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讪笑着，不住搓手。
符凌眼珠一转不转地看着他，似乎刚才只是随便问问，接着说：“你刚才说，地基崩了之后，还是隔三差五就出些小事故，大多是东西掉下来，又或人掉下来。这些人有什么共同之处吗？”
刘经理说不上来，符凌就问他要来出过事的人的名册，一一翻过去，见到基本是些中年男人，相貌粗糙。
符凌叫来其中几个人，他们都是最近过来，出过小事故，听过风言风语，但还没走的。
听到符凌问话，几人基本都提到相同的情况：头晕，魂像要被抽走了，总恍恍惚惚。问他们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人人都说没有。
大概是因为害怕睡不好觉，这些人都显得憔悴苍白，松松垮垮。
中午，陆烽跟冯总请了符凌一行人吃饭，符凌提出下午想去之前埋棺材的地方看看。饭后，几人驱车到山里。
第一次埋棺材的地方比较随意，找不到了。
第二次是个风水不错的位置，但没做特殊标记，只知道大概，找不到确切地点。
车子停在山坡边，符凌一行人下来，望着那片只长了稀稀拉拉的杂草的土地。
符凌本想捏一道诀，但藏拙习惯了，觉得在玄门以外的人面前，最好别暴露能力。
这时，他想起白洋是条龙，龙的嗅觉比狗还灵敏，而且能找出跟灵气相关的线索。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符凌让白洋去找，白洋四处嗅嗅，居然真的找到一个地方。
‘这地方有烧纸的痕迹。’白洋通过神识跟符凌说，‘而且，好像是有点阴气。’
她又嗅了嗅，打了个超大的喷嚏。
之前跟猫打完架，她就一直喷嚏连天，又来了这么一个大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顿时觉得委屈。午饭吃得也不够，身体还不适，实在应当罢工！
裴放折了附近的树枝，利落地将白洋嗅出来的地方划掘开。
里面还真有个空洞，可能是埋过棺材。而后棺材凭空消失，这地方渐渐塌陷下去，留下了这不大的空隙。
符凌靠近去探查。里面只残留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阴气，跟地基那里的差不多。
两处对比，说明那引起一切的棺材如果在这地下埋过，棺材主人应当确实不是怨灵或者厉鬼。而他魂魄留下的气息，是依附在棺材上的，更像个地缚灵。
地缚灵，顾名思义，要附着在物件或者土地上。这个地缚灵大概是附在自己棺材里的，其实不算厉害。
可如今墓穴也成了碎石，棺材更是一把火烧光，这灵恐怕还在，却真没那么容易再找到。怪不得，没多么凶的案子，到了司级，还是悬而未决。
实际上，只要附着物还在，通过一些法事，地缚灵不难请走。那所谓大师如此处理，符凌不由得怀疑他根本不是想解决问题，纯粹是激化矛盾，让后来人无从下手。
那大师不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吧？符凌想，感觉恐怕还得找时间还这“大师”也见一面。
他马上让冯总去找人，不久后，收到的消息却是大师外出游历，离开泊山有一阵子了。
潜逃了？符凌掐着下巴。
晚上又是一轮公务用餐，符凌已经懒得客气，到夜里十点，他让冯总别跟着，还让刘经理安排晚间别让任何人靠近那片地基。
吃饭时白洋也时不时打一个喷嚏，符凌观察她，发现她眼皮上有一道浅浅的红痕。
“这是怎么回事？”符凌附身细看。
‘追猫被划了一下。’白洋闷闷地在神识中道。
‘什么猫这么厉害，还能划着你？’符凌想起来，‘哦，那只大虎纹橘猫？后来你又去追了？’
‘我看它有意思么，’白洋道，‘不过那猫凶得很，眼睛都是红的，可不好惹呢。’
符凌想起那猫看他的眼神，若有所思。
到了点儿，符凌他们往出事的地基那边走。
刘经理在后面跟着送，一路上没说什么话，只是不断搓手，神色憔悴。他那双手本来就肥胖，此时通红一片，感觉皮都要磨破了。
到了地方，符凌让刘经理离开。对方如梦初醒一般，反应了好一会才说：“我已经吩咐他们晚上都别出来了，额，不知能不能请问，大师究竟要做什么？”
他神色带着窥探，看不出是好奇还是期待。
符凌思索片刻，出人意料地居然解释道：“那大抵是个地缚灵，本该附在棺材上，但棺材一把火烧了，我只能通过别的办法叫他出来。”
刘经理神色中期待的成分更浓，搓手道：“叫出来，就能消灭了吗？我们工地就没事了吧？”
作为工程经理，期盼闹事的邪祟赶紧消失，似乎也是人之常情。但他的期待中隐隐透露着病气，好像已经盼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刘经理，你之前所描述之事就是全部了吧？”符凌盯着他，缓缓道，“还有没有我们不了解的情况？”
刘经理眼中闪过惧色，忙退后：“没有了没有了，大师……小心，我就先走了。”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空旷的地基大坑前，只剩符凌、裴放、陆烽、白洋、夏子凡几个人。
陆烽是内行人，问：“我们也不是没想过这种方式，但地缚灵依附的物件没了，无从找起，符老师有什么办法吗？”
“怎么没了，”符凌说，朝着坑内扬了扬下巴，“不是还有灰吗？”
陆烽一愣，符凌捏起几道诀，将符咒甩向八方，起了一个凡人勿视的阵法，将几人跟地基圈在里面。
只要不是他允许的人，就进不来这片区域，当然，也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只能见到一片黑暗。
除此之外，这阵法也能提升里面人的五感，能力越强，提升越高。
果然，就在阵起的一刹那，符凌跟裴放都觉得背后一凛，仿佛有一双眼睛正在暗处紧紧盯着他们，已经看了很久。
“在阵里吗？”符凌轻声问。
裴放向四周看了看：“本体不在，但应该不远。”
其余几个对他们的谈话一头雾水，只能跟着看。
符凌手指点了自己额心，指尖冒起一股白天在曾经埋棺材的地方收集的阴气。在阵里，那股阴气实体化，形成暗绿的幽幽鬼火。
他另一只手捏了个诀，低声道：“寻灵。”
这是寻灵诀，陆烽也知道。他看过案卷，知道以前来的调查员也这样尝试过，不过只是通过地基里的微弱阴气，并没有什么作用。
陆烽刚想开口，就好像听见什么地方有土石塌陷的动静，感觉地面似乎在微微震动。
“寻灵诀不难，应当也不至于失传，你们之前的人来时肯定也试过。”符凌解释道，面容在鬼火幽光中晦暗不明，“不过你们这年代灵气弱，恐怕教学也不成体系，应该是没那么强的效力，尤其是灵的位置深，又少又散，察觉不到也正常。”
陆烽反应过来：“您是说，那地缚灵在深处……难道，还在曾经是墓室的位置？”
“但前面的人来时也掘开过，并没有收获，”他指向一边的深坑，“那里就是工地的人描述中，最初找到墓室的地方。工地和异事司的人都挖开过，墓室坍塌，已经被桩子压成碎片，没什么能用以寻灵的了。”
符凌压低捏着诀的手，仿佛在对于什么对抗：“墓室只是个空间，棺材才是载体，”，他眼中划过一道绿光，“你们该找的东西比那更深，也更细小。”
用桃符扬灰，需要先画个阵，将灰摆在正中。桃符下去，魂飞魄散，剩下的灰，则在空中随意撒了，落在各处。随着地基崩塌，众人挖掘，那点灰则被一层层翻入了更深的土层里。
但阴气还未尽，说明不知为何，魂未完全飞，魄也没都散。
“您要……找那一丁点灰烬？”陆烽感到匪夷所思，“风吹雨打这么些日子，怎么可能还找得到？”
“是不好找，但不需要很多，”符凌手换了个诀，整个人周身卷起风涡，他的发丝与衣角飘飞起来，“阴气还在，一定有所残留，哪怕是一毫，也能将那点散灵聚了，现出形来。”
裴放闻言，从掌中抽出剑，插入地里，猛地在周围划了一圈。霎时间，土石崩飞，烟尘在符凌周身的风里卷起来，却近不了他的身。
“就在这里某颗尘埃中，”符凌望着半空中的尘土，手指换回上一个诀，高声喝道，“寻灵！”
起初，并没有出现什么异象，直到结界外面突然飞进来一个石子。
那石子溅起一片尘土，随着卷入风中，一瞬间，符凌手上的阴气绿光大盛，仿佛找到了什么呼应。周围飞尘中刚浮空的那一点也隐隐冒起蓝火，显露出一丝相通的阴气。
符凌看向镇外，知道那石头不是凭空而来。
他手上的阴气与那点冒蓝火的阴气向半空汇聚，凝在一点，骤然放出盛大的光芒，形成一面光幕，一点点的，那光幕里显现出一个人形来。
陆烽睁大双眼，内心震惊。
将一丁点灰烬从大片土石中找出，用仅剩的两股阴气共鸣，竟然真的将灵寻出来了，而且，还能凝结出这样详实的身形！
若是他不懂寻灵，可能觉得不算什么。但陆烽不仅懂，还十分精于此道，甚至可以说，唯一能称之为精通的，就只有此道。
但他没有那样庞大的灵气，也没有那样熟练、精细的操控，做不到这种于海中寻一滴水的事情。实际上，这种事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看着那个逐渐样貌栩栩如生的魂灵，陆烽忽然失神：如果这人有这样的能力，那是不是有可能，帮他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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