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罪,不是还没来得及动手么,”符凌笑着走到老者跟前,那态度仿佛与对方已经熟稔起来,“只要您讲讲,这是个什么阵,有什么来头,我就原谅您。”


    老者又反复看着二人,反问:“二位看不出?”


    符凌转身去看,还真的看不出,裴放虽然实力强劲,但没有多少成体系的玄门知识,更是毫无头绪。


    “封印阵,”符凌半真半假地说,“封了条龙。”


    老者没什么太大反应,符凌看过去,却觉得对方是克制着没有暴露心绪,当下便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据说有魔头将其子封印其中,是什么魔就不清楚了,”老者终于说,“我只知道,从我爷爷开始,就晓得这里有封印大阵,偶尔会有地动,是这魔子作乱。”


    “且不说是魔龙还是什么,一旦放出来,定然危及山下百姓,因此我们一家一直守着,每隔几年就加固一次封印。”


    他看过来:“这位不知姓甚名谁的玄门……子弟,你灵气清澈,是我见过之最,应当不会有害了山下人的心思吧。”


    符凌从小就听师父天天说自己灵气清澈,世间少有,总是不信。毕竟也有人说过他天煞孤星,克父母兄弟,汲取他人将自己养育得丰润无双,会致身边人不得好死。


    确实,他身边人还真的许多不得好死。此时听到一个现代人也说他清澈,一时间不禁冷笑起来。


    每每听见这话,他总在想:凭什么你们说我灵气清澈,就觉得我能护佑天下人?灵气清澈就不是祸害了?仿佛一种幼稚的逆反心理。


    但符凌没说这话,只道:“所以你们也不知道里面封了什么,就把封印一年年地往上加固。”


    老者神色一凛,似乎听出他言下反叛之意。


    符凌手又按在封印符咒上:“或许人家之前是该封,但早应该出来了,却被你们没来由地就加长□□,搞得这里头的东西怨气愈甚。最终如若爆发,大肆作乱,你们这派的玄门,可有人能收拾的?”


    “阁下的意思是?”老者周身已然有些紧绷,同时,符凌感觉到其他一直隐藏于黑暗中的气息,似乎也打算上前。


    裴放看着那暗处一眼,那里也有之前跟着他的气息。


    隐隐对峙间,符凌猛然抽出剑,对着背后的封印符咒大阵就是一击,顿时山石炸飞,石壁豁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老者连忙躲避,目瞪口呆:“你,你是要把这阵毁了?你可知妖魔出来,可能地动山摇,生灵涂炭。你又知道里面是什么,怎么就这样鲁莽?山下百姓的性命在你看来就如草芥吗?!”


    夏子凡本来在边上听得心慌,但一直相信自己师父,此时也受到惊吓,忍不住上前阻拦:“师父,我,我妈……”


    夏妈妈就在山脚下,有什么害事首当其冲。夏子凡不知道会怎么样,但出一点事他就承担不起。


    可能正是因为这种恐惧,让他觉得无论里面是什么,封起来,甚至死了最好,毕竟如果无害,一开始就不会被封印。


    他这样想很自然,人总这样。


    洞内尘埃落定,符凌看着那处豁口,忽然感受到微微地动,这地动越来越剧烈,老者咬牙怒道:“又来了。”说着他大喝一声“走!”匆匆往洞口赶。


    符凌则看着那处石壁,发现每次震动,咒文都会微微发亮,仿佛在镇压其中的魔气。不仅仅最里面石壁上的,周围的无数新老咒文都是如此。


    但很明显,其中很多会渐渐暗淡,有的甚至随着震动脱落,掉下来就成为无用的石头,再无一丝光芒。


    “看来连年加固也没什么用,这阵是有期限的。”符凌轻声说。


    这句话被夏子凡听到了,他惶恐起来:“师父,真的会有邪魔出来祸害人吗?我妈,其他人……”


    符凌看向他:“有我在,你怕什么?”


    夏子凡消声,却还是目露惊恐。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怎么了解这位师父,从刚才的态度看,符凌似乎更希望释放里面的邪魔。


    “师父,”他小声说,“那是邪魔,怎么能放出来呢?”


    符凌沉默良久,低声道:“或许是魔,不一定是邪魔啊。”


    夏子凡愣了,他没见过魔,但没听说过魔还有不邪的。


    裴放则被符凌这句话整个镇住了。


    裴放无论是成魔前后,总是为人所忌惮,在群魔的血腥争斗中,更是自己都开始害怕自己。


    他已经默认世人都恐惧厌恶妖魔,玄门对他们的态度更是除之而后快,根本没想到符凌会说出这种话。


    裴放不由得心道:难道自己一直想得不对,或者说,起码符凌是不一样的?


    他看符凌的目光略微又有了些不同。


    “这洞可能要塌了,”符凌说,“我们也出去吧。”


    他抓着夏子凡,在石洞中跨一步就是十几米,裴放沉默着跟上来。


    背后,巨石果然开始下落,洞壁坍塌,很快将整条穴道埋了。


    他们出来见到天日时,老者和十来个人站在外面,面色沉郁,见到符凌刚想说什么,听到他们背后一声长而凄惨的咆哮,那声音仿佛来自地底,带着令人背后发寒的悍厉。


    老者手微微颤抖:“醒了,是真的醒了……”他向前一步,与符凌对峙,那一瞬间好像突然年轻了许多,就差把拐杖扔了,“你们是何来历,究竟有什么目的!”


    符凌看着他腰突然直起来,抱着剑微微歪头,笑道:“你不是说我灵气清澈,一定是好人吗?”


    老者怒到无言,转头带着人就走了。符凌凝神,听力顿时提升数倍,几句私语传来。


    “果然就在这几日了,一定要严加防守,还是得想办法加固封印,我再调些人来……”


    符凌转头捏了几道诀,散布出去,白光飞向不同的方向,顿时大地又开始震颤。夏子凡惊恐道:“师父你在做什么?”


    他口中还叫师父,心里已经不确定了。


    符凌没回答他,只是说:“山下人不会有事,你母亲也不会。”见夏子凡犹疑不定,往他身上也飞了几道符。


    夏子凡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灌了冰水,接着这冰水在体内循环起来,他突然五感变得敏锐许多,手上仿佛充满了气力。


    “你已经有护着人的能力了,下山去你母亲身边吧。”符凌说,“这几日,多谢你了。”


    夏子凡怔怔的。符凌转身就走,裴放看了他一眼,也默然跟着走了。


    “师父……”夏子凡嗫嚅。


    是不要我了吗?


    他留在原地许久,那二人身影很快消失,太阳到了最高点,夏子凡却觉得身上发冷。很久以后,他向山下去,决定还是到母亲身边守着。


    忽然,视野中有一抹白色出现,他看过去,见到竟然是那条白色狮子狗。白狗远远望着他,摇了摇尾巴,原地转了一圈,跑向山里又消失了。


    夏子凡这才慢慢下山,途径另一个小村子,见到一辆拉木材的车。村民正将木头堆上去,然而却没摆好,一根粗壮的原木滚下来,眼看就要砸到那人。


    夏子凡下意识冲过去想帮忙挡一下,本来原木应该穿过他,恐怕要把下面的人砸个头破血流,没想到居然夏子凡扶了一下,那根木头真的滚回原位,稳稳停下。


    车下的人张着嘴抬头看,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木头少说也有几十斤,夏子凡却没感觉到自己用了什么力,看着双手,一时出神。


    师父……


    他心里难受,终于想明白:师父给了他些神通,将他扔了。


    -


    符凌跟裴放下山期间默然无语,前者满心思绪,后者思绪满心。


    下到一半,符凌想起大奔的车还停在下面,便去找了,出停车场时好不容易学会电子缴费,收费员看他的目光十分疑惑。


    符凌法术版自动驾驶期间,裴放坐在副驾驶,时不时瞄他一眼,觉得如果要撞车,以他一己之力应该也能护住车子——或者对面车子,便默默做着准备。


    但一路无事,他们平安地回了别墅。符凌进屋,先是边沉思边在客厅绕了几圈,而后坐在沙发上画符。


    他平时凝结的符咒,都是无实体的,呈现为散发白光的法力结晶,此时画的符咒也没有实体,就是两指在空中留下法力形成的笔画,但看得出,明显比随手捏得复杂很多。


    大概画了几十个符,符凌一挥手将所有符咒收到怀里,把自己的银色法袍拿出来打理,又开始磨剑刃,最终对着剑不知在想什么,光亮的剑身上映出他低垂的眼睫。


    裴放的长刀平时是找个地方随便搁着,到不方便让人看见时,都是手在刀身上滑过去,刀就消失收到他手臂里。


    需要抽出来,则是双手一合,再打开,刀柄从左手手心露出来,他从掌中抽出整把大刀。


    这一连串动作往往充满霸气,必要的话还带点血腥,一般的对手看见就能被镇住。


    于是他坐在符凌对面,虽然没什么必要,还是表演了一下刀柄从手中冒出。


    他周身灵气一凛,符凌果然抬眼看过来。裴放一时间有些尴尬,因为他也不必磨刀,不知为何要这样露一手。


    他暗暗觉得自己在表示支持,又不知道为何要表示,好像还隐含了“变个戏法逗你”的意思,想到这层,就觉得更尴尬了。


    大概是因为符凌周身气压太低,裴放虽然不了解这人,也见过他以前更寂寥的样子,觉得符凌还是常常笑着好。


    果然,符凌笑起来:“怎么了?哦,我说一直没注意你的刀在哪,原来藏在手里。”


    裴放摸了摸刀柄,又按回手中,掌心恢复没留下一丝痕迹。“便携。”他说。


    “确实,不像我,出去行走还得装个袋子,怕吓着别人。”


    符凌说完,又陷入沉思。


    裴放看了看外面日头,没话找话:“饿吗?”


    “我午饭可以不吃。”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裴放无言地注意着他,终于问:“你是不是知道那阵里压着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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