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哥——现在符凌管他叫大奔——提供的别墅确实很不错,装修齐全,风景优美。大奔搓着手问符凌满不满意,符凌说:“还行。”


    大奔马上想说还有更好的,但一方面想起确实没有更好而且没住过的,一方面如果说出来,岂不是显得自己很不诚心,只得住嘴。


    符凌察看了一圈,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大奔很狗腿地站在前面。


    “我问你,”符凌刚想起话头,忽然觉得手上空空,“茶?”


    大奔立马让小弟端茶倒水,符凌闻了闻茶香,觉得还行,抿了一口,看着那几个小弟。大奔心领神会,让小弟都去外面候着,把大门也带上了。


    这个小狗收得不错,符凌颇满意,开门见山道:“现世有几个魔头,几方势力,都在哪里?”


    裴放抱着胳膊靠在沙发边上,本来在看屋子,这时注意力转过来。


    这问题劈头盖脸而来,直接把大奔问懵了,磕磕绊绊说:“是有几个魔头,但许久没有动静了。”


    符凌只说:“哦?”


    “虽然小的只有五百年道行,也觉得几百年间灵气越来越稀薄,实在不适合修炼,传说中的魔头都不活动,也许是沉睡了。”


    大奔说完又立马补充:“但小的消息灵通,全国的野狗帮都有交情,可以查。”


    他试探着问:“您是要找人?”


    符凌没转头,但指尖轻轻敲了敲沙发扶手,意思是让裴放想想。


    裴放忽然发现,他描述不出自己弟弟现如今可能是什么模样,有什么特点,甚至他怀疑如果再见到,还能不能认出裴思。


    这一层,符凌也想到了,换了个问题:“你们这样横行霸道,玄门不管?”


    他没提学宫,不知道还存不存在,但不管多久玄门总归还有。


    大奔又开始伸冤,说您明察,小的们真的没做什么啊。他说着开始怀疑这两个人是玄门高层,下来体察民情,没想到自己撞在枪口上,顿时觉得命苦。


    但高层得罪不起,仿佛低层就能得罪似的。


    “局里管我们这片很严,我们挂了号的,不敢闹事。”大奔又解释起来,“像二狗那小子,额,就是总找老板娘事情的那个,之前也只是动动嘴。这次说撞上硬茬,阴得很,不,不是,是厉害得很。”


    “我听了以为是别的妖怪来抢地盘呢,就想带兄弟来撑一撑门面,来了人又全被您两下子就收拾了,鬼迷心窍,这才……”


    他越说头越低。二狗给他描述得很玄乎,他本来真以为是别的妖怪来闹事,到了觉得不像,但没控制住脾气,谁知道遇到的是异事局,甚至可能是部里的人,越想越后怕。


    符凌思忖片刻,让大奔退下。大奔点头哈腰地走了,也不知道符凌什么态度,还是很忐忑。


    送走大奔,符凌在别墅里转了一圈,工作脑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决定先查一查那群小狗是不是真的没干过太过分的事情。


    他之前与小狗们通了神识,可以大致过一下他们的生平,挑了几个罪孽稍微深重一点的魂灵,过完发现基本就是村头打架那种,没出过什么大事。


    而且他们如果跟人起了冲突,下手会放轻,有时甚至被人打伤。


    这群狗里有二十几个能化为人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算有一定规模。不过基本都是仅能化为人形的程度,有四五个力气格外大一些,包括二狗。


    大奔最强,跟别的不是一个等级,在过去估计不能占山为王,但也能作为大王的贴身打手。


    不知是这个灵气稀薄的年代整体水平下降了,还是泊山太小,妖怪不够强,总归在符凌眼中都不是个儿,可以忽略不计。


    他又想起那声龙吟,觉得泊山也没那么简单。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重重的银甲外罩,便脱下在放在一边,想起夏子凡之前说的,叫道:“小鬼。”


    夏子凡正在参观别墅,并不断被其豪华所震惊,没想到自己当鬼后还能沾上这样的光,听见叫他跑着飘过来:“师父您讲。”


    “你之前说,我们得买衣物……”符凌看着自己的白袍,心想这一身穿了有两天了,确实得多一些换洗的,又望向裴放。


    裴放进来后就没闲着,绕着房子走来走去,默默观察是否安全,有没有隐患。


    可能是他警惕习惯了,也可能是始终不信任大奔,又或者觉得符凌太不小心,总之他不亲自检查一圈不能安心。


    正看到花园门口,符凌走过来,拽着他破破烂烂的黑衣服袖口,问:“你这衣裳穿多久了?”


    裴放没在意过这个,随口答:“一年。”


    这可是他的新衣服。


    符凌脸差点绿了:“没洗过?”


    “染血会洗。”


    此时裴放的衣服就染着昨天的血,只是太黑了看不出来。


    符凌立即把手放开,仿佛离他越远越好,又问:“你上次沐浴是几时?”


    “……”裴放根本不记得那种事情。他住在山洞里,脏了就下河泡一泡,没想过这有什么值得说道的。


    “洗澡去!”符凌喝道,又说,“我昨日也没洗,怪不得浑身难受。”


    夏子凡这个机灵鬼,马上带符凌去主卧卫生间:“师父我教你怎么洗澡!”又说,“我刚找到几件男装,应该是新的,我给你拿一套好看的过来。”


    符凌上楼前盛气凌人地指着裴放:“你也去!小鬼,教完我教他!”


    夏子凡:“得令!”


    但裴放很不喜欢洗澡,可以说,裴放无甚好恶,几个最厌恶的事情中,有一件就是洗澡。


    他莫名其妙成魔后,就与凡人不同,每日无甚变化,不染尘埃,以他的判断本就不需要洗。而且他讨厌头发打湿的感觉,讨厌在水中时影响行动,可能受到袭击。


    于是符凌畅洗一小时,又学会了用吹风机——夏子凡:我妈说吹到半干就行了——舒舒服服地出来后,看到裴放在试图把电视打开,还是那身黑衣,那头乱发。


    符凌穿着小鬼挑的一身宽松白衣,趟着拖鞋,脚腕露出来,一边擦半湿的长发,一边站到裴放身边:“小鬼说隔壁有浴室,但你拒绝沐浴。”


    “我不需要。”裴放瞥了他一眼,怔了怔,又移开目光,忽然反应过来,再看过去,符凌果然已经竖起两指,准备念诀。


    他实在难以忍受同居人是这样子,感觉对方的习惯直接威胁到了他们神主与神侍关系的存续。


    符天师道:“自己洗还是我看着你洗。”


    裴放哽住,对他怒目而视,很希望他能取消控住自己的这种能力,又想不到有力的说服理由。


    “你昨日不是说将我当自己人吗,”少言寡语詹胜王说出了字数远超寻常的句子,也是逼急了,但面上还是看不太出来波动,挑眉道,“就这样对自己人?”


    符凌严肃道:“那是自然,不是我的人住我的房?不是我的人哪个管你沐浴与否?”


    “我不介意出去住。”


    符凌仿佛没想到他这样讲,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放,托下巴思索,认真摇摇头:“那显得我对你太不好。”


    裴放逻辑清晰:“我觉得好就可以。”


    “你觉得好不是真的好,”符凌又上前,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阿放,你还不成熟。”


    裴放:“……”


    “你还需引导,”符凌说,“也需要洗澡。”


    “不洗澡,我怎么带你出去买新衣裳呢?”符凌边循循善诱,边扶着裴放的肩膀推他往浴室走,还尽量不碰到他的衣服,基本只伸了两根手指,“不换新衣裳,你出门怕会吓到路人的。”


    不愿意沾水的詹胜王格外能言善辩:“我可以夜间出去。”


    “那就更吓人了。”


    由于裴放过于抗拒,以至于终于到了浴室门口,符凌终于推不动了:“你……进不进去!”


    裴放不动如山,皱眉不语,许久说道:“我有条件,你若答应,我可以如你所愿。”


    “讲。”


    “别再控我。”


    裴放比符凌高一些,垂眸看着他,颇为深沉坚毅。符凌跟他对视一会,忽然说:“阿放,你知道吗,你长得很英俊。”


    裴放没想到有这种套路,像猫见了光一样,瞳孔骤缩。


    “你若勤沐浴更衣,再打扮一番,着实是令人难以抗拒。”


    裴放抿起嘴,耳朵尖慢慢红了,快跟耳坠上的玛瑙珠子差不多。


    “去洗洗吧,”符凌轻轻拍了他一下,“快。”


    裴放嘴角抽了抽,身子还不乐意,双脚已经认命一般走进浴室。


    夏子凡立马跟进去:“大帅哥,我伺候您沐浴!”得到帅哥的一声“滚!”


    符凌瞬间面无表情,拍拍手:“同我斗。”


    天下玄门政治中心符天师,官场浮沉十年,处理玄门案宗少说也有千件,上至太后皇帝,下至闹事百姓,跟什么妖魔鬼怪都打过交道,


    虽然日日心累得要死,只想归隐山林当个野人,但只要他想,谁不是被他打理得服服帖帖?


    裴放洗了个战斗澡,出来时头发乱翘,沾着水珠。夏子凡给他找了件帽衫和牛仔裤,帽衫领口有些小,裤子短了一截,他穿起来觉得很不自由,光着脚走出浴室,踩下一串水脚印。


    符凌坐在沙发上冥思,回头看,刚觉得裴放这一身打扮效果令人耳目一新,就看到他背后那串脚印,太阳穴顿时突突跳起来。


    接着,裴放皱眉甩了一下头发,湿发落在眼前,水珠飞向符凌,后者在被打湿前最后一秒闪开了。


    洗完澡的詹胜王本以为能看到满意的符天师,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符凌三九寒冬般冷酷的面孔。


    “沐浴完,擦脚。室内,穿鞋。头发没干,擦干。”他咬牙一字一顿,“立马做,以后记得,忘了有什么后果,你不会想知道。”


    裴放没挨表扬还被威胁,脸色直接黑了。


    他盯着符凌看了一会,走到对方面前,啪啪两声,又留下两个半干的脚印。接着一歪头,发梢的水珠噼里啪啦落下去,眼中写满挑衅。做完一系列动作,还径直要出门。


    符凌怒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道:真是反了天了!


    他手指一点额心,裴放定住了,然而只定住几秒钟,又继续往外走。


    这回轮到符凌惊讶:头一次有人能冲破他的桎梏。


    他又凝神,裴放又顿住,再破再走,再定,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都不动了,面对面站着喘粗气。神识较量,消耗不下于大战一场。


    符凌长出了一口气,他的毛巾已经拿去晾干,只能扯下旁边茶几上一小块桌布,大步走过去,先胡乱给裴放擦了头发,又蹲下,见裴放没有动作,冷声道:“抬脚!”


    裴放完全想不到他会这样,浑身僵硬,符凌直接给他擦了脚背,又说:“抬起来啊!”


    经历过大风大雨,在尸山血海里求生存的詹胜王,根本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符凌要硬把他的脚拽起来,才抢过桌布,一边狂擦一边忍无可忍道:“我擦,以后都擦,行了吧!”


    符凌直起身子,上下打量他,忽然笑了,重回三春暖光:“洗好了果然很俊么。”


    裴放彻底没了脾气,该名被尊称詹胜之王的大魔头,他服了。


    “阿放,我又饿了,”符凌拽了一下他的袖子,笑眯眯道,“给我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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