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辈分和年纪,江月是师门里最小的，就算加上历劫的时间，如今还远远不到百岁。
但论沉稳,她却是师门中排得上号的。
她既这么说了，鹤龄和其他同门便都纷纷点了头,一行人立刻去寻墩朴子。
道玄真人所在的仙山距离玄素山相隔千里,即便是乘坐法器，也要半个时辰。
途中，同门先后询问能不能探查一下江月的脉象。
虽说她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但一大群医修聚集在一处,终归还是得亲自查验一番才能放下心来。
“可以啊。”江月应承下来,习惯性地抬起手腕。
等到同门用探查的术法打到自己身上,江月才想起来，医修诊断并不需要把脉。她这是习惯成自然了。
等到术法散去，老成持重的鹤龄都忍不住惊呼：“小师妹的境界……”
灵虚界的修行境界和宝画从前爱看的修仙画本上写的差不多，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
若说有什么不同的，就是筑基和金丹之间多了个一个问心境。
江月当年就是卡在问心境上，一直结不出金丹，还差点倒退回筑基。
现在回想起来,她这卡境卡的也不冤枉，出去历劫之前，她因生来就比常人情绪起伏小，心无挂碍,只是按部就班地给人治病，心中所想只有功德和修为，未曾深刻地去体会病患的不易和人间百态，缺失了医者治病救人需要的仁心。
所谓修仙,功法万千，但殊途同归，修的正是一颗心。
现下历劫结束，江月阖该提升一个境界，顺利结丹。
而令师门上下的惊讶的是，江月不止升了境界，而且是一步跨过金丹初期，到了金丹后期，看着修为，怕是再过不久就能结婴了。
在灵虚界，百年结丹就能称得上的是天才。百年结婴的，那千年来只有一位。正是江月也知道的、那位历劫久久未归的道君。不过两人也不好对比，那位道君虽是剑修，但出身并非凡人，而是神魔共存时期，人与神兽结合后的后代。生来就觉醒了先祖血脉，修为一日千里，倒也算正常。
而江月凡人之身入道，能修到这种程度，就格外难能可贵了。
于是师门上下对江月此番历劫的经历越发好奇，只是碍于这瞬息的工夫，已经到了天卦门的地界，便只好按下不表。
法器下了云头，江月就听到了自己师尊声如洪钟的怒骂——
“道玄，你给我出来，躲在剑阵里头算怎么回事？还有若谷，你一个剑灵山的掌门，搀和我们玄素门和天卦门的事务作甚？”
若谷真人不徐不疾地劝道：“你先别急，有话好好说。道玄卜卦这么久，未曾出过疏漏。想来是你那徒弟因为旁的事滞留了，未必是真的出什么岔子。”
墩朴子吹胡子瞪眼说放屁，“也就你这一根筋的剑修一直这么信他。你那宝贝师弟出去历劫多久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这道玄是不是还忽悠你家师弟他不日就要归位？按我说的，你放我进去，咱俩联手，把这天卦门的山头悉数铲了，道玄也就知道该拿出真本事来了！”
骂完他又捶胸顿足道：“道玄害我徒儿好苦啊！当初我就觉得历劫凶险，不想让我那宝贝徒儿去。都是道玄骗我，说那是劫难，也是机缘。早知道我那徒儿一去不归，生死不明，我说什么都不让她出去历劫。修行难以精进、境界倒退又如何？我自去寻天下的灵丹妙药，总好过现下只能守着她一具躯体过活……”
听到这儿，江月等人不由松了口气。自家师尊这是还没进人家门派，就让剑阵拦下了，还没造成任何实质性地破坏。
想想也是，上次天卦门毫无防备，让他们师尊轰了一个山头。哪可能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天卦门的功法比玄素门的医修还没有攻击性，算出了墩朴子要上门算账，就请了剑灵山的掌门来押阵。
“师尊！”法器停稳，江月跳了下去，连忙喊了一声。
叉着腰的老头猛得停住叫骂声，迟疑地、惊喜地转过了头。
“阿月！”墩朴子惊叫一声，眨眼的工夫就到了江月身前，抓着她的胳膊老泪纵横，“我的小阿月诶，你可算回来了！”
看着自家老头通红的眼眶，江月心头也是涩然一片。
“徒儿归来晚了，让师尊操心了。”
“说什么晚不晚的？一二十年而已，也不是很久。回来就好。”
方才还直嚷着枯等了一二十年的墩朴子，现下又抹着眼泪直说也没多久。
若谷真人撤了剑阵，和道玄真人一道出了来。
江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先跟墩朴子解释道：“道玄真人未曾为我占卜错，确实是我因旁的事务滞留了一阵。”
又对着道玄真人歉然道：“师尊也是太过忧心我，因此才莽撞了一些。幸好未酿成大错，还请您海涵。”
道玄真人捋着胡须，和蔼地笑着颔首，“无妨，我和你家师尊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他那狗脾气我还能不知道？小丫头出去历练一遭，倒是变了不少。”
从前的江月，自有一股游历在世间之外的疏离感。心中明净，修行速度突飞猛进。但却没有找到自己的道，也就谈不上道心。
今日虽还只是初初见面，但三个长辈都已然瞧出了她的变化。
墩朴子方才还因为道玄真人说他是狗脾气，而不高兴地撇了撇嘴，现下察觉到宝贝徒弟的变化，也懒得同他计较。
…………
道玄真人其实也没说错，两派一直私交甚好，不然鹤龄等人也不会放心让墩朴子一人过来。
师长说话的时候，两个门派的弟子也已然打成了一片。
“天卦门居然多了个新弟子？”
“是啊，是异界收来的。我们师尊颇费了一番工夫。”
天卦门勘破天机，最是讲究资质和机缘，资质差的，一辈子都不会学有所成，而机缘差的，则容易被天道抹杀。因此加上道玄真人，师门上下还不到二十人，人丁凋零的很。
鹤龄等人笑着道喜，又询问：“什么时候让你们小师弟出来给我们瞧瞧？”
天卦门大师兄符星神色不自然地说：“过一程子吧，小师弟在原来的世界是寿终正寝而亡，现下只有神魂没有躯体。师尊的意思是寻息壤，给小师弟捏一具。”
“息壤可不好寻，得去堕魔谷。”
堕魔谷是一方灵境，魔气和灵气并存，机遇和危险皆有，几十年才开一次，下一次就是来年。
几十年前剑灵山掌门的师弟就是在那儿应劫的，据说是有一蛰伏多年的魔物差点脱困而出，那位替小辈压阵的道君发觉了不对，殊死一战。虽斩杀了魔物，却也受伤不轻，若不是趁着灵境大门关闭之前，脱出神魂前去应劫，说不定当时就身死道消了。
现下那位道君仍旧未归，堕魔谷也一直未曾开过。
闲聊了一阵，墩朴子急着拉上江月回师门细问历劫的细致情况。鹤龄等人也就自然跟着离开。
误会解除，若谷真人对着道玄真人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驾着法器离开。
等送走他们，符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去道玄真人面前回话的时候，嘟囔道：“下次再有这种事，师尊还是让旁人去吧。我实在不擅长扯谎，方才他们问起小师弟，我心里都慌死了。要让他们知道，师父是卜出了那方小世界中有小师弟这样的天纵之才在先，为了开辟时空缝隙把小师弟接来，才几次答应为玄素门的小师妹卜卦，劝着墩朴子掌门放手让小徒儿出去历劫……咱家还能留几个山头？”
道玄真人须发皆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闻言也是老脸一红，“我是存了私心不假，但是我给他家小徒弟卜的卦又没作假！现下他那小徒弟也平安回来了，咱们师门多了个未来可期的弟子，这不是皆大欢喜嘛！”
符星腹诽道您老要不是也理亏，能容忍墩朴子轰了一个山头，后头还只敢防守、而不敢反击吗？
到底是自家师尊，他也没多说，没得坏了自家师尊人前的世外高人的形象。
“剑灵山那边……”
剑灵山对重玉道君的看重不亚于墩朴子对自家小徒弟。
重玉道君出去已经有三十个年头，修士到底不是真正的仙人，沉睡个百年都无所谓。再不回来，不知道要折损多少修为。
方才若谷真人在人前没多说什么，但看着离去前的模样，显然也是甚为忧心。
所以不怪符星忧心这个——玄素门来算账，尚有剑灵山可以求助。剑灵山的人要是真恼了，放眼整个灵虚界还能再去找谁来挡？到时候可不是舍去几个山头就能了事的。
道玄真人这会儿恢复了世外高人的模样，捋着胡须，一边掐指一边讳莫如深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快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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