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男人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裴放无言地放开了手,仿佛在反思,又仿佛在怀疑魔生。


    另一边,符凌将凶悍男人打倒在地,虽然他全程动作极帅,但并不显得游刃有余,而是仿佛自己也受伤了,但努力坚持,勇于面对强敌,终于拼尽全力将其战胜了。


    只有凶悍男人知道这一架打得有多邪门,又听到同伴哀嚎,晓得这两人不对,抓起瘦男人就往外跑,还发出了经典的宣言:“你们等着!”


    那两个人消失无踪。夏妈妈连忙来看符凌:“你没事吧帅哥,有没有伤着?我看看!”


    符凌为了获得住宿资格,开始装可怜表演,露出自己专门蹭得发红的一小片皮肤,嘶了一声蹙眉道:“有点疼,可能磕着了。”


    夏妈妈惊慌失措,仿佛符凌不是皮红了,是手被砍了,连说:“天哪怎么办!我去给你找药!”


    “没事,”符凌怕她真的不安,忙拦住,“您可还好?”他指尖点向夏妈妈被掐红的手腕。


    “我没事,”夏妈妈被他碰了一下,神情恍惚,“我皮很糙的。”


    符凌笑道:“您没事我便安心了。”


    夏妈妈要升天了。


    “那两人常来吗?”符凌问。


    夏妈妈回过神,想起凶悍男人的混账话,讪讪道:“让你见笑了。”


    符凌看向外面,仿佛在思索今晚如何落脚。夏妈妈很通人情世故,见状当即道:“你们晚上住哪里呀?”


    关键词收到。符凌矜持地回答:“暂未找到住所。”


    “住我们这里吧,”夏妈妈飞快道,“我们后头有房间,很干净的。”


    符凌仿佛非常之不好意思:“那怎么行,吃了您的饭,还住您的店,我们可,可没有手鸡啊。”


    “你都是我的大恩人了,还说什么呀!”夏妈妈没搭理没有手机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句子,爽快地笑起来,“你们今晚就住这里,我一会给你找药擦一擦,明天吃了饭,我再送你们下山。”


    “怎能如此呢。”符凌推脱。


    “求求你啦,大恩人。”


    周围客人这时也放松下来,还有人后悔没录视频。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符凌作揖,“麻烦您了。”


    说着,他向裴放狡黠一笑,仿佛在让他快夸耀自己,给二人找到了落脚处。


    裴放愣了愣,感觉这人跟他印象中又不一样了。不知为何,此时符凌似乎比之前都快乐许多,无论是比当年在山里马车中,还是杀来泊山逼问时。


    两人跟着夏妈妈到二楼的房间,屋子不大但窗明几净。


    “正好还有两间房,”夏妈妈说,翻找各种铺盖,“洗漱用品我一会也给你们准备好,我这里什么都有的,千万不要客气。”


    夏妈妈安排好后出去了,那两人各回自己房间。临进门,符凌叫道:“裴放。”笑了笑,“吃得饱吗?”


    裴放下意识摸下腹部,沉沉应了一声。


    符凌道:“那就好啊,你老实待着,别晚上又回山上瞎找。”


    不提还好,提起来裴放眉间凝重。


    “你信我,”符凌走过来两步,离他不远,“我不想害你弟弟。”


    屋里的灯打亮他的轮廓,符凌的眼珠仿佛是透明的,整个人剔透得很不真实。


    “算了,”他又笑起来,“我说了你也不信,跟我处多了你就知道了。”


    他转身要回屋,裴放低声说:“你找黑魇做什么?”


    符凌顿住脚步,沉吟片刻,还是照实说:“我没爹娘,是师父带大的。师父被黑魇吞了,肉身应当已毁,但我能感知到,有一丝魂魄尚存。”


    他在半明半暗之中,眼中仿佛附上了一层水光,待裴放细看,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符凌说:“无论黑魇在哪,是何种形态,我需要找到师父的魂魄,养起来,或送他走,这过程是不害人的。”


    “我很小就离开家,又与其他师兄弟难相处,朋友从来只有神侍,先前说收了你就当你是自己人,是真话。”


    “你信不信都好,唔,不必这么快信,来日方长。”符凌最后对他笑了笑,“安歇吧。”


    符凌的门关上,裴放在晦暗中又沉默了一会。他想起十年前的一幕幕,对应今日的种种,只觉得人生无可猜测。


    但或许裴思如今真的还在。想到这里他又感到一丝安慰,且越发觉得可能性大。


    裴放进屋躺下,感觉现代的床很软,是没体会过的舒服。黑暗中,他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很快便有了倦意。


    翻了个身,裴放下意识护着伤口,忽然发现并不疼。他敞开衣襟,见之前崩开的伤口都已经愈合,甚至比跟符凌打前还平整。


    心口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灵力若隐若现,从他额心开始,在周身循环,仿佛清风拂过山岗,安静而柔和。


    裴放捂着心口,微微发怔。


    翌日大清早。


    符凌按照一贯的时间醒了,做天师后他的作息就像刻了点儿一样。下意识想摇铃让弟子进来更衣,铃声没响,符凌才发现自己不在学宫。


    一瞬间,他心底涌起丝丝不舍一样的感情,主要是想他几个神侍,但片刻后又感到轻松。


    不在学宫,就不用应对皇帝、大臣,不必说一句话都要先想三遍,也不用埋头于繁杂无趣的公务之中,每天都睡不好觉。如此一来,符凌竟觉出那道雷劈的好处来。


    他甚至打算起来,就把师父的魂魄收回来养好,让师父再去做那天师,他还是当他的闲散野人。师父需要便充当打手,不需要便找片风景优美的地方,在日头下睡大觉。


    想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可以再睡个回笼觉,哪怕不像他小时候一样睡到日上三竿,也能再眯一会。


    但企图眯了一阵子,还是放弃了,只能绝望地向学宫天师的作息投降。


    昨晚夏子凡来教了两位古人怎么用牙刷牙膏,并告诉他们要早晚各用一次,保护牙齿。于是符凌进行了现代洗漱,没着银色外罩,穿着雪白长袍下楼。


    夏子凡这时正在他妈身边飘来飘去,看妈妈准备食材。裴放从门外回来,见夏妈妈在忙,想帮着做早餐。


    “你坐着看会电视吧,早饭快,都是现成的。”夏妈妈拒绝让他干活,“怎么那么早出去?”


    “……”裴放是又早起去山上兜了一圈,想找找线索,不过当然是一无所获,出于礼貌又不能不答,便说,“找……手鸡。”


    符凌笑得差点跌下楼梯,裴放白了他一眼。


    然后,两人就被一个上面有动态画面的大平板子吸引,符凌一看就明白,那上面大概就是夏子凡口中的动画。


    他看裴放,神识中传:‘这里面怎么能播画面,还有动静?’


    裴放研究了一会,觉得眼晕。


    夏妈妈端着早饭到桌边,见他俩围观电视机,问道:“你们喜欢看这个吗?我不太懂的,儿子喜欢,我不知道看什么时就放这个。”


    说完她顿了顿,除了面色微沉,没什么别的表现,很快又笑起来:“你们喝豆浆还是牛奶?”说完快步往厨房走。


    本来带着笑容的夏子凡笑意淡了,飘过来,沉默地坐在桌边,桌上早餐没他的份。在这种无言地氛围中,他们吃完了早饭。


    夏妈妈说两个小时后才开始有下山的大巴车,她到时把两人送下去。饭后,裴放企图收拾桌子和洗碗,又遭到拒绝。


    符凌在旁边看着好笑,心说好歹是个传闻中的大魔头,怎么这么有礼貌。


    符凌看着夏子凡跟在妈妈后面绕来绕去,对方却根本不知道他存在,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也想为这一食一宿略做报答。


    夏妈妈准备中午开店材料的时候,符凌绕着农家乐走了一圈,跟夏子凡说:“这个店位置比较偏。”


    “对,但靠里面的租金高。”夏子凡说,“一般是那些大的饭店排队太久,才有人来我们这边吃。不过我妈手艺好,待人热情,口碑挺好的,也有客人是老主顾推荐来的。”


    夏子凡看着不大,说话挺成熟的,符凌问他:“你几岁?”


    “九岁半,快十岁了。”


    符天师点点头,他在学宫总得做预算,顺口问:“店里多少人手?”


    “除了我妈就是一个厨师和一个小工,忙起来我妈也下厨,自己做自己端出来。”


    符凌看着农家乐的门头,朝向,觉得自己在风水上造诣太次,着实帮不了什么,便竖起两指捏了道诀:“我给你家贴几个平安符。”


    “好啊,谢谢师父!”夏子凡高兴起来。


    保平安的,保健康的,提升财运的,有用没用的符凌都给安排了一圈。


    裴放无言地站在一边,全程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遇上符凌的目光便转过头去,装作自己没有在看。


    符凌又逛进门,摆弄电视,还问夏子凡“手鸡”到底是什么鸡,夏子凡指着他妈妈的手机。


    “能打电话,发信息,上网,拍照,付钱……”夏子凡说了一长串,“现代人全靠这活着了。”


    出于礼貌,符凌虽然好奇,也没去摆弄夏妈妈的手机,只是暗自纳闷,就那么一块黑黑的小板子,能有那么多神通?


    夏子凡说:“师父,我们一会去哪?”


    符凌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就听夏子凡又滔滔不绝起来:“其实你们一直住我妈这里也可以,饭也有的吃,不过你们是只有这一套衣服吗?”


    “哎,但我家里又没你们这么大的男装,可能得买,但你们又没有钱……”


    裴放终于出声:“早晨看了,方圆百里都没有,得走远些。”


    说的是没有他弟弟的气息,没头没脑,但符凌能听明白,问:“你打算怎么找?”


    “走遍詹胜。”


    “就算你能走得遍,万一是隐匿之所,见而不识呢?”


    裴放说:“他若感觉到,会出来。”


    “你的意思是,你要气息全开,走遍詹胜每一个可能有大魔的地方,把你弟弟勾出来。”


    “……”


    见裴放不说话,符凌道:“你自己听听合理吗?”


    关心则乱,裴放也没办法,看了符凌一会,似乎是综合评价,对他有了一点点信任,问道:“你意下如何?”


    这一点点信任被符凌捕捉到,勾起嘴角。


    他说:“消息并非满哪都是,往往是从一个点发散,找到那个点,便抓住了核心。”


    裴放单打独斗惯了,对消息网没概念,符凌则是个中老手,继续说:“要找到这个点,就得先有个口子。”


    夏子凡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口子?”


    “就是这个,”符凌一指门外,“送上门的地头口子。”


    他话音未落,只听外面“咣当”一声,接着是许多人的沉重脚步,还有其他东西破碎的声音。


    昨天凶悍男人的声音传过来:“人呢,都给老子出来!”


    夏妈妈忙跑出去,看见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站在自己院子里,招牌菜板子倒在地上,周围有砸碎的瓷片,跑回去拿着手机出来,叫道:“你们疯了!我要报警了!”


    “报啊!”凶悍男人有了帮手说话更中气十足,向她伸手,“来,我帮你报。上来这条路我们他妈直接给封了,你报警,现在就报,看哪个警察能过得来。”


    “你!”


    “老子他妈不是找你,”男人把夏妈妈推到一边,往里走,“昨天那两个小白脸呢,我听说你们晚上没走?他妈不是能逞威风吗,出来!”


    快到中午,有游客来吃饭,看见这架势都不敢上前,有的远远地拿着手机像在拍摄。


    符凌跟裴放走出去,凶悍男人接着就要冲上来,但想起昨晚的邪门遭遇,停下来跟后面人说:“奔哥,我说的就是这两个人!那个白衣服的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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