾干,就看见老虎的头都快垂落到桌面上了……
「你去睡吧,」太子无奈地摸了摸老虎的脑袋,「孤和于菟很快就抄好了。」
老虎不肯,睁着一双困得眼皮直打架的眼睛,就是要监督他俩把作业写完。
二皇子痛苦极了:「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不用写先生们布置的功课,呜呜呜呜~我好惨!」
第304章
接到楚王世子妃难产的消息的时候,湛兮正在皇宫内。
湛兮撒娇求他姐姐姐夫让他年前带二皇子和太子到华清宫去泡泡澡。
二皇子和太子在旁边给他打助攻。
永明帝撑不住要答应的时候,郭小福疾步走了进来。
曹穆之见状,便问:「年关将至,陛下业已『封玺』,还有何事如此慌张?」
二皇子和太子也有些不明所以,倒是湛兮,心思一动,已经猜测到了某种可能性。
果不其然,郭小福颤声开口:「楚王府那边来消息了……楚王世子妃难产,怕是要不好了!」
永明帝眉头一紧:「宫中擅妇产之御医,系数就位,何至于此啊?」
曹穆之听得此处,也于心不忍。
前段时日,她还和夫君打趣说楚王世子他那妻子,着实是个妙人。
宫中派去许多擅妇人生产的御医和经验老到的产婆,她不安心享受大家伙的伺候,反倒是日日拉着这些御医产婆讨论妇人生产之事。
俨然是将他们夫妻二人赐下的人,都当成进行知识交流的免费的同行了。
这样一个妙人,谁能忍心她……思及此,曹穆之欲要再派御医。
但打断的人,却是湛兮。
湛兮说不必。
永明帝不解了:「不是金童子你与那楚王世子交好,这才……怎地如今又不必再派御医了?」
虽说永明帝心里头也寻思着,若是那批人都解决不了,恐怕确实是不必再派御医的了,但面子工程总得做一做。
湛兮笑了笑,说道:「好事多磨,姐姐姐夫不必担心,楚王世子妃会母子平安的。」
太子蹙眉:「你又如何得知?」
当然是因为当初他将所有的保险都拉上后,他的冬季任务直接宣布就地完成了啊!
或许现在还是有些波折,但是湛兮相信辅助系统的判断,后面肯定会是皆大欢喜的。
没等湛兮开口,二皇子就在旁边嘟囔道:「当然是太上老君做梦告诉小舅舅的啦!」
湛兮:啊……对对对!
就喜欢这种聪明小孩自动帮他圆回去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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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
血水一盆盆地端出,站在廊下的李问真,看着那猩红的颜色,一双鹰眸,比外头的风雪更冰冷彻骨。
里头传来他熟悉的声音,在因极端的痛楚而哀叫着,李问真垂落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掌心已因永力过度而被指甲磨得血肉模糊。
血液从指缝之间渗漏下来,滴入他脚边的廊道,渗入那珍稀的红木中,令其红得越发不祥了……
李问真几次三番想要闯进去,但都被宫中御医的徒弟拦住--
「产房虽不拥挤,但师父他们与产婆人数甚多,世子不通医术,进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只会妨碍师父他们,给大家添乱。」
「况且世子衣物未事先消毒,若贸然进去,恐怕会反倒令世子妃感染。」
这御医的小徒弟说话甚是嚣张,但李问真也没心思与他计较了。
李问真的意识都有些混沌了起来。
混乱之中,他的魂灵就像是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在心系着产房内的动静,一半已经跌入了无尽的深渊,在咒骂着他自己……
明知自己是什么命格,连父母都要避而远之,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靠近她!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没隐忍下去,怎么能情生意动……竟当真答应了她。
如果他当初坚持,不轻易因为她心折而心生妄念……
是不是就不会有她今日的痛苦?
寒风裹挟中,那曾令无数作奸犯科,穷凶极恶之人闻名即胆寒的血修罗……竟潸然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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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跪在了李问真面前。
秀儿给李问真磕了个头:「世子,不能再拖了,圣手给师父腾挪胎儿想要扭转胎位都失败了,为今之计,只有……剖胁!」
李问真恍惚地后退了一步,他双眸朦胧,竟看不清人影了。
世人口中的血修罗,哪怕面临百千重骑的围剿,也从不曾后退,然而如今……却也只是支撑着栏杆,勉励站着罢了。
「我要进去。」李问真最后只说了这一句。
秀儿还没能答应,一边的陈好立即道:「若要如此,那产婆与其他无关人员都要清出去了,世子若要进去,还得先用酒精消毒全身才行!」
李问真回首看他,陈好正是那个方才拦住了他进产房的人。
陈好并不畏惧眼前这人凶戾的眼眸,解释道:「师父站了太久,有些眼花了,秀儿姑娘,接下来我为世子妃施针封穴止血配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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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兵荒马乱后,李问真如愿地进入了产房。
陪在了他曾在心中立誓要一生守护的人身边。
叶扶风口中含着人参片,意识清醒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已经痛麻木了,她而今竟也不觉得难挨。
只是看见李问真跪在自己身侧,脸色惨白到毫无血色,着实令人忧心。
她伸手抓住了李问真的手,只觉冰凉彻骨。
叶扶风缓一缓,说:「莫担心,不会有事的,秀儿早已可以出师了。」
她说:「秀儿的麻沸散用得可好了,要是我阿翁在,也要夸赞她的。」
她说:「秀儿缝合的伤口也好看,整齐又细密。」
她说:「听闻宫中有药,能降低战士们负伤后的感染,想必那小国舅早已为我备上了……」
叶扶风说了许多,她的心态很好,可李问真整个人如坠冰窟,神思恍惚。
「……蒜泥?」叶扶风无奈地喊他。
李问真如梦初醒地握紧了她的手,俯首在她汗津津的脸上烙下一个吻。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月儿,别怕……我一直都在。」
「我会陪着你的--永远!」
叶扶风心惊地察觉到,夫君他的偏执太过沉重,可她开口要劝,却不知要从何劝起。
最后,叶扶风说:「蒜泥,你忘了?我从前与你抬杠时说过,我们医者的刀,比你们的刀,更有力量。」
「因为你们的刀,只能送人奔赴黄泉。而我们的刀,却是在为人迎来新生!」
「这就是医者的伟大之处,尔等与人争锋,我们却与鬼神竞生死……」
「蒜泥,你莫哭了,我相信我的同行们!你也要相信他们,医者之于病患,一如战场上可生死相托的战友。」
「秀儿,麻沸散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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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在宫中,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
终于,在宫门落匙前,楚王府传来了好消息。
「楚王世子妃生了!是个小千金,母子平安!」郭小福一脸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
湛兮好笑地睨了他一眼,宫闱之内,全是影帝影后,郭小福有什么可喜的,但就是能表现出最适合的模样出来。
永明帝和曹穆之都松了一大口气:「母子平安就好,母子平安就好。」
倒是湛兮多问了两句:「耗时如此之久,可是中途出了什么波折?」
郭小福来禀告消息,自然是已经打听清楚了能响应主子的问题的各种细节。
原来是楚王世子妃的胎位不正导致难产,一开始还用常规保守的方法试图生出来,无果,宫中的妇科圣手是勇敢地上自己的「祖传腾挪之术」,想要为世子妃改正胎位。
怎料眼看着就要成功了,世子妃却开始出血。
于是善止血的老御医给她连连下针……
后来实在不行了,羊水都破了,孩子还是生不下来,世子妃的徒弟提出要尽快执行剖胁之术。
世子答应了。
世子妃的首徒秀儿消毒了各类刀械,又为世子妃调配了恰当的麻沸散,最后在宫中老御医的徒弟配合止血,其他善外科的御医配合剖胁之下,世子妃成功诞下了个女婴。
郭小福又补充道:「派出去的小桌子从休息的御医那儿打听回来了,说是麻沸散用量妥当,整个剖胁过程都仔细消毒过,世子妃徒弟的缝合手艺非常好,御医还给世子妃用了目前从未出错的那一批量最少的青霉素。」
楚王世子妃是个狼灭,醒来后二话不说,连大蒜水也能硬干进去两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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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世子妃剖胁生了个女儿,还母子平安的消息,一下子像是插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整个皇都。
许多人都在为那手神乎其神的剖胁之术而惊叹,就连闻狮醒也不例外。
「剖腹产?!」闻狮醒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湛兮淡定地吩咐田姑姑去金羡玉玲珑那边拿了他准备的洗三礼,明天就给楚王府送去。
对闻狮醒的一惊一乍,湛兮依然淡定:「嗯?对啊,应该和你说的就是同一种东西。」
「大雍朝的时候,就有剖腹产了?天啊……」闻狮醒好像在重塑世界观一样摀住了头。
「纠正你一下,」田姑姑准备出门,向湛兮行礼告辞,湛兮颔首,这才回头继续与闻狮醒说,「不是大雍朝开始有的,在传说中大禹就是这样生出来的,有记录的成功案例,魏文帝黄初五年,汝南人屈雍的妻子就是。」
「书上说她『平和自若,数月创合,母子无恙。』」湛兮沉吟了一会儿,「不过,楚王世子妃伤口愈合应该不用那么久。」
她有用足够的抗生素,冬天气温低,不易感染,对伤口有好处,她还有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外伤圣药,愈合的速度肯定要快一些,只怕也会愈合得更好。
闻狮醒被这则消息炸得晕乎乎的脑子,如今已经冷静下来了。
「小国舅你不知道,后世……就是我在的那个时代,我们大家都觉得,剖腹产是西方人,就是现在琉璃卖到很远很远的那些地方的人发明的。」
「我以为我们的医疗是落后于他们的,我不知道原来在雍朝,就已经在执行剖腹产了……」
闻狮醒说了许多,最后感慨说:「我之前看过一本书,我们那一个学者写的,说是西方的医生敢于通过解剖来研究人体,所以医疗才会进步。」
「而我们的古人封建迷信,不敢解剖人体,迷信入土为安,所以我们的中医都是停留在表面的、肤浅的东西。」
这话把湛兮逗得嘎嘎乐:「谁说我们不了解人体的?」
「我们有那么多惩戒穷凶极恶之徒的酷刑,还不足以说明我们一直都很沉迷于研究人体吗?」
「我们能把人片个上千片,刀刀避开要害,不会让人流血过多而死,我们不了解人体吗?」
「我们能把人腰斩后,让他再爬个十丈八丈的地再死,而且,他的五脏六腑我们不都能清清楚楚看见么?」
「我们能把人的表皮剥了,他还不会咽气,他的血管经脉……又有什么不清晰的呢?」
「……」
「猛狮啊,你们后人到底是怎么看我们的啊?」
第305章
楚王府将那孩子的洗三礼办得很是盛大,她一出生,楚王府就在热火朝天地准备她的洗三礼了。
湛兮原本是打算不去的。
一来,去洗三礼的大多都是人家极为亲近的亲人朋友,湛兮不是。
湛兮和李问真只不过是利益互换地达成了某些协议而已,算不得是什么朋友。
二来,为了祝福孩子,洗三礼更欢迎那些全福之人,就是那种父母健在,儿女双全的人。
湛兮出生武将世家曹氏,曹氏那是历代都无数族人折损在战场上,严格说来,他不是什么有福之人,更不应该去了。
所以湛兮只是备下了礼物,自己是不打算去的,一开始也是吩咐田姑姑送礼。
不过出乎湛兮的意料,楚王府给他送来了请柬。
「啊……」看着那极为用心的请柬,湛兮沉默了。
田姑姑问:「少爷要去吗?」
湛兮没犹豫多久:「既然都给我送来的请柬,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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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湛兮震惊的事情是,他到了楚王府,竟发现了好几个熟面孔。
齐王府的女眷,其中以善水公主的装扮最是隆重,还有杨镧和上官无病那小子,甚至……
「小舅舅,你怎么不等等我们呀!」
二皇子和太子居然也来了,马车就和湛兮前后脚。
湛兮讶然极了:「你们俩怎么来了?」
二皇子说:「前些日子我们俩熬夜赶功课被阿耶阿娘发现了,阿耶阿娘说临近年关了,让我们也轻松轻松,便免去了许多课程,今日楚王世子也给宫中去了请柬,我们俩就出来了。」
说完,他理所当然地要求道:「小舅舅你抱我下去。」,说罢,「嘿咻」一下就往下跳。
湛兮一把稳稳捞住了二皇子,在他咯咯笑的时候,把他放地上,顺便把想要自己踩板凳下来的太子也给抱下来了。
太子努力板着脸,下了地就自己整理衣服,而后解释道:「阿耶难得『封玺』休息,不想出宫,孤与于菟是代阿耶他们来的。」
湛兮轻笑一声,皇帝姐夫不想动弹不是假的,但只怕更多的因素是因为他姐夫见不得有多喜欢李问真吧?
李问真毕竟深受先帝宠爱与信赖,哪怕是嫡皇子和大皇子都比不得,更不要说他姐夫当年就是个透明皇子了。
先帝的儿子女儿只怕都不会喜欢李问真的,不仅因为他是先帝心尖尖上的好侄子,抢夺了他们父亲的注意力,更因为他那人的性格就不讨喜。
如果永明帝也生一大堆孩子,只怕将来湛兮也是皇子皇女们最讨厌的人。
不过好在他们最终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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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在门口闲聊几句,便随着引路的管家进去了。
上官无病还在嘀嘀咕咕:「请杨镧倒也说得过去,他毕竟父母健在,外头还有一堆相好的,一看就是有福的--大福气!为什么请我呢?我早早就死了娘啊……」
二皇子把他嘴摀住:「别胡咧咧了,你来都来了。」
上官无病无奈,他就是因为感觉太奇怪了才会过来的,现在过来一看……
嗯,该不会是李问真把湛兮的猛男天团都请了吧?
很快就证明了上官无病的猜测是正确的。
李问真真的把湛兮的猛男天团全下了请柬,不过万子北和鱼知乐等人本人没来,估计也是年关在忙,抽不开身,他们的妻子倒是到齐了。
也是……楚王世子威名尚在,谁敢不给他面子。
令人唏嘘的是,湛兮发现李问真可能真的没什么朋友,到场的人,除了李问真本人亲近的常山大长公主府和齐王府的人,还有世子妃的娘家母亲和大哥大嫂……
剩下的,全是湛兮的猛男团,或者是猛男团背后的妻子们。
湛兮:「……」
他现在严重怀疑李问真是逮他薅羊毛找人凑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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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还在养伤,李问真不肯让她出来,她……
她硬是出来了!
湛兮看着那个梳妆打扮得十分得体的女子被搀扶着从暖阁中缓缓走出,她走得越靠近,李问真的脸色越难看。
「蒜泥,板着脸作甚?我的身体我知道,我过些日子就要大好了……小国舅那青霉素和大蒜素可真是好东西,这两日我那伤口连发热都不明显。」
叶扶风很是和气,李问真在外再如何恣睢凶戾,对上他老婆就总是没辙的。
他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只是将自己的狐裘解下,披在了叶扶风的身上,再自己扶着她罢了。
湛兮看着,心中叹道,这人与人之间那点缘分啊,果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叶扶风很是高兴,一一与湛兮的朋友们见礼后,还嬉笑着说:「早叫蒜泥将你绑来楚王府,我多看看你,那孩子也能长得更漂亮,可惜了。」
湛兮木着脸:「你生的是女儿。」
叶扶风一脸喜爱地看着湛兮的脸笑道:「小国舅这张脸,就是换做女子,也是十分貌美的。」
什么意思?意思是说他可男可女,不男不女?
湛兮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地把上官无病拉了出来:「世子妃你看他,他的脸更合适。」
叶扶风大喜:「还真的是!」
上官·清纯小白花中的战斗机·无病:「???」
杨镧他们看上官无病那「人干事?」的惊愕模样,忍不住在一边偷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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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三礼由常山大长公主主持。
硬要说的话,常山大长公主早年丧夫,近日又老年丧子,实在算不得是普遍意义上的「全福之人」。
可李问真请她主持,她也应下了,便无人敢再质疑什么。
不过,要按照湛兮所想,这世间当真是少有如常山大长公主一般有福德的女子了。
智慧,冷静,沉着,勇敢,果决,永远理智,还在这个父权社会大放光彩,建功立业,还长寿……
谁人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下一个常山大长公主呢?
在湛兮看来,什么父母健在,儿女双全都是虚的,父母不一定是合格的父母,儿女也可能是来讨债的,唯有自己能在风雨飘摇中稳稳地屹立在天地间,才是真正的福气。
永远的,不为外物迷惑所转移的冷静和理智,就是人一生中最大的福气!
天才知道,人有多少苦难,来源于失智,来源于蠢笨。
比如能毁天灭地的,某种鬼迷心窍的存在--
「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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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山大长公主先是在产房外,院子正中央设上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琼霄娘娘、云霄娘娘等……
而后有小厮抬来了洗三盆。
金丝楠木雕成鱼龙变化盆中,盛着送华清宫运来的温泉水。
先是要添盆,众人依尊卑长幼往盆里添入金银、锞子、通宝……
太子率先将两个硕大的金元宝放入了盆中:「这是阿耶和贵妃娘娘送的。」
之后是太子自己准备的,稍微小一些的金元宝。
二皇子礼让齐王的子孙代表和常山大长公主本人,落后了几个人后,自己再垫着脚,也往木盆里放了一颗金元宝。
湛兮眼尖地看见那颗金元宝……带着东宫的烙印。
于菟……于菟你……唉!罢了,你哥乐意就行。
大家送金都是金元宝,小金鱼之流,湛兮偏偏要玩这个特殊,他丢进去的,是一个打造成书本模样的金书,棱角圆润,还有一把奶呼呼的、胖乎乎的金宝剑。
李问真:「……」听说你小子甭管什么场合,回回都要当风暴眼,原来是真的?!
叶扶风很是感动:「小国舅费心了……不如让这孩子认你当干爹吧?」
湛·全场最靓的崽·兮十分心动,然后拒绝了。
现在带着于菟和青雀,湛兮都巴不得他俩快快长大,可不想再给自己加个小孩带了。
湛兮是拒绝了,可是听到楚王世子妃让女儿认干爹的话,二皇子的眼睛猛的就是一亮……
可惜,没等心动的二皇子跳出来说什么,他就被他家太子哥哥摁住了。
太子:楚王世子算是你族叔,你到底想干嘛啊于菟!
于菟:(挣扎失败)(痛心疾首)我只是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干女儿,进化到爹辈,这很过分吗?!我错了吗?!(震声)大哥为什么要拦着我!(伤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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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许多夫人还带齐了荔枝、红枣、花生、栗子之类的喜果,善水公主更是体贴地准备了新鲜的花瓣。
添盆完成过后,便是响盆了,常山大长公主拿着玉杵往盆里边搅边敲。
响盆完毕,就着这一盆寓意美好的洗三之水,常山大长公主抱起了那酣甜入睡的小婴孩。
轻轻解开了些许襁褓,她一边念诵:「长流水,水流长,聪明伶俐好女郎。洗洗头,做王侯;洗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
一边用手撩起一点点温度适合的温泉水,轻轻抹在了女婴身上。
她很快便念完了这个流程,立马将孩子擦干了裹好,不让其着凉。
孩子梳洗后,常山大长公主接过了丫鬟呈上的新鲜大葱,口诵着:「一打聪明,二打伶俐,三打明明白白……」
一边唱诵,一边用大葱轻轻地拍在那绸缎襁褓上。
打毕,常山大长公主将女婴递给了叶扶风,叶扶风抱过女儿轻摇了摇。
常山大长公主的动静很是轻柔,孩子一直都在露出无齿的笑靥,竟全程都未哭闹。
常山大长公主又将那大葱递给了李问真。
李问真接过大葱,走了出去,将大葱抛于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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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隆重一些的洗三礼,请来亲友办宴席,通宵达旦个三天三夜也是有的。
但李问真显然不打算那么做,请众人留了一顿「洗三面」后,大家就要原地解散了。
临别的时候,湛兮随口道:「过几日我们要到华清宫去,你和世子妃要一起吗?」
李问真拒绝了:「开春我便要还你的人情了,如今自然是抓紧时间陪伴月儿。」
「月儿」想必是世子妃的小字,湛兮没有多问。
王府就是宽敞,走出去也是好大一段路,路上一声不吭实在太尴尬。
于是湛兮又没话找话:「你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
李问真「嗯」了一声,顿了顿,又补充道:「大名李思仙,乳名小草。」
湛兮扬了扬眉毛:「哟,杜仲啊?强筋健骨,补益肝肾、固经安胎……真是个好的名字啊。」
李问真皱眉看他:「你怎么知道思仙是杜仲的别名?」
湛兮哈哈大笑:「我瞎猜的。」
说到此处,也走到大门了,湛兮立即要闪,挥挥手就一下子窜上了马车。
二皇子和太子紧跟着也上去了,李问真一边行拜别礼送客,一边眸光沉沉地看着湛兮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
瞎猜的,呵!若是瞎猜,千万种药材,如何就猜到思仙是杜仲的别名?
若是瞎猜,如何能对杜仲的功效如此耳熟能详,脱口而出?
他分明就是一清二楚!
李问真忽然想起,从前听人说小国舅虽不学但不是无术,这厮精通画、酒、茶、香,还武艺高超。
无人提及他的琴棋书诗……
或许不是他不精通,而是暂时未曾表现。
这小国舅……
比他想象得还要更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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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一伙人离开了楚王府,但并没有各回各家,而是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协同到郊外赏雪赏花去。
「过几日一块到华清宫去泡温泉呗……」湛兮提议道。
众人纷纷答应。
湛兮说着想等雪再厚一些,叫人打造个小型的冰雪乐园,大家一块来玩。
贪玩的猛男团果然又纷纷投赞成票。
闲聊之际,湛兮注意到站在了自己旁边的善水公主。
忽然想起了这几日宫中的消息,湛兮笑着说道:「听闻吐蕃器宗农赞对外说,我姐夫不肯许嫁公主给他,是吐谷浑的使者从中作梗,借着这个借口,他出兵击败吐谷浑,而今已经直逼我松州……」
第306章
听闻湛兮说,器宗农赞已经直逼松州,善水公主便即刻明白了此人的打算:
怕是作为一统吐蕃的当代雄主之一,器宗农赞这个自信至极的家伙还是有些不死心,还是想要与大雍掰一掰手腕,再次确认一下究竟谁是谁的爹,谁是谁的儿吧。
对此,善水公主扬了扬眉,发出一声轻笑,也不置可否。
湛兮却已经从善水公主的那个轻松而惬意,甚至深深隐藏着某种睥睨的笑容中,读懂了她的意思。
湛兮的想法和善水公主差不多,所谓求婚被拒故而出兵骚扰,这都是借口。
实际上,如今的吐蕃,正处于扩张时期。早在器宗农赞一统吐蕃后,多个与吐蕃相邻的部落就都遭到了吐蕃的侵扰,如今也不过是它找借口入侵吐谷浑,实际上也是吐蕃对外扩张行动的一部分罢了。
骚扰大雍,是因为器宗农赞想要试探大雍的实力,顺便通过对大雍作战,提高自己在这片大小学国,诸多部落,林立四方的土地上的咖位。
很简单的道理,拉踩嘛~
甭管什么行业,想要在该行业快速出名立足的一个可行且有效的损招,就是对标已经该行业的老牌龙头老大们,国家同是如此。
只看本质就够了,剩下的全是借口。
但就算如此,也没什么值得太过担忧的。
果不其然,善水公主下一秒说出的话,就是有些意味不明的--
「看来后人提及曹操之败走华容道,关羽之败走麦城后,又将添得『吐蕃王败退松州』这一典故了。」
战事还未爆发,而事情到了善水公主这里,却已经成为了后人的「典故」,这话逗得湛兮哈哈大笑。
善水公主也失笑摇头:「我并非骄矜自负,而是对我大雍各大城池的守将……都曾尝试过去了解一番。」
这就是善水公主在谦虚了,湛兮猜测为了今日,她私底下想必是做了不少的功课的。
她对大雍朝的自信来源于她对这个王朝的军事实力的深刻了解,想必对于大雍的名将们,她不能说是如数家珍,也绝对不仅仅是停留在表面的了解上。
湛兮忽然有些感叹,这样一个绝顶聪明,能力超群,又有毅力和执行力,还野心勃勃的人……怎么会输呢?
倘若她是个不必生孩子的男儿,想必绝不会轻易被历史的洪流淹没。
大雍的战力客观摆在这里了,器宗农赞个人实力当然的极为超然的,但大雍文武并重,名将辈出,大雍的职业军人基数和作战素质就在那里……
大雍可不是各自为政的吐蕃地方势力,吐蕃和大雍之间的差距,绝不是器宗农赞个人的军事素养能够去填平的天堑。
所以,这一战,毫无悬念。
器宗农赞会明白什么叫做--「绝对的实力碾压」。
湛兮和善水公主都并不担忧战事,倒是湛兮有些唏嘘:「年关将至,只盼为一城守将者,要怜惜麾下的士兵,尽量避免伤亡过大。」
战争就意味着会有生死,这是无解的问题。毕竟万骨之枯,方才功成一将。
善水公主说:「小国舅有忧天下之心,然天下之事极多极繁,非小国舅一人之事,在其位者自当谋其职,小国舅已经为将士们做了许多了,想必不会有太大伤亡的。」
湛兮寻思着,如果要转移一下注意力的话,那他得看看还能从这场战争中,为大雍挖掘到更多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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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边三个小孩,只有二皇子是童心未泯的。
二皇子非得拉着他大哥和上官无病陪着一块儿打雪仗,本来是几个小孩儿在玩,玩得吱哇乱叫,但各有胜负,气氛还算融洽。
杨镧贱兮兮地从背后偷袭了二皇子之后,现在画面就变成他这个大伙子被三个小孩围攻得抱头鼠窜。
狼狈,但喜感。
嶎蟋
狼狈的是福利鸭,感到喜感的却是湛兮这些旁观的看客。
湛兮看得嘎嘎乐,眼角眉梢都能溢出笑意来。
善水公主抱着雕工精美的鎏金瑞兽手炉,看着前方那欢快无比的画面,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湛兮忽然有些感慨:「待你离了这片土地,想必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回来了,便也再见不到亲友至交,故土风雪。」
善水公主的笑意加深,嗓音温柔,语气却坚决:「小国舅岂会不知呢?我只患功名不立,不惧骨肉分离,不畏交游零落,不惜背井离乡。吾功业所建之处,便是吾乡!」
湛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会得偿所愿的。」
善水公主莞尔一笑:「多谢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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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赏玩了一番,便要各自分开了。
上官无病因为要表演「好弟弟」的角色,遗憾地提前打道回府。
湛兮几人则又绕路去了一趟金羡玉玲珑,去取上回定制的东西。
事后,湛兮带着挥舞着镀金狼牙棒欣喜非常的二皇子和满脸「孤没眼看了」的太子,准备送他们回宫去。
二皇子的狼牙棒和湛兮的狼牙棒是不一样的,他的狼牙棒是镀金的,而非纯金的。
金子的含量并不高,原因并不是太子的钱不够,而是纯金的狼牙棒,他根本拿不起来。
不是谁都能像湛兮一样,轻易就能随手抄起一个几十斤重的德之金砖的。
听闻湛兮要送两位皇子回紫薇城,杨镧表示自己没什么事情,便要一块:「我在宫门口等小国舅出来便可。」
语毕,杨镧也不再说话了。
湛兮看了他一眼,杨镧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见状,湛兮与太子对视了一下,各自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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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靠近紫微城,二皇子就喜出望外地挥舞着自己的狼牙棒,要拿去给猫猫梳毛。
「小舅舅,你知道吗,小阎罗和老虎最近都发胖了!我是说,」二皇子手舞足蹈地给湛兮比划着,通红的小脸蛋上都是兴奋,「它们的毛发,好像一下子就长得浓密了好多好多,整个身子都好像膨胀起来啦!」
「我现在觉得这个狼牙棒挺好的,它那么多突出来的尖牙刚好可以拿去给猫猫梳毛,」二皇子喜滋滋地说,「我可以把它们表面的浮毛都梳掉。这样子就不会飘得我满一个屋子都是猫毛啦!」
说着说着,二皇子又问道:「为什么它们忽然就长了那么多毛呢?」
湛兮好笑地撸了撸他的脑袋:「小笨蛋,猫这是为了过冬呀。」
太子无奈地说:「孤就说了,是因为冬天到了要过冬才长毛,于菟就是要与孤犟嘴!」
二皇子不服气了:「如果大哥你说的真的有道理的话,那为什么我经历过过那么多的冬天,我就没有一到冬天就浑身长多几层毛呢?」
太子:「……」这是个好问题。
湛兮瞄了太子一眼,眼神示意他--你弟弟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
二皇子又不是傻子,大多数的情况下,他不是不理解或者不能听懂,他就是单纯地为了跟他大哥抬杠。
说起这些来,湛兮就觉得天下诸事的发展,真的是具备一种很奇妙旋律的。
太子自幼就没少听王氏暗戳戳地对他进行输出,企图让他表面亲近弟弟,实则防备弟弟。
但太子始终没有听进去,他这辈子最喜爱的人,大概就是自幼与他一同牙牙学语,一同蹒跚学步,一同长大的弟弟。
太子从未对二皇子生出恶感,但奇妙的是,二皇子听多了那些企图让他们兄弟阋墙的言论后,反过来被激发了热衷与他大哥作对抬杠的隐藏熟悉。
湛兮觉得广平侯估计是还没反应过来。
他哪天要是反应过来了,他们的洗脑对太子没奏效,却在对面在二皇子的身上以一种诡异又清奇的角度部分生效了,估摸着他都能纳闷得笑出声来。
可能是湛兮那揶揄的眼神太过明显,太子有些面子挂不住地红着脸哼哼了几声:「那孤和于菟就先回去了。」
湛兮点头:「回去吧,别和猫狗玩太晚,早些休息,我再去姐夫那儿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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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靠近立政殿,湛兮就听见了永明帝的大笑声。
「什么事儿让姐夫你这么高兴?」湛兮纳闷地往前走。
曹穆之见他过来了,哼笑几声,从永明帝手中拽过了什么东西,递给了湛兮:「喏,看吧,让你姐夫笑得差点没喘过气来的声音。」
湛兮接过来看,哦豁,是吐蕃递交的国书,上面说--
「若不许嫁公主,我即遣化身铁骑二十万,夺尔雍国,杀汝,夺取公主,劫掠一切城市而后已!」
好家伙!这位可真是有够猖狂的,这可不是他在善水公主面前的样子,啧啧啧,湛兮忽然就对善水公主的训狗大业有些忧心了起来……
这不是奶狗,这特么是伪装成哈士奇的头狼。
曹穆之冷笑一声,道:「吐蕃在兼并诸羌后势力大增,自然是腰杆子硬了不少。」
湛兮笑嘻嘻道:「缺我姐姐姐夫给他打断几根肋骨,让他痛起来,才好醒醒脑子。」
「自是该如此,」永明帝欣然颔首道,「朕已下令松州都督强硬应敌!」
松州都督府只是隶属于剑南道的下都护,其驻兵并不多,不足一万。
永明帝已经决定好了,他将以吏部尚书王子昂,即广平侯,为当弥道行军大总管,以右领军大将军执失司利为白兰道行军总管、剑南节度使上官雄为洮河道行军总管……督步骑五万击之,务必要给吐蕃沉重一击,让他知道--
大雍的铁拳到底有多硬!
湛兮笑道:「大家作战时最喜欢吹水了,牛皮都能吹上天去,他吐蕃哪里来的二十万大军,我听闻其军队划分为四如四十东岱,所谓东岱,便是千户所。」
湛兮说:「他每个东岱也就管理一千多户,哪怕家家户户都给他出一个士兵,那他凑够五万兵也够呛的了,还二十万,还是骑兵,铁骑!」
铁骑,那是什么概念,堪称古代军事支出上的碎钞机。二十万铁骑,那是湛兮再搞个千万家琉璃工房都扛不住的那种吞金兽一样的存在。
别说了,湛兮他曹家和樊月英她樊家,再加上杨镧他播州杨氏,再加一个上官无病他当剑南节度使的亲爹,四个大权在握的,大雍强盛家族,都凑不够二十万骑兵……
整个大雍应该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数。
历史上,曹操那赫赫威名的虎豹骑,也绝对不超过五六千人。
湛兮心中腹诽着:信争达梅巴,哦不,信器宗农赞有二十万铁骑,不如信我是秦始皇,给我打钱!我是真能给你搞个官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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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永明帝明显是心中已有成算,湛兮略微思索了一下,决定待此事解决,再提吐谷浑和西域通道的问题。
或许是注意到湛兮的神色还有些凝重,在湛兮离开前,永明帝忽然笑着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说:「自先帝时,我大雍似如前面那些朝代那般,达到了分水岭……」
湛兮讶然:「姐夫?」
「但吾儿青雀,天资聪颖,颇有中兴之相。」
语毕,永明帝摸了摸湛兮的脑袋:「回吧,今日老师他们便改完了,你早些回去,还能赶上去看看他老人家。」
曹穆之也道:「彩云昨日才上表道是你先前说的肥皂,已造出了不少,今日想必是已经送到你府上了,若是当真好用,你便也给外公带几个过去。」
湛兮一一应下,才与他们道别。
杨镧果真还在宫门口等着湛兮,看来是当真有话要与湛兮说。
既已经心知肚明,湛兮便也开门见山:「你要与我说什么事?」
「我以为,松洲与吐蕃这一战,胜负并非最要紧之事……」
第307章
杨镧开口道:「我以为,松洲与吐蕃这一战,胜负并非最要紧之事……」
湛兮大概已经猜到了杨镧要说什么,故而在杨镧说出了这一句话后,湛兮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略微颔首,示意杨镧继续说。
杨镧沉声继续说道:「器宗农赞做这些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逼迫大雍下嫁公主,借大雍的势,以提高吐蕃王朝的地位、声誉,和对周边部落的政治影响力。」
湛兮心中暗暗叹息:鸭鸭果真是除了爱当鸭鸭,一切素养都还挺高的。
杨镧并不知道湛兮又在心里腹诽他曾经那「为小寡妇暖被窝」的慈善工程,心思还落在正事上。
便与湛兮继续说:「除此之外,吐蕃更是野心勃勃地对着吐谷浑等西域通道要塞之地垂涎三尺……」
「你说的是。」湛兮说。
实际上,不只是吐蕃会对某些重要的军事、经济要塞之地垂涎三尺,准确地说,应当是这世间所有、任何强劲势力,都会对周遭的这些要塞之地虎视眈眈。
杨镧说:「说起来,此事是大雍与吐蕃无法化解的矛盾,哪怕是公主下嫁,也只会缓解,而不会消失……」
「而今之势,松州之战我大雍必胜,器宗农赞此人颇有一番城府,故而我猜测他只会试探我大雍的虚实,顺便靠着与大雍作战令吐蕃声誉更上一层楼……他绝不会与大雍生死大战,伤及根本,他会在合适的时机向大雍低头,故而大雍下嫁公主也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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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沉默地支颐着,看着眼前这个沉着冷静的男人,口中一句一句地叙说着,即将要发生的天下大事。
有时候,湛兮偶尔会想,要不是他杨镧已经有婚约在身,他都很乐意给这家伙做做媒,让他杨氏也能尚公主。
没谁能看透湛兮在想什么,杨镧也不能。故而杨镧不知道湛兮脑子里如脱了僵的野马一样天马行空,他看湛兮默然不语,一副思考的模样,还以为湛兮是真的在脑子里构思将来的事态发展。
于是,杨镧再接再厉道:「吐谷浑等地是我大雍的西域通道要塞,这个矛盾会暂时因为公主下嫁而缓和,但不会消失。将来一旦大雍呈现颓势,若是公主力有不逮,想必吐蕃必然就会对吐谷浑下手。」
湛兮颔首,没有否认杨镧的猜测,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好否认的,杨镧说的是他的猜测,同时,也是原剧本中的既定历史事实。
这个历史事实就是,善水公主早逝,承善公主接替这个历史使命远嫁吐蕃,吐蕃确实在器宗农赞的统治期间对大雍俯首称臣,大雍与吐蕃与吐谷浑的交界地,和平了近百年。
但器宗农赞和承善公主先后逝世后,大雍的皇帝已经变成了小太子那不成器的儿子,大雍国势呈现明显颓势。
接任的吐蕃王却是个励精图治的主,对方不再对大雍俯首帖耳,甚至根本不听大雍皇帝的诏令,更是在大雍猝不及防之下,攻克吐谷浑,夺走了大雍的西域通道。
大雍的统治在那时候,就摇摇欲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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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镧与湛兮说,从前公主下嫁外邦,必然携带无数文明的火种--技艺高超的工匠、农作物的种子、先进的医书、先进的中央管理官制等等。
这是惯例。
从长远地说,这是大雍的文化输出。
湛兮知道,这是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大雍给公主的丰厚至极的嫁妆,从理论从长远上看,都是正确的抉择,但杨镧还看不到那么长远。
杨镧看的是百年左右,不远处的将来,吐蕃必然得利于大雍公主下嫁,继而政治文化经济都迎来一波突飞猛进。
而两国虽会有一段蜜月期,但因着必争吐谷浑之事,届时对大雍来说,多少就有点儿自己把自己的敌人给喂肥了,自己给自己挖了坑的憋屈感。
杨镧最后做出他的结论:「故而,我认为,我们应该率先吞并吐谷浑!」
湛兮抬眸看他,眉眼平淡,但那双透彻的眼眸,有着看穿人心的力量。
杨镧坚定地与他对视,甚至凭空勾勒出了粗浅的轮廓,问湛兮道:「吐谷浑与安西都护府接壤,结识大雍可对其四面进军,以樊月英为先锋部队,则何如?」
可惜,从杨镧上车就对他所说的一切都点头的湛兮,这次却摇了摇头。
杨镧有些茫然:「小国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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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平静地看着杨镧蹙眉的模样。
说道:「吐谷浑乃大雍的藩属之国,自臣服大雍,大雍下嫁永宁公主以来,恭敬有加,大雍如有诏令,吐谷浑无有不从,无忤逆之举,大雍身为宗主国,却无故而加诛于它,此举名不正且言不顺……」
「你知道的,」湛兮轻笑了一声,与杨镧玩笑道,「下一句就是事不成。」
杨镧沉默以对:「……」
怎么说呢,他觉得为了长远的利益,战略布局什么的,可以臭不要脸一点,他一点也不在意脸面这种东西。
但小国舅说的,也有小国舅自己的道理,杨镧有些头疼。
湛兮徐徐与他说道:「你为什么对大雍如此没有信心?」
湛兮说:「杨镧你啊,你方纔所有的忧心,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之上,那就是--你觉得未来大雍会呈现出颓势。」
而吐蕃则不同,吐蕃会蒸蒸日上,因为心底里觉得大雍可能会疲于应对吐蕃的强势,故而才有那番担忧,才会想着先下手为强。
「这是为什么?」湛兮问。
杨镧皱紧了眉头,湛兮一针见血地戳穿了他心中忧虑的根本,也令他看到了自己的盲区。
经过湛兮的提点,他才发现自己心底里居然当真是对大雍的将来没有自信的,分明如今大雍烈火烹油,傲然地屹立于世。
杨镧叹息了一声:「小国舅不说,我竟都没有发觉这一点。你若问我为何有如此顾虑,我亦说不出个三七二十一来。」
「这彷佛是冥冥之中的预感,又或许,是因为在读到『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的时候,我那被牵扯到了的心神。」
「打铁还需自身硬,」湛兮傲然道,「你所忧心之事并非毫无道理,但是,只需大雍永无颓势,日益强盛,那么你所担忧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大雍越是强大,藩属国臣服之心,也只会越强。」
「与其想着哪怕陷自己于不义之地也要扭转颓势,不如从现在开始,就扭转乾坤,为大雍的持续强盛添砖加瓦啊杨镧。」
湛兮轻笑道:「你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你的大雍。你怎么样,大雍就怎么样。你是什么,大雍便是什么。你有光明,大雍便不会黑暗。」
「这便是我之一生要去践行的理念,而今说与君听,与君共勉。」
「镧……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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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镧将湛兮送回英国公府后,颇有些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湛兮给他时间和空间去思考清楚他还有些迷雾朦胧在上头的事情,并不多挽留他。
长身玉立在国公府那脚踩绣球的狻猊石像前,湛兮蓦然回首,静静地注视着那渐行渐远的高大身影。
每个人都在自知或不自知中,被历史洪流裹挟着前进,杨镧如是,他也如是。
杨镧说的没错,为了西域通道的畅通,保证大雍经济政策得以贯彻,大雍得要吃掉吐谷浑才稳妥。
这是早晚的事情,但决不能发生在现在。
至少不能是吐谷浑无错无过的现在。
湛兮轻哼了一声,但是时机不都是天赐的,也能是人造的。
一旦时机成熟,再联系永宁公主配合行事,也未尝不可。
原剧情中,吐蕃能趁着大雍疲于应对之际,吞并吐谷浑。大雍也未尝不可。
而与吐蕃这赤裸裸的入侵不同的是,大雍与吐谷浑关系融洽,永宁公主在吐谷浑地位超然,大雍是有机会对吐谷浑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直接不战而屈人之兵,说服其并入大雍的。
如此,也能减少兵戎相见、短兵交接之下无数的骨肉分离。
这便是湛兮在紫微城里,就想要与他姐姐和姐夫说的事情,但他转念一想,实际上不成熟,如今说与不说,实则并无太大意义。
毕竟按照他姐夫这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撂担子跑路的状态,湛兮寻思着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性,届时要下达诏令道破这道先机的人,不是他姐夫,而是小青雀。
湛兮仰天长叹一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皇帝要退休……这谁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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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他姐姐身边的女官彩云姑姑果真已经制出了肥皂,而且还是添加了蒸馏提炼出植物精油,带着天然的芬芳的肥皂!
看着田姑姑捧着的造型精美至极的肥皂,湛兮觉得自己又为今年他姐姐和姐夫过年要给文武百官赐下的奖励里,省了许多钱。
湛兮:为了我姐夫的小金库,我真是用心良苦哇~
湛兮挑了梅兰竹菊的四君子香皂套餐,与田姑姑道:「剩下的你看着办,给姑母、表姐和猛狮都送些去。」
又吩咐管家:「为我套马,我今日到太师府去吃晚饭。」
湛兮在摇摇晃晃前往太师府的马车上,有点被晃得头晕,忽然又心念一动--
不能什么都靠着辅助系统,他得找个办法叫人从海南弄橡胶树才行,这马车真的能把人骨头都晃散架。
水泥大马路很快就要有了,怎么能少了橡胶轮胎!
路过神仙居的时候,湛兮吩咐小厮去请两个大厨,到太师府去做菜。
到了太师府后,湛兮发现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湛兮举着香皂,说:「嘿!外公,你在洗头啊,这不是巧了吗?」
第308章
「外公~我来啦!」湛兮乐颠颠地举着自己的香皂往谢灵云的方向跑去。
谢灵云起先听见湛兮喊他,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毕竟年纪大了之后,谢灵云身体的五感就大不如前。他时常有些感觉看不清听不清不说,还总会恍惚,时不时会有些错觉,比如他家金童子又来看他了,比如恍惚中自己还年轻,女儿头上顶着两个红布裹着的丸子,快活地在翻花绳,比如夜里挑灯,伏案挥毫时,妻子似乎还站在身侧,温柔笑着为自己剪烛。
但一个恍惚后,就会发现,一切都是错觉,是他年纪大了,身边却空空荡荡的,他就会忽然惊觉,原来自己已经被巨大的孤独裹挟住了。
不过,这一次……好像不是错觉?
金童子这是叫了两句吧?是吧?
「外公!」没等谢灵云再迟疑,湛兮已经蹦跶到了他的面前,「你怎么不理我呀!」
谢灵云被吓了一跳:「哎呀呀--」
「金童子,你怎么……哎哟!」白发苍苍的老人下意识要抬头看过来,结果头发上的水,混杂着皂角的泡沫,流进了眼睛里,尖锐的刺痛让谢灵云下意识地叫出声。
湛兮赶紧放下自己的香皂锦盒,捞起一旁水桶里干净的温水里泡着的棉巾,拧了半干,快速往谢灵云的眼睛周围擦了几下。
一边擦,湛兮一边好笑极了:「外公,您都多大年纪啦,怎么还那么不小心啊!」
谢灵云乐呵呵地笑着:「我没想到你今日会过来嘛。」
他以为他家金童子,最早也应当是明日,或者过两日才过来,他今日才刚从皇家书院批卷回来呢,风尘仆仆,正要洗了头再沐浴一番。
湛兮明显也看出了谢灵云的打算,蹲下去打开了锦盒,掏出了那个特意调成了青翠欲滴的颜色的香皂,淡淡的青竹的清香充斥鼻尖。
「外公待会是不是还要沐浴,那刚好啦,试试这个香皂。」湛兮说着,挽起了衣袖,「我来帮外公洗头。」
谢灵云眼睛一亮,期待极了,却又下意识地克制着,故意矜骄道:「金童子既然如此有孝心,那老夫自然是……哎哟哟,你!臭小子,你撒手!」
湛兮拽住了这可爱小老头的胡子:「好啦好啦,外公你快别撒娇了,待会儿水要冷了咯。」
谢灵云老脸一红,更加恼羞成怒:「老夫哪有、哪有撒、撒……」
不等他继续狡辩,湛兮已经开始用香皂打起了泡泡来。
谢灵云顿了一顿,也坐在小板凳上,抿了抿唇,就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合上眼睛,失去了视觉后,人的其他感觉会更加敏锐,但与此同时,也可能会因为主动闭眼,放弃视物是一种安全和惬意的信息,故而人会泄露更多的真实心绪。
就比如现在,谢灵云以为自己很是威严,实则他已经在湛兮的揉搓头皮下,不知不觉地勾起了嘴角。
老管家远远地看着那爷孙相乐的画面,也笑盈盈地下去了,他还得交代那两个神仙居来的大厨做几道老爷和小少爷爱吃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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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站在他的对立面上,最爱打击他「无后」,因为对于这个世道而言,女儿算不得是「后代」,故而谢灵云是有「无后」这一致命缺陷的。
从前谢灵云就不会被这些事打击到,如今更不会。
只是,今日之后,面对他人的讥笑与嘲讽之时,谢灵云觉得自己的底气更足了--金童子怎么就不能算他的后代了?
他女儿身上流着他和妻子的血,金童子和禾禾身上流着他女儿的血,他们怎么就不是他的后代了?
而他家金童子最是孝顺乖巧不过,他还会主动帮他这个糟老头子洗头发,动作那般温柔,揉搓的力道那般合适,在落日霞光的微暖中,谢灵云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暖得似要飘飘然飞到天上去了。
他们讥笑他,嘲讽他,可他们的子孙却未必当真如金童子爱戴他这个外公一般爱戴他们,谢灵云心中冷笑一声--
哼~也不知是谁该嘲笑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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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云的心情很好,湛兮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不过湛兮没能一秒反应过来原因是什么。
湛兮接过了老管家派人送来的干布帛,给谢灵云擦头发,他倒也不怎么在意让谢灵云忽然情绪高涨的原因是什么。
谢灵云开心就好了,开心的理由是什么不重要,倒是如果谢灵云难过的话,湛兮就得去深究一下了,毕竟他不喜欢外公不高兴。
湛兮和谢灵云说:「我带来了两个大厨,让他们准备我们俩今晚的菜饭。」
谢灵云笑盈盈地连连说好。
等谢灵云沐浴出来,饭菜也已摆放妥当。
世家大族自然是无比讲究的,食不言寝不语是基本,但好在谢灵云不是真正的世家大族的出身,他本身的性情也不爱受拘束,而他本人还是个越老越是女儿奴、外孙女的存在。
所以湛兮和谢灵云吃饭,是很轻松的,因为可以亲切地给谢灵云夹菜,和谢灵云一边吃,一边闲聊。
谢灵云夸那香皂:「清香四溢,洁净躯体,堪称一宝。」
湛兮笑嘻嘻道:「外公你都喜欢,那我们肯定能卖得更好。」
湛兮说:「待过了年,我们的宣传广告就是--『苦无记香皂,三代帝师用了都说好!』『花中四君子系列,三公之爱!』『宫廷平替,你可以拥有的微奢!』」
谢灵云听了那句「三代帝师用了都说好!」,差点就一口饭喷出来了。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要讲究「食不言」了,实在是饭桌上有他家金童子这样一个存在的话,「食可言」会造成灾难的!
但谢灵云还能怎么着呢,当然是宠着他啦,谢灵云甚至在想这家「苦无记」要不要他来提牌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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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湛兮挽着谢灵云的胳膊,陪他在太师府内逛逛,一边消消食,一边也说说话。
谢灵云与湛兮说了些改卷的事,颇有些同意湛兮之前对「通圣人经典不说明会做官做事,在理解经义上略有不足之人,也会有其他可取之处」的论调,毕竟他们这次改卷,就找出了不少湛兮所谓的--「特长生」!
会画画的,就让他去画!会写诗的,就让他去写!会做事的,就让他去当官!
谢灵云还特意说了一下湛兮让去找他行卷的崔恪:「此子一副《万里山河图》,金碧山水之辉煌,令人满座惊叹,只可惜广平侯那厮未来批卷,他当年也是这画工一道上的翘楚呢。」
湛兮听了笑了笑,并不对广平侯的过往评价什么。人们所走的道路,不一定是他热爱的道路,有可能是他必须要走的,周围所有的一切都裹挟着他必须要走的路。
湛兮说起了松洲之事,又简单和谢灵云说了说杨镧和自己的交流。
谢灵云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哈哈大笑,道是:「吾家金童子身侧,卧虎藏龙啊。」
似乎湛兮身边的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有叫人眼前一亮,继而惊叹万分的地方呢。
不过,谢灵云和湛兮一样,虽赞同杨镧对未来局势的某些判断,但谢灵云却更认可湛兮「暂时按兵不动,以期来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构思。
湛兮问起蔡老板怎么不在,平时他要是出现在太师府,这家伙绝对是咋咋呼呼的一个。
谢灵云笑瞇瞇地说:「老夫有些事,让小蔡南下去办了。」
湛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也不过问细节。
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办好,并不想过分担当太多责任,谢灵云自己能处理好的,自然是不伸手比较好。
谢灵云毕竟是封闭式批卷多日才刚回来,湛兮扶着他一块儿逛了逛,就要求他赶紧睡觉了。
冬日天寒,老人最容易感觉冷,湛兮离开前,仔细地放好了几个汤婆子,又给地龙里添加了炭火,交代了管家让小厮多看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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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回国公府的时候,还给大伯母和表姐都带了菜,也给闻狮醒准备了一份。
闻狮醒上回似乎被湛兮那「因擅剥皮抽筋,故而我们这些老祖宗其实非常了解人体」的清奇切入视觉给震惊到了,有几天都闷在房间里。
湛兮给她带点好吃的,安慰一下生活在和平安全时代的小可怜。
闻狮醒一把子就冲出来了,不过不是为了湛兮的投喂,而是因为别的。
闻狮醒兴冲冲地跟湛兮说自己已经整理好了一些思路:「按照我所在的那个时代的说法,我们普遍认为,大约在七千年前,古印第安人就将野生的大刍草,驯化成为了高大挺拔的玉米。在接下来的几千年时间的农业生产实践中,他们又培育出可以适应干旱、湿热等多种不同自然条件的不同品种的玉米……」
「大约在公元前两千年左右……」
闻狮醒看着湛兮安静的神色微微一顿,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于是改了个说法:「意思是大概在我们的夏朝,玉米就已经并作为重要的作物传播到美洲各地,所以如果这个冬日,小国舅手下的人当真能借着结冰的白令海峡进入美洲,那么找到玉米是很可能的!」
「因为玉米,玛雅和阿兹特克这两个小部落,都发展出城邦和文明,所以到我们手上的玉米,是经过他们驯化和培育的玉米,而不是最初的大刍草,我们要做的,其实是推广它!」
闻狮醒说,按照她的记忆,玉米进入到这片国土,其实最初并不受欢迎,它是作为观赏作物存在的,它味道还不好,但是它的产量确实高,否则不会培育出文明的火种。
「所以,关于玉米的工程,我们要分两条路线,」闻狮醒说,「第一条,是我,以及小国舅说的农家大家,要继续培育玉米,提高它的产量,丰富它的口感;第二条,是当务之急的一条,那就是国家必须出面广泛地推广玉米!」
关于如何提高产量丰富口感,培育良种,闻狮醒其实已经有了几条思路,毕竟小国舅给的数据太全太牛了,她脑子再不好使也会有清晰的思路,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会奔跑在这条无垠的的道路上,献身于这个伟大的事业中。
但是不能干等着他们研究,玉米的种子若是足够,那么应该尽全力去推广它。但推广种植,却不是她能做到的。
所以,闻狮醒两眼放光地看着湛兮:「小国舅,你觉得呢?」
本就有如此打算的湛兮轻笑了一声:「就按你说的做。」
玉米是湛兮打算送给姐姐归位的最大的礼物,它的意义如今的人或许不懂,但后人会理解的,没有人能掩盖他姐姐的光芒。
与此同时,在他姐姐复位的场合,也是他提出推广的恰当且合适的场合。
******
达到了目的后,闻狮醒意犹未尽,兴致勃勃地还想要和湛兮继续叭叭说她的构想。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她肚子先唱起了空城计--
「咕~咕~~」
闻狮醒尴尬地摀住了肚子:「我好像是饿了。」
湛兮好笑地摇了摇头:「先吃点东西吧,我给你带了菜回来,已经让田姑姑拿去热了。」
「小国舅你真好!」闻狮醒感动得两眼汪汪。
湛兮微微一笑:「猛狮也很好。」
湛兮寻思着闻狮醒确实很好,上回她提出的后人关于他们这些老古董的医学有些误解,似乎又帮他给御医院找到了事儿干。
第309章
此时的御医院,正致力于提纯青霉素与大蒜素,并研发它们的注射用法。
还在分项目进行秘密实验--牛痘钻研,与妇产科理论辩证和实践。
因为湛兮而突发奇想了许多妙思,不少御医还在进行一些研究,研究草本药物其他用法,比如蒸馏提纯等等。
他们除了要废寝忘食地进行医学钻研外,他们还要抽空写各种各样的报告和心得体会和发言稿,为接下来新春的全大雍医学交流大会做准备……
忙得每个人都脚跟打后脑勺,奓毛傻眼的御医院并不知道,那个在他们心中如神仙又如恶魔一般的小少年--
又准备给他们加新项目啦~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
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他们一定、一定会……
抱着小国舅的大腿痛哭流涕,求他别卷了!
他只会发布卷的任务,让大家卷生卷死,见大家扛不住了,再站出来,慷慨激昂地耍嘴皮子给大家画饼,给大家打鸡血,他自个儿是完全不动弹的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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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是不知道御医院众人的崩溃的心情的,知道了也不在乎,为大雍打一辈子工,难道不是大家的荣幸吗!?
人生的价值不在于索取,而在于奉献!
不过湛兮到底还是知道不能疯狂霍霍一头牛的,毕竟人虽然比牛马都能犁地,但是也得张弛有度,不然把身体霍霍坏了,那就是浪费了。
所以,湛兮暗中做下了一个决定,来年开春那场全国医学大会后,正好给御医院扩招,顺便成立更多的部门,比如国家公立医院什么的。
虽然湛兮是没办法把公共医疗普及到乡下去,但普及到各大城池或许还是有可能的,为了避免矛盾,也可和当地的医馆合作什么的。
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在湛兮的脑海里形成的一个招揽人员的计划是--
返聘退休御医!
退休?退休是不可能退休的,人为什么要退休?为祖国和人民奉献的人生最有价值,最令人快乐,最容易收获满足!
人应该活到老,学到老,也应该活到老,奉献到老!
湛兮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构思中,缓缓入睡,嘴角勾起了一抹善(邪)良(恶)的微笑。
天下各处的退休老御医们忽然集体在同一时间打起了喷嚏,他们纳闷着难道自己是受了风?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很快就要在七老八十,一把老骨头的年纪,体会到还熬在岗位上兢兢业业,没能乞骸骨的工部尚书陈鸿谋的痛!
霍霍人者,人恒霍霍之!可惜了,到现在也没人能霍霍到湛兮的头上,而他还在持续奔跑在霍霍别人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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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第二日就进宫了,和永明帝和曹穆之闲聊一些情况。
湛兮说起他的宝贝玉米,在路上了,因为他接到了八方听雨楼的密信,似乎已经有了着落。
若是从前,永明帝一旦听说这种高产神物,必然要垂死病中惊坐起,仰天大笑自己要成为盛世皇帝。
但是现在,被湛兮驱使太多了,就连永明帝都麻了。
此时,立政殿中的众人还不知道,湛兮口中的玉米,会在后世有各种各样的别名,而最主要的,便是--皇后黍,曹公麦。
此时的立政殿,气氛很是焦灼。
就在永明帝生无可恋的时候,湛兮还说要扩建御医院。
要成立全大雍性质的医疗监督机构,要普及公共医疗,为了有足够的有用之人,之前放出皇宫去的老骨头们全特么地都给捞回来……
永明帝直接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湛兮不满了:「姐夫,你怎么这样?你支愣起来啊!你可是皇帝!天下之主!」
永明帝掰着手指头给湛兮数:「朕刚封玺,还要监督你的养阉猪的养猪场,肥皂工厂,开春后,要准备封后庆典,之后还得参加皇家书院的开山仪式,完了还要用水泥加强各地堤坝,在京都用水泥铺路,还要推广你的铅活字印刷,满天下盖藏书楼以供天下学子能学有其道,还要观察百官,看看那细雪盐应该交给谁……」
说着说着,永明帝的脸上的痛苦面具就越来越具象化。
他本来很快乐的,因为他想着他终于让他家禾禾回到了属于她的位置上,他还想着过几年孩子长大了,他们就能卸下天下的重担,回归本心,去游山玩水。
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构思的美好未来……遥遥、而、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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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get到永明帝的痛苦的湛兮:「……」
湛兮心虚了吗?
没有!
他根本不带心虚的!
他甚至理直气壮地瞪着永明帝,心里想的是--他家姐夫才是咸鱼吗?这可真是偷懒啊,一点也不上进,要是换了青雀,肯定不一样!
光要上君子七艺的课程还要练武,还要锻炼自己的政治能力,还要陪弟弟和猫猫狗狗,已经感觉自己分身乏术的小太子:???
永明帝第一次感觉看到他最心爱的孩子,会觉得头痛。
他甚至不想留湛兮下来吃饭,一副恨不得把湛兮轰出皇宫去的模样。
湛兮凄凄惨惨地主动说要出宫了。
永明帝却郎心似铁,居然不挽留他不说,还就差挥出小手绢来欢送他。
结果湛兮走到了门口,又回头和永明帝说:「姐夫,那牛痘种入人体内,约莫两个月就能全好了,到时候御医可以去试试,它真的对天花有免疫力,届时我们要全国推广牛痘种植,这完全可以利用全国医学大会的机会让他们把牛痘带回去啊……」
永明帝直接一副死了八百年还没埋的样子:「……」来个人,给朕往朕的人中猛攻!
曹穆之看着这一对活宝,当真是好笑极了,她上前摸了摸湛兮的脑袋:「来,姐姐送你出去。」
「金童子啊,不急,」曹穆之笑盈盈地捏了捏湛兮的小脸蛋,「一件一件事,慢慢来,姐姐帮你。」
湛兮立马打蛇上棍,笑得瞇了瞇眼睛:「还是我姐姐最好了!」
这就是团宠的快乐啊!他不想当宿主了,他想当系统,给大家发布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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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当日,湛兮终于去了他心心念念的华清宫。
带着他的猛男团及其女眷,和闻狮醒的淑女团。
泡澡自然是要男女分开的,人家要夫妻同体的湛兮也不拦着,反正湛兮本来打算要自个儿独占一个大池子。
结果二皇子和太子非要往他的池子里跳,飞溅了湛兮一脸水。
没一会儿,杨镧和上官无病也来了。
湛兮默默凝视着福利鸭胸前那骄傲的资本,幽幽道:「……你们就不觉得拥挤吗!?」
太子在角落里,任由着他弟弟隔着水雾踩他的脚玩,闻言他抬眸看了过来:「孤附议!」
一句「孤附议」,湛兮差点没绷住直接笑喷。
上官无病说:「要是我那个池子倒是确实有点挤,但是小国舅你这池子……说真的,还能再来几个。」
有时候,人的嘴巴子就是那么邪门,跟个死乌鸦似的,好的不灵坏的灵。
上官无病刚说还能再来几个呢,鱼知乐就出现了。
鱼知乐坦然自若地下水,加入大家。
湛兮额角都爆出了青筋:「鱼少卿,你礼貌吗?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人,你很矜持的!」
鱼知乐哈哈大笑,心道这不是和你小国舅处久了嘛。
但他到底没敢惹湛兮炸毛,解释道:「我只是过来给小国舅说几句,说完就走了。」
「什么事?」湛兮问。
众人也竖起耳朵听,大概是猛男团莫名其妙培养出来的吃瓜第一的信仰在作祟,就连二皇子都暂时放弃了折腾他大哥了。
鱼知乐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的案子,都已经结案了。」
鱼知乐给大家补充了一些细节,比如让人头皮发麻,怎么看怎么有点儿娈童味道的假的「吴佛怜」,原来真的就是类似的出身。
「吴佛怜」是个孤儿,自幼被当地的南风馆圈养,如今佛学大兴,为了迎合某些达官贵人特殊的癖好,他从小就学佛经禅语,很是被熏陶了一番。
「故而教主才会选他来当这个偷梁换柱的棋子。」鱼知乐说。
鱼知乐又提到了教主所擅的毒,摇了摇头,道是:「毒素极繁多,难以分辨,御医院有人提出要南下到教主的老巢,方才能找出其草本原本。」
原来是那毒素确实能激发人的「性」趣,但这如湛兮所猜想的那样,只是顺便的,这东西伤脑子,还有成瘾性。
这东西用在了当年常山大长公主驸马身上,以及公主大儿子身上,之所以没出事,还是教主这鬼精的药量控制得精妙,还辅佐了其他的药物激发与压制,否则随便用的话,那人基本都得废掉。
但偏偏这东西也不全然无用,它还能止痛,还能起到麻沸散那般类似的效果,故而御医院有些见猎心喜,想要继续钻研。
但是教主已经寄了,没人了解更多,想要继续钻研,必须找到它的植株。
湛兮喃喃道:「我就说要返聘退休老御医!」
你看看,就这点人,还得外派,项目又那么多,哪够人手啊!退什么休啊~
就在此时,二皇子冷不丁来了一句让众人心神俱震的话--
「它叫人上瘾还伤脑子,那不如先便宜卖给敌国,待他们上瘾了,再高价出售以敛财,搜刮了足够的钱财后,他们的脑子也伤透了,正好简单剁了,那他们的土地就是我们的了!」
小于菟那格外清脆的童音在众人耳边,犹如恶魔低语。
第310章
这个拥挤的澡池子,因为二皇子的神来一笔,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最后鱼知乐沉默了许久,来了一句:「还没找到草本植物,找到了也不确定好不好种植,产量大不大,若是它太过稀少,那么必然价格高昂,恐怕二皇子殿下的战略无法实现。」
二皇子不在意地挥挥手,水珠子稀里哗啦的啪在了上官无病的脸上:「那有什么,再怎么高昂也不会比土地的价值更大。为了广袤的土地,再难种,也得种!」
上官无病问:「但方纔大家都说了,那是毒药,如何能叫大家主动去买毒药来吃?哪怕是低价毒药?」
二皇子眨了眨眼睛,嫩白的小脸上一片单纯的疑问:「什么毒药?刚刚鱼少卿不是说它能激发人的『性』趣,叫人无法压制自己吗?所以常山大长公主的驸马和长子这才做错了事,所以……」
二皇子铿锵有力地说:「我们就去宣扬它可以--壮阳!」
石破天惊的「壮阳」二字,让现场陷入一片诡异的风中凌乱。
「没有什么比重振雄风更吸引男人!没有男人能逃脱壮阳的魅力!!它必定畅销天下,它--呜呜呜呜~」
二皇子被手疾眼快的太子给死死抱住,摀住了嘴,阻挡他口吐更多恐怖的虎狼之词。
太子按住还在挣扎的二皇子:「于菟,不可胡言乱语!」
什么壮阳,什么重振雄风,那是他身为年纪不满十岁的小皇子应该说的话吗!?
说起来,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孤每日都和弟弟在一块,怎么总是冷不丁地突然发现弟弟的「学识渊博」!
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学的?从哪里学的?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完全不知道?难道说弟弟偷偷摸摸在私下努力丰富自己的知识吗?!
倒是杨镧玩味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脑子里疯狂在给二皇子点赞,于是他没忍住,说:「我觉得二皇子殿下说得很对,或许可以实践实践?」
众人自顾自地说了一通,然后一致看向了沉默泡澡的湛兮。
结果湛兮没说话,「哗啦」一下就站起来了。
二皇子有些惊讶:「小舅舅你不泡了吗?」
湛兮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男人可不能泡太久,不然我真得像你这臭小子说的那样,为了重振雄风,都得上街买毒药喂自己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被湛兮的话,逗得爆笑出声,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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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最终被湛兮按下了。
湛兮说:「它究竟要如何用,须得看御医院的研究成果,那指不定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说不准都变成糟老头子了呢。」
湛兮还说:「若于菟的战略生效的基础都能成立的话,那么这东西会成为我们的武器,也会是自伤的隐患。」
「这是恐怕会是一把双刃剑,控制好了,伤人,控制不好……伤己。」
湛兮叹了一声,这东西也许得闻狮醒过来才能说清楚它的利弊。
也许闻狮醒这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会知道一些关于它在战场上的战绩,它让许多士兵悍不畏死的同时,也让某些领袖脑壳子坏掉,一连串地做出各种离嗮谱的决策,最后导致兵败如山倒。
若当真能挖掘出这类玩意儿,比起用来害人,控制人,湛兮更乐意让它安分地待在医疗的领域,让它在被管控内,发挥对人类社会的益处。
毕竟它本来就是特殊领域的麻醉药物,它应该用于医疗。
更何况,如今大雍战力超然,还有火器辅助,哪怕火器很简陋,大雍的扩张之路,也还不至于要用上药物辅助的时候,所以也不必要过早的承担它会叫人翻车的风险。
鬼知道会不会玩火自焚。
当然,这只是湛兮基于目前现状的个人的权衡。
某一日若它当真出世,那时局势如何,要如何搅起腥风血雨,抉择的权力,在帝王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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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没太把教主的毒药放在心上。
因为比起还不知道究竟是哪些,不知道在哪里的草本植物,究竟要多久才能提取出来的毒药,他那些已经逐渐步入正轨的能促进生产力发展的项目,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二皇子当时也不过是灵光一闪,但草本都不在手,继续说下去也是空中楼阁。
他虽然有些遗憾,但是最后也是淡定地又把这事丢脑后了,继续自己痛苦上课学习,下课搞墨家实验,和猫狗玩耍的快活日子。
一直到湛兮又去接他和太子出宫。
天渐渐地冷了,二皇子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
冰天雪地里这样一个可可爱爱的小金球球,看着就很吸引人,让人想狠狠rua他。
「是小舅舅你叫人造的冰雪游乐园已经修好了吗?」二皇子兴致勃勃地问。
随着他们说话,一股一股的白烟在眼前缭绕着。
太子牵着他们的猫狗:「不是泡澡的话,带上它们去玩应该可以吧?它们也会玩游乐园里的滑滑梯呢,而且还会排队。」
湛兮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把两个孩子都rua了一通后,他带头往外走。
湛兮很高兴自己为这个世界带来的改变,他欣慰二皇子可以无忧无虑,同样欣慰太子眼中还有孩童的天真与活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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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简单打造的冰雪乐园的项目,也无非就是滑雪圈、雪地转转转、雪橇车这几类。
虽然种类不多,但已经集中了冰雪项目的精髓。
光是坡度合适的,直道和弯道滑雪圈就让几个孩子带着猫狗欢笑震天,乐不思蜀了。
湛兮准备来一场极速滑雪的时候,杨镧这混球非要以他「播州滑雪王」的自信挑战他。
结果福利鸭这厮技术不行,追赶着要超越湛兮的时候,炫技失败,把湛兮给绊了一个趔趄。
「福利鸭你要死!」
湛兮一脚过去,杨镧直接面朝下地倒下。
但杨镧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下滑的速度了,更起不来,他只能让猛男大胸和小兄弟都经受雪地摩擦的爱抚。
但湛兮也没讨着好处,他被杨镧脚下的道具勾住了,跟着他一块下滑,根本收不住势。
见状,湛兮恼怒地干脆丢掉自己的滑雪道具,直接一屁股坐杨镧的腰上。
然后,冷冰冰地来了一句--
「驾!」
努力仰头不想被摩掉下巴的杨镧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变成湛兮的滑雪圈了,他哇哇大叫:「小国舅你好狠的心,你不是人啊啊啊啊啊啊……」
迎头撞上棉线挫成的防护网后,他们这对奇怪的组合才终于停了下来。
--圫隰睁黎!
湛兮哼哼了一声,起身后还踢了杨镧的屁股一下,以报自己耍帅未能之仇。
但这一脚过后,湛兮更怒了--
这该死的鸭屁股,居然还挺翘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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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镧头晕目眩地捂着脑袋,勉强坐起身。
然后一个回神,他看见三个小孩围着他,歪着脑袋在观察。
二皇子看见他坐起来了,立即蹦跶了起来,拍着小手手:「好耶好耶~还没死,还可以玩,我先!我先!」
「玩、玩什么?」杨镧茫然地看着兴奋的小屁孩们。
二皇子比划着:「就是刚刚那样,你载着小舅舅往下滑那样,现在轮到我了,你先载我,然后载我大哥,再然后是没病,然后是我的爱妃老虎和小阎罗,再然后……」
杨镧恼羞成怒地打断了二皇子:「还要我再来那么多次?你们怎么不干脆三个人一起坐我身上呢!」
话音刚落,二皇子的眼睛立马爆发出了灼热的光芒,他兴奋又激动地看着杨镧,惊喜非常地问:「可以吗!?」
杨镧哑然:「……」
该死的,你们几个干嘛不干脆坐死我算了!
小国舅带的这都是什么孩子啊,披着孩子皮的小魔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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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准备继续下一场耍帅,他非要当这个滑雪界最靓的崽不可!
结果他还没穿戴好护具,就有小厮凑近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楚王世子在等您。」
湛兮穿戴护具的动作顿了顿,最后解下了穿戴好的,然后转身往外走。
边走边吩咐:「我自去看看,你们注意看护好孩子们的安全,万不可让他们受伤。」
小厮自是不敢不应。
见到湛兮的身影从门外出现的时候,李问真已经喝了第三杯茶。
湛兮有些奇怪:「你是来找我玩的?」
这就奇怪了喂,这家伙之前约他到华清宫去泡澡都不去的,所以玩雪湛兮也没再邀请他了,结果他不请自来了?
李问真摇了摇头,站起身走近湛兮,声音清冷:「是有他事相求。」
「什么事?」湛兮开门见山地问。
「御医院那『妇科金鉴』的项目,让吾妻也加入。」李问真说。
湛兮讶然地抬眸看他。
李问真始终冷清,但求人的态度却是很端正的:「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之前答应你,保你的人南下调查河堤的安全,如今我可做更多……」
顿了顿,李问真补充道:「要查河堤,查盐道,查矿产之流,光是聪明才智可不够呢,还须得要……狠辣!」
李问真语毕,露出了一抹血腥的微笑。
湛兮:「……」这就是你血染大潮河的理由?啊不对,你为你老婆真的是用心良苦,听说你当初和先帝说的是要金盆洗手啊~
想要激流勇退,金盆洗手,好像也是因为你老婆,啧!
见湛兮没说话,李问真的眉心忍不住蹙了蹙,他刚想继续加大筹码,却见湛兮蓦然一笑--
「我本来就打算邀请世子妃加入的啊,只是她在坐月子嘛,我打算过完年再邀请她的。」
李问真一怔,原来不止是他愿意看见他家月儿的价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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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问真目的达到,立即告辞。
湛兮大概对此人的冷傲孤僻的性情已经有所了解了,也不多留人。
李问真走到二进门的时候,忍不住转头,以冷漠锐利的目光看向左侧。
杨镧从二进门的左侧出现,笑嘻嘻地挥了挥手:「世子再见。」
李问真的棺材脸没有任何变动,转身离去。
湛兮埋汰杨镧:「你偷听啊!」
杨镧大呼冤枉:「我是回来处理一下擦伤的,发现楚王世子在,这才没进去,什么叫偷听啊,说得我那么臭不要脸。」
湛兮也只是怼他而已,会在二进门停住没有贸然靠近,杨镧的君子之风还是在及格在线的。
杨镧看着那被茶雾模糊了面容的小少年,不知为何,忽然心中一动--
他好像亲眼看见了,史书中记载的,所谓「势分三足鼎,位压五行尊」的,注定要流芳百世的……千古风流人物。
第311章
「干嘛看着我发呆,赶紧的,处理好了继续玩啊!」湛兮招呼杨镧。
杨镧从发呆中醒过来:「啊,行行行,你等我一会儿。」
在杨镧快速给自己处理擦伤的时候,他还有精力和湛兮扯犊子:「说起来,小国舅,皇家书院那牌匾是红布盖着的,底下到底写的是什么?」
皇家书院的名字不叫皇家书院,通俗的叫皇家书院,只不过是因为这是大雍皇室发起的而已,它当然得要有另一个正式的名字。
虽然开山典礼必然会揭晓答案,届时杨镧也会知道,不过杨镧既然问了,湛兮也不会保密,因为也没什么可保密的嘛。
所以--
*****
「树人书院。」湛兮言简意赅。
「啊……」杨镧抬眸看了过来,俊朗的面容有些呆滞。
湛兮皱了皱眉,以为是他没反应过来,于是不得不耐心解释更多:「《管子》有言:『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
「树人者,寓意为培育国之栋梁。欲为家国树人计,故成书院师古今。所以书院的名字,就是树人。」湛兮说。
杨镧反应过来了,笑道:「真是个好名字!」
他起身和湛兮往外走,路上问湛兮:「是小国舅你想的名字吗?」
「是啊。」湛兮也没有推脱,直截了当地应了。
杨镧回首,深深地看了湛兮一眼,没有再说话。
这便是屹立在权势顶端的人啊……翻云覆雨,掌握乾坤!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必深入朝堂,不必与谁或是结党抱团,或是争风夺势,他独身站在诸事之外,只手拨弄,风起云涌,已成就无数功在千秋万代之事。
他不在意功名与利禄,不在意是谁去做成这些事,不在意这些他的构想构思,交由旁人去做之后,还是否有人能记得他……
这便是他能不被阻挡的缘由所在吧。
世间安得此人,一心但为黎庶!
******
两人并列而行的身影,逐渐远去,依稀中,还传来了他们的声音,随着风,飘散在这个白雪皑皑的冬日。
「说起来啊,小国舅,你是给我取外号了吧?」杨镧的声音很是轻快,「我好像听到你情急之下,叫我什么……福利……鸭?」
很明显,杨镧根本无法get到这个外号的精髓所在,所以他的声音才能轻快如常。
湛兮眼皮一跳,转眼之间,计上心来:「嗯吶,确实是给你取了个外号。」
「这外号是什么意思?」杨镧兴致勃勃地问。
湛兮脸不红气不喘,一脸耿直地说:「是在夸赞你们杨氏历代守护播州百姓,为播州百姓谋福祉,利在万千百姓,故而给你取了个『福利』的外号。」
杨镧勉强理解到了「福利」的意思,但是……
「但是为什么是『鸭子』呢?」
杨镧不敢说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这外号肯定不是这么个意思,毕竟从前小国舅可没少嘲他。
湛兮回首,唇红齿白的少年面容上,一片犹如洁白云朵一般的真诚:「因为唯有鸭子不畏江水冰寒,『迎风踏雪向寒江,只身下河探深浅』,不正说明你们为播州百姓的兢兢业业与舍生忘己吗?」
明明都是赞美的话,但杨镧听了之后,眉毛都要打结了:「……」
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不对劲之处,不是小国舅的解释。他的解释无懈可击,还叫人听了之后就忍不住意气风发,满襟浩气。
不对劲之处,在于……杨镧死活不相信小国舅会在心里这么想他。
而且,小国舅的鬼话连篇,气人的时候能把人气得气绝身亡,哄人的时候又能哄得人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为他卖命十三个时辰,这可是皇都公认的!
所以纠结了好一番后,杨镧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摇了摇头,深深地凝视着湛兮,企图要唤醒他的良心:「真的吗?我不信!」
湛兮:「……」良心没被你唤醒,杀心倒是被你气起来了!
不肯顺着台阶下的驴脾气臭鸭子,看老子马上把你变成广式烧鸭!
******
回到冰雪园地,湛兮就发现了奇怪的四人行--二皇子和太子,加上闻狮醒和善水公主。
太子小脸紧绷,一脸不认同的看着疯狂挠头,恨不能以头抢地表达自己的愧疚的闻狮醒。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太子找出来了,他家弟弟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恶补奇怪的知识了……
从曹国舅他养的那个特别的母狮子那儿。
闻狮醒痛苦面具地看着二皇子:「二皇子殿下,不能吧?这不能吧?您真是从我这儿听的『男人都逃不出壮阳的五指山?』『但凡什么中草药能壮阳,能被霍霍到绝迹』?」
说真的,她乐呵起来的时候,每天都在小嘴叭叭,因为有着小国舅的撑腰,她那小嘴儿就没有把过门,她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跟谁逼逼过具体的什么东西。
结果现在就翻车了,太子直接找上门来了,那皇子殿下指明了就是她的锅。
是凶猛的母狮子……她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毕竟身为现代人,她的学识就是--「渊博」。
二皇子奇怪地看着一脸羞愧的母狮子,但还是诚实无比地点头:「对呀,就是你之前说的嘛~」
闻狮醒觉得善水公主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而且善水公主还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死样子。
闻狮醒恼了,怒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虽然我总是能从嘴巴里面蹦出奇奇怪怪的话,但是你们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闻狮醒据理力争:「我那些奇怪的话里面,有不少是正常的,很有哲理和启发性的,但你们这些家伙,你们记住的,全都是能以一种歹毒的方式进入脑子的知识!」
闻狮醒抓狂道:「我是乱七八糟的输出器,但你们这些接收器明显也是有问题的啊,你们是有选择性的接纳知识啊,你们接纳的,全都是卑鄙下流的知识!」
虽然闻狮醒的话和词总是奇奇怪怪的,但这个独特的语言就是有一种极为特别的魅力,那就是它不需要逐字逐句地去解释,它是可以「意会」的。
就比如现在,闻狮醒抓狂地嗷嗷了一通,在场的大家其实都听懂了。
太子:「……」你别说,这还挺有道理的。说者有毛病,听者也不无辜。
这么想着,太子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二皇子一眼,很明显,他家乖弟弟自个儿也有不少的臭毛病。
闻狮醒还在泪流满面地指责:「二皇子殿下,我还与你说过不少物理知识,你恐怕没有都记住,我与你瞎哔哔乱吹水,你倒是全记下来了。」
二皇子张了张殷红的小嘴,最后无力闭上:「……」我,堂堂二皇子殿下,差点就要成为眼前这个臭狮子的干爹,但我居然无法反驳。
闻狮醒嘎嘎一顿乱杀:「还有善水公主殿下,我分明从前与您分享过不少女子的养生小知识,但你光记住黑皮黄金了,我还听说你最近没少在皇都各大首饰阁定制各种各样的黄金首饰……」
「还都是男款!!!」闻狮醒出奇的悲愤了,忍不住又强调了一句,「都是男款!全部都是!!」
善水公主脸上飘过一抹红云:「啊……」这是可以说给大家听的吗?
闻狮醒忧伤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就因为你们光爱记卑鄙歹毒的知识点,我的名声啊,全毁了!你们说啊,欠我的,怎么还!」
一旁听着的湛兮听不下去了,扭头就捶了扎面线网的木柱子一拳,然后笑得前仰后合……
好嘛,闻狮醒虽然是在急中生智的耍赖,但说的也没错,这群家伙,分明是自己屁股也歪,不能全怪母狮子这个病毒污染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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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紫微城落匙之前,湛兮把二皇子和太子送了回去。
一路上,二皇子都在兴奋地叨叨着什么好好玩,让人在他武德殿门口也搞一座冰雪乐园,什么明年还要这么玩。
他不累,他怀里的小阎罗都累得呼呼大睡了,果然小孩精力旺盛到猫嫌狗憎。
湛兮不太能理解小阎罗这种有人瘾的小猫咪,当真是睡人的怀里,都能毫无防备的四仰八叉,彷佛在极乐世界一样醉生梦死。
比起小阎罗,热衷窝在「自家狗窝」--大狗肚皮上的老虎可要警惕多了,揣手手睡得很端正。
「怎么不带那只白狐?」湛兮随口问。
太子却皱了皱眉,说道:「它太爱叫了。」
很显然,太子这短短一句话是不足以将事情说明白的,因此二皇子立马给他大哥补充。
「那只白狐特别会撒娇,叫起来嘤嘤嘤的,比青雀狗和于菟狗小时候还娇俏好多好多,它之前和小阎罗比赛撒娇,嘤嘤啊啊的把大哥惹烦了。」
「不可玩物丧志。」太子努力板着小脸,义正严词地说。
二皇子捏了捏小阎罗的臭脚丫子,感叹地说道:「怪不得人们总是骂狐狸精会勾人,主要是它真的会哈哈哈哈哈。」
二皇子又想起了一件事:「小舅舅,之前那只红豆……」
「红豆?」湛兮挑眉思索了一下,「是杨镧从争达梅巴猎鹰爪下救下的那只红腹山雀吗?」
二皇子点点头:「就是它,它现在叫红豆,红豆它送了我好多漂亮鲜艳的羽毛呀,等我叫人把羽毛封在蜡汁里做成琥珀再送给你。」
湛兮:「……」
(心情复杂)你家小公鸟,不会把你这个男孩儿,当成求偶对象了吧?
啊不对,你收下了它的羽毛,万一它要和你生蛋你咋办啊?
湛兮有点理解太子的抓狂了,毕竟二皇子的爱妃们,是真的叫人头痛!
交代好二皇子和太子好好学习,元宵节他再想办法捞他们出来玩,湛兮就准备回去了。
路上他还在思索自己得给大家准备新年礼物,带表姐和猛狮出门逛一逛。
置办年货是一方面,表姐要出嫁,湛兮想给她继续添妆,猛狮也要正式一点的着装,可以用在他外公的收徒孙的典礼上的。
年前,他最好还是去琉璃工坊和养猪场,肥皂工厂去视察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他提醒的地方,反正他这个监督的,也就动动嘴皮子。
如果不是他姐姐姐夫实在不同意他去冒险,其实他更想去看一看郊外的牛痘疫苗实验怎么样了……
赶在宵禁前,湛兮回到了英国公府。
稀碎的星光,挥洒在那少年挺拔身影的肩上,可有人知晓,这少年尚不宽敞的肩膀上,竟肩负着泰山之重。
第312章
湛兮回了国公府,知道闻狮醒还没睡后,心思一动,特意过去交代闻狮醒一番。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最后,湛兮慎重总结道:「所以,倘若福利鸭那厮当真过来问你何为『福利鸭』的话,你就装胡涂。」
闻狮醒先是呆滞,反应过来后,笑得前仰后合,狂拍大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知道了。」
她为了憋住笑,攥紧了拳头,断断续续地说:「杨公子要是真的来问我的话,我一定、一定把他忽悠过去。」
如此,得了闻狮醒的保证,湛兮就满意了。
闻狮醒是不会怀疑,湛兮为什么会取一个如此具备现代世界网络文明精华的外号的,毕竟她成日里逼逼赖赖,她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哪些该说的,又或是不该说的。
遇到这些事,这些词,闻狮醒已经会下意识地觉得是自己这个污染源严重污染了别人。
这很好,湛兮心满意足地想,虽然让猛狮背锅有点不人道,但是谁叫他本来就没道德呢~
******
年前大家都在忙,湛兮也是。
湛兮陪着家中女眷在东市西市都大扫荡过几回后,又抽空去视察京郊的琉璃工坊、养猪场和肥皂作坊。
如今的御医院似乎有专门的一个项目,是研究阉割猪猪的,或许开春,阉猪技术就会随着皇都的新春祝福发往四海。
工厂的管理方面,湛兮最初就下了大功夫,监督、制衡、检举……各方面都已经顾虑得十分深入,故而时隔多月,湛兮去视察,也并没有出什么问题,一切都在轨道上。
而香皂工坊本就是仿照着湛兮的琉璃工坊的管理制度搭建起来的,湛兮他姐姐身边自然都是能人,故而也一切正常。
湛兮回的路上,阖眸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将自己在香皂工坊的股份卖给太子。
这不仅仅是顾虑到太子和他提过的,东宫也需要「开源」了,他养弟弟压力大,更因为一切缓和下来的话,为了奔着更大的目标前进,湛兮可以代表曹氏给王氏一点甜头。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湛兮懒癌发作。
他真的不想管了,他凭啥什么都要管,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年纪轻轻,顶上秃秃了!
这一点都不人道!
让太子去忙吧,这孩子至少比他年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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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能在轮回司立足下来的宿主们,总是天生的劳碌命,湛兮昨日还寻思着要甩锅给太子,今日却又准备出门了。
他本是要去看看那郊外的牛痘疫苗的,可是很遗憾,他姐姐和姐夫坚决不许。
而且据说搞牛痘的那个庄子,管控非常严苛,湛兮要去一趟,也会给负责这个项目的人带去不少的麻烦。
无奈,湛兮只能按捺下来,选择去一趟八方听雨楼。
但很可惜,八方听雨楼的消息,还停留在上回特意通知过湛兮的--
[已有玉米消息,海峡成冰,即日横跨海峡。]
比起湛兮,许俊侠更担心,毕竟这一趟,去的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亲侄女和自己的亲儿子。
湛兮最后安抚了一下这个被他整成了留守老人的楼主。
两人冷冷清清地喝了几碗茶汤后,湛兮施施然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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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永明九年落下了帷幕。
永明十年的新年,与往常并无太大不同,甚至连湛兮也没特意去抢当最靓的崽。
湛兮是因为年节一过,很快就要迎来封后大典,他最好还是乖乖听一听姐姐的话,暂且朴素些,不要太过出风头。
而因为我军主力仍在路上,吐蕃虽没讨着好,但松洲战况却未能快速推进……
推进的速度不够风驰电掣,也叫骄傲的大雍人觉得不够能展现自家的威武霸气,震慑吐蕃,故而文武百官皆有些心不在焉。
但永明帝本人不以为意。
今年宫中的新意,便是赐下的赏赐中,有很多稀奇玩意儿--
铅活字印刷的五经、草本精油炼制的芬芳香皂、如雪一般白得晃眼细密如棉的盐……
在这灯火葳蕤下,看着宫中赐下的新年礼,人皆心思浮动。
年假后……
与湛兮一同出宫谢灵云,拍了拍身侧那小少年的肩膀,眸中闪过一抹飞逝而去的光芒,他轻笑道:「年假后……京都恐怕会更精彩。」
精彩,可不得精彩起来嘛?
湛兮笑嘻嘻地想着,动起来,都给小爷动起来……哦不对,动起来还不够,应该是--
卷!
全给小爷卷起来!
官嘛,两个口,上下通吃,最贪吃的就是他们了,瞧见香皂、细盐、活字印刷,聪明如他们必然能猜到永明帝的意思,只怕来年大雍要下功夫搞这些一看就很有搞头的玩意儿了。
他们下意识地觉得,这是自己大捞一笔,吃得肚圆如球的机会。
他们哪里会想到,这其实是他们进入湛兮的大型「卷王修罗场」的征兆!
湛兮回了谢灵云一个甜甜蜜蜜的笑容,谢灵云被他笑得忍不住一个劲地捋胡须,心中默默地劫后余生--
还好老夫已老,还好老夫是金童子他亲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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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飞逝,蓦然回神,上元佳节至。
湛兮成功把二皇子和太子从皇宫里捞了出来。
这一次,就连永明帝和曹穆之都出宫了,可惜,他们要欢度二人世界,理直气壮地把「带娃」的重任,丢到了湛兮的背上。
如果永明帝和曹穆之不出宫,就在他们那金碧辉煌、远山流水、美景环绕的紫微城内赏玩的话,湛兮可能还不会有什么感觉。
但是现在自己都没长出个八尺高来,就要带着两个娃,还得目送他们二人轻松潇洒地离去,湛兮就幽怨了。
当然,湛兮也没幽怨多久,毕竟小孩子是魔鬼和天使的结合体。
就比如现在,二皇子兴奋快活的笑声,声声清脆,甜滋滋的,听着就足以抚平湛兮的那一点点幽怨了。
而且太子还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安慰地拍了拍湛兮的胳膊。
贴心的小孩最可爱,最暖人心了,湛兮露出了一个笑容。
湛兮带着他们,和周身难以看清的不良人,行走在热闹非凡的市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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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左手右手各牵着一个小皇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鳞次栉比的商铺,看遍这锣鼓喧天的人间烟火。
京都宵禁解,满城灯如昼。
歌舞百戏,万方集会。车马不绝,楼阁连绵。佳丽成行,罗裙绮带……
分明都是去年已经看过的画面,但二皇子依然有一种应接不暇之感,他兴奋至极,又开始想要买买买。
但是他矮,许多摆摊的小商铺在买什么也看不清楚,有些抓耳挠腮地想要叫人给他像去年一样顶起来。
太子看了弟弟一眼,刚想说什么,就见湛兮似乎注意到了二皇子的躁动,捏了捏二皇子的小手。
湛兮说:「再往前走半条街,就到了与杨镧他们会合的地方,到时候再把你抱起来好不好?」
「火树银花歌舞百戏你们都看过啦,」湛兮温声安抚,「今年姐夫终于派出了宫中的优伶,雍宫十三教坊、二十四伎乐、宫悬乐队都出来了,想不想看看他们在上元节表演给百姓看,和在宫里表演给你们看的时候有何不同?」
二皇子果然被安抚了下来,眨了眨眼睛,看向了湛兮,开心道:「好好好,那赶紧去看看他们整了什么新花样。」
整整整,整整整!太子无奈地摀住了头,他弟弟天天不知道都学了些啥!
湛兮没错过太子的头疼,笑盈盈道:「今年倒是有些新花样的,八方听雨楼那边弄出了一个据说高堪比摘星楼的万灯之塔,称之为『鳌山巨灯』,我且带你们去看看。」
太子问:「谢太师也在等我们么?人如此之多,谢太师年纪大了,可有安排妥当?」
湛兮轻笑了一声:「小青雀真贴心。不过不用担心,外公受姚老太爷之邀,到他姚家的飞鹤庄去了,飞鹤庄在地势最高的岭山之上,俯瞰偌大的皇都,他们两个老人倒是能享受到不一样的赏玩视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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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终于在这人声鼎沸中成功汇合。
他们一行人,走过各式各样花灯、字画、屏风、瓷器、书籍等等的货摊,走过彩灯照耀,水浮辉明的护城内河,走过熙熙攘攘的人山人海,终于抵达了前方最拥挤的地方--
宫廷戏场。
戏场并无墙壁阻隔,唯以彩灯为界,不论贵贱,许人观赏。
戏场范围彩灯,光芒璀璨,灯火或衔于游龙之口,或负于红鲤之背。
台上是壮阔无比的歌舞,舞者头戴面具,面具饰有金银;身披绮罗,绮罗缀有珠宝,灯火之下,通目璀璨。
二皇子嘴里啃着飞龙在天的糖画,看着台上那酣畅淋漓的跳丸之舞,与周遭的人一块儿高声叫好。
能与二皇子一块儿表达自己乐疯了啦的人,唯有一个闻狮醒。
两人此刻臭味相投,他啃糖画,她炫板栗,一块叫好。
剩下的太子也好,善水公主也好,杨镧也罢,都是不会肆意欢笑,高声叫喊的人。
上官无病也是满脸激动,但到底忍着没叫出来,见二皇子如此快活,有些羡慕。
湛兮眼尖地发现伴奏的人还有个是熟面孔,不正是那日在寒松小榭,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借着他的手进入宫廷乐团的陈郡谢瑛嘛!
谢瑛谢大家的技术是不必质疑的,瞧瞧,为了配合一场刚柔并济的剑器舞,他的琵琶都要轮出火星子来了!
那琵琶……还是湛兮给他送的那把紫檀琵琶。
湛兮磨了磨牙,心道,皇家书院开学之后,谢瑛你最好能有把你全族艺术家都给小爷我哄上贼船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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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几人欣赏了一番宫廷歌舞后,又去看了看民间百戏。
之后就往八方听雨楼的鳌山灯那边前进。
鳌山灯不愧是鳌山灯,这个大型的灯彩组合,其规模与气势,并不亚于恢弘的楼宇殿堂,而且它三里外就开始人挤人,挤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
远远地了望到这千千万万、大大小小的彩灯组合起来的,当真宛若一座巍峨的灯山一般的存在,杨镧都憋不住了,直道皇都繁盛天下无双,播州无此景。
湛兮但笑不语,心道,没什么比行万里路更能增长见识,扩宽视野,放下执念了。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忽然,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叮咚~】
【恭喜您,成功触发永明十年春季任务!】
湛兮心思一动,看向了他周遭的小伙伴们。
第313章
【恭喜您成功触发永明十年春季任务。】
【您的春季任务是--捣毁「丐帮」组织。】
湛兮神色一顿,「丐帮」……
丐帮是个什么组织?他居庙堂之高,与江湖有壁啊,而且还是挺厚的铜墙铁壁!
辅助系统并不在意湛兮的满头问号,毕竟它只是一个发布任务的工具系统罢辽~
【完成任务后,您将获得的奖励是:《包括土硫肥、土氨肥与土法氮氨磷复合肥在内的土法化肥制作法》,附录包括以上土法化肥制作法的合理来源论证,与大雍目前的粮食作物的各地科学轮作建议。】
湛兮心中感慨万千:「你对农业是真的执着啊……」
搞完高产作物种子,就去搞化肥,可真有这小辅助系统的~
湛兮还以为按它四面八方发力以促进生产力的任务发布方法,它的布局应当是「点线面」的战略布局。
即,先散布「点」,再「连点成线」,后「以线推面」,全面推进的方式。
按这个理解,它这次应该给湛兮来点什么火器图纸、冶炼钢铁什么的,没想到,它最后落点在化肥上。
怎么说呢?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湛兮知道,没什么比粮食更重要了,民以食为天,粮食是一个国家立足的根本,辅助系统的落点是对的,它此举,堪称「谋划深远」。
因为哪怕是闻狮醒所在的后世现代化国家,也有不少是根本无法做到在粮食上自给自足的,而无法保障自己的粮食供应,则这个国家的实际处境,不啻一个人类被他人扼住咽喉,处处受制于人。
问题不在于奖励,问题是这个「捣毁『丐帮』组织」的任务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压根就没有头绪。
没头绪,就会让湛兮想要甩锅,都不知道要怎么甩出去,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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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鳌山灯恍若一座会发光的巍峨大山,近处的打铁花犹如东风吹散千树万树的繁花,吹得烟火纷纷,乱落如暴雨。
悠扬的凤箫之声,不知从何处而来,回荡耳畔,明月西斜,此夜鱼灯龙灯,携光飞舞游动。
闻狮醒回眸,看向身旁那个撩起了一些轻纱的女子,看见了她明亮的眼眸,倒映着这盛世繁华的万千灯火。
闻狮醒心念一动,忍不住问:「你当真要嫁到吐蕃去吗?」
善水公主轻笑,正要应答闻狮醒一声,与此同时,二皇子拽着湛兮的手,兴奋地指着远处鳌山灯灯顶上蜿蜒盘踞的青龙巨灯:「小舅舅,我想要那……」
二皇子的话没能说完,善水公主也没能开口作答,猝不及防就见湛兮一瞬间将二皇子和太子给徒手提了起来!
太子只觉自己的视觉蓦地拔高,二皇子「哇哇」了两声,却见湛兮已经一脚踢飞了前方似是无意向他们扑来的一个瘦猴似的猥琐男子。
湛兮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反击动作,就像是一个信号一般,只一瞬间,人群中骤然爆发了多声怒叱之声。
一时之间,暴怒的反抗,与青年人大喊「抓拐子」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有拐子!
湛兮立即夹着两个小孩,强势后退几步,大喝:「不良人何在!」
暗处的不良人闻声从天而降,成包围之势圈住了湛兮等人。
杨镧见状,自是人高马大地挡在了湛兮他们的前方,但此时事发突然,人群拥挤,人群中,怒的怒,惊的惊,惧的惧,混乱成一团,已然有些难以控制现状。
二皇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已经下意识地七手八脚缠在了湛兮的身上,连呼吸都屏住了。
太子勾着湛兮的脖子抱紧,却没有害怕,皱着眉回首去观察已然混乱不堪,推搡拥挤不止的人群。
一时之间,人与人之间的间隙几乎要在被惊动想要四处逃散的人的骚乱之下,接近于无了。
人群呼喊声、抱孩子的妇人的惊叫声、不止是谁的打斗声、维持治安的神策军的呵斥声,诸乱作一片,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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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葳蕤,人山人海。
混乱中,湛兮虽眼尖地发现了几个行迹诡异之人,但隔着几层人山,他根本过不去,而且他也不能过去,他两只手抓着的那两个娃才是最重要的。
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发生踩踏事故,湛兮当机立断地提溜着二皇子和太子,原地拔地而起。
他脚尖在一个高大的不良人肩上一点,借力高高腾空,犹如飞鹤一般,于空中侧身跃向左侧有三层楼高的客栈。
连蹬几处能接力的点,湛兮把二皇子和太子拽上了那客栈的屋顶,脱离了会被踩踏的危险。
过程如此惊险,他还没八尺高的小舅舅提着他和他大哥玩原地起飞,可二皇子一点都不害怕。
二皇子全程都兴奋得缠紧了湛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急速变化的视觉,嘴里不自觉地发出「哇~哇~(*^▽^*)」的声音。
要不是时机不合适,他都想叫湛兮再来几次了。
太子无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道:傻于菟,你可别「哇哇哇~」了,人群里有拐子啊!
湛兮顾不得他俩在想什么,冷着一双清亮的眼眸,直接高处指挥:「杨镧!西北方十丈地外,青头巾、红花袄的尖脸抱孩妇人,抓住她!」
杨镧闻声看去,锐利的眼神瞬间捕捉到湛兮所说的那个妇人。
那妇人她已经做贼心虚,惊慌失措地抱着怀里的襁褓,拚命地往前挤。
湛兮见状,更怒了:「作奸犯科,胆敢逃窜,当杀无赦!」
杨镧提起自混乱的人群中飞跃,往那妇人掠去。
湛兮运气大声呵道:「我乃英国公世子曹睿之!肃静!肃静!!!」
连呵三声,混乱的人群似乎缓过劲来了,骚乱和推挤渐渐停止,但似乎还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湛兮当即怒道:「神策军何在!此街神策军听令,胆敢煽动人群、咆哮尖叫、故意推搡者,即刻捉拿下狱!」
此话一出,人群骤然一寂。
立即有一高大的神策军向湛兮行礼,回道:「卑职右神策军兵曹参军事顾佑,见过世子。」
湛兮颔首,命令道:「包围此街,在抓住拐子前,不许任何人出入!」
与此同时,太子松开了一只抱着湛兮的脖子的手,拽下了腰间带銙上挂着的玉佩,递给身侧一个蒙面的不良人:「你去,传孤的指令,封锁方圆三里,坊间巷陌,不得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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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神策军兵曹参军事顾佑,诚惶诚恐地向湛兮表示此事他会全力以赴,令贵人受惊,他万死难辞。
「暂委屈贵人,还贵人请在此同福客栈稍作休憩。」顾佑的态度恭敬又到位。
此事同福客栈的东家和掌柜,也艰难万分地爬上了屋顶,恭敬又惶恐地说已经清扫了雅间,请湛兮他们下去休息一番。
湛兮看了顾佑一眼:「这条街是你在负责,自然都是你的责任,我等你消息。」
语毕,湛兮拎着二皇子和太子往楼下去,善水公主带着闻狮醒紧随其后。
期间,上官无病了望了一下远处,与湛兮说了句「我也去帮帮忙」,便随着顾佑离开。
二皇子眼巴巴地看着上官无病跑了,也想跟着跑,但他想着自己气沉丹田,「嘿咻」一声,才艰难能跳上二楼的实力,他就歇菜了。
太子看出了二皇子那霜打小白菜的沮丧,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没病他比我们年岁大,于菟你再练一练,很快就能超过他了。」
湛兮:「……」是什么时候,小青雀连你都学会扯犊子了?
******
进入了熏香雅致、温暖舒适的雅间后,才发现方才跟随的小厮丫鬟都已被及时安置在此处。
善水公主已经放下了头上羃篱的轻纱,站在湛兮的身侧,与湛兮说道:「方纔那向小国舅扑来的瘦削男子,似是故意,只怕其目的是声东击西,好叫此处起乱,让同伴趁乱逃离。」
湛兮点了点头。
闻狮醒还抓着善水公主的袖子,老半天了反应不过来。
刚才明明好端端的,忽然人群就骚乱了起来,紧接着她就看见小国舅当机立断地占据高地,而后她的小姐妹善水公主拉起了她的后衣领,紧随其后。
被善水公主拽起来的时候,闻狮醒人都是傻的,看着同样轻松起飞的上官无病,闻狮醒觉得自己的废物标签都能发光了!
好家伙,平日里姐妹长、姐妹短的,结果就她闻狮醒是个小垃圾。
她的姐妹,不论是颀长高挑的樊月英,还是看着温柔娇弱的善水公主,各个都能在关键时刻,直接拔地而起!
啊啊啊啊啊!她们都会武功,而且,武艺高超!
闻狮醒摀住自己的小心脏,安慰自己:「还好,我会种地,我也算是有一技之长了,她俩肯定不会种地!」
******
在湛兮和太子的当机立断之下,此事很快就有了结果。
杨镧和上官无病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群湛兮没想到的人--
皇家书院的(未入学)学子们。
其中还有原身的宿敌--小侯爷沈奎。
沈奎进来就不客气地一屁股坐湛兮身侧,自己给自己倒水,如牛饮水一样吨吨吨就干两壶水下去。
杨镧告诉湛兮:「我们已经将拐子们临时藏孩子的地点找到了,那位顾兵曹参军事还在处理此事,他还要配合京兆府的调查,登记孩子们的姓氏年龄衣着打扮等信息,届时还要把孩子送回各家去……」
「总之,他委托我向你道歉,晚些时候会和京兆府的人一块儿过来向你解释。」
湛兮冷哼一声。
沈奎嘿嘿一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热烘烘的脸蛋:「这事儿吧,真怪不上他们……都是我们搞起来的。」
湛兮挑眉看他,沈奎这才和湛兮解释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沈奎他们几个京都小霸王出来游玩,路上遇见了皇家书院的学子们。
那一波学子们大多是地方豪强子弟,沈奎他们是京都贵冑子弟,他们两拨人,谁也不服谁,在每一个猜灯谜的摊位上「打生打死」,想要在书院开学前,就一决雌雄。
结果他们还没分出来谁是公的,谁是母的,就见有一老妪当街失控,悲痛得号啕大哭,哭声凄惨,令人心酸。
老妪哭声实在悲戚,众人见状,于心不忍,便上前去,询问何故。
原来是上元佳节,人多如海,老妪的孙子被趁乱拐走了,只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就再也找不着了。
第314章
接下来的发展,和湛兮猜测的一样。
虽说从老妪那儿得知,此事已经上禀维持治安的神策军。
但稍加思索便能知晓,以此夜的热闹与狂欢,人流量太大了,不说大雍各地赶来的商贩,就连遥远的波斯国、拂菻国、小勃律国等万国都来大雍开眼界……
恐怕孩子很难找回来了。
但那老妪实在悲惨,看其风烛残年,一副对不起儿子儿媳,恨不能以死谢罪的模样,学子们自然是于心不忍的。
沈奎他们商议了一番,决定不以「猜灯谜」来「决雌雄」了,他们雄心壮志地表示,要以「谁逮住拐子」来决定谁是公的,谁是母的!
于是他们分散开来,潜入人群,调查蛛丝马迹,各自去寻找可疑之人。
很显然,甭管公的母的,他们虽只是青年人、少年人,但是智商确实是在线的,还真给他们找着了不少抱孩子的「可疑之人」。
学子们艰难地想要不动声色地靠近拐子们,力求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上,给人贩子致命一击。
可惜了,他们的侦查和跟踪都不够专业,还是被谨慎的拐子们发现了他们的跟踪。
******
发现被跟踪后,拐子当即想要制造混乱,趁乱逃脱。
恰好在此时,拐子们传递消息,其中便有提到湛兮这一行人。
原来是拐子中,有人看见了湛兮这一行穿着打扮都富贵异常,身上许多饰品都难以一眼看出其来历的。
于是,拐子们计上心来,故意指使一个弃子,扑向了湛兮。
弃子果真被警惕的湛兮一脚踢飞!
其余拐子见状,立即抓住时机制造混乱。
人群的失控……就此开始了!
拐子们想过湛兮的身份肯定不同寻常,这才决定以他们来引起混乱,但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当真的天潢贵冑,混乱会被遏止,事态会直接升级到红色警报的程度。
他们如愿地制造了混乱,却未能趁乱逃跑,反而因为惹了最不该招惹的人,直接被天罗地网死锁。
******
「你知道那茅厕里藏了多少个孩子不?」
沈奎对着湛兮晃了晃手指,叫道:「三十二个!足足三十二个啊!大的十来岁,小的都不知道有没有五个月!」
「可不止有孩子,」另一边,上官无病正与二皇子和太子说着更多的细节,「还有六个衣衫褴褛的女子,看着就遭受了虐待,好在被我们及时找到,没有被运送出京都,想必很快就能回到家人的身边了。」
「为了逮住他们,我们今夜都没能仔细看看京都的上元佳节。」有个学子遗憾道,「我连玉龙灯都没看清楚,我家那犄角旮旯的地儿,根本就没有这番热闹。」
说完,他还掏出了熏香的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
不是他们不顾形象,主要是一晚上劳心劳力,又跑又叫还要打架,实在是精致不起来了。
湛兮微微一笑,刚想说要请他们炫一顿作为今夜的终结,忽然发现他刚才忘记关辅助系统了,而眼前辅助系统的任务面板,莫名其妙地--
亮了一下光!
******
嗯?!
湛兮眼睛一瞇,已经忘记要请吃饭的事情了。
方纔他还说,这永明十年的春季任务没头没脑的。
他压根不知道「丐帮」是个啥玩意儿,任务麻爪子,无从下手……
结果,提示这就来了!
任务页面只是亮了一下光,又熄灭了,并没有现实已经完成,但这已经是在很明显地提示湛兮了--
今夜的这一场临时「打拐」和任务的「捣毁丐帮」之间,必然是有关联的!
但它只是亮了一下光,并没有提示已经完成,这就说明,今夜的「临时打拐」,恐怕是这个「拐子集团」--「丐帮」的冰山一角罢了。
就在此时,湛兮心念一动,眸光轻扫过众人。
皇家书院未来的学子们,不自觉就分作了两拨人。一波是京都门阀子弟,隐隐以沈奎为首;另一波是地方豪强子弟,颇为重视杨镧和上官无病的意见。
湛兮的猛男团,大理寺有鱼知乐,神策军有万子北,坊间有谭勇,江湖有八方听雨楼,江湖上必要时,铸剑山庄也能用上,商场上还有苏南商会……
很好,用他的在神策军、大理寺、坊间与江湖都有人脉的猛男团,来辅助这两拨人马去调查「丐帮」……
集合中央与地方最拔尖的青年子弟,辅佐以官场、坊间、江湖皆通的人脉,湛兮就不信了,还搞不定一个「拐子集团」!
就是你们了,我的任务代玩!
而且湛兮连画饼的草稿都在脑子里打好了--不就是爱比拚吗?那就比!
京都门阀子弟与地方豪强子弟,谁先搞垮「丐帮」,谁就是最厉害的!
湛兮阴恻恻地想,要让这伙人有竞争地卷,才能卷成麻花!
******
脑海中思绪万千一闪而过,湛兮很快就面色如常。
湛兮笑盈盈地把所有人都赞了一遍,夸得他们甭管是青年人还是少年人,一个个都通体舒泰,满脸愉悦。
气氛烘托到位,湛兮表示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请他们到神仙居去好好享受一番玉盘珍羞,美酒佳肴。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欢快至极,没有一个出言反对的。
众人转移阵地之时,善水公主主动向湛兮表示要离队,去找自己的哥哥们会合。
「你家哥哥们都在何处?」湛兮问。
善水公主说:「他们陪家中长辈游玩,都在宫廷戏场那边。」
宫廷戏场是大雍皇帝在上元佳节,特意以「与民同乐」为寓,令宫廷艺术家为天下人祝贺的一场盛大演出。
戏场虽无墙壁为界,但戏场视觉较好的几处地方,早早搭建了几座观戏楼,楼中有雅间,以供王公贵族在雅间内坐着,品茗赏戏。
湛兮他们先前只是随意去看看,并不打算坐下观赏,这才没登观赏楼。
想必齐王府的家眷就是在观赏楼中观戏了,巧了,他大伯母和表姐也在那儿,若是没猜错,姚鹏举也在那。
******
于是,湛兮说:「天色渐晚,猛狮只怕也有些累了,劳烦公主殿下替我送她一块儿到戏场与我大伯母她们会合吧。」
闻狮醒蓦地抬头看向湛兮,眼睛眨了眨,她刚才还在纠结如何开口不去聚餐呢,毕竟这伙人她都不认识,没想到小国舅居然如此贴心。
湛兮还有更贴心的--
「路上你一直红着脸盯着那些游动的红鲤灯在看,」湛兮轻笑一声,「想必是想买个送给千鹤,你且去与大姑母他们会合,我回的时候,为你带一个。」
闻狮醒的脸一下子爆红,支支吾吾地看着湛兮,眼神有些幽怨:好嘛~你知道我想送给千鹤,你知道就知道,干嘛非要说出来嘛!
湛兮笑了笑,说道:「我先前看了宫廷戏场的演出节目表,若是没猜错的话,下一场应该是『太平乐』了,你们现在出发过去,应该还能赶上舞狮。」
「舞狮!」闻狮醒蓦地提高了音量。
湛兮点了点头。
大雍的宫廷「太平乐」,亦称为「五方狮子舞」,其艺术形式已经和后世相差不远了。
为了赶去看狮子舞,闻狮醒拉着善水公主跑了。
湛兮好笑地点了几个不良人护送,之后便带着二皇子和太子随大部队去神仙居。
******
神仙居内,瑶池莲灯,彩绢飘飘,一派歌舞升平之相。
待众人酒酣饭饱,湛兮立即发威了。
先是高兴地敬众人,而后故意明显至极地叹气,果然引来追问。
湛兮为难地说不想打扰大家的好兴致,让众人抓心挠肺地更想知道他为什么叹气。
你来我往了几番后,湛兮勉为其难地说:「那些拐子凭的嚣张,今夜之事,恐怕并非终止啊!」
众人闻言,欢快的头脑一清,感觉精神都醒了不少。
于是湛兮给他们分析为什么自己会有如此结论,又忧心只怕这伙人还会在其他地方作乱。
言语之间,他总是遗憾地把小眼神往沈奎那儿瞥,沈奎喝了一点点,微醺的他一秒上套--
「此事由我们而起,我们自然会负责到底!」
湛兮眼底染上笑意,但对着沈奎等他赞同的小眼神,却又故意做出一副犹豫的模样,往地方豪强子弟那边瞄了几眼。
大概是性情使然,看见湛兮的眼神往隔壁瞟,沈奎就急了,他忍不住挑衅地看向杨镧他们那边,轻蔑道:「为了百姓的安全,我们势必要将此事调查到底!我们可不像某些外来就学人员没本事的很,只怕想要息事宁人。」
好!说得好!
湛兮在心中为他大声喝彩,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死死地在桌案下,抓住了二皇子和太子的手,努力憋笑。
二皇子有点饿了,懒得搭理湛兮抓着他的左手,不影响他炫饭,他都可以不计较。
被湛兮抓着右手的太子就显得很无奈了,他也算是了解湛兮,几乎在湛兮提出要请饭的时候,太子就猜到他肯定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杨镧在湛兮方才故作忧愁叹息的时候,就头皮一紧,总觉得小国舅又要开始忽悠人了,因着他条件反射的警惕,他怎么看湛兮,怎么觉得这家伙在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沈奎大放厥词的下一刻--
「小侯爷说得好!我等自然会将此事追究到底!绝不姑息!」
这边是大声附和,而另一边,则是--
「沈奎你个龟孙,见鬼的我们会息事宁人!」
「不错!我庐陵小霸王如何会不如尔等!」
第315章
在湛兮的有意引导下,沈奎的那一番「豪言壮语」,引得京都子弟大声附和的同时,果然也叫豪强子弟被激起了火气。
于是他们又吵了起来,吵着吵着撸起了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湛兮赶紧出来调停,一副老好人的模样。
最后,顺着湛兮的若有若无暗示,他们决定要将此事调查到底,要在此事上比赛--
「我等势必与你们这群家伙,一决雌雄!!!」
湛兮:「噗……」
「咳咳咳,」湛兮摆了摆手,「呛着了呛着了。」
他优雅地以两指牵着自己的广袖,半遮面荣,举止矜贵得体,实则却是为了遮挡住那憋笑憋到已经五官扭曲的脸。
是的,我只是不小心呛着了,我并没有想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镧无奈抚额,与上官无病对视了一眼,两人互相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上当啦」三个字。
二皇子炫饭的百忙之中,抽空抬眸,扫了那群傻乎乎进他小舅舅的圈套的大楞呆鹅一眼,与太子说:「一决雌雄、一决雌雄!他们倒是说到做到啊,输了就进宫来与我们相伴!」
太子在喝汤,闻言差点被呛死:「……咳咳咳咳!」
他艰难地忍住,不愿叫自己失态,幽怨地看着真正「口出狂言」「虎狼之词」的二皇子,腹诽道--
于菟,孤的好弟弟啊~就算他们忍痛说到做到,我们也不能真的答应啊。
二皇子用调羹从汤里舀起一个做成了小白鲤鱼模样的汤圆,说:「得让母狮子给他们上课才行!」
「这些家伙,都是那什么……嗯,不自知的犯浑!这是瞧不起他娘他奶呢!」
湛兮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伸手揉了揉二皇子的狗头。
******
湛兮自然不会与这伙人不醉不休。
不过是他的背锅侠罢了,锅已经甩出去了,他们就没有再值得湛兮和他们费口水的价值了。
湛兮:可爱的打(背)工(锅)人(侠)呀~这顿饭就是你们的工钱了哈!
湛兮把杨镧和上官无病丢下作伴,趁着无人注意,拎着二皇子和太子,偷偷开溜。
「砰砰砰」,神仙居外,护城河对岸的烟火此起彼伏,点亮天际如白昼。
太子静静地看着因烟花与河灯而堪称波纹璀璨的水面,问道:「曹国舅是要送我们回宫了吗?」
湛兮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太子为故作老成而绷紧的小脸蛋,笑道:「『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你急什么?」
语毕,指着前方,又说:「瞧见前边那射箭的摊子了吗?舅舅我去给你们赢两盏鲤鱼灯!」
太子往前看去,那个占地面积颇为可观的摊位上,正挂着五颜六色、千姿百态的灯笼。
他忍不住眼睛亮了一亮,有些羞涩地抿了抿唇,刚想说自己想要哪一盏,就见二皇子拉了拉湛兮的胳膊。
湛兮和太子同时看向了二皇子。
二皇子甜滋滋地呼唤:「小舅舅~」
他一边叫人,一边还抱着湛兮的胳膊撒娇痴缠地摇了摇。
太子:「……嘶!」(竖起的寒毛能把墙壁都扎穿JPG.)
当于菟整这死出的时候,就说明……
二皇子仰起甜甜的笑脸,用期待的小眼神巴巴望着湛兮,豪言壮志:「我想要鳌山灯顶上的那个大大的龙灯!」
强行忍住一身鸡皮疙瘩的湛兮:「……」(竖起大拇指)你个瓜娃子,你是真会要,也是真敢要啊!
******
二皇子本来就在撒娇一道上一骑绝尘,又有了猫老师(小阎罗)日日夜夜的言传身教,而今更是「神功」大成,天下无敌。
湛兮被他折腾了几下,勉力顶着对方发功,结果太子先受不了了。
太子无奈地说:「要不然还是去鳌山灯那边看看顶上的青龙灯卖不卖吧?」
湛兮用小眼神对太子进行灵魂谴责。
太子眼神飘忽了一下,有些羞赧地蹭了蹭自己的脸颊,理不直气不壮地解释道:「反、反正于菟也不是天天都在要龙灯啊,一年就一次。」
湛兮:「……」好家伙,合着你弟弟这缠人精撒娇精的样儿,都是你给纵出来的是吧!
二皇子见他大哥都帮忙说话了,湛兮还是「冥顽不灵」,他不服气了,「哼唧」了几声,正准备再来一击绝招,湛兮先举手认输。
湛兮指着前面那个射箭的摊子:「先让我考验考验你俩的射术,十支箭能射中靶子八支,其中有一支能射中红心,我就去替你们弄鳌山灯顶的青龙灯和红鲤灯。」
不错,整一座鳌山灯,是由千千万万的灯组合而成的巨型花灯组,其顶上,呈现是其实是「鲤鱼化真龙」的图景。
巨大的红鲤弯钩着鱼尾,成蓄力一跃的造型,龙门的另一头,在它高高昂起的鱼头之上,衔接的是青龙灯巨大且还会摇动的龙尾,巨龙蜿蜒而上,龙首在鳌山灯顶,俯瞰众生。
不得不说,八方听雨楼是真的下血本了,精妙的巧思、顶级的工艺、奢华的用料……
怨不得被二皇子盯上。
你这灯是真的值得啊……湛兮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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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真的很想要那盏精美又巨大的青龙灯,二皇子争气极了,他静气凝神去射箭,十支箭能射中靶子十支,其中有两支能射中红心。
太子为了实现他弟弟的愿望,也是拼了,中靶九支,红心三支。
湛兮看得连连点头,心中十分欣慰,再给这俩孩子几年,日后遇见什么紧急情况,他们也不必要他提溜着跑路了。
成为什么绝世高手的目标有点遥远,强身健体,善于骑射,有自保能力还是能保证的。
心情甚好的湛兮拎着二皇子和太子赢来的红鲤鱼灯,顿觉神清气爽。
而后,店家看他们实力过人却并不贪图占他便宜,只选了鲤鱼灯而没选最好最大成本最高的宝象灯和飞龙灯,高兴地又送了湛兮他们一盏莲花灯。
接过莲花灯后,湛兮的心情就更明媚了。
太子狐疑地瞅着湛兮,心念一动:方才小国舅是和母狮子说要给她买鲤鱼灯,送给千鹤公子的吧?难道说……
果不其然,太子眼睁睁地看着湛兮转身就把那三盏灯交给了自己的小厮,
然后理直气壮地吩咐道:「交给田姑姑,鲤鱼灯给表姐和猛狮,莲花灯送给大伯母。」
湛兮的厚颜无耻,看得二皇子都目瞪口呆了。
二皇子瞠目结舌,舌头都要打结了:「小舅舅,你,你……我,这,这灯……」
这灯不是我和我大哥赢的吗?!
湛兮如春风一般和熙:「想想你的青龙灯。」
二皇子:「……」
于菟憋屈地鼓了鼓小脸,心中默念--青龙灯、青龙灯、青龙灯!
太子从湛兮的身上,感觉到他弟弟时常给他带来的那种头痛感,曹国舅也不差钱啊,不过……
比起花银子买鱼灯,他似乎更乐意花几吊钱让他们去射箭赢来。
主打的就是一个,能省则省!
太子甩了甩自己有些僵直的胳膊,心中安慰自己:勤俭节约,乃是美德,曹国舅没有错!
曹国舅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不过是想要考验考验孤和弟弟罢了。
这都是为了孤和弟弟好啊……
******
如果湛兮知道,八方听雨楼搞出了成套的「大雍版智勇大冲关」的话,他是不会轻易答应二皇子要给他搞青龙灯的。
可惜,被推上台的湛兮知道,现在后悔也迟了。
而且二皇子和太子在不良人的包围下,骑在高大的不良人脖子上,挥舞着拳头为他叫好。
于是,咸鱼被迫支愣了起来。
湛兮先是挑战守擂者,挑战成功后,又守擂了半个时辰,把近三十个挑战者给掀飞下台。
考验完他的武力值数,紧接着,他还要过十八个智力和才华的难关。
又是解谜,又是对诗,又是对对联,又是赛琴,又是围棋博弈……
过了这十八道难关,还得进一机关密室搞「智勇大冲关」,败者会跌落墨池,一身狼藉,狼狈至极还会引来全场哄笑。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通能把超级赛亚人都干废的考验下来,湛兮这个今夜唯一一个抵达了终点的人,光荣地收获了自己的奖励--
一盏等比例缩小的「鲤鱼化真龙」的台灯。
怎么个等比法呢?
二皇子看中的鳌山灯上的「真身」,有一头大象那么大,湛兮得到的奖品与它一模一样,就是只有两个巴掌大……
非常精致!
湛兮捧着mini版本的「鲤鱼化真龙」的台灯,满心都在质问自己:就这?就这!?
他神色一顿,眼神往鳌山灯幕后杀去--
许俊侠,你别逼小爷我扇你啊啊啊啊!
******
许俊侠可能是感觉到了湛兮想把他扇成猪头的迫切心情。
秉着要保住自己的狗命的原则,他及时派下属,悄悄地请他们入鳌山灯后的八方听雨楼。
二皇子捧着那「鲤鱼化真龙」的mini小台灯,有些失望,但它实在精美,他又有一些爱不释手。
许俊侠从九曲回廊后出现,不等湛兮兴师问罪,立马解释:「小国舅息怒!既然小国舅已经闯过了所有的关卡与考验,那么鳌山灯顶的『鲤鱼化龙灯』自然是您的!」
原来,八方听雨楼设计这些考验,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通关。
因为他们是每通关到多少,就能选鳌山灯底下第一二三层的灯笼,而想要得到灯顶的「鲤鱼化龙灯」,不仅得要全通关,还得限制在两个时辰内。
那些难死人的关卡,光是围棋博弈就足够拦住一个人三五个时辰了,按照常理,根本不会有人能通关。
但是偏偏湛兮这个不在常理之中的人出现了……
湛兮:(歪脑袋)(指着自己的脸)怪我咯?
总之,一番解释后,许俊侠擦了擦汗,这才态度恭敬地拜见了两位皇子,又命人再捧出一盏小台灯送给太子。
这下子,太子和二皇子都有一盏小小的鲤鱼化龙台灯。
许俊侠与湛兮解释道:「鳌山灯顶的鲤鱼化龙灯自然是小国舅的,不过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是否能留它到假期后?」
这倒是个合理的请求,不然湛兮今夜就把鲤鱼化龙灯薅走的话,那整个鳌山灯的最大看点和精髓就没了。
这对后面几天才赶到皇都的旅人游客多少有些不友好,毕竟大雍的上元佳节是十日十夜,通宵达旦,狂欢作乐,金吾不禁啊。
湛兮看向了二皇子。
二皇子正兴奋地与太子对比着他俩的灯有什么不同。
见湛兮看自己,二皇子高兴地说:「那就假期过后再叫他们把灯送到东宫去!」
第316章
「那就假期过后再叫他们把灯送到东宫去!」
二皇子的声音一贯是小孩儿式的清脆,带着一股不自知的甜滋滋。
但此刻,太子恍惚中,忽然觉得弟弟的声音能甜得叫人昏头,像那只怎么教都学不会克制,非要嘤嘤嘤撒娇的白狐一样。
二皇子奇怪地瞅着湛兮和太子:「你们怎么都看着我不说话?」
湛兮轻笑一声,没回答,伸手揉了揉二皇子的脑袋,牵起他的手:「走了。」
「好耶~小舅舅,我还想吃一吃方才主街转角处的那个京都卤荷叶鱼鲊。」二皇子快活地说。
湛兮:「你已经吃不下一份卤荷叶鱼鲊了。」
「没事,」二皇子嘿嘿笑着说,「我吃不了的给我大哥吃。」
太子感动还在,听了这话,脑子倒是醒来了一点点:哎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这确实就是他家好弟弟没错。
夜深了,这回湛兮是真的要送他们回宫了。
太子:「于菟要把那巨灯送给哥哥么?」
「嗯嗯,」二皇子点头,捧着荷叶往嘴里倒鱼鲊,「放东宫琉璃塔的塔顶,一定很好看,我有这个小的,放书桌上就可以了,它虽小,但也精美非常。」
说着,二皇子还摆弄了一下那盏小台灯,果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无论是青龙还是红鲤,身上的关节都是可活动的,稍微有风动,便能感觉到它在实时「鲤鱼化龙」一般,令人不得不为其巧夺天工而惊叹。
太子纵使知道二皇子或许没有想太多,但他还是为弟弟要给自己送礼物而感到欣喜,他没忍住,翘了翘嘴角,嘴里说的却是:「放武德殿的望月楼上,也会一样好看的。」
接下来,他们兄弟二人开始了真正兄友弟恭地互相谦让。
湛兮抱臂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一会儿后,马车已经到了紫微城的朱雀门。
商议的最后,太子说:「曹国舅,孤和于菟决定只留两盏小的台灯,把那鲤鱼化龙灯送到书院去,愿书院中的万千学子,终能『鲤鱼跃龙门』。」
二皇子往自己的嘴里丢了一条小鱼鲊,又往太子的嘴里塞一条,附和地点着头,「嗯嗯嗯」了几声,就表达完了自己的意见。
湛兮好笑地摇了摇头:「好,既然你们做好了决定,那我会与八方听雨楼说好,届时直接将那鲤鱼化龙灯,送到皇家书院去的。」
******
天际鱼肚白的时候,湛兮回到国公府。
湛兮得到府中女眷对他那精美花灯的感谢以外,还迎来了蹲他的杨镧的质问。
「小国舅究竟在打什么注意?」杨镧狐疑地瞅着湛兮。
他昨夜里可忙了,那伙子人在小国舅走后又因为一点小龃龉要开打,他安抚了这头,又要去劝服那头,简直里外不是人。
而小国舅,明显是想要利用这两拨人,而且把他也给算进去了。
清晨的风有些冷冽,吹得湛兮的脸蛋凉飕飕的,他没一会儿就感觉大脑再次清醒,于是又开始了自己的忽悠大发。
湛兮抑扬顿挫地先来了个开场白:「唉,鸭鸭啊,我这也是无奈啊……」
一句「鸭鸭」差点叫杨镧就地破功,但他最后坚强地顶住了那浑身刺挠的感觉,目光灼灼地盯着湛兮,一副「我不信」「你别框我」的模样。
但是杨镧显然是小瞧了湛兮,在画饼圣手和宇宙影帝面前,他那一点警惕心根本不够用。
湛兮一番声情并茂地表演后,百感交集地说:「我确实是察觉到了此事远不止如此,只怕昨夜的拐子只是冰山一角……京都之居,大不易,但我都是为了大家好啊,地方豪强子弟,难道不需要一个机会在京都彻底扬名吗?」
「我可不是故意叫人替我卖命,此事交由大理寺查,不是名正言顺吗?但思虑到你们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我这才出头……」
说着,湛兮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为了避免你们被盯上,我还特意拉上了肾亏那伙人,如此便能让大理寺等官衙的目光不仅仅落在你们身上,而是落在整个皇家书院身上,这便可方便尔等行事。」
「我哪里曾想到,你会如此误会于我呢?」湛兮真诚地眨了眨眼,一副心碎的疑惑模样。
杨镧:「……」该死,是什么在痛?难道是我那死灰复燃的良心!?
眼看杨镧的理智摇摇欲坠,但还在努力坚持,于是湛兮加大马力--
「鸭鸭啊~如今我能相信的,就只有你啦!」
杨镧:「……」
我的理智本已经要被粉碎,但你一句「鸭鸭」,该死的「鸭鸭」!又给我理智扯得原地复活了!
湛兮还搁那儿振臂高呼:「答应我,带着地方豪强子弟,去证明自己!」
最后,杨镧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您怎么说,意思就是希望我……我们去调查此事,对吗?」
湛兮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样,点头。
「好,虽不知晓你究竟是什么打算,但我相信我所看见、我所相处的小国舅。」
杨镧郑重地表示他会全力以赴后,湛兮就一秒出戏--
「好咯,说好了你就回去吧,我得睡觉了啊。」
杨镧:「……」(崩溃抱头)你要不要变脸那么快啊!你刚刚明明不是这样的!
******
把鸭鸭忽悠走了之后,湛兮沐浴一番就要睡了。
结果他沐浴的时候,洗浴间来了个不速之客。
湛兮咬牙切齿地用「杀人的眼神」瞪过去的时候,那个细腰挂弯刀的颀长男子,居然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错。
江离长臂一伸,抱臂在胸前,他看见湛兮瞪自己的眼神都要冒火了,他还努努嘴,示意了一下门。
面具下传来闷闷的声音--
「我这次走的是门,没吓到你。」
湛兮:「……」你个蛇精病,你觉得这是走门还是走窗的问题吗?这是小爷我在洗澡的问题!
深吸了一口气后,湛兮心中安慰自己:不能和傻子计较,不能和傻子计较……
湛兮示意了一下边上挂着的浴巾,江离顺手拿来递给了他。
湛兮裹着浴巾去了屏风后,穿衣服的时候,顺便问道:「你不是不肯戴这个面具吗?」
江离伸手摸了摸脸上那格外炫酷的玄黑金豹面具,言简意赅道:「新年新气象。」
哟呵!好个新年新气象~
湛兮的冷哼从屏风后传来:「该不会是被甄道藏吐槽了你那几两碎银子的面具朴实无华到简陋,你这才肯换吧?」
江离:「……」
「你这次来干嘛的?」
江离:「圣人已知晓昨夜打拐之事,特意令我过来看看小国舅是否受惊。」
「没受惊,」湛兮摆了摆手,「你回吧,我要睡觉去了。」
江离得了答案,点点头,立马原地消失。
冷风一刮,湛兮感觉刚才洗澡得来的热量都跑了。
他怒目看着那被掀开的窗:「该死的!你来的时候走门,走的时候爬窗,空气都对流了!老子要被冷风吹死了啊--阿嚏!」
******
可能是八方听雨楼搞出来的智勇大冲关实在劳心劳力,接下来的几天,湛兮都没出门,在家好好咸鱼。
咸鱼着咸鱼着,湛兮都忘记了自己还要派人去八方听雨楼一趟,叫他们那灯不送东宫了,送郊外皇家书院去。
这几日,鱼知乐来过一趟,得了湛兮的知会,便带上皇家书院的一大群生瓜蛋子,加入这个「上元佳节拐卖人口」的弥天大案中去。
鱼知乐走的时候,湛兮还给了他一个信物--
「你方才说此事似乎和平日里不起眼的乞丐有关,又提到所谓丐帮……」
「此物给你,若有需要,可联系八方听雨楼。八方听雨楼遍布天下,更是致力于打拐,此案他们想必能帮上不少忙。」
湛兮就是这样打算的,谁先找他提到「乞丐」「丐帮」,他就把联系八方听雨楼的信物交给谁。
嘿嘿~他才不会和鸭鸭、肾亏他们解释什么,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大家伙都凭实力来他这里薅场外辅助资源呀~
不过就算和鱼知乐提到了八方听雨楼,湛兮也一时没想起那盏巨灯。
******
翌日,姚鹏举登门拜访。
他到湛兮的小院来的时候,湛兮道是:「你大婚后南下调查河堤之事,我已有陪同人选了,你的安全,勿用担心。」
姚鹏举风雅的斟茶动作一顿,问湛兮:「可是楚王世子?」
「呀?」湛兮讶然地看他,「你怎么猜到的?」
姚鹏举轻笑一声:「眼看我外出的日期将近,而小国舅并不着急,也不曾派人知会在下自行安排,想必是已经有所布局了。」
他修长的手,轻推杯盏到湛兮的面前,做了个「请」的动作:「出现在小国舅身边的人,与小国舅有来往的人,都备受瞩目……」
「这些能耐人中,排除掉所有无法在开春后离开京都的人,剩下的那一个,无论有多不可思议……他都是答案。」
姚鹏举表示对湛兮感激不尽:「世上再无人比楚王世子更合适了,在下想必能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湛兮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对我最好的报答,就是为大雍鞠躬尽瘁。」
「喏。」高挑的青年回了一个端重的大礼。
湛兮心中微叹:他还真是瞧不出一点儿女气。
******
湛兮懒洋洋地又躺了几日。
上元佳节的假期后,八方听雨楼都派人来了,他才想起来吩咐人将那巨大的鲤鱼化龙灯送到皇家书院。
与此同时,湛兮也想起来要将肥皂工坊的股份卖给太子的事情。
因此湛兮没有多留,只吩咐小厮道八方听雨楼去说一通后,他叫人套了马,要入宫去。
湛兮的掐点技术总是一骑绝尘的,他轻易地卡到了永明帝下朝的点,让他姐夫避无可避。
对上湛兮的彷佛会发光的眼睛,永明帝只觉得一股被支配的恐惧,从尾椎骨呲溜一下就窜上了头皮,头皮瞬间发麻。
「姐夫你那是什么眼神?」湛兮不满地哼哼,「我这次不是来折腾你的。」
咦?他为什么要说「这次」?应该是嘴皮子秃噜了一下哈哈哈哈哈~
永明帝本来还对湛兮很是警惕,结果听到湛兮说要将肥皂工坊的股份卖给太子后,电光火石之间,他感觉自己忽然福至心头--
「金童子啊,你估摸着,推广活字印刷、广建藏书楼之事,交由国子监全权负责,辅之以崇文馆配合行动,如何?」
湛兮:「……」
大雍中央官学合并为「六学二馆」,六学隶属国子监,分别为: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
二馆指的是弘文馆、崇文馆。
其中,崇文馆在太子东宫的管辖之下。
永明帝这是想甩锅给儿子啊!
第317章
永明帝那「朕真是个天才~能给别人干,朕为什么要亲自干的表情」,让湛兮一度怀疑从前那个勤勤恳恳的姐夫皇帝彷佛是幻觉。
永明帝才不管湛兮的郁闷呢,他悟了!他高高兴兴地派郭小福送湛兮出宫。
湛兮出宫的时候,心中默念着:青雀啊,这不怪我啊,这真不能怪我啊,要怪就怪你阿耶要如此器重你啊……
被器重的太子在演武场上打了个喷嚏,他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二皇子策马靠近他:「大哥你昨晚吹到冷风了吗?」
太子摇了摇头:「没有,应该只是鼻子痒吧。」
说着,太子回首去看弟弟,发现二皇子果然没好好骑马,他坐在马背上,但是手里却捧着水囊在喝什么东西。
但是那在鼻间萦绕的奶香与茶香,还有空气里腾腾的雾气,太子知道,这是一水囊热乎乎的奶茶。
「于菟,」太子无奈了,「快将你的奶茶藏好,老师要来了。」
「哦~(#^.^#),我知道了。」二皇子飞快地又吨吨吨地喝了几口,这才把装着奶茶的水囊丢给一个小太监,命令他赶紧跑路,毁尸灭迹。
夜间回了东宫,太子才忽然被告知,崇文馆要全权协助国子监推广铅活字印刷工程和广建藏书楼工程。
太子将马鞭递给了贴身的太监,听说此事,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但夜间幕僚们商议时,无论是东宫太子詹事还是崇文馆的四学士,都对此表示出了极大的热忱,并认为这是陛下对他这个太子的看重与考验。
太子虽年幼,但陛下不仅手把手为他组建东宫太子詹事府体系。
如今更是极为信赖这孩子,早早放权于他,连如此功在千秋万代的大工程,都可以交由他们来做。
而且广平侯这才领了军令,刚出京都多久啊,陛下对东宫派系放权的手如此之松……
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太子:「……」不,孤总觉得这其中还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太子詹事快活地捋了捋胡须:「太子殿下为何郁郁不乐,可是此事有何不对吗?」
虽说太子年幼,但无人敢轻看于他,除非是脖子痒了需要铡刀帮忙挠痒痒。
最后的最后,太子轻叹了一声,摇摇头,说:「无事。」
「既然阿耶将此事交由东宫,那么还请诸位先生务必全力以赴,须臾不可懈怠!」
罢了,太子心想,曹国舅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不过是想为孤多争取一些权力和扬名的机会,顺便考验考验孤罢了。
曹国舅一定不是自己偷懒,把事情甩给了年幼的自己,太子握紧了拳头,孤相信他!他不是那种人!
******
如果杨镧知道太子那一夜的心中所想,一定会忍不住疯狂吐槽--
不!太子殿下,您清醒一点,实际上,小国舅他就是那种人!!!
「你明明将此事丢给了皇家书院的学子们,我们忙里忙外,奔波劳碌,结果你却把联系八方听雨楼的身份象征,给了大理寺少卿鱼知乐。」杨镧痛苦捂脸。
湛兮见不得他要死要活的鬼样子,激励道:「年轻人,振作点!」
杨镧郁闷至极地看着他:「为何不将东西交给我?」
他说:「如今我们分明是比赛查案,却似乎成了那鱼少卿的免费编外劳动力,你可知这对于那群天之骄子而言有多憋屈,我和没病两个人,能劝诫一二,又如何能一直把控下去。」
毕竟这伙子人,就没一个愿意屈居人下的,一个个都跟个斗鸡似的,「王不见王」!
到时候大理寺自个儿破案了,那他们这伙人不是白忙活了吗?分得清谁胜利谁失败呢?全成了那大理寺这朵娇花的陪衬绿叶了啊。
「唉,有竞争力才有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有动力,方能进步嘛。」湛兮说着,一副老人劝诫年轻人的模样,拍了拍杨镧的肩膀。
你别说,湛兮是懂得「权衡」的,如今大理寺免费征用他千辛万苦(?)哄骗来的……咳咳,是他千辛万苦说服来的书院学子们,显然有些乐呵过头了,那湛兮就得再抬一抬受挫的学子们。
「你到惠安坊第三街第六巷转角处的那个杂货店去,」湛兮说着,又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青铜印鉴,「找一个叫谭勇的人,让他帮你们打探消息,此人很是得用,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湛兮又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也要机灵点,如今最好是消息共享,待领先大理寺的调查成果,再分庭抗礼也不迟啊,攘外必先安内,懂不?遇上大理寺,学子们应当一致对外,毕竟你们都是皇家书院的同学们!」
杨镧:「……」我严重怀疑你在耍我们玩!
虽说心中的怀疑越发压不住了,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杨镧无奈之下,拿走了那象征着湛兮的身份的青铜印鉴。
******
杨镧刚走没多久,沈奎就气急败坏地上门了。
「曹睿之!你太过分了!为什么不把东西交给我们,要给大理寺,他们的鼻孔都长在脑门上了啊啊啊啊啊!!!」
「现在他们掌握的线索最多,我们都成他们的跑腿的了,还是自费的,该死的大理寺,利用我们的身份地位,利用我们长辈的名望,那叫一个毫不客气,可恶啊!」
湛兮抬手制止沈奎继续满地乱爬--
「不急~」
沈奎眼睛一瞪:「怎么不急!?」
湛兮苦口婆心:「肾亏,你和我谁跟谁俩啊,咱俩不打不相识,那可是不一般的交情!」
沈奎:「……?」
对上沈奎狐疑又警惕的小表情,湛兮吩咐小厮去他书房里取出一把精致华美的小短剑。
湛兮热情地和沈奎手拉手,把小短剑放他手心里:「我岂会亏待你呢?」
「此物乃是铸剑山庄的至宝,铸剑山庄在江湖上很有名气,庄主曾欠我一个人情,我听说那拐子似乎与江湖上的丐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江湖上的事情,还是他们江湖中人最是了解了,想必此物会对你有所帮助。」
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沈奎:「……」是什么在隐隐作痛,是我的良心!
原来曹睿之这混球真的变成了大好人!!!
是我沈奎太过分了,我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感动又愧疚的沈奎握着那小短剑,意气风发地走了。
******
众人来去匆匆,大好人--湛兮往后一躺,摇椅轻晃了起来。
湛兮阖眸,笑而不语,偶尔伸手靠近一侧的青铜瑞兽香炉。
这香炉,既是焚香,也是予他烤火。
真好啊……彷佛终于能真正的咸鱼下来了呢。
动起来吧,我身边的打工人们啊,通通都动起来吧……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快活的了。
湛兮的笑意渐渐加深。
在这暖洋洋的环境下,他渐渐地快要睡着了--
嗯!?等等,好像还漏了一个人!
好家伙,他居然没给于菟那小子也整点事做!
***
与此同时,武德殿内。
奋笔疾书的二皇子,忽然抬头就是一个:「阿嚏!」
太子是来找弟弟一块用膳的,听到他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声,顿时担心了起来。
「于菟,你可是受凉了?」
「我没有啊。」二皇子自己也很奇怪,他怎么会受凉呢,他疑惑地抱着怀里的肥猫挠了挠头。
他做功课,脚在青雀狗的肚皮上,怀里还抱着毛茸茸的小阎罗,旁边还烧着银丝炭,书房地龙也烧得旺……
他怎么会受凉呢?
太子正想说叫御医来看看,二皇子忽然一个猛抬头:「我知道了!」
「什、什么?」
「肯定是我小舅舅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东西会连累到我,我这才好端端地打喷嚏,肯定是这样!」
二皇子笃定地说:「这是上天的预警!」
太子:「……」
太子眼神飘乎乎了几下,有些犹豫地给湛兮辩解:「曹国舅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考验我们的话,不能算连累……考验!……考验晚辈的事,怎么能算是坏心思呢?」
二皇子磨了磨牙,盯着他不自然的太子哥哥不说话,心中哼唧着想:
好哇,那到时候我就兵来哥哥挡,水来哥哥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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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燕舞,小桥流水飞红,春风又绿杨柳岸。
湛兮沐浴在春光中,躺在他的咸鱼摇摇椅上,任由暖阳洒落满脸。
有两个好消息。
一个好消息是,昨夜竟有人到大理寺地牢劫囚,同时杨镧与沈奎等人独行者遭到了刺杀,集体行动者则差点集体中毒。
这事儿说起来骇人,人命关天的事情,湛兮为什么要说是好消息呢?
一是因为这群家伙在一路的查案中,跌跌撞撞地学会了太多,警惕心重,没有上当;
刺杀杨镧和上官无病着实有些托大了,刺杀沈奎也说不过去,小侯爷的派头十足,哪回出门没带七八个高手。
第二嘛,则是因为……他们快要替湛兮把任务做完了。
湛兮阖着眼都忍不住轻笑一声:狗急了,才会跳墙嘛~
越是发疯乱咬,就越说明他们逼近了真相,很快就要把这座看似庞大的冰山给掀一个底朝天了!
不愧是被他选中的背锅侠,果真没叫他失望,湛兮心满意足地又晃了晃摇椅。
至于第二个好消息嘛,是八方听雨楼已经有了明确的信息--
石青竹一行人确定已找到了湛兮所要的高产神物玉米,而今正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按照他们的赶路速度,赶在湛兮姐姐的封后大典上回来是完全可以保证的。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湛兮想到封后大典的整个流程……
就那种,连踱步几下,步履间隔距离多长,何时面向哪个方向都有明确且刻板的要求,还全程不能干饭炫水的典礼……
湛兮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第318章
诚如湛兮所恐惧的那般,为了封后大典,其实从永明九年秋冬时开始,紫微城内六局二十四司所有的女官及其下属们,早已疲于奔命,忙得不可开交。
尤其是新年将至,宫中需布置处理之事更是繁多,她们是硬生生陀螺似打转了不知多少日子,昏天暗地地挺过了新春和元宵。
如今湛兮后知后觉地回想起那折腾观礼宾客,更折腾主角的宫廷大典,这才姗姗来迟地开始感觉头皮发麻呢,而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们却是松了一口气……
好了,这个年稳稳渡过了,接下来只需要忙碌封后大典了。
湛兮落后宫中众人几个版本地开始寻思着,要不要偷偷给他姐姐准备点不易克化的食物,免得届时她整日整日不能吃不能喝,又要祭祖又要走完整套封后的流程……
想着想着,湛兮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算了,姐姐怕是不会要的,毕竟她虽不拘小节,有些时候,却也格外实诚。
不不不,不行,湛兮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姐姐不吃,他自己也要吃,到时候,他还是得想办法藏点不好克化的吃的东西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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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石青竹一行人快马加鞭,星夜兼程,终于在孟春赶回大雍皇都。
在她深夜敲响国公府大门之时,距离太史局所择定的封后大典暮春的日期,还有近乎两个月。
湛兮是在熟睡中被唤醒的,听闻是谁来了,原本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湛兮瞬间清醒--
「是石丫头回来了?!」
堪称垂死梦中惊坐起,湛兮一个咸鱼打挺:「快快快,为我更衣!」
此夜,英国公府内,灯火葳蕤至天明。
湛兮堪称急切地龙行虎步,出了月亮门,穿过烟雨回廊,转过三进门,然后他看见了侧身屹立在会客厅内,一身男儿装扮的女子。
「石丫头!」湛兮亲切热情还激动地喊。
石青竹闻声转身,看见湛兮的下一瞬,即刻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青竹,幸不辱命!」
说罢,石青竹也不端着,立即转身去打开她身后一个巨大的木箱:「少爷所寻之物,就在此箱中!」
玉米!是小爷的玉米!
湛兮立即冲了过去--冲过去看玉米。
石青竹无奈地笑了笑,小少爷的热情,果真其实都是给这玉米的。
湛兮定眼一看,好家伙,还真是闻狮醒这孩子说的,这是经过了美洲原住民印第安人驯化了不知几千年的玉米,这不是最初的大刍草!
而且这玉米,已经有了后世大致的模样,只是颗粒不够饱满,种子排列序列还不够多而已,但比起它的祖先大(野)刍(草)草,简直不要好太多!
「去,」湛兮挥了挥手,吩咐田姑姑,「叫猛狮也别睡了。」
田姑姑心道就算要去种这什么神物,也不至于急在今夜啊……
但主子的命令,她又能说什么呢,看着湛兮欢天喜地的模样,田姑姑笑了笑,摇摇头就派人去叫醒闻狮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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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将这玉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看了一遍后,就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淡定地放下了玉米。
「石丫头怎地来得那么着急?」湛兮挑了挑眉,「瞧这一身风尘仆仆的。」
石青竹笑着摸了摸鼻子:「我本是要沐浴一番才来的,毕竟如此狼狈拜见小少爷,实在是不妥又失礼,但今夜要献给小少爷的,却是能活万万生命之物,故而青竹不敢有丝毫拖延!」
「也还好有您的身份证物,若不然我今夜就进不来城门,还会被巡逻的士兵抓起来。」
说着,石青竹又重重抱拳,充满了歉意地说道:「事事从权,还请小少爷莫怪罪。」
--预曦正立W
「诶~你这说哪儿去了?」湛兮嗔怪地拍了拍她,「我这不是体恤你这一路披星戴月,又不曾沐浴休息么?」
「让田姑姑带你去我院子里,你的房间还在呢,我知你身份今非昔比,你莫介意,将就地洗漱一番吧,让自己舒服点。」
「小少爷折煞青竹了。」石青竹差点又要给湛兮跪下,好在田姑姑及时拉住了她,与她挽着手往后院走。
她们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被风吹散,湛兮隐约听着她们在说什么--
「将军府何时变成国公府的?我囊夜前来,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大门。」
「你怎会走错呢?没错没错,只是小少爷如今啊,变成小世子了。」
「那日后我岂不是要改口喊『世子』?」
「随你吧石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小少爷并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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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狮醒大半夜的听到砰砰砰地敲门声,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被匆匆叫醒,穿好衣服赶过来时,闻狮醒还在哈欠连天,眼睛都睁不开。
一直到,一根裹着绿色外皮,露出淡黄有白的颗粒的熟悉又陌生的作物,被递到了她眼前。
「玉米!!!」闻狮醒发出欣喜的尖叫,一蹦三尺高。
瞌睡虫瞬间被打得爆浆了!
没思考太多,闻狮醒一把从湛兮手中薅过了那玉米,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起来,爱不释手地反复翻看。
她一边看,一边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全是她的专业名词,声音小,语速还快,没人听懂她在说什么,都只以为她乐呵疯了,在激动兴奋的胡言乱语。
湛兮抱臂看着闻狮醒那原地转悠起来的傻模样,你别说,看着还真的挺像小颠婆的,关键是这货一边嘀嘀咕咕,还要一边发出嘿嘿嘿的傻笑声。
时不时的眼睛放空,搁哪儿旁若无人地畅想未来,看着可不就是疯得厉害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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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狮醒抓着一根玉米,蹦跶着往回跑,说要拿纸笔记录什么什么的。
她刚跑没多久,石青竹就洗漱好回来了。
湛兮见来了石青竹就笑:「从前的衣服如今你穿着,竟空空荡荡的,想来你是吃了大苦头了,回来了得让八方听雨楼给你好好补补。」
石青竹羞赧地拽了拽自己的袖子,说道:「并非是吃苦了,只是历练多了,身体更结实了,显得瘦了些罢了。」
湛兮刚想问她今夜是歇在国公府,还是要回八方听雨楼呢,石青竹忽然开口喊了一声:「世子。」
「嗯?怎么了?」
「青竹还有一物,要献给世子。」
「何物?且呈上来给我看一看。」
石青竹招呼自己的随从,随从一人捧着一个约莫有个蹴鞠大小的锦盒,他们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
那是一整块完整的橙红色晶体。
湛兮眨了眨眼睛,「呀」了一声,竟是后世极受欢迎的超级七水晶,还是被称之为「金草莓」的稀有色。
拿起这块光彩夺目的水晶,湛兮就着琉璃灯,转着手中的水晶,多角度地观察它。
不愧是大自然的造物,水晶之中的矿物质,随着光线和角度的转换,不断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金草莓的颜色与跳动不断的爆闪光辉,令它看起来就像是水晶中,封存了一场永不凋零的、永不落幕的烟火盛宴。
它着实美得令人惊叹!
晶体晶莹剔透,杂质近乎于无,矿物质饱满细腻……这是一块世所罕见的极品水晶!
湛兮看着掌心之上这块世间独一无二的自然水晶,就彷佛将宇宙星空中最为浪漫与绚烂的,瑰丽无双的玫瑰星云握在了手掌心中。
这是何等的令人心醉啊!
湛兮都不敢相信,将它切割成合适的造型,打造出一副头面来,该会有多么精美,多么光彩万千,那必然将令天下女子无不心折。
但现在,石丫头把这水晶给了他,那它将会成为他姐姐的首饰,只会是他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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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竹与湛兮说,这东西是她跨过了结冰的海峡后,从一个当地土著小国手中得到的。
根据小国君主的说法,这块水晶是他们从南边一个强盛至极的大国那儿花重金购得。
湛兮从她模糊的描述中,大概猜到了南美洲强盛的大国,应该是玛雅文明之流,那块大州,确实有超七水晶矿。
石青竹有些遗憾:「我本想南下去看看他们描述的强盛之国是何等模样,比之我大雍又如何,但是时间来不及了。」
找到了玉米,她立即辞行,当真是彻夜未歇地往回赶。
不能慢,稍微慢一些,海峡的冰面融化了,她今年就回不来了。
路上她连饭都没好好吃一顿,饿了就啃几口那能噎死人的干粮,有时候太累太苦,就心中安慰自己--
想想有多少人等着自己回去!想想小少爷如此信赖自己,竟将寻此神物的任务都交给了自己!你如何能叫他失望!
如此,石青竹又能鼓起无限的勇气,继续前行。
而她这一路的机敏过人与吃苦耐劳,也折服了所有的随从,无人再看不上她是个女子,她亦是八方听雨楼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应当是那小国的至宝,你如何得到它的?」
湛兮笑吟吟地说道:「想必为了得到它,你付出亦是不小,此物乃自然造化,其价值如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八方听雨楼若拿去拍卖,想必能赚不少……」
「你且说来听听,没有我给不起的价格。」
水晶这东西,若放后世,总的来说,其市场价值似乎是比不得金玉翡翠的。
但凡事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是天然的水晶,而且此一时彼一时,大雍可没有超七水晶的矿,物以稀为贵,这块水晶光是卖颜值,也足以令大雍的王公贵族们为它心折,继而拚命竞价。
湛兮向来没有叫手底下的人吃亏的习惯,自然是要付出应有的代价去得到它的。
但是石青竹却摇了摇头,说道:「能到世子的手中,是它的荣幸!天下至宝何其之多,却不是每一样都能入世子您的眼的。」
哟,石丫头,你清爽点呀,你油了!果然,从商就没有不油腻的。
没等湛兮吐槽呢,石青竹就爆料说:「此物若是噱头搞好了,自然价值连城,那小国国主起先根本不愿将它卖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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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小国国主吹嘘他的国家如何如何,子民多少,粮食作物又高产,见石青竹生的美丽,想留她当王妃。
石青竹又不是傻的,她本人虽不是大雍国的持节使者,但她还能不知道万国来朝的母国有多么强大吗?
她背后可是站着整个大雍权势巅峰的掌心宝--小国舅!
于是,石青竹平静地告诉对方,她根本看不上他那点人口那点富贵,她还与对方讲了「夜郎自大」的故事。
国主要发怒,石青竹就说,你可以杀了我,但要做好来年冬天,大雍率十万铁骑踏平你这小国寡民的地界的准备!
十万铁骑!
那是什么概念!
国主瞬间怂了,又开始礼貌相待。
他实在是吃石青竹的颜,不能威逼,那就利诱,于是他骄傲地搬出了那块绚丽超七水晶。
石青竹果然被这块水晶的精美差点晃得脑子都迷糊了一下。
但很快,对着这向她炫耀的国主,石青竹意气风发地叫人搬来了自己千辛万苦拉了一路的琉璃精品。
要知道,大雍如今的琉璃工艺已经遥遥领先于全世界,石青竹叫人拿出来的琉璃摆件,是一个琉璃制成的,晶莹剔透的云海万千,日照金山模型。
自古以来,人类或许语言不通、文字不通,但对于自然的热爱却是绝对共通的,对于自然造化的审美更是与生俱来的。
国主被日照金山琉璃摆件折服,说什么都要得到它,最后,石青竹拿琉璃摆件和他换了那块超七水晶。
湛兮:「……」
我们都知道,天然水晶的质量越是像玻璃,就越值钱;但如果是玻璃,那就一钱不值!
第319章
大概是湛兮看「奸商」的眼神太明显了,石青竹发现了。
石青竹端着姜汤在喝,一碗见了底,这才和湛兮解释:「自古以来,商贾之道,无非是能说会道与物以稀为贵。」
「我未曾见过如此的水晶,就连八方听雨楼内的珍藏中,也未有如它一般晶莹剔透且光芒璀璨的,这正说明它在大雍稀少,故而价格必然会高。」
「可在他们那地界,他们有这水晶的矿,这种水晶的价格自然不会如我们大雍一般高昂了。」
「正如琉璃,如今在大雍,琉璃的价格是打下来了,但琉璃工坊的琉璃制品,远销海外,哪一个不是价值千金?」
石青竹觉得对方一点都没亏,哼道:「那『日照金山琉璃台』,可是木迎春,木大家亲手所造,颜色渲染的工艺更是出神入化,此物堪称巧夺天工。」
「我算是很有良心了,」石青竹捂着心口道,「我都没要他继续加码,只要了这块水晶。」
「他若有心,那日照金山琉璃台,他能拿去南边大国那儿换回三五块水晶都不为过,」石青竹痛心道,「我只是赶不及了,否则我亲自前去,必然能有所收获。」
「要出售之物的价格几何,还真不完全取决于它本来的造价几何,还有它的工艺,它的寓意……」
「若是有一张能说会道会忽悠的嘴……」
石青竹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我能把茅坑里的臭石头宣传成能保男胎、治疗不孕不育、令八十老翁重振雄风的神石。」
语毕,石青竹狡黠一笑:「世子你猜,那这神石我卖多少钱合适?」
你是真的敢卖!
湛兮轻笑出声,安抚道:「不错,你说的很对。」
石青竹确实说的对,她这从某个角度而言,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公平交易」,并没有谁对谁错。
放后世而言,人造的玻璃是最为廉价的,但那是工业化后的市场行情,在如今,大雍的琉璃精品就是风靡海内外所有贵族群体。
而且金玉珠宝的价值几何,还真的不完全取决于它本身。
原始社会时期,粗糙的玉器应当是不值钱的,它不温润,还有杂质,但它的主人是妇好,它是妇好的身份象征,那它就是无价之宝!
正如湛兮手中的超七水晶,商业全球化后,这水晶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产物,但后人提它,它就是举世无二的,因为它是永明帝的爱妻,大雍曹皇后的头面。
主人的身份地位荣耀,赋予宝物额外的附加价值。
石青竹拿去与那国主交换的「日照金山琉璃台」也是同理。
时光荏苒,物转星移,千百年后,对于那片土地的后人而言,他们祖先的宝物,也是无价之物,无可取代,无可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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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青竹本来还要兴致勃勃地与湛兮多说一说她这一路来的见识呢,结果八方听雨楼少楼主许越就亲自上门来接她回去了。
湛兮倒是能理解许越这厮的小心思。
石青竹毕竟是未嫁女子,虽曾是湛兮的小丫鬟,但无名无分地在旧主家中过夜也不好。
但怎么说呢……
不是他年纪还小的问题,是这天--
天都要亮了喂!
走不走又有什么区别啊?
但许越这趟过来,还给湛兮送香丸。
「你我谁跟谁?来便来,来就是了,怎么还带礼物呢?」湛兮含笑说。
许越:「……」那你倒是别收呀!
最后,湛兮收下了他们的礼物,亲自送走这堂兄妹二人。
负手往回走的时候,湛兮忽然想起了之前闻狮醒第一次见石青竹的时候说过的话……
她说,看见石青竹,就好像看见了她曾经看过的那些女强人电视剧中,强大的女性成长起来之前的模样。
湛兮嘴角微勾,抬手遮了遮落在脸上那璀璨的日照金光……
或许,猛狮说的没错。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石青竹成长得太快太快了。
今日见她谈笑风生、言之有物的模样,哪里还看得出,她曾只是一个以想要湛兮给她找个良人嫁了为目标的小丫鬟呢。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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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闻狮醒马不停蹄去郊外庄子开启种玉米大业的时候,时光就悄悄地溜走了。
眨眼间,就到了太史局选定的黄道吉日。
实际上,封后的典礼早就开始了。
大典的前一日,宫中守宫设使者立于曹穆之所居立政殿大门外的西边,令尚宫以下次于阁外道路的西侧,面朝东向,以行帷为障。
当日,文武百官静候于朝堂之中。
内廷开始了封后仪式,临轩命使,形制如同纳采。
紫微城立政殿。
奉礼的使者在大门外的西侧,面朝东向,副使及内侍站在使者的南侧,举册桉及宝绶者垂头恭候……
而后,司赞、掌赞就位;使者、副使乘辂,持节,备好仪仗;内侍恭敬进重翟(王后祭祀时乘坐的车子)于大门外道路西侧后,这才令诸内卫布置皇后仪仗。
所有布置与人员皆就位完毕。
吉时至,使者高声道:「某奉制,授皇后备物典册。」
话音落,傧者入殿内禀告,曹穆之这才身着朝服出……
在内廷有条不紊地进行仪式的时候,湛兮他们这些观礼工具人就已经开始饿了。
也是,能不饿么,这几更天就入宫了,反正天没亮就迷迷糊糊进来候着了。
也不知道现在里头进行到哪一步了,湛兮瞅了瞅周遭神情自若、眼观鼻鼻观心,彷佛丝毫都不会饿一般的观礼百官,准备偷偷摸摸从袖子里摸出点吃的来。
就在此时,他灵敏的耳朵,似乎听到了什么「卡兹、卡兹」的动静,鼻尖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奶香味。
按理说,湛兮和太子、二皇子他们是站不到一块儿去的,但谁叫永明帝宠爱他呢?
他又是曹穆之的娘家人,因为所在的位置十分特殊,基本就是和二皇子和太子一块儿站着的。
所以……
小于菟偷吃,被他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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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似乎留意到了湛兮的动静,果断地侧了侧身,但是--
湛兮伸手摁住还想再掩耳盗铃替他弟弟遮挡的太子,口型说道:「我瞧见了!」
太子:「……」
二皇子像小老鼠一样躲在他大哥身后「卡叽~卡叽~」了几下,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发现湛兮如有实质,彷佛能将人灼烧穿孔的目光。
湛兮眨了眨眼睛:「……」小于菟,看见你饿肚子的天下第一好舅舅了吗?
二皇子做贼心虚地偷偷摸摸瞄了一下旁边的情况,见大家似乎都在放空自己,安静等待,并没有关注他,他这才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了小小的锦袋。
湛兮和二皇子如同考场作弊传递小纸条一般,惊险万分地传递锦袋。
湛兮打开一看,发现二皇子果真早有准备,这锦袋里头装着的是一块块花生牛乳糖。
还是用米浆纸包裹着,不会互相粘连的。
湛兮拿起一块牛乳糖塞嘴里,顺便还用小眼神「谴责」了二皇子。
二皇子瘪了瘪嘴,很是不服气,若是寻常时候,他该和湛兮吵起来,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太子小声和湛兮说:「这是贵妃……皇后殿下前几日就吩咐的,孤也有。」
湛兮眨了眨眼睛,好嘛,还是姐姐贴心,生怕饿着你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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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会儿,天光大亮,晨曦的雾气都被驱散。
湛兮无聊地抬头看天。
太子也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一下时间,与湛兮说:「应该已经完成西面受册宝了,现在应该进行到尚宫入阁,奉皇后首饰、袆衣……」
好一会儿之后,二皇子吃了点东西,又开始进入昏昏欲睡的阶段。
太子又抬头看天色,然后给弟弟打气:「皇后殿下应该快过来了,于菟你再站一会儿。」
与此同时,曹穆之祭祀三拜后,诸使者、侍卫各自立于侍奉之位,尚仪上前向她跪奏,曰:「礼毕。」
此时,曹穆之身着皇后祎衣,祎衣其衣以深青色织成,以晕翟为纹饰。
此衣五色十二等,中单素炒,黼领与罗谷标,撰、标、撰等皆用朱色。
蔽膝,则随裳色……
她头戴花十二树金冠,并两博鬓,配以白玉双佩,玄组双大缓。
如此隆重,自然只能走得仪态万千,步步雍容。
奢华尊贵的重翟已降,只待皇后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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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轱辘碾压在紫微城特制的青砖板上的声音,渐行渐近。
钖面朱总的重翟出现在眼前,百官们一个个地脱离「站立打坐」的状态,开始回归到现实世界里来了。
侍中版奏,高声曰:「请中严。」
永明帝身着冕服出现,不顾礼官诧异的眼神,走出御殿,亲迎自己的皇后。
帝王专属的道路上,尚仪奏曰: 「请皇后中严!」
于是,用以遮蔽的缀以孔雀翎羽的行帷以此、层层由下而上展开,曹穆之便在道路的尽头,风华万千地缓缓走来。
随着她的步履,繁复华美的花十二树金冠轻轻摇曳,其上的珠宝在日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其中最大的那颗红宝石,更是在日光照耀下,爆发出夺目的火彩,火彩疯狂跳动,光芒四射。
道路的这头,身着帝王冕服的永明帝则略显急切地向她迎去。
孩子们都一副等不及(?)的模样,可想而知,永明帝有多么急切。
湛兮目露欣慰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帝后和乐!
清风徐徐而来,吹动帝后衣袂飘飘,相互纠缠,正如他们亲手栽下的那一株连理树,它们的根须紧紧缠绕在一起,难分彼此。
永明帝和曹穆之执手,两人相视一笑,一眼,便似乎已经许下了生生世世的誓言。
这是值得计入史册的一幕,湛兮感动地想着,这是原剧情中,这对夫妻毕生所求,却终究未能得偿所愿的场景。
在这一刻,湛兮深刻地感觉到了所谓的「世界因我而改变」。
它啊……越变越好了呢!
如果没有二皇子在背后老鼠一样「卡叽~卡叽~」的声音的话,这一幕会显得更加梦幻唯美与浪漫的!
二皇子疑惑地歪歪头:「?」(缓缓转动腮帮子,嚼嚼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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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郭小福请出圣旨时,湛兮心中就在想:快了,快结束了!
一场盛大、隆重至极的封后大典,自然是将仪式感拉满,更加强调了皇室的雍容华贵,但……
累,是真的累,饿,也是真的饿!
不过没事,等郭小福宣读了立后的圣旨后,尚仪、尚食再进行一套请帝后先吃这个谷物,象征什么什么,再吃那个谷物,什么什么的之后,他们就能开饭啦!
但很显然,湛兮小看了一个炫妻狂魔的恐怖之处。
等等--
郭小福,你是不是都已经念了一刻钟了!?
第320章
那根本就不是湛兮的错觉,郭小福是真的已经足足念了一刻钟……不!
三刻钟都有了!!!
永明帝彷佛根本注意不到湛兮他们的幽怨,和百官们一言难尽的沉默一般,他伴随着郭小福吟诵一般的念圣旨的声音,含情脉脉地将曹穆之凝望着。
曹穆之:「……」这如黄河之水一样滔滔不绝的情意啊,放圣旨中,似乎就有点叫人难以言喻了哈?
而且,这家伙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就差说她是九天神女下凡了……
曹穆之心中轻叹,笑容越发官方了起来。
她实在是不想在「皇后」这一职业上,以如此方式,被后人津津乐道啊。
但是看着永明帝看向自己的那双彷佛在发光,甚至已经克制不住充盈着水光的眼眸,感受着他握着自己的手不自知地在用力收紧的力道……
罢了,曹穆之无奈地心想,随他去吧,他高兴就行。
反正她的善狸从来就是这么一个人呢,他确确实实就是她的丈夫,他们少年夫妻,一路携手至今,从前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令她「名传千古」了。
既如此,元配归正罢了,就由着他开心吧,他爱怎么写就怎么写,爱怎么吹捧她,就怎么吹捧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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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一群浑浑噩噩的人的麻木空洞的眼神中,郭小福用沙哑干涩的嗓音,念到了结尾--
「贵妃曹氏,少时婉顺,长而贤明,行合礼法,言应图史。靡资珩佩,躬俭化人,誉重椒闱,德光兰掖。以道饬躬,以和逮下,贵而不恃,谦而益光……承戚里之华冑,升内廷之峻秩,四德粲其兼备,六宫咨而是则……朕今承天命,特册曹氏穆之为皇后,晓喻天下。永绥天禄,懋迓鸿禧。」①
好好好!
湛兮满脑子都是--
好,好!好好好,快结束,结束结束!
永明帝在此时,颇为不合规矩地悄声问了一句:「禾禾,你今日高兴吗?」
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的曹穆之笑容如同不化的冰雪:「我想起了从前兄长背着我走出曹氏的大门……你我第一次执手的那一日。」
这便是忍不住回忆起他们从前新婚之时的美好过去了……
但是!
湛兮抖了抖二皇子的锦囊,里头的花生牛乳糖已经没有了!
湛兮幽怨地看了看又开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身在原地立正,心却在九州岛遨游的百官们,他真的很想拽着他姐姐和姐夫问一句--
我们这帮背景板工具人,也是你们paly的一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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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心中疯狂喊着:结束,快快结束吧……
老天爷啊,你快听一听你亲孙子在心中的吶喊与祈祷呀!
但眼看着一群宫廷工作者在有条不紊、隆重端庄地布置了一大通后,尚食才跪奏一句:「馔具。」
湛兮就知道,他亲爷爷没有听见他这个孝子贤孙的祈祷。
很好,以后我都不要叫你老天爷了,湛兮苦中作乐地磨了磨牙,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孙子!!!
我宣布你失去我这个孙子了,日后我就叫你贼老天!
老天:?
馔具布置完毕后,尚食才跪在地上,不紧不慢地取来韭擩棨,恭敬地呈给了永明帝;又取来了菹擩棨,呈给了曹穆之。
帝后皆接受后,共同祭于豆间,两人还不经意之间地相视一笑,其中的绵绵情意,正如旭日之于云雾,永远无法被掩盖。
尚食恭敬垂眸,又取稷、稻、粱于右手,授永明帝;取黍、稷、稻、粱于左手,授给曹穆之……
就在此时,太子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再默默掏出了自己的锦囊。
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太子快速从锦囊中取出了几块花生牛乳糖,给已经神游天外的二皇子一块,再给已经灵魂出窍的湛兮一块,自己再默默往嘴里塞了一块。
湛兮感受着嘴里那甜滋滋的奶糖的味道,心中想着:我估摸着你俩这点东西,根本撑不到结束!
果不其然,等到尚仪面朝北方而跪,用充满了激情与欢喜的语调高声奏称:「礼毕,兴!」的时候,湛兮自己的锦囊都已经掏空了三个!
一个装着的是梅干菜肉饼,一个装着的是葡萄干杏仁香酥饼;还有一个装着的是椰香奶枣……
但这依然不是结束。
尚仪奏称「礼毕」后,尚宫便又接过了这场超长封后大典接力赛的接力棒,恭敬请永明帝入东房,释帝王冕服,而御常服;再引曹穆之入幄,脱皇后祎衣,着常服。
二皇子感觉小肚子似乎又唱起了空城计,偷偷拽了拽湛兮的袖子:「小舅舅,下面我们吃什么小饼干?」
湛兮:「……」唔,他已经被掏空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太子一下子就明白了湛兮的沉默,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一下四周,低声安慰二皇子说:「再忍一忍,待帝后更衣后,尚食彻馔,设于东房,他们动筷后,我们便也能吃上了。」
比起太子一本正经的安抚,湛兮可要坏心眼多了。
湛兮笑嘻嘻地与二皇子小声哔哔道:「好啦,大虫儿别难过昂~你这还时不时有几块糖果点心小饼干,你看看下面的百官们,那是看着你想咽口水嘴里都没口水可以咽了。」
二皇子无语望苍天:「……」
果然,什么东西都是比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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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大典终于结束,进入帝王宴请百官的环节后,文武百官们也彷佛枯木逢春、死灰复燃一般地又活了过来。
而后这大筵席呈上的食物或许早不如它刚出锅时的热气腾腾与美味可口,但百官们吃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湛兮给自己连塞了好几块炙羊肉后,感觉胃缓过来了,心中感叹着:果然,饥饿才是最顶级的美味。
永明帝着实是高兴,高兴得要大赦天下,还要给刚刚才休了年假与元宵节假期的文武百官再加七天七夜的假期……
姐夫啊,要是你在后世,你这种爪子松得很的放假机器人,一定很得你子民们的爱戴!毕竟他们过着的都是什么调休调休、免费加班的牛马日子。
等到筵席结束,天又亮了!
湛兮:「……」
二皇子和太子已经在东方未晞的时候就有些扛不住了,永明帝特意允许他们先各自回去休息。
湛兮也差不多准备脚底抹油要开溜了,毕竟今日永明帝和曹穆之都很忙,也很累,他不打算打扰他们。
不过他姐姐姐夫对他大概是真爱,忙得头痛欲裂,还抽出一点空召见了湛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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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兮进去立政殿的时候,永明帝在喝醒酒汤,脸上的表情看着有点呆,喝一口,嘻嘻笑一下。
湛兮严重怀疑他压根不清醒。
倒是一旁就着金宝盆中的温水在洗手的曹穆之,虽脸上难掩疲倦,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七八个宫女围着曹穆之要为她取下头面,湛兮知道姐姐或许就是要和他说几句话罢了,算了,他要送的东西,过两日再送也行,让姐姐和姐夫休息一下。
果不其然,曹穆之确实就是看着湛兮硬生生熬出了黑眼圈来,有些心疼,特意留他下来喝一盅补汤,再给他送些好东西带回去吃,交代他回去就赶紧休息的。
湛兮得了十全大补汤的滋养,又能顺走一大波赏赐,心中高兴极了,忍不住埋怨似的撒娇道:「姐姐都不爱我了,花生牛乳糖就给大虫儿和小青雀,都没给我准备一份。」
曹穆之「哼」一声笑出来,起身过来捏着湛兮的鼻子摇了摇:「好你个金童子,是谁提前好几日,就吩咐国公府的大厨们研究好吃的小点心了?嗯?」
「梅干菜肉饼,葡萄干杏仁香酥饼,椰香奶枣,嗯?」
湛兮:「……」哦豁,原来姐姐都知道了哈哈哈哈哈。
曹穆之看他那小眼神飘忽的模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又疼爱地捏了捏湛兮的脸蛋:「你啊,要不是你那袖子实在藏不下了,你想必是不会放弃你的韭菜盒子的。」
湛兮自己都没能憋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何止是韭菜盒子,他还有千层发糕、红豆泥桃花酥、绿豆泥龙井茶酥……全部都是实在藏不下去了,这才勉强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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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穆之最后怜爱地揉了揉湛兮的脑袋:「好了,姐姐没事,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湛兮便告辞要离去。
就在此时,永明帝晕乎乎地摀住了自己的脑袋,与湛兮招呼了一句:「那什么,金童子啊,你要往宫中送的东西,晚点也行哦!」
湛兮:「……」我看姐夫你是根本就没喝醉!
果不其然,永明帝没忍住,又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了一句:「朕是说,那些什么粮食种起来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晚点再送也并无不可。不过若是那些什么宝石什么水晶之流,倒是可以愈快愈好。」
这话说得湛兮差点没忍住要冲过去暴揍姐夫。
曹穆之似嗔似责地刮了永明帝一眼,看得永明帝遗憾又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好啦,金童子,别理你姐夫了,快回去睡觉去,天都要亮了。」
湛兮气哼哼地离宫而去。
永明帝还颇为遗憾地看着小少年上了步辇后走远的背影:「朕还未曾见过不良人说的,金童子手中的那颗瑰丽无双的天然水晶呢。」
「你早晚会见到的,不差这一两天。」
「也不知这从海峡另一头运来的水晶,比之青雀为你寻来的红宝石如何。」
曹穆之淡淡一笑:「翡翠珠宝,不过死物。孩子们的心意,却都是难能可贵,且无价的,何须比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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