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日升
◎宝贝儿天还没黑透呢◎
为了不给他添乱, 舒蕴最后红着眼望了下碎冰蓝掉落的地方,只能按他说的做。
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看见为了方便动作, 霍景司更大幅度地打开了车窗。
一枪接着一枪,毫不犹豫地击到了悍马的前面两只轮胎上。
迈巴赫也没落到什么好处。
几乎是等同于同归于尽的方式, 两辆车的轮胎同时报废。
而他们与那群人之间, 只剩下不到十米的距离。
“阿蕴, 下车。”
霍景司话音落下的同时,舒蕴也快速动作,两人在同一侧下了车。
这是舒蕴第一次感受到霍景司身上野性狂傲的一面。
后面枪声不断,大雨倾盆而下,他带着她在树丛里疯狂地奔跑。
道路泥泞,雷声刺破天穹, 雨水遮眼。
反倒为他们争取了逃跑成功的可能性。
无奈舒蕴身上穿着旗袍的开叉实在太低, 跑得很是费劲。
霍景司带着舒蕴掩到一个灌木丛里,手里拿着一把瑞士军刀,一刀割开了她的旗袍侧摆。
布帛应声而裂, 舒蕴垂眸, 看见霍景司转手又是一刀。
她长极七分的旗袍瞬间短至五分。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加靠近,大约有四五个人。
霍景司看准时机,一声枪响, 子弹转瞬打了出去。
为首人的腿部中了一弹。
其余人见状, 下意识去查看为首那人的伤势,几人的步伐明显变慢。
就在这时,舒蕴清楚听见, 那群人的后面传来了连绵不绝的枪声。
是霍景司的人来了。
意识到他们似乎要安全了, 舒蕴体力不支, 脚步在不知不觉中慢下来。
她被霍景司牵在手里,触感潮湿温热,瓢泼大雨之下,入目便是他挺括的背影,极具安全感。
枪声渐止,那群人终于被他们甩远了,两人慢慢停下脚步。
舒蕴穿得单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一头长发湿哒哒地贴在侧颊上,她被冻得瑟瑟发抖。
霍景司脱掉外套披在了舒蕴的身上。
他上下检查她的身体,问,“哪里有受伤?”
舒蕴摇头,视线一转却看见霍景司的胳膊处不断往外渗着鲜红的血迹,白色的衬衫几乎要被染透。
像是本能一样,舒蕴的眸子里霎时酿起一团泪水。
好像有什么在流失,心底逐渐变得空洞。
舒蕴眼泪汪汪的,伸手想要碰一下那里,又怕他痛。
“霍景司,你受伤了。”
舒蕴的声线里夹杂着明显的哭腔,听起来像是整个世界都要坍塌。
女人凝白的脸颊上雨水泪水交织融合,根本分不清楚。
霍景司用指腹轻柔地擦抹着她脸上的水渍。
他指骨常戴的那枚戒指碰到舒蕴的侧脸,那冰凉的温度刺得她一个瑟缩,瞬间哭得更厉害了。
男人唇线渐渐泛上一层浅白,嘴角却缓缓勾起来。
一边擦着她不断往下掉的眼泪,轻柔地叹气,“哭什么,”
“阿蕴,你看,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嗯?”舒蕴眼神湿滢滢一片里夹杂着满满的迷蒙和茫然。
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明明他都受伤了,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霍景司弯了弯唇,抬手整理着舒蕴颊侧凌乱的湿发,“我们安全了。”
舒蕴听着,眼泪却愈加汹涌了。
是啊,他们安全了。
夜色昏沉,他们刚刚从恶徒手里逃脱。
劫后余生的时刻,舒蕴和霍景司在大雨滂沱中对视。
泼天的雨水淋透全身。
舒蕴静静望着他,一眼犹如过了万年。
她想起曾经在南城,他也和她说过类似刚才的话。
老天爷都在帮助他。
她问他在帮助他什么。
他说,在帮助他讨她的欢心。
所有的云泥之别,还有他对她那些不太单纯又似是而非的想法。
在这样的时刻里,再也显得无足轻重。
有什么意义呢,她好像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静默地沦陷。
起码现在,她是享受和他在一起的。
“这次南城真的回不去了。”
想到刚才那些亡命歹徒,霍景司眼底染上料峭的凉意,话里分明又透着明晃晃的愉悦。
舒蕴听出来,他这时候竟然还有闲心说这件事。
眼前男人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即使受了伤淋了雨,也难掩他的清矜和贵气。
“霍景司,”
舒蕴望着霍景司侧臂大片红色的血迹,喃喃着,想伸手触碰他,却又缩回手。
明明自己都受伤了,脱离危险后的第一想法却是关心她如何,舒蕴再也绷不住情绪,带着浓重的哭腔问他,“你疼吗?”
霍景司听见,又看见舒蕴哭得惨兮兮的模样,心间第一次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漫出来。
男人裹紧舒蕴身上的衣服,指骨摩挲她的侧脸,低声呢喃,“阿蕴宝贝啊,”
他给她抹泪,温柔话音里偏又透着股玩世不恭的哂意,像是一点儿也不在乎似的,“怎么就能哭得这么惨呢。嗯?”
“你到底疼不疼。”
他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清濯柔和,舒蕴却在雨水的倾泻中泪眼婆娑,整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丝毫不顾忌自己现在有多么狼狈,红着眼睛嗓音轻颤。
像是情人间的赌气,又执着,“你不回答我,我就要回南城。”
闻言,霍景司按上舒蕴的肩,微俯下身,隔着雨幕直视她湿漉漉的眸子,语带纵容,“要不要试试,我到底还疼吗?”
“怎么试?”舒蕴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便问道。
男人倏然笑了下,眼尾弯起道细小的弧度,什么也没有说,径直箍着舒蕴的后颈对准她的唇亲了下来。
他吻得又狠又急,力道大得吓人,像是要把她彻底揉进他的身体,和骨血。
霍景司的吻,和他的人一样。
脱了温润柔和的假象,强势,而又不容拒绝。
大雨逐渐消止,舒蕴轻轻闭上眼睛,双手攀上了霍景司的肩,回吻起他。
她避开他受伤的地方,竭尽全力感受他的存在。
“嗯”
她被他抱得很紧,湿漉漉的红唇被他吻得有些狠,磨出粉白和绯红不断变换的印记来。
耳边混合着他有力的心跳和喘息,没有哪一刻要比现在,更让舒蕴觉得安心了。
过了一会儿,霍景司的吻还在继续,舒蕴被他磨的,呼吸都要发紧,逐渐被一寸寸夺掉。
有一股窒息感传遍体内,舒蕴轻推他,忽然感到一阵后怕,“霍景司他们会不会还会回来?”
“不会。”
霍景司缓缓放开舒蕴,手机这时传来消息,说都解决了,在处理善后事宜。
霍景司将信息简略说给舒蕴听。
迟来的反应,舒蕴蓦地瞪大了眼,“霍景司,他们你你们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没有。”霍景司只回了这两个字,却没有再详细解释其它什么了。
就算要做,也不是他做。
何况这是在境外,持枪合法的临岛,即使当街杀人也是很常见的事。
舒蕴点点头,没有追根究底。
大哭一场,她的眼皮都有些肿了,身上的旗袍破碎凌乱,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却满脑子想的都是霍景司身上的伤,“那我们赶紧去医院吧,你受伤了,需要上药。”
霍景司揽着舒蕴往回走,安抚她,“不碍事,死不了。”
“我们先回去,车上有药箱。”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两人又回到了那辆车子前。
这边的灌木丛充满了被碾压过的痕迹,枝叶破碎凋零,看起来发生过一场很激烈的枪战。
迈巴赫静静立在这里,除了轮胎被爆掉,其它从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完好。
霍景司开了车门,舒蕴一时不防,直接被男人单手揽起来抱进了车里。
猝不及防间,舒蕴的身子突然腾空,视野里飘过大片的红,她的气性顷刻间便浮了上来,“霍景司,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没用那只手呢。”
霍景司也坐了进来,凝视她白里透红的小脸,扬唇轻哂,“脾气怎么这么大嗯?”
舒蕴抬手打他,却还是避开他受伤的地方,气恼不已,“我不要理你了。”
她讨厌他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样子。
明明七年前,她满身泥泞,是他伸手将她拉起来,说无论何时,都要爱护自己的身体。
因为除了自己,没有别人会比你自己更爱它。
“嘶”
“怎么了?”
听见男人似是吃痛的声音,舒蕴一瞬间又紧张起来,“是我碰到你了吗?”
“对不起。”她和他道歉。
“阿蕴,”霍景司嗓音里混合着蒙蒙的笑意,“不能对病人这么凶。”
知道他根本没什么事儿,舒蕴头往车窗户那边偏,压根儿不想搭理他了。
“帮我上药,嗯?”
霍景司摩挲了下舒蕴的后颈,带点儿一贯的诱哄,“药箱在你手边的暗格里。”
听见这话,舒蕴不和他置气了,而后按照霍景司说的,打开暗格找到了药箱。
她努力回想之前在户外医疗课上学到的知识,从药箱里挑挑拣拣出来了需要的工具和药物。
舒蕴拿起药箱里的剪刀,正要剪开霍景司的袖子。
却见霍景司懒懒往椅背上一靠,拒绝的姿态,“不用剪刀。”
“嗯?”
舒蕴瞪他,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这么多要求?
车厢里亮着暖黄的灯光,往下流泻的光晕柔和了他矜冷的侧脸。
霍景司缓缓拿过舒蕴的手,放在脖颈下方的纽扣上面,眸光仿若暗含缱绻,“帮我解开。”
“”
成年男人炙热的体温落在舒蕴的手指上,温暖了她本来在外面待久了冰凉的手,甚至有些烫。
舒蕴张张唇,“…霍景司,这时候你还要耍流氓吗?”
霍景司抬抬眉毛,神情藏着恼人的坏,“衣服脱了不是更方便你上药?”
“你是不是想多了?嗯?阿蕴。”
舒蕴红着脸,一粒粒解开了霍景司衬衫的纽扣,害怕扯到他的伤口,动作极其小心翼翼地脱了下来。
霍景司的伤在右手上,鲜血已经染遍整个上臂,根本分不清伤口在哪里。
眼看着舒蕴的眼泪又要落下来,霍景司指腹按住她的眼角,“别哭,嗯?”
“再哭眼睛都要瞎了,这点伤没什么。”
舒蕴吸了吸鼻子,慢慢忍住泪意。
霍景司坐在右边的位置,然而舒蕴靠他左手更近。
她看了男人一眼,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翻身坐到了霍景司的腿上。
突然这么靠近的姿势,舒蕴脸上的表情却倏然沉静下来,看起来无波无澜的,“要开始给你上药了,疼的话说一下。”
舒蕴拿过酒精给霍景司的伤口清洗消毒,伤口的地方逐渐露出来。
她看着那伤口,终于放下心,还好没有中弹,应该只是被流弹所擦伤。
消毒完,舒蕴又给霍景司上药,最后用纱布包扎的时候,想起一件事。
便问他,“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再回到副驾驶?”
“为什么?”
霍景司倏地笑了,“当然是因为前排危险啊宝贝。”
“总不能让你因为我受伤。”
舒蕴眼眶红红的,也因此忽略了他一声又一声缱绻的称呼,满脑子都是,要不是他开窗用枪,他也不会受伤。
“可是那些人明明是冲着你来的,你才危险。”
“傻不傻啊,”
霍景司指腹按了下舒蕴的眼角,像是要将她的泪意止住,“和我在一起,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
“谁和你在一起啊。”
他这话说得不明不白,舒蕴也终于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何止暧昧。
即使两人接过那么多次吻,可这还是第一次,他完美精壮的上半身整个大喇喇地裸露在她眼前,纹理分明,线条流畅。
舒蕴看着,耳尖浮上层红晕,她慌忙避开视线,垂眸间却又注意到自己的旗袍现在只有五分短,整个修长凝白的腿都暴露在空气中。
舒蕴动了动身体,想要从他身上下去。
“别动,阿蕴。”
霍景司的大掌倏地按在了舒蕴的腰际,制止了她的动作。
男人唇线擦过她的耳际,音线低哑透着暗昧,“刚包扎完,还有点儿疼。”
闻言,舒蕴登时不敢动了。
明明知道他说的可能是假话,又心甘情愿。
腰侧是他暖昧的体温,滚烫里带着轻痒。
舒蕴耳边又听见霍景司,用着那种独特的专门蛊惑人的腔调说,“阿蕴,你知不知道,坐在一个男人的腿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霍景司,你是个混蛋。”不让她下去,转瞬却又这样说。
舒蕴实在不知道该往哪看,干脆直接低头埋在了霍景司的胸膛,鼻尖全是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道,成熟荷尔蒙的气息引人流连。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她此时可能已经在南城了。
舒蕴抬起头,唇齿落在霍景司的唇珠上,轻咬了下。
往日总是清冷的音线缠绵又勾人,连带着微红眸子里暗藏的风情也泄露几分,“霍哥哥,你赢了。”
远处有不断变幻的光线闪过,是霍景司的人来了。
舒蕴被霍景司带着,进了一辆更加宽敞安全的车子里,里面有干净的食物和水。
车子匀速地穿过森林,往外面驶去。
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身体威猛健硕的男人,神色严肃,一身黑衣,像是保镖。
栖身在一片晃晃荡荡的安稳中,舒蕴长舒一口气。
还好,都过来了。
而后,视线不经意往旁边一转,舒蕴看见了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旗袍。
耳边适时响起霍景司的声音,“不知道你的尺寸,便多买了几件。”
“…”
舒蕴哼他,“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没量出来?”
“看来阿蕴很有经验?”
霍景司拉下挡板,指骨抬起她的下巴,在上面轻轻啄吻,磨得她哼哼唧唧,偏用拉长的尾音继续磨她,“嗯?”
“痒。”舒蕴轻轻拍开霍景司的脸,手掌在他下巴下摸了摸,上面泛起一点青色的胡渣,刚才蹭得她脸痒痒的。
但她又很喜欢落在手上的触感
出了树林,车子直奔医院,在院门口停下。
此时车里就剩下舒蕴一个人,她匆匆换好崭新的旗袍,下了车。
霍景司托人买来的旗袍和她平常贯穿的是差不多的款式,颜色也一样。
“临岛竟然有卖旗袍的?”她问。
舒蕴总觉得,旗袍是他们中国的文化,在临岛这种远离中国边境线的小岛,应该几乎不会有。
就算有,想必也很难找。
霍景司不置可否,“想找,总能找到。”
夜晚的医院依旧忙碌,值班医生重新给霍景司上药包扎,最后嘱咐道,“按时一天三次换药,伤好前不能碰水。”
从医院出来后,两人进了后车厢。
“阿蕴,想不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跟我。”霍景司视线凝着舒蕴,补充道。
舒蕴眼神定格在他比天际的星还要亮的瞳眸里,几乎要融化在里面,她静静地想。
他从来都是这样,永远绅士而妥帖。
会细细征询她的意见。
其实舒蕴想问,他不用工作吗?
她也隐隐听说过,霍景司刚从国外留学回来,并全面接手了霍氏集团,现在应该很忙才是。
她又想问,如果现在坐在他眼前的是别的女生,他也会这么邀请她吗?
还有那天傍晚,他披在她身上的外套,是只给她披过吗?
可是到最后,舒蕴什么也没问出来。
她仰头吻他的下巴,上面细碎的胡渣弄得她的红唇痒痒的,却格外喜欢。
“好啊。”最后,舒蕴轻声道。
…
第一站,舒蕴选择了位于中国最南方的沿海城市。
他们坐飞机回到国内,面对久违的陆地,舒蕴觉得无比亲切,情不自禁感叹,“还是国内最好最安全了。”
坐上车以后,舒蕴看向主驾驶的男人,“霍景司,我们去海边露营吧,好不好?”
海边人少,她想,那里才是真正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无人打扰。
他只是他,她也只是她。
“现在这个季节海边人应该不少。”
霍景司低声问,“喜欢人多的地方?”
舒蕴摇头,“也不算,”
她只是喜欢有烟火气的地方。
“我更想看星星,然后第二天早起看日出。”
夜晚的星空和晨起的日出一样,对于舒蕴来说,不管人潮汹涌与否。
是能让她感受到烟火气的地方。
舒蕴以为凭着霍景司一贯的做派,生来清矜,不会迁就任何一个人。
今晚的住处会是豪华的海景房。
到了傍晚,海边人群逐渐散去,潮水上涨,所有的印迹都被冲刷干净。
海滩转瞬又恢复本来的模样。
霍景司牵着舒蕴的手,两人在海边走走停停,最后走出去好远。
更加湛蓝清透的海域逐渐映入他们的视野。
舒蕴本来以为霍景司是带她去酒店,可眼前一片空茫茫,沙滩成片,浪潮拍打礁石,身后是大片浓郁的绿,一直绵延到很远。
周围五十米,恐怕都没有酒店的影子。
“这是?”
也是这一个不经意的逡巡,舒蕴注意到,就在距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有一辆通体黑色的越野车。
车身棱角分明,透过车的样子,几乎就能想象出这辆车的主人,会是怎样的张扬肆意。
“咦?这儿还有别人呢,霍景司。”
舒蕴眼神微动,凝白而短的指甲轻轻挠了挠霍景司的掌心,“我以为这儿只有我们了。”
“或许?”霍景司忽然停下脚步,望着她挑眉。
男人站在暗黄色的沙滩上,身后是滚滚的潮水,青蒙蒙的天幕偶有星子散落,辗转着落入他的眼睛。
晚星融入他的眼眸,舒蕴恍然,这才是她一直想看的人间烟火。
“嗯?”
她作乱的手被男人轻攥了下,而后舒蕴手中一空,垂眸,看见霍景司放开了她的手。
视线一转,却见身高腿长的男人立在越野车车尾处,隔着蒙蒙的夜色唤她,“阿蕴,来这儿。”
舒蕴走过去,后车盖应声打开,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大捧密西根碎冰蓝玫瑰。
霍景司低眸望进她的眼,“喜欢吗?”
碎冰蓝捧在手里的时候,舒蕴想起,在临岛他送给她的那束碎冰蓝。
早就在一团混乱中沾满脏污,破碎如泥。
这是…舒蕴望着霍景司温涟的眸海,那里好似映着万顷深情。
所以他当时听见她在后车座上说的话了,是他又特地买来送给她的?
“我要是说喜欢,霍景司,”
舒蕴踮起脚,双手攀上他的肩,笑盈盈的模样,“你会不会又要说,那你打算怎么犒劳我?”
闻言,霍景司忽然身子一歪,伏在了舒蕴的肩上。
舒蕴瓷白的手腕随之滑到身侧,耳廓传来他闷闷的笑意,男人胸腔里细微的震动声酥酥麻麻,隔着衣衫传到她的心坎。
好一会儿,笑声渐止,舒蕴不防,身子突然腾空,她整个人被霍景司单手揽在了怀里。
男人脚步缓缓挪动,顷刻间,舒蕴置身在了越野车前方的引擎盖上。
他附下身,将她整个圈在怀里,直视她的眼,一副任她处置的样子。
“那阿蕴呢,待会儿到底打算怎么犒劳我?嗯?”
他低磁的嗓音和着远处潮水颠簸的声浪传来,又近在耳前。
在身后夜色的衬托下,霍景司的眼睛实在太亮,舒蕴被他目不转睛盯着,有些害羞。
她轻轻拍打他的左肩,“你又抱我,小心你的手。”
“嗯?”
霍景司不甚在意地捉起舒蕴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怎么犒劳?”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车竟然是你的。”
舒蕴偏偏不往那个话题上转,“看着不像。”
“哪里不像?”
“这车看着挺狂野。”和他一贯示人的疏离散漫不太一样。
舒蕴一本正经地点评。
霍景司蓦地笑了,“那阿蕴怎么就知道,我没有狂野的一面?”
他意有所指,舒蕴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我们开始搭帐篷吧。”舒蕴在推开他之前,在霍景司的唇角轻轻贴了下,一触即分。
唇角弯弯,“谢谢霍哥哥补给我的蓝玫瑰。”
刚才在后备箱,舒蕴看见了露营用的工具。
她打量眼越野车的周围,发现这边地段不错,地势高,距离适当,海水不会漫上来。
霍景司的手伤着,舒蕴自己主动承担了大部分的工作。
而后渐渐地,发现男人竟真的就倚在越野车旁,一双大长腿成了摆设,看着她忙来忙去的。
干完了大部分轻快的活儿,有的地方舒蕴的力气不够用,转眸便看见霍景司依旧站在那里,好整以暇的样子,竟也没有要来帮忙的意思。
舒蕴秀眉微蹙,佯装生气,“霍景司,帐篷是我搭好的,今晚你自己去别处睡吧。”
霍景司轻轻挑了下眉,饶有兴趣地问道,“不该是两顶吗?”
…两顶。
除了她在搭的这顶,应该还有一顶。
舒蕴终于意识到刚才自己话里的意味,慌忙找补,“那你自己搭你的。”
见她还有一点儿没弄完,霍景司迈着长腿过来,动作利落,三两下便弄好。
“一顶就够用了。”
其实他的伤只是皮外伤,根本没什么大碍,倒是看着舒蕴心疼得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是莫名地想多看几眼。
“辛苦了。”
霍景司牵着舒蕴席地而坐,他伸手稍稍给她理了下被海风吹乱的长发,“晚上犒劳阿蕴。嗯?”
“…”
晚上和犒劳两个词语同时出现,想不让人想歪都难。
舒蕴哼了声,识趣地没接话。
“你的手…”
突然又想起他受伤的事,她转身去扒拉霍景司的衣服。
“干嘛呢宝贝儿,”
霍景司轻握她的手腕,操着一口及其正宗的京腔,低磁音调莫名的撩人,“天还没黑透呢,就在这儿扯我衣服。嗯?”
作者有话说:
扯,使劲扯(bushi)
发红包~
第17章 弥散
◎就是想让阿蕴疼◎
他说归说, 倒没再阻止舒蕴的动作。
舒蕴轻轻脱掉霍景司黑色衬衫的一边,发现他的右上臂,包裹的纱布上已经染了一层薄薄的血迹。
她的眼眶又要红了, 数落他道,“又出血了。”
霍景司用温热的指腹擦掉她眼角又浸出来的泪水, “别哭。”
“嗯?”
舒蕴也察觉到自己有些敏感脆弱了。
再遇霍景司, 她那些引以为傲的清冷自持, 情绪从不外露于人前,好像都成了笑话。
平复好情绪,舒蕴转身从越野车上拿出药箱,又给霍景司上了一次药。
霍景司看着舒蕴格外认真的眉眼,调侃,“照阿蕴的上药频繁程度, ”
“我这伤口, 明天就能愈合了。”
“很快就能愈合,”舒蕴的眼眶还有点儿红。
就这么红着眼,瞪了他两眼, 像是强调般地道, “你只要乖乖的不乱动这只手。”
乖乖的。
霍景司被舒蕴一本正经的话弄得笑出声来,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让他乖乖的。
男人狭长眼尾勾起抹细碎笑意, 他附身去吻她的唇, 辗转着说“好,都听阿蕴的”。
天际愈加昏沉,星辰被暗夜映衬得格外灿亮。
坐进车里的时候, 舒蕴才知道, 他竟然真的预订了海景房, 司机载着两人,没几分钟便到了酒店。
精致晚餐,烛光摇曳。
顶楼套房的卧室里各种用品一应俱全,舒蕴沐浴完从浴室里走出来。
她的头发还有点儿湿,一袭雾霾蓝长极小腿的旗袍勾勒出她曼妙的身躯。
舒蕴走到霍景司身边,仰起头问他,“霍景司,我们不回去了吗?”
“阿蕴想回去?”霍景司挑着眉问道。
将选择权全然交给她。
…
再次回到沙滩,这里静寂无人,浮华灯光历历在目,反而衬得这里黯淡了。
与酒店的奢华热闹简直天壤之别。
“这儿确实舒适度不如酒店,不然回去?”
女孩儿确实娇贵,霍景司倒是没什么想法,完全随舒蕴来。
“回去?”
舒蕴攀上霍景司的左肩,轻声唤他,似在呢喃,“霍景司,我脚疼。”
霍景司任由她攀着,似笑非笑地瞥她,“一路开车过来的,怎么就脚疼?”
“才不回去。”
舒蕴哼了声,像是在撒娇,“我要看星星,然后明早还要早起看日出。”
霍景司漆黑的瞳眸中划过一抹笑痕,拿下舒蕴攀着他的手。
而后转身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架天文望远镜,调试角度。
舒蕴整个人被霍景司拽到身前,单薄的身子被他环住。
他的呼吸就在耳边,喷薄而出,和着背部能够轻易感受到的他有力的心跳声,一点一点,一起染红她的耳尖。
他的存在感太过强烈,舒蕴根本遭不住。
她抬手催他,“霍景司,你快点儿。”
闻言霍景司动作有一瞬的暂停。
而后男人哼笑一声,语气肆意,像是意有所指,“还真快不了。”
…
调了好大一会儿,舒蕴在霍景司的示意下透过望远镜去看。
“看见了吗?”霍景司问。
“哇,看见了。”
这还是舒蕴第一次这样透过天文望远镜看星空,女人手指攥紧霍景司的衣摆,激动不已,“好漂亮啊霍景司。”
顿时刚才的那些等待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舒蕴望着那片恢宏而神秘的星空简直无法自拔。
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宇宙的浩瀚与磅礴。
她耳边响起霍景司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和她解释望远镜下星空的由来。
“这是位于金牛座的M45昴星团,在我们国家的古代神话里,被称为七仙女星团,由七颗最亮的星组成。”
“好漂亮。”舒蕴喃喃。
好像被震撼得只会说这句话了。
“不过,”
霍景司大掌揽上舒蕴的腰,只隔一层薄如蝉翼的空气,似有若无的贴合。
弄得舒蕴痒痒的,极小幅度地往一边躲去。
话里夹杂嗔怪,“别打扰我,我还没看完呢。”
映入双眸里的是望远镜下的星空。
舒蕴却清晰听见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宛若情人间的呓语,“不及阿蕴一分美。”
“霍景司,原来你这么口是心非吗?”舒蕴怔了下,转头道。
他要比她高出那么多,她的唇瓣不经意擦过他的脖颈,喉结那块的肌肤,那里的温热也蹭到她的唇瓣上,渐渐融进皮肤里。
“我说过,”
男人嗓音含笑,缱绻得很,却又好似夹杂认真,“从不说假话。”
他的眼神深邃,几乎有一秒钟,舒蕴是信了的。
赶在彻底沉坠之前,舒蕴瞪眼嗔他,“净会些花言巧语。”
合着远处潮水的来回侵袭,女人眸子里风情随波摇晃,好不撩人。
而后,只听见男人轻轻一句,“闭眼。”
舒蕴以为他又要吻下来,下意识便闭上了眼睛。
眼前刚陷入一片黑暗,她眼皮那处,蓦地感到一层温热。
是霍景司在吻她的眼睛。
辗转间是无限的轻柔。
舒蕴感受着男人的体温,从薄白的眼皮那处,一直蔓延到心尖,酥酥麻麻。
她想起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说是男人亲吻女人的眼睛,代表了珍视与爱。
舒蕴的心倏然静了一刹那。
转瞬,霍景司放开她,继续对着望远镜调试起来。
这次调试的时间有点儿久。
久到舒蕴都有些困倦,身子歪倒在霍景司身上,懒懒地打着呵欠看着他。
“霍景司我有点困了。”
“先别睡,嗯?”
调试好了,霍景司示意舒蕴看望远镜下的星系,“过来,看看是什么形状的?”
刚才的星空已然让舒蕴震撼不已。
她没抱什么期待,懒懒地翘着脑袋去望远镜下看。
望远镜下的星系映入眼帘,旷渺而耀眼。
舒蕴看着,简直惊喜不已,比刚才还要激动,“哇,霍景司,竟然是心形的呢。”
看着看着,舒蕴便觉得,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两个星系。
霍景司“嗯”了声,低声和她解释,“这是据离我们四千五百万光年的NGC4038和NGC4039星系。两个星系在九亿年前相遇,碰撞,逐渐融合为一个新的星系。”
“而在这个过程中,它们形成了爱心的形状。”
听到霍景司的解释,舒蕴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说过了。
外公也对天文感兴趣,早前很偶然的一次,她在外公的书房里看到过有关于这两个星系的介绍。
以及流传已久的这样一句话。
宇宙中最终级别的浪漫,是NGC4038和NGC4039的相遇。
而我人生中的顶级浪漫,是遇见你的那一天。
后来这天晚上。
夜色深浓又泛着旖旎,舒蕴窝在霍景司的怀里,鼻尖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雪松香气,在海水起伏的浪潮声里逐渐入睡。
第二天早上舒蕴醒来的时机很巧。
霍景司不在身旁,帐篷没关严实,透过缝隙,男人一截修长笔直的长腿映入舒蕴视线。
她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身高腿长的男人站在离她大约十几米远的地方,见状,舒蕴下意识朝他走去。
遥远的天际,青白茫茫一片,金色的太阳跨过遥远的海平面,徐徐升起。
湛蓝清透的海面被映上一层又一层的粼粼波光,不时有几只海鸥蜿蜒而过。
舒蕴被漂亮盛大的日出吸引,赤脚踩在金色的沙滩上,细沙绵软舒适。
女人一步一步,走得很是缓慢。
走得近了,舒蕴发现,霍景司侧着身,好像是在打电话。
男人身形颀长,黑衫凛冽。
不用那双含情眼看着她时的霍景司,又恢复了往日常人眼里的矜贵淡漠。
日出正盛,唯他高不可攀。
两人距离只剩下几米远的时候,男人清淡嗓音顺着海风传到舒蕴耳前。
霍景司似乎没有发现她,视线虚焦无定点,依旧在对着手机对面讲话。
“你这是和北城大学杠上了?”对面揣着懒洋洋的话音,听起来像是刚睡醒。
景彦择此时人在南城,昨日刚代替霍景司参加了北城大学舞团的汇演。
“嗯,需要你那边疏通。”
霍景司手上捏着根儿烟,没点燃,只垂眼看着。
“没问题。”
景彦择满口应下,又问,“什么时候回北城?”
景家大本营在京北,而京北与北城毗邻。
霍景司早日回北城,这样如果霍氏在北城有什么,他也不至于鞭长莫及。
“还没定下来,”想了想,霍景司又把那根烟收了起来。
男人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手上的黑色火机,蓝色火焰随着他开合的动作燃起又燃灭。
“在那之前,可能得回趟美国。”
“归期?”
霍景司棱角分明的侧脸被幽蓝碧透的火焰映亮,“不定。”
男人嗓音徐淡,仿若毫无挂碍。
听到这儿,舒蕴转瞬便没了观赏日出的好心情。
有的爱来得太过轻易。
便宛若那镜中花水中月,美则美矣,一触即碎
“你这远房表叔,还挺能折腾。国外的公司都给你盯上了?”景彦择话里不无调侃。
“呵,高瞧他了。”
霍景司淡淡解释,“美国那边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旦我去了,国内无人,正巧合了某些人的心意,不是正好?”
一听,景彦择就差不多知道了霍景司使的哪一出。
“啧啧啧,幸好我是你表哥,”
他的语气充满了幸灾乐祸,“不然迟早哪一日,被你阴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浪潮打湿霍景司的西装裤摆,男人眉目氤氲在浅金色的日光下。
他抬眼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哂笑,“行了,别贫了。”
“没什么事挂了。”
挂电话之前,景彦择又道,“你什么时候回南城?我还在这待几天,回来了说一声。”
霍景司从美国回到北城,几乎脚还没沾地,便又去了南城。
两人还没见到面。
“行。”
挂了电话,霍景司看着逐渐熄灭的屏幕,又转头看了眼金灿灿的日出,将手机收了起来。
回到帐篷里,看见舒蕴竟然还在睡,霍景司挑了挑眉。
霍景司坐在那儿,望着舒蕴的睡颜,盯了有一会儿,而后看着女人轻颤的睫毛,忽地笑出声。
帐篷帘子被拉起的那一瞬间,舒蕴就知道霍景司进来了。
紧紧闭着眼睛,实在是不想搭理他。
既然要回美国了,还来招惹她做什么。
可是男人的视线太过强烈,舒蕴怎么经受得住,简直无处可藏。
正想装作若无其事地自然醒来,倏地一道男声传入耳际,“装睡作什么呢,”
霍景司忽然俯下身,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声音愈加清晰,含着抹戏谑。
热气扑面而来,“嗯?阿蕴。”
“”
顿了好一会儿,舒蕴才装作刚醒来的样子,徐徐睁开了双眼,“嗯?”
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摇摇晃晃地坐起身,“霍景司,几点了?”
霍景司捏她的颊侧,男人动作里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宠溺。
“昨晚不是说想看日出?”
可能是昨晚睡得太晚,今早又醒得早。
舒蕴眼角有点儿发红,嗓音瓮瓮的,“可是刚才醒来,就又不想看了。”
“怎么了?”
霍景司奇道,“昨晚还兴冲冲的。”
舒蕴不答话,转而挽上霍景司的肩,望进他一团漆黑的眼眸里。
女人红唇微张,眸里水光潋滟,到底还是问出来,“你刚才去哪儿了?”
霍景司抬眼,“出去打了个电话。”
“哦。”
两人隔得很近,近到他们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近到一伸手,舒蕴就能触上他深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性感的薄唇。
舒蕴抬手,轻按在霍景司的睫毛上,轻抵在指心,触感温温痒痒。
“你知道吗?上次近距离看见你的睫毛,我就想这么做了。”
“那感觉怎么样,阿蕴还满意吗?”
霍景司大掌揽上舒蕴的腰,轻而缓地摩挲,弄得舒蕴全身都有点儿痒。
他按她腰的力道,像是有着某层暗示。
她忍住一直延伸到心尖的战栗。
过了几秒,舒蕴从霍景司怀里离开,问他。
“那你们刚才谈了什么?”
霍景司怀里一空,淡淡望着舒蕴,她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的私事感兴趣了?
而后,男人淡声回道,“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发簪挽在舒蕴脑后,松松垮垮的,睡了一个晚上几分凌乱。
海风拂过,帘影晃动间,舒蕴能够看见远处的海岸线,她起身走出了帐篷。
海平面上,太阳已经升起来,日光耀眼,霍景司就站在离她身边不远的地方,七年前的那场好天气历久弥新。
舒蕴知道霍景司就在身后,她看着远处海鸥不时低飞而过,掠起一道道水光。
轻声问,“霍景司,你听说过吊桥效应吗?”
“嗯?”
“霍景司,你说那天在临岛,我是不是吊桥效应了?”
舒蕴回过头,对着霍景司笑了下,那个笑,很轻很轻,轻到下一秒,她就会犹如一片羽毛一般被海风吹走。
她继续道,轻柔的话语扎人心,“才会鬼迷了心窍,跟着你来这儿玩。”
闻言,霍景司眼里的神色一寸寸凉下去。
男人唇上浮起层笑,却好似没有温度,和远处海平面上温暖的日光形成鲜明的对比,“阿蕴,你觉得这话能随便说?”
男人温情的时候总如潮水般缠绵,现在隔着海上浓重的雾霭,两人相望。
舒蕴觉得,又分明如冷彻骨底的海水般沁凉冻人。
她偏过头,直视眼前狂舞的海浪,嗓音平铺直叙,“我要回南城了。”
而后,可能是因着海边动人的美景,舒蕴竟然还笑了一笑,只是那笑意愈加浅淡,转瞬即逝。
“先前竟然忘记今天是中秋节了。”
“正好,我也回去。”
霍景司走到近前,他抬手捏她的后颈,强迫她回头看他。
男人的力道比之前都要大,仿若有惩罚的意味,却又分明叫舒蕴觉得,他是在纵容她无来由的脾气,“晚上有没有安排?”
“晚上我要回家里吃饭。”
舒蕴外公出身书香门第,生前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国画书法大师,外婆绣艺,母亲舞蹈,并延续到了她身上,舒蕴从小尤爱古典舞,书法国画也会那么一点儿,但不怎么精通。
舒蕴的外婆和妈妈向来开明,但舒家有家规,阖家团圆的日子必须一起吃顿晚餐。
顿了会儿,舒蕴望进霍景司的眼,直挺挺地道,“可是我又想看花灯。”
她知道,自己在得寸进尺,耍性子的是自己,不想离开他想让他哄的也是她。
然而这样就意味着,霍景司一晚上的时间都不是自由的,他要一直等着她。
刚才说陷入吊桥效应,跟着霍景司来玩的她,好像又变了一个人。
可是只有舒蕴知道,吊桥效应只是一个借口,她心里清楚,她已经被他吸引了。
或许在很早以前就是。
可是舒蕴就是不想让他轻松过去。
凭什么他在撩遍她一池冰封春水有消融迹象之后,摆摆手就要去美国。
什么归期不定。
去他的归期不定。
“晚饭后的时间留给我?”霍景司眉眼温和,依旧是绅士有礼的。
全当她是在使小性子。
舒蕴看着霍景司,有时候在想。
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下,他一定会是一位合格的情人。
然而说好听了是绅士妥帖。
不好听了,是游刃有余,随性而为。沿途所过,不会为一花一草而停留。
“好啊。”
舒蕴也学着他,双脚一抬,便踩上他的脚,皓白手腕缠上他的肩。
女人眼底笑意寒峭,红唇却勾人得缠绵。
“生什么气呢?”
霍景司由着她,双手紧紧揽着她的侧腰,尾音于耳边环绕,磁性又撩人,“嗯?”
“我哪儿生气了?”
既然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依着舒蕴的性子,绝对不会开口。
霍景司哼了声,眼眸微眯。
男人忽然低头咬上她的唇,力度有些发狠,“我看阿蕴哪儿哪儿都在生气。”
不妨他突然亲过来,舒蕴惊了一瞬,小声呼道,“啊”
女人红唇泛起层浅白,转而又粉了,她秀眉浅蹙,控诉的语气,“霍景司你属狗的啊,咬得我好疼。”
这个男人啊,平常相处的时候,总是斯文优雅的,温和看着你笑。
亲昵的时候,却又勾人又厮磨,坏得发狠,直直引得舒蕴心弦震颤,欲罢不能。
舒蕴羞恼不已,再看霍景司,唇角微倾透着愉悦,他忽而抬手按上她的唇,按得她唇间发烫。
舒蕴瞪他,如丝如缕的对视中,男人眉梢眼角藏着的,全是令人感到羞赧难耐的坏意。
他的薄唇擦过她的侧颊,最后落在舒蕴嫩白的耳垂上,气音低哑却磨人,“就是想让阿蕴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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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弥散
◎终于舍得下来了?◎
他们回到南城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随着舒蕴的指引,迈巴赫载着两人来到南城的市郊。
舒蕴外婆家位于南城市郊的老小区,是一栋一栋的小洋楼, 风格偏欧式,小区远离市中心, 周围很是安静, 这样的地方, 雅致养人,待着格外舒服。
由于门卫的拦截,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再往里进不去。
“几号楼?”
霍景司清瘦骨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座椅边的扶手,边打量眼小区的大门,边问。
“怎么?”舒蕴用手轻勾住霍景司的领带, 将他拽得离自己近了点。
女人一双别致的丹凤眼里仿若盛着无限的风情, 就这么睨他,“难道霍总还想进我家门不成?”
他好脾气地就这么任她拽,似也不恼, 随后男人手掌箍上舒蕴的后颈, 食指上的墨玉戒指蹭得她那块肌肤有些发凉。
霍景司低了头,精准地捕寻到她的唇吻上,含糊着低声问, “不给?”
“难道我让你去你就去?”
舒蕴又一下子推开他, 也知道霍景司只是嘴上说说,悠悠开口道,“霍总还是自己找个地方吃饭吧, 我要回家咯。”
刚才的动作幅度过大, 舒蕴几缕长发散到颊上, 给她平添一抹凌乱的风情。
霍景司眼眸微深,抬手帮她整理好,“那只能劳烦阿蕴,待我向家人说一句中秋快乐。”
“这个倒是可以。”
舒蕴翘着嘴角,欣然同意。
应完这句话,舒蕴开门下车。
脚刚落地,舒蕴落后的那一截细白手腕猛地被拽住,男人低磁声线里透着一股莫名的蛊惑,叫她稍等。
“嗯?”舒蕴回头,隔着夜色,遥遥望他。
影影绰绰的光笼在他清俊温雅的脸庞上,神情意味看不太分明,“霍总不会是想变卦了吧?”
霍景司哂然一笑,温热指腹按上舒蕴的唇角,一点一点擦掉那里刚才晕染出来的绯色的口脂。
那是刚才被他吻过的地方。
直到进了小区,舒蕴的脸颊耳尖还烫得发红。
臭男人。每次都不说一声就吻下来。
可是舒蕴心底又不想承认,她竟然有丝可耻的喜欢。
七年后再见,他变化如斯,却依旧引人悸动
回到家,外婆和母亲都在,外婆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视,台上正放着某个台的中秋晚会,看着像是刚开场。
母亲则在厨房里忙碌。
舒蕴抱了下外婆,算作招呼,随后进了厨房。
“蕴宝回来啦?”舒清桉听见声响,回头笑道。
“嗯啊,”母亲还是笑得那么温柔而包容。
舒蕴低了头,声音很小,“妈妈,对不起。”
舒清桉知道舒蕴说的是舞团的事,她摇摇头。
语重心长地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用和我说对不起,蕴宝,你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舒蕴没再说话,用温水洗了手,走到母亲身边帮她择菜。
对于陆安宜因为她和霍景司的牵扯,将她降为舞团替补的事,她问心无愧。
不说当时,就是现在,她和霍景司的关系,也远远没到可以左右霍氏投资的地步。
对于霍景司,她只知道他是北城霍氏的继承人。
其它的,一无所知。
外公的一生品行高洁,淡泊名利。
可能是从小受外公外婆教养长大的原因,舒蕴从来没有那么多的野心,就连进入舞团,也只是觉得专业合适,就去了。
诚然,舒蕴热爱古典舞。
但她更爱自由。
就像母亲当初给她起名“蕴”字的含义。
蕴风蕴自由。
母亲从她出生的那一刻,也只是期盼她。
不被任何外物束缚,像风一样自由,顺遂地过完一生。
因此,舒蕴对现在这个社会上太多人看重的浮华和名利,一向没有什么渴求。
那么她真正的渴求到底是什么呢。
舒蕴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这句话,也想起当时和霍景司再遇的那一天,陆安宜在酒店房间问她的那段话。
不知道遇见什么,才会让你脱掉这层清冷的外表。
舒蕴看着妈妈站在料理台前切菜,轻声道,“妈妈,我又遇见他了。”
明明该是开心的一句话,细听却摇摇欲坠,宛若泛着失落。
而有些人,不需要几月几年,甚至几天。
只需要几秒,便能让人甘之如饴地沉沦,以至万劫不复,体无完肤。
岁月从不败美人,即使年逾四十,舒清桉的眼睛依然明亮。
像是洞悉一切,舒妈妈的口吻细品还带了点揶揄,“旗袍也是他送的?”
“”
舒蕴双手挽上母亲的胳膊,一张明丽小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依赖。
“妈妈,您真是神了。”
舒清桉哼了声,摸摸她的脑袋,“我也年轻过。”
提到这个话题,舒蕴突然沉默下来。
她对于父亲出现在她眼前最后的画面,午夜梦回总是想起来,他一个人提着小小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当时的母亲和年幼的她。
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和母亲不怎么聊这个话题。
因为总是会有分歧。
如果说舒蕴爱自由,那么舒清桉就是一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
二十多年前,自小侵淫于书香世家的舒清桉,义无反顾地与一个穷小子相爱。
后来他说要出人头地,要大展宏图,要衣锦还乡。
义无反顾地背上行囊离开了家乡。
舒蕴和母亲再也没见过他。
“还在怪你父亲?”
“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知道吗,蕴宝,”舒妈妈望着窗外遥远的夜色,嗓音和缓而温柔,“我好像只能回忆起我们相爱的时候了。”
在舒清桉的眼里,舒蕴的爸爸再是一个混蛋。
可是那些都掩盖不了他们相爱过的事实,他们曾经那么美好。
舒蕴这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这么多有关于父亲的事。
这么多年,舒蕴不止一次地觉得奇怪,妈妈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恨那个男人吗?
岁月的霜雪逐渐染上母亲的双眸,却也只是让她变得更加优雅和坦然。
舒蕴恍然明白,母亲对于那个男人,有怨也有恨。
而最多的,却是包容和爱。
从很小开始,舒蕴心里便为母亲觉得不值,她恨那个男人。
可是这对于舒清桉来说不重要。
舒清桉从来都是一个通透的女人,不管那个男人在哪儿,她或许知道那个傍晚,他就是抛弃她们了。
只是女人向来喜欢蒙蔽自己。
自欺欺人。
舒蕴的眼睛有点发红,她心疼自己的母亲。
“蕴宝,不用心疼妈妈。我的女儿,眼光一定比我好。”
“既然喜欢,就要大胆一点。”舒清桉的动作很温柔,一点一点擦掉舒蕴眼角的泪水,“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等到舒蕴陪着母亲和外婆吃完晚餐,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泡澡的时候她又拿了杯红酒喝着,之后舒蕴换了一身轻便的睡衣,回到了卧室。
卧室的窗帘大开着,不时有风顺着窗户间微小的缝隙吹进来。
舒蕴的头发被晚风吹得越发蓬松,松松散散地披在肩头。
外面路灯闪烁,影影绰绰的光线绕过繁茂的树叶洒进来,舒蕴看着,心弦一动。
恍惚想起在海边的时候,霍景司说,让她把晚上的时间留给他。
她嘴上应声说着好,心里却早就打定了主意不想去的。
可是看着风吹帘轻动,天际边的月色皓白清朗,一室清辉洒落,一如他在身边的这几晚。
舒蕴就那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窗前,而后伸手,窗帘徐徐打开。
现在的南城已经处于初秋,晚上温度变低许多。
带着秋日沁凉的风吹到舒蕴嫩白的皮肤上,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被冷风吹到的一刹那间,熟悉的迈巴赫映入舒蕴的眼帘。
她偏头去看,一道颀长身姿懒散倚在车前,不是霍景司又是谁。
男人换了件黑色长风衣,衣领挺括,衬得他愈加清贵落拓。
像是自有冥冥中的默契一般,霍景司忽然抬头,往这边看来。
男人视线很轻易便捕捉到她,他的眸子很亮,天际散落的星子融入里面,对视的那一瞬间,吓得舒蕴心底一个咯噔,蓦地往窗帘后面躲了去。
她深呼吸缓和急躁的心跳,也就才刚过几秒,短暂的一声轻响,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舒蕴慢吞吞地走过去拿起手机,果不其然,屏幕上是霍景司发来的短信。
“下来?”
他的微信申请她没有通过。
霍景司也不恼,不知道从哪儿捣鼓来的她的手机号,每次都是用短信联系她。
很古老又带点儿纯情的一种联系方式。
刚才母亲的话言犹在耳。
打开衣柜,舒蕴望着满柜子的旗袍,视线落在那件天青色提花旗袍上,那是今年初她的成人礼上,外婆送给她的。
旗袍的裙摆绣着上大片的栀子花,是由雪白的丝线勾制而成,精致而婉约。
缓缓换好衣服,舒蕴出了卧室,正巧撞见来客厅倒水的舒清桉。
她和母亲打了声招呼,走到玄关处。
“蕴宝,你长大了,我不干涉你的生活,”
舒清桉叫住舒蕴,望着她的神情温蔼而认真,“但要记住,无论何时,都要更爱你自己。”
…
舒蕴出了房门,隔着郁郁葱葱的树木,一眼便望见懒散倚在车旁的男人。
霍景司指尖衔着根烟,零星火光映入黑夜,他就那么站在路灯下缥缈纷散的烟雾里。
像是等了她很久。
见到她靠近,霍景司转眸望来,一双料峭的桃花眸里勾过道笑痕。
他轻吐出最后一口烟圈,有些烟气渡到了舒蕴这边,她眉头一蹙,而后就看见男人将还剩半截的烟捻灭,语气似是奚落一样,“终于舍得下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
舒蕴还有点儿别扭呢,语气有些不情愿。
“叫我想想啊。”霍景司抬手,轻易便勾过舒蕴的身子,掌心摩挲她的侧颈。
他的手掌落下的那一刻,凉得舒蕴一个瑟缩,不敢想象他到底在楼下待了多久。
偏偏霍景司像是故意的,就用着那么低的掌心温度磨着她,还要坏坏地问一句,“凉吗?”
舒蕴缓缓拍开霍景司的手,稍稍往后退了半步,呛他,“霍总既然不愿意等,那又怎么不走?”
霍景司笑了一笑,混合着笑意的嗓音里随着徐徐的晚风送到舒蕴耳边。
缱绻又撩人,含着纵容,“阿蕴倒是贯会曲解我的意思。”
舒蕴白眼轻轻瞅他两眼,嗓音绵软,“那你觉得冷。”
“嗯,”
霍景司蓦地笑出声,懒懒颔着首,话里乐意由着她,“是我自愿在这儿受冻。”
作者有话说:
啧,惹了老婆就得受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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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弥散
◎怎么有时候又这么大胆呢◎
舒蕴哼了声, 语气却软了,“花言巧语。”
霍景司一时没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
此时的南城当真已经是初秋了, 夜风拂过裙摆,继而划过嫩白的皮肤, 舒蕴觉得有些冷。
更别提一步之遥男人视线灼灼, 舒蕴不自在地蜷了蜷小腿。
天青色的提花旗袍裹在舒蕴的身上, 外面罩了层乳白色的蕾丝披肩,衬得她淡雅脱俗,宛若遗世独立的一株清荷。
霍景司薄唇微倾,慢条斯理道,“很漂亮。”
被他这么一夸奖,反倒让舒蕴觉得不好意思了, 倒像是她专门为了见他特意穿的一样。
虽然确实有那么一点儿意思。
坐进副驾驶, 霍景司按开了车顶灯,晕黄的光线洒下来,给男人矜冷侧脸中添了几分温隽。
舒蕴看见他转过头来问她, “去哪可以看花灯?”
“不清楚呢, 不过,”舒蕴刻意顿了一秒,斜眼睨他, “霍总这么没诚意吗?”
“让人把晚饭后的时间留给你, 都不知道先做下功课?”
“不知道到底是在别扭什么。”
霍景司无声轻哂,随后冷白手腕轻抬,转动方向盘的同时发动了车子。
舒蕴举家来到南城已有六年之久, 这六年里, 每年的中秋节都是在这儿过, 怎么可能不知道地方。
只是故意不想和霍景司说罢了。
车子往熟悉的的地方行驶而去,舒蕴心头从早上就开始存在的烦躁消减几分。
红唇微微翘起来,似嗔似娇,“霍总这不是知道地方吗,还非要问我。”
男人眼角眉梢都流淌着肆意的愉悦,他骨节分明的手驾轻就熟地掌着方向盘,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儿。
到了红绿灯的地方,他才稍稍分出一眼来看舒蕴,还顺势捏了捏她凝白的耳垂,“害怕万一选的地方阿蕴不满意。”
舒蕴:“”
她轻哼了声,“霍总总是有千百种理由等着我。”
三言两语间两人到了地方,霍景司熄了火,来到舒蕴这边打开车门。
舒蕴被霍景司护着下了车,刚直起身子,看见他脱了风衣外套,随后披在了她身上。
“晚上空气冷,披着?”
舒蕴没有拒绝。
她微微低了头,衣服上混合着烟草和雪松的淡淡香气传入鼻腔,一如他的人一样醉人。
可能是在外面待得有点久了,晚饭和泡澡的时候喝的那点儿酒逐渐挥发出来。
舒蕴的脑子有点晕乎,脸颊泛起层薄薄的嫣红,这处夜色漆黑,霍景司并没什么察觉。
两人走着走着,到了一处弯桥,桥上几乎没人,热闹的人群全部聚在桥对面十几米远的地方。
许是为了映衬节日的氛围,这边儿倒也挂着几盏灯笼,昏黄的光线绰绰氤氲,夜景朦胧虚浮。
快走到弯桥最顶点的时候,舒蕴不小心,脚踩的高跟鞋没站稳,晃了一晃。
幸好霍景司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舒蕴抓着霍景司的手臂,花了几秒的时间才站稳,而后向他道谢。
“谢谢霍总。”
话里满是客气。
两人如今在南城,就像是从来都没有临岛的那一趟出行,一如几天前在南城的若即若离。
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抓在霍景司的小臂上,舒蕴正想收回手。
却被霍景司反手捉住,轻易地反客为主,他大掌箍着她的腰身,眼里的神色被夜色衬得疏离又像含着情意,“称呼还不变回来?”
“变什么?”
舒蕴故作不知,晚风吹拂中,醉意却愈发明显了,身子摇晃间借势挽住了霍景司的后颈。
女人暗藏风情的丹凤眼轻眨,明知故问地慢吞吞道,“换成霍先生?”
话音暂落,他们之间静了一瞬,而后霍景司猛地将舒蕴抱了起来,她的身子骤然腾空,摇摇晃晃几下,慌乱中双手拢住了男人的肩。
她被他禁锢在桥边的护栏上,护栏是木头做的,隔着薄薄衣衫,上面的潮湿,寒凉,一点一点沁入她的皮肤。
像是有些人带给人的感受,经年累月。
于不动声色间扰人清梦,乱人心神。
“你说呢。”霍景司这个姿势抱着她,舒蕴看他的时候是带点儿俯视的,低头一眼很轻易地便望进男人深邃的眸海里。
她听见他语调纵容,气音低磁,好不撩人,“这别扭是不是闹得有的久了,嗯?”
“我哪有闹别扭。”
像是害怕被看出女孩儿家的那点小心思,舒蕴短暂地哼了一声,扭头往一边去了,看也根本不看他。
“你以为我看不出?”
霍景司忽然埋头,径直冲着舒蕴的侧颈便咬了下来,唇齿研磨间她只听见他有些咬牙切齿的尾音,“嗯?”
“嗯”
舒蕴秀眉蹙着,细白而修长的颈轻向上仰,喃喃,“霍景司我疼”
“那还嘴硬?”
霍景司直起身,淡淡看她。
“霍景司我想喝酒。”她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舒蕴攀着男人的肩,醉意却越来越深,眸光滟滟如桥边月色下普照的粼光湖水,竟然透着点委屈。
尾音绵软的像是在撒娇。
“为什么突然想喝酒?”
也是这个时候,霍景司终于发现了舒蕴的不对劲,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样子。
男人温热指腹轻捻她的唇,气味扩散开来,凝眸问,“刚才喝酒了?”
舒蕴软趴趴地窝在霍景司怀里,长发铺满肩头。
就是不答话。
忽然,只觉霍景司修长指尖挑起舒蕴的下巴,便吻了下来。
她汲取他轻柔中带点儿强势的吻,而后将唇齿中的酒香渡给他。
共入沉醉。
中秋节这晚,舒蕴心心念念的花灯到底是没看成。
而舒蕴从睡梦中摇摇欲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衣衫散乱,记忆混乱。
有关于昨晚的一切,她都记不太清。
到底有没有失控。
又失控到哪种程度。
“醒了?”
意识尚未清醒过来的时候,一双长腿晃入舒蕴的视野,霍景司手里拿着只透明水杯走过来问,“要不要喝水?”
他一如既往的体贴,那好似清晨才独有的动作和音调里。
带着迷人的慵懒,细品,好像还夹杂了点儿意味不明。
成年男女,第二天在同一间房里醒来。
想想都恼人的暧昧。
舒蕴的头脑瞬间清醒大半,下意识便往薄被里面瞅。
看到自己衣衫完好,终于松了口气,强自镇定地问,“这是哪里?”
舒蕴缓缓起身,视线又不经意落在了床边的旗袍上,这时候才发现她身上衣衫是完整。
可是早就由旗袍换成了别的。
“霍景司”
舒蕴咬唇,开口的声音都很轻,“我们”
“我们什么?”
霍景司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了半晌,问。
舒蕴“我们”了半晌,也没有出来个所以然。
却被他看得害羞不已,男人丝毫不避讳的视线打过来,舒蕴索性破罐子破摔不问了。
既然想不起,就当没有罢
吃早餐的时候,霍景司坐在舒蕴对面,舒蕴不时悄咪咪地抬头看他几眼。
想从男人脸上看出什么不同往日的神情来。
可是他不看她的时候,就又恢复了那个矜冷清疏,一派禁欲的样子。
她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假正经。
舒蕴在心底哼了声,腹诽。
“咖啡还是奶?”
冷不防听见霍景司问,舒蕴缓缓将口中的吐司咽下去,开口回道,“牛奶吧。”
霍景司给她倒了杯牛奶,男人指骨皙白修长如上等的清玉,随便什么动作都像是一尊精致昂贵的雕塑。
他将杯子推到舒蕴眼前,舒蕴喝了一口,而后看见男人喝了口手边的咖啡。
她的视线不经意落在霍景司薄薄的唇上,那上面染了点儿咖啡渍,被男人擦拭掉,紧接着舒蕴视线忽然一凝,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霍景司薄唇上泛着一道极其明显的红痕。
这该不会是她咬的吧?
舒蕴并不排斥和霍景司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只是要是在她清醒的情况下
流传已久的习俗,南城的中秋节常常会热闹个好几日。
挂念着昨晚的花灯没看成,舒蕴提出让霍景司晚上再陪她去看。
“那是不是应该有来有往?”霍景司问。
“嗯?”舒蕴不解。
霍景司老神在在,“我还没逛过南城。”
舒蕴想起来,这还是去临岛之前两人再遇那日,她对霍景司随便客套的一句话。
那时候其实也是发了内心的,可是久而久之就成了客套,不想提起。
昨日海边他的话言犹在耳,舒蕴早就动了任由自己放纵一场的心思。
她笑得迤逦多姿,欣然同意,“好啊,奉陪。”
这家酒店是南城最好的酒店,衣柜里像是久有人住一样,各式的衬衫,以黑白色为主。
现在,不知道是昨晚还是之前,多了许多舒蕴爱穿的旗袍。
“喜欢吗?”霍景司倚在衣帽间门栏上,淡淡问她。
舒蕴点点头,眼睛里的情绪被她很好地敛藏,语气淡然,“很漂亮。”
尽管她从小就见惯了各式各样的旗袍,也还是为霍景司准备的这些所惊艳到。
她在外婆身边侵染十多年,对旗袍的爱好和审美。
抵不过他动动手指头,便能搜罗来的各方好物。
有些人的差距,从一出生就注定。
两人乘电梯下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坐进副驾驶之后,在霍景司发动车子之前,舒蕴绕过主副驾驶中间的阻碍。
直接坐到了霍景司的腿上。
她想起昨晚他也是这样,轻捻着她的唇,问她是不是喝了酒。
舒蕴学着他的动作,食指按上男人性感的薄唇,在那处红痕不轻不重地碾了下,“走之前,霍总先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这样的动作靠在他身上,霍景司竟还是如平常般随意。
只见他往椅背上松散一躺,整个人反倒更加疏懒,也像是早就猜到了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只是眉梢轻挑着,好整以暇地问道,“什么?”
舒蕴犹豫了好几秒,随后望着男人愈加令她深陷的眼睛。
她狠了狠心,一把拽上他的领带,两人之间的距离蓦地拉近,舒蕴终于咬牙问出来,“你昨晚是不是被我睡了?”
闻言,霍景司忽然笑出声,指尖轻理她凌乱的发丝,轻叹,“阿蕴啊,有时候胆小得很。”
随后他净白骨节勾上舒蕴的腰侧,给她带起丛痒意。
距离辗转间消失,两人紧紧贴合,霍景司的声音也近了,像是贴着她的耳朵在说。
舒蕴秀白的耳尖被男人近在咫尺的呼吸染红,听见他又用着那种蛊惑人的独特腔调道,“怎么有时候又这么大胆呢?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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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弥散
◎不如说给我听◎
到最后, 舒蕴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臭男人,倒是吊人胃口得很。
对于南城那些知名的景点,舒蕴没有带霍景司去。
因为她总觉得, 像霍景司这样的男人,不适合在那样喧哗纷杂的场合里出现。
如斯矜贵耀眼的人, 所过之处, 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只会专注在他身上。
她不喜欢。
车子经过南城市区一处中心湖时候, 舒蕴叫停了霍景司。
问道,“霍景司,我们去湖边散步吧?”
“嗯?”
霍景司忽然笑了一笑,手掌滑动方向盘的空挡轻轻捏了下舒蕴的脸颊。
“这么清新?”
“清新”这样的词儿从霍景司嘴里说出来,舒蕴听见,莫名像是取笑。
她瞪眼嗔他, “那你想去哪儿?”
“都可以, 看你。”
在一些小事儿上,霍景司从来不会反驳舒蕴提出来的需求,转瞬便熄了火, 车子停下。
两人沿着湖边儿走, 现在时间已是下午,阳光并不刺眼,照在人的身上格外舒服。
不时有稀稀落落的行人经过, 这一片倒是老人小孩居多。
南城的绿来得早, 走得也迟。
翠绿的杨柳丝绦轻盈垂落,中心湖碧波粼粼,不时几只水鸟在上空悠闲飘过, 掩映在树丛的鸟雀叽叽喳喳, 这里充斥着夏季的最后一丝生机盎然。
在这样平淡又有些温馨的场合里, 舒蕴余光里全是霍景司。
忽然觉得好满足。
七年时间匆匆而过,她也总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当初短短陪伴几日的哥哥。
时间久到她以为她不会再遇见他,她几乎都要忘了他的模样,以为他就此在她的生命里消失。
南城之行,是舒蕴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心间各样情绪翻涌,舒蕴忽地停下脚步,转身揪住了霍景司的衣摆。
她仰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眼眶弥漫细微的红,不细看看不太出来,“霍景司,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嗯?”
霍景司凝视她半晌,忽然抬手捂上她那双溢满风情惹人的眸。
薄唇落在舒蕴耳边轻叹,男人开口的话里杂着丝笑,“这儿还有人呢宝贝儿,晚上回去,嗯?”
“哼。”
舒蕴拿开他的手,皱了皱鼻子不满地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假正经了。”
“我倒是不介意,”
霍景司笑得肆意,偏像是故意一般,他装模作样地打量了眼周围。
好整以暇的样儿慵懒又勾人,“只是这旁边儿老人小孩不少,实在是怕你害羞。”
“”
舒蕴被霍景司说得,终于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
她哼了声,躲开男人高大的身躯,往前面快步走了。
霍景司眼眸带笑,一双大长腿在后面不疾不徐地晃。
慢慢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走走停停,不时聊几句无关紧要的天。
忽然间,舒蕴感觉到脸颊冒出几点凉意,她伸手摸了下,沁凉的水珠落到手心。
她停下脚步,“霍景司,好像下雨了诶。”
“阿蕴,”
“嗯?”
舒蕴笑着转身,一头深褐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
细雨如丝,缠缠绕绕地从半空中降落。
落到他的头发,他的肩膀。
也落入他的眼睛里。
舒蕴不知觉看入了迷,心里想着,怎么以前竟也不知,原来南城的细雨,也能这般勾人。
“怎么了?”
回过神来,舒蕴笑着问道。
只见霍景司敞开他的黑色大衣,垂眸看她,眸光里似含缱绻柔情。
“到这儿来。”
舒蕴眼眸弯弯,仿佛是一场春雨滴落到她心间,她娇笑着躲进霍景司的怀里。
雨雾转瞬跑到他的衣衫上,一点点消失殆尽。男人衣摆宽大,他坚硬的胸膛格外温暖。
她和他在南城,共沐这一场艳阳雨
等两人回了车厢,雨反倒停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刚才的美好也仿若是一场幻境。
“霍景司,我的花灯,”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舒蕴红唇微嘟,语气里满满的遗憾。
“今晚不会又看不了了吧?”
“现在去。”
霍景司当机立断,旋即发动了车子,抽空瞥她一眼,“就这么喜欢看花灯?”
“嗯,”舒蕴望着霍景司矜冷的侧脸,眼神认真,“我想对着花灯许愿。”
霍景司好奇地转眸看她,绕有兴趣问,“许什么愿?”
“秘密。”
像是突然想起来他上午的隐瞒似的,舒蕴轻哼,语气充斥着几分得意,“谁让某人也不和我说某件事。”
霍景司:“”
等两人到了昨日的地方,舒蕴赶紧下了车,一眼眺过去,发现昨天晚上那么热闹的花灯一条街,竟然都空了。
街道空旷,只有稀稀疏疏的行人,裹紧了外套匆匆而过。
倒是湖边还有几分热闹,明亮繁杂的花灯之下,不时传来小孩子的欢声笑语。
眼见着霍景司自对面下车,舒蕴眼巴巴地看着他,有点儿委屈。
“霍景司,我们好像又晚了。”
霍景司循着舒蕴的视线望过去,他长得高,抬眼目视那边半晌,发现好像还有零星的商家。
他牵过舒蕴的手,轻握在掌心,“过去看看。”
穿过昨晚的那道桥的时候,昨晚一些模糊场景在脑海浮现,舒蕴的脸红了红。
一旁的霍景司注意到,似笑非笑的,眼尾染着丛恼人的坏,“脸怎么又红了。这天儿似乎也不热?”
“”
舒蕴哼了声,明知故问。
她不理他了,只顾自己往前走。
好不容易看见一家卖花灯的店家,看见店主正在收摊。
舒蕴赶忙走过去问道,“老板,请问还有荷叶灯吗?”
老板笑笑,“真是不好意思了,刚才最后几只花灯都被一位客人买走了。”
“这仅剩的一只是我家孩子拿来做着玩的,卖相有些不大好。”
舒蕴拿起那只仅剩的荷花灯看了看,做工确实如老板说的,歪歪扭扭的。
不过倒是凑合能用,“老板我想买下来可以吗?”
老板说要打折,舒蕴坚持付原价。
最后是霍景司付的钱。
这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小女孩,“姐姐,请问是你买了我做的灯吗?”
舒蕴笑着点头,“是旁边这位哥哥买的。”
仿佛看到自己的用心制作的东西得到了认可,女孩笑得甜甜的,“祝姐姐每天开心,心愿成真。”
舒蕴莞尔,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谢谢。”
天色渐晚,这一片各处,绿树上,草丛间,弯桥上,湖泊边。
依旧挂着满满的各式各样的花灯,温暖了夏末初秋间,逐渐开始变凉的夜色。
他们走着去湖边的时候,舒蕴手里拿着那只小小的荷花灯,不时把玩,喜欢得不得了,简直爱不释手。
虽然做工欠佳,但是有了刚才小女孩的祝福,舒蕴就觉得像是完成了某项重要的仪式,说不上来的开心和满足。
看着舒蕴雀跃的样子,她鲜少有这样活泼情绪外露的时候,霍景司心中着实冒出几分不解。
“叠得歪歪扭扭的,也不知道阿蕴怎么就这么喜欢?”
舒蕴白他一眼,这是说的什么话。
“就是喜欢啊。说了你也不懂。”
霍景司哼笑两声,开口的语气半真半假的,“与其把愿望寄托在这一盏小小花灯上,不如说给我听。”
他一双深情眼望着她,好似认真地在说,将她的愿望说给他听。
可是后来舒蕴才想,她的愿望就是他。
他能给实现吗?
两人到了湖边,周围摆放着满满的挂制花灯,连同着天际皎白的月色,将湖水映照得波光粼粼。
花灯上面写满了笔迹,有的是灯谜,有的是游客的许愿。
还有荷花灯,沿着湖水漂到远方,以及顺着风飞走的孔明灯,全部寄托了游客们的愿望,仿佛到了天涯海角的地方,就可以实现。
霍景司站在湖岸边,一身黑衣隐在幢幢的花灯雾影里,轮廓清冽,烟火气寥寥四散,却好似一丝也浸不到他身上。
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舒蕴就那么望着,兀自怔了神,心里泛着空,高高在上生而矜贵的人,是融不进人世间的烟火的
荷花灯可写字的空间不大,舒蕴借了旁人的墨水毛笔,寥寥几笔添上。
她蹲下身,动作极其小心地将荷花灯放在湖水边缘。
借着她的力,荷花灯顺着湖水向远处漂去,舒蕴看着,仿佛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好像直到这一秒,这场独特的南城之行才终于圆满。
舒蕴的视线随着荷花灯在湖水上摇摇晃晃,漂浮远去。
可就在令他们都猝不及防的一刹那,荷花灯里那盏小小的烛火,猝然灭掉。
一瞬间,就连周围楚楚晃荡的湖水都要变得黯淡。
舒蕴看得分明,心间骤然一痛,好像有什么抓不住的东西在盈盈坠落。
下一秒,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睛被男人温热的掌心捂住,“有风。”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霍景司的嗓音缱绻又温柔。
舒蕴开口,声音仿若都要哽咽,“霍景司,我看见了。”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跟着烛火一起消失,“灯灭了。”
是不是就代表了,她心心念念的愿望不会实现。
两日坎坷,似乎还是要成为一个遗憾。
霍景司松开手,开口的话语像是这下过雨的夜晚。
凉薄冷静得没有丝毫温度,“阿蕴,很多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舒蕴眼眶红红,心里的旖旎在一瞬间凉下去。
不知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大多数时候只是佯装不知罢了。
兀自神伤间,锁骨处蓦地被男人冷白又温热的指骨轻触。
舒蕴忽而听见霍景司低声询问,“这条链子解下来,嗯?”
“嗯?”舒蕴红着眼睛瞪他,是带着气性的,“你要干什么?”
他没说话,只一昧动作,她看着,却没有阻止,就这么任由着霍景司解开。
那条没有任何装饰的细链子,转瞬便落到霍景司的掌心,随后舒蕴看见男人摘下食指上,他一直戴着的那枚墨玉戒,很轻易便穿进了链子里。
墨玉戒安静躺在霍景司的手掌中央,链子无声垂落,他凝眸望她,“想要什么,对着它许愿。”
“什么意思?”舒蕴眼尾发红,嗓音也残留几分哽咽。
“意思就是,戴着这只戒指,”
霍景司绕到她身后,将那条链子又戴回了舒蕴细白的颈上。
他清越嗓音在耳边萦绕,勾得舒蕴心弦越发震颤,“你想要的,我都许给你。”
话音渐止,舒蕴眼里的泪终于落下来。
这个男人啊,总是有一种本事,让你上一秒心死到难受,下一秒又如看见灯光乍亮,繁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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