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天师确实可以很有压迫力,但跟尸山血海中出来的詹胜王比,还是略逊一筹。


    万师傅被裴放盯上,忽然觉得慌乱恐惧,本能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裴放长得也挺好看,但气势过于吓人,让人甚至会忽略他的面容。


    裴放沉声问他:“你喝了酒,晚上去放风,为什么往坑边走,是住处离得近?”


    符凌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本以为这人会全程一言不发,没想到竟然问了自己想问的事情,不由得想起詹胜王偶尔浮现的缜密逻辑。


    莫不还能是个破案的好手?


    符天师擅于用人,当即这样想。


    万师傅不知道记起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俺,俺就是喝得热,想出去走走。”


    裴放无情戳穿:“你这事是三个月前,热不到哪去吧?”


    万师傅说:“就是,憋得慌么,那屋里小。”


    “要是醉得厉害,应该记不了这么清楚。不算太醉,怎么又会不由得往那坑边走,过去的传闻你不晓得?”


    万师傅已经完全不敢看裴放,抻着脖子嘴硬:“俺,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定是邪祟作孽,搞得头昏了。他就是想让俺过去,栽在坑里,就是要害人!”


    符凌冷静地打断他:“但之前种种迹象,若是有妖鬼作祟,也是要让人远离。除非换了个邪祟,不然不会拉你过去。”


    万师傅急恼羞成怒,挥手道:“俺不知道么,就是这样,你们爱信不信!”


    符凌盯着他,忽然手指点到他额心,离着一段距离,并不想碰到他皮肉。


    万师傅本能觉得不舒服:“你干什么?”


    他下意识想离开,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不由得大惊失色,心想:难道这人真有点本事?


    “你那晚究竟是去做什么?”符凌目光如炬。


    “说了,溜达呀,就是……”


    万师傅口中这样说,脑海里浮现的却完全不同。


    那晚,他喝多了出去想上茅房,见到不远处传闻邪门的地基坑,忽然觉得工友们对那边怕得要死,着实可笑,便过去开闸放水。边放还边嚣张地大骂:“有鬼就来啊,爷爷尿你头上!”


    符凌嫌恶地将迅速收回手指,问道:“你说有一阵风吹得你站不住,可有看见什么?”


    万师傅被他点过,觉得浑身发冷,也不敢看他了,开始有点恐惧。他自己咕哝了几句,忽然想起什么来,大声道:“有声音!”


    “好像有……小孩儿的声音!”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背后寒毛一下立起来,意识到自己当时好像确实是因为不信邪才受了报应,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骇人。


    毕竟他要是落得再偏个几寸,指不定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啊!


    “还有,”他整个人都虚了,眼睛乱转,又想起什么,“啊对,我醒来时,总觉得周围一股骚味儿,好几天都洗不脱。手上,身上都是那股味道!”


    特别像……尿!


    符凌听着他这话,挑了挑眉头,看向裴放,用神识向他传音:‘我猜这厮是掉下去,栽在自己尿上了。’


    又想起裴放没看万师傅那段记忆,就补充:‘他半夜往那坑里小解,还骂鬼敢来就快来,如此作死,也是胆大。’


    “……”裴放无言,想了想那滋味,嫌弃地皱起眉头。


    符凌继续传音:‘看来不管那里头是什么,是个报复心大的,以牙还牙。’


    他本打算就如此作罢,问下一个人。


    万师傅要出门时,裴放却忽然出声:“你觉得骚,可以问问救你的人,掉下去时你落在什么位置。”


    万师傅愣着,裴放冷冰冰道:“再回想一下,自己解手解在了哪里。”


    万师傅半晌没回过神,终于想明白,忽然脸色铁青。他又是惊恐明明自己没说,这人怎么会知道实情,又是害怕裴放言下的暗示,一下子有如置身冰窖。


    “你是手和脸都有味道?”裴放面无表情,说话扎心,“难怪,你晚上喝了不少,而且想来,应该在那躺了有一夜吧。”


    万师傅胃里翻江倒海,忍无可忍,急急冲出去,不久后,外面传来了呕吐声。


    符凌心里惊叹了两句,看看裴放,暗暗传过去:‘不愧是詹胜王,好狠呐。’


    裴放没回音,抱着胳膊坐在符凌椅子的扶手上,微微依靠椅背,挡住窗边渐渐刺眼的日光。


    符凌发现他们两个距离不算太近,但也是熟稔之人间才会有的靠近。刚才万师傅目光带上来的一点反胃忽然消散,心情又好起来。


    “叫下一个。”他弯起眼睛道。


    第二个是个中年妇女,姓李,大家都叫她李姐。


    相比进来时挺胸抬头的万师傅,李姐就有些唯唯诺诺,不过她眉宇间带着善意,有些慈祥的气质。


    一进来就连着看见符凌、裴放、陆烽三个年轻大帅哥,李姐愣了愣,低着头不太敢抬眼。


    符凌嗓音便放得柔和了一些:“您是出了什么事?”


    “我,我不是出事,”李姐小声说,“我那只是做梦,就让人叫来了。”


    李姐是负责伙食的,一天梦见有人跟自己说话,说的是大致是:你们不该打搅,快快退去,辱没先人者必遭报应。


    “我那天醒了之后,这个梦还记得清清楚楚,又想起发生的事,就有些发毛,”她心有余悸地说,“跟食堂的工友说了这事,她,她有些大嘴巴,往外传得大家都知道了。”


    “但我就是做了个梦而已,可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些事听多了,产生些幻觉。”她忽然着急起来,开始解释,仿佛生怕别人觉得她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符凌问:“你只是听见声音,没看到说话人的相貌?”


    李姐点点头:“没见,好像……有影子,但不像人。挺大的,看不出是什么来。”


    符凌不禁想:要是黯伯在就好了,跟梦境有关的,黯伯最精通。


    他又问:“那声音有什么特点?是男人,女人,年轻,苍老?”


    “我记不太清楚了,”李姐回忆着,“但感觉,好像是小孩子。”


    又是小孩子?


    屋里众人都是一愣。


    符凌转向刘经理:“挖出来的棺材,看尺寸是大人的还是孩子的?”


    这话问得大家感觉室内仿佛降了好几度,刘经理脸色发青,结结巴巴道:“不,不像小孩儿的,还挺大呢。”


    符凌蹙着眉头,跟裴放对视一眼。裴放接过话头:“除你之外,还有别人做过这种梦吗?”


    “没听说了,”李姐道,为自己的特殊经历找补,“所以,应当只是我想多了,就梦见,没什么关系。”


    但这说不通。


    前面万师傅出去后,符凌向刘经理了解过,万师傅说仿佛听见了小孩的声音,是这次获得的新信息,不会有别人知道。


    因此李姐做梦,听见的也是小孩讲话,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就显得不像是巧合了。


    “你平日会去那地基附近吗?”符凌问。


    李姐忙摇头。


    她胆子向来小,哪敢靠近呢。要不是家里老人生病急着用钱,她这岁数的女人又没那么容易找到别的工作比这份钱多,肯定早就离开了。


    “你平时会做什么事情,别人不做的吗?”符凌又问。


    “我就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一个人,”李姐似乎因为牵扯上这件事情感到痛苦,都哽咽起来,“我,我哪有什么不寻常的,只是一个梦罢了。”


    符凌看不得人哭,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只能暗暗打量着李姐。


    她确实没什么特别。头发花白,皮肤发黄,生了不少皱纹。衣着朴素,双手粗糙,裤腿上沾了些泥和绒絮,看起来也穿很久了。


    问询一时间停滞,刘经理试图安慰李姐,可惜看得出他这方面情商不高,也很不得章法。


    白洋一直不被允许讲话,大概是在边上待得不耐烦,这时开始无聊地围着屋子转。


    李姐大概看她可爱,眼神就时不时瞥过去。白洋接收到这目光,到她身边坐着,圆眼睛闪亮亮地眨了眨,用后腿蹬耳朵,表现得娇憨可爱。


    李姐哽咽渐渐停下,应该是有些想伸手摸摸她。但也许因为白洋长得有些特别,屋子里气氛又严肃,她并不敢,只是一直看着,眼中透露出少许温和笑意。


    白洋很喜欢这笑意,起身嗅了嗅她的裤腿表示亲近,也许是被尘土搞得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


    她顿觉很没意思,悻悻地走到门口,回望符凌,意思大概是想出去溜。


    符凌抬起眉头,神识中传过去:‘老实些,别惹事,小鬼,跟着她。’


    夏子凡便跟白洋一起出门玩去了。


    符凌最后问李姐:“你这梦是什么时候做的?”


    “好几个月了,”李姐说,“就第一次挖出棺材来之后没几天吧。”


    符凌沉吟片刻,不知在想什么。忽然他在屋里感觉到一丝阴气,但转瞬即逝,就像是他的错觉。


    他看了裴放一眼,意思是:你感觉到了吗?


    裴放应该是没感觉到,发现他看着自己时间有点久,便同他对视着,一脸“看我干什么”的表情。


    符凌:“……”算了。


    送了李姐出去,符凌他们又到出事的地基边。


    刘经理的人已经把狗牙和灵符都收集来,符凌从中撵起一张灵符,细细看了看,微微吃惊。


    他本来以为那大师是装腔作势的,没想到这符咒写得却真的是有用的。


    那就是压制厉鬼的符,而且算厉害的一类。挖出来的狗牙也看上去不普通,散发着凶悍冷厉的气息。


    符凌看了一会,又在背后的地基里感觉到若有若无的阴气,大概明白了情况。


    他问:“你们晚上几点停工?”


    “到夜里十点。”刘经理忙回道。


    符凌点头:“我们四周看看,晚上停工了再来。”


    符凌跟裴放四处查看,经过施工的楼,食堂,工人的活动板房等。在一片还未动工的空地,看见白洋在追两只流浪猫玩,猫们被她吓得钻进草丛里,里面似乎有猫窝。


    白洋还想窜进去,忽然,一只橘猫从草丛中跳出来。


    它身形比普通的猫大上许多,神色高傲,带着一种王之蔑视,如果体型大一点简直像是小老虎,显然是一位猫中大佬。


    白洋神情严肃地跟橘猫对峙,双方对应着转了两圈,都炸起毛来。


    接着,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那猫远远看向了符凌。


    符凌与它对视着,心说这猫还挺好看。


    不知为何,橘猫可能是忽然不想打了,叫了一声,窜回草丛。它叫声尖细,跟体型倒是不太相符。


    转完一圈,符凌二人回了刘经理办公室。


    刘经理又想端茶倒水,符凌这次下意识接过来,对那茶叶看了一会,又放下了。接着,他头一次仔细地看着刘经理。


    刘经理习惯性搓着手,面容好像更浮肿了一些。


    符凌问:“你们当初找到墓室,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那里头没什么东西,”刘经理说,“就一些瓶瓶罐罐,看着不过百年,而且都碎的碎,破的破,棺材也非常普通。”


    “没有什么特别的?墓主人名字之类的。”


    刘经理回想片刻:“好像是有个石碑,不过字迹模糊,上面写了黑……什么的,还画了跟狮子一样的纹路,但也很粗糙。”


    黑……符凌指尖不自觉地敲着桌面,总觉得想到了什么,又没能抓住。


    “你们……没做冒犯墓主人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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