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黛玉和哥哥找学校◎
林璋自己在姑苏, 只能与家中以书信往来,有时还会收到贾琏的信。
黛玉会写几个字,家书里偶尔有只言片语, 秋日已到,乡试热闹开始, 林家原先在考场旁边的铺子都住满人。
林璋刚开始学作文,没掺和乡试,苏弘踌躇满志下场应试,乡试成绩一出,榜上第八。
这个成绩已然不错,苏弘人还年轻,只得十六岁, 照此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有林如海解元在前,苏弘的父亲当年也是第六,比来比去,仍是比不过,苏家老大奔着解元去的,没考上解元,就算没考好。
林璋明白他不能外道的心思,书院的山长一位夸他:“好好好, 已是个十分不错的名次了!不比你父亲当年差多少,你母亲知道这个消息, 必然高兴,想来你外祖父在天有灵, 定然十分欣慰。”
大家都来恭贺苏弘, 原先说闲话的堂兄也看得开, 他这次的名落孙山, 人依旧笑眯眯:“还是堂弟厉害,我只有赶下一场了。堂弟少年英才,若下一科能中,肯定也能传为佳话。”
苏家长辈明显有其他的打算。
苏哲在朝堂中的待遇,苏家老大正考个好名次,也摸不到好差事。
不如再等等,若是哪天龙椅上那位走了,
苏哲的两个儿子刚好是后起之秀,会被圣上所重用。
“此事还需你父亲定夺,你还年轻,学个几个年再入官场也不迟,当年的林大人十八岁上中探花,回乡守孝五六载,回到京城去,还是年少,不必心急,想来也……不是时候。”
苏弘也不争年轻中举的名气,垂首答应:“孩儿知道了。”
林璋在这边多得苏家照顾,自掏腰包请苏弘去陈庄吃饭,连带请了不少同窗。
“恭贺苏兄金榜题名啊!”
苏家长子,看林璋游戏人间的态度,看不懂林家安排。
或许林大人是真心觉得林璋年岁太小,但林璋的文采去应付这次乡试,已绰绰有余。
若是去考试,现在红榜上应有个名次,苏哲问他:“若你今年下场,兴许能一中,为何不去?”
林璋对这事看得开,他需要读书,但不想一早就出来,像他爹一样早出来当官,给皇家干活,是什么好事吗?
林璋打哈哈:“我父亲说我尚年幼,再玩几年,况且我也就能应付过去,要学的还多,暂且不急。”
苏弘想到林璋还有一个技能,算盘打好。
林璋在姑苏没招摇过,也是在京城帮家里算账时候,偶然被他知道而已,苏弘又道:“若是多加一门算筹,你要在榜上,轻而易举。”
林璋清楚,朝廷才不会在乡试考算术,到时候肯定一堆读书人叽叽歪歪抗议,要不是朱伯伯厉害。
现在多少人看不起算账的,算账就是行商人的事情,商人地位地下。
许久不曾见家人的林璋只关心一件事情:“苏兄过奖了,不知学院何时能有假,我想去看一看家人。”
从姑苏到扬州最快要几日,除了年假,书院最放三日。
林璋想去扬州来回一趟,赶回来,难于登天,除非像孙悟空一个筋斗云翻出十万八千里。
苏弘道:“若是要去扬州,来回几日,怕是要和先生告假。”
告假就告假呗,林璋心里面已经有其他主张,他去告假,旁人也知他家人都在扬州。
准许他回去十几日,千万记得回来听对本次乡试考卷解析。
大家见林璋去扬州探亲还将所有书籍都搬走,还赞他手不释卷,殊不知林璋一去,就没打算再回来,当然要把东西都腾挪干净!
林家老人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顺风顺水,快马加鞭,恨不得马上飞到扬州去!
林璋到扬州时,贾敏领着家人们收拾花园,将今年的枝条该剪剪,该修的修,来年春日才会有一个漂亮的园子。
突然小丫头来说:“奶奶,我们大爷回来了!”
贾敏一头雾水,先前没收到消息,大儿子有来扬州的意思?
好久不见儿子,贾敏心里欢喜,肯定是他故意为之,贾敏心里盘算着,儿子这回能不能在扬州过年再回去读书念。
刚刚考过一批乡试,学院里肯定是顾着那些举人老爷,鼓励他们去明年的会试。
出头的学子越多,松林书院的名气就越大。
贾敏赶紧洗手出去,看见儿子风尘仆仆,逃难似的,又气又笑:“你怎么来了?先前不见要来扬州的消息。”
黛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冲到他跟前,扑进林璋怀里就开始撒娇:
“哥哥!”
这回居然没有说好想他,林璋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反问:“玉儿有没有想我?”
黛玉摸摸胸口:“想了,心里天天都想。”
贾敏拍拍儿子脑门:“你回来的正好,这几日刚好算账,快去洗漱换衣裳,好好爷们成什么样子?”
黛玉得意的伸出自己小肉手,摆了几个拨动珠子的姿势:“我也会。”
好久不见小妹的林璋直接沦为标准的夸夸党:“我们玉儿好厉害,哥哥这么大的时候什么都不会。”
黛玉像是只被顺毛的小猫,笑得甜甜的,拉着哥哥,怕哥哥不认识路,给哥哥当向导。
林家老二慢吞吞的过来,让人给哥哥预备房间。
林如海对儿子跑回来是最冷静的一个,晚上吃饭的时候多做了好几个菜,给林璋接风洗尘。
林璋才吃过饭,马上开始谋算大事,他从才不是白白跑回来,鬼才愿意再回姑苏去!
林璋开门见山:“父亲,儿子想到扬州这边的书院念书。”
林如海答应的很干脆:“好,扬州也有几家书院,你自己去问一问,想去哪家,就去哪家。”
一眼看见儿子,他就大概猜出来他的鬼主意,听说把书都搬走了,不就是不想回去的意思?
家里妻子和两个孩子都非常想念老大。
他作为父亲秉持男儿应当离家走四方的观念,略微狠得下心来。
但有能把儿子养在身边的机会,又何必要把他赶出去?
贾敏更是赞同,林璋半大不小,养在身边最方心,扬州学院也不算差,江南人杰地灵,文人墨客一抓一把不一定非得在姑苏。
嗔怪林如海:“你是当爹的,怎么不帮忙把把关,引荐一二。”
林有海想着此事儿子去办,正是锻炼他好时候,要是找的书院不好,届时他当爹的再出手。
林如海:“扬州好几家书院都不错,他年岁也不小,这点事情还不能办?”
黛玉听完十分积极举起小手:“哥哥,我要跟你去!”
林如海看着那边从高到矮坐成一排的三个孩子,发话:“把他们都带出去,多带几个人。”
贾敏虽有微词,但是一想若把黛玉拘在家中,肯定能从哥哥出门哭到回家,反正孩子年岁还小,只能暂且忍下。
林璋马上来了精神,赶路的疲惫一扫而光,当晚就点了人手,要人预备马上,甚至把要去的书院列一个单子,还连衣裳都考虑好了!
林璋神神秘秘,对弟弟和妹妹笑道:“我们来一个,微服私访!”
第二天,林家三个孩子衣着简朴的出门,昨儿翻了好一会儿,老二才找到一件不打眼的衣裳,黛玉的衣裙太华丽,只能翻出来一件林珺小时候的旧衣裳,现在还要卷着边儿穿。
贾敏看见大儿子这么能折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免得华丽丽的出门,被匪徒盯上。
林璋先去了一家幽泉书院,在扬州城小有名气,没在城郊偏僻处,因为书院里有泉眼得名,据说风水极好,出过好几位进士。
林璋在老远下车,领着弟弟和妹妹走过去,看书院大门崭新,肯定刚刚翻修过,瞧着气派不必松林书院差。
书院门房衣着整齐,看见他们几个孩子过来,也没摆出看不起人的姿态,反而和颜悦色上前询问:“小哥儿,是有何事?”
林璋拱手:“小可只是想来打探一番,不知书院……什么样资质的学子,能到书院念书,花费几何?”
在书院当门房的人,就要眼力见,虽然几人穿的不是顶好衣衫,但言行举止大方,衣裳裁剪齐整,指不定也是户有底蕴人家。
况且若他一介门房做出嫌贫爱富之举,坏书院名声,只等丢差使就是。
那门房又道:“看小哥儿的样子,像是个读书人,只咱们书院多是举人老爷,奔着金榜题名去的,不知小哥儿现下可中举?”
林璋摇头,门房也知他这等年纪不可能中举,只要能给钱,书院也不会不收。
门房比了手势又问:“你家中……够不够,若是不够,还请另寻他处吧!扬州也有便宜的书院,只师资略欠些,咱们这儿处处都好,就是要银子。”
其实他也是好心提醒,这个地儿若是没有举人功名,却是比旁的书院贵,这小哥儿虽说有气度,但气度不等于家中有银子,没准是哪户破落的贵族。
瞧瞧最小的孩子,连一件合身衣裳也无。
林璋又问:“可否容在下,进去一观?”
那门房拢着袖子,觑了黛玉一眼:“小哥儿想去开开眼也好,一会儿去别处,你也看得出差距,只是……这个女娃娃就不能进去了。”
林璋耐心向那人请求:“我妹妹年幼,但十分懂事,还请通融一二。”
这时候另一个门房在旁边看好了一会儿,看这几个孩子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慢悠悠走过来,说话不太好听:“不是钱的缘故,女娃娃阴气重,书院不可女子入内,坏了书院的风水,小的可担待不起。”
林老二脸色早就不好,呛声道:“谁不是母亲养下来的,我看你阴气才重。”
他才懒得待这个破地儿!
风水好个屁!
“哥哥,此处庙大,咱们住不得,还是往别处去吧?”
话毕,林珺牵着妹妹扭头就走。
作者有话说:
林家老二:@#%%E^%^&#$@%#!!!你才阴气重,你才坏风水!!!辣鸡!!!学不出来什么都能怪!!!
🔒122 ☪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随便逛◎
六月的江南总不见太阳, 虽然今日没有梅雨,各处雾蒙蒙露不下天光。叫人觉得心头烦闷,还遇到了这样的事, 简直雪上加霜,二人如此轻慢小妹黛玉, 林璋正想理论。
林珺气已经鼓鼓的拉着妹妹离开,头也不回,林璋见他们两人走远,懒得与两个门房周旋,也跟过去,门房浪费了一番口舌,还被小毛孩儿甩脸色, 很是不悦。
远远瞧着这两个孩子走开,一个门房剔着牙,脚上蹬着一块青石头,露出讥笑,随后向花坛里啐了一口,吐出浓痰:“带着两个孩子出门,肯定家里连个奶妈都请不起,不像是什么讲究人家, 竟然还想进去一观,也不知出得起出不起钱, 真是自不量力。”
一人又道:“人都走远了,咱们这儿毕竟是读书人的去处, 我看那小哥儿生得端正儒雅, 没准将来大有可为, 你不该如此。”
那人白了他一眼:“不该如此, 真将人放进去,怪罪起来,是你我能担待的?”
两人没有吵出一个结果,怏怏不乐,半日未曾说话。
而后林家兄妹又去了几家书院。
扬州果然繁华,书院不比姑苏的差,好些都在闹市之中,闹中取静
林璋又看了几户,有几家也是女孩不许进去,他们便直接懒得打听。
而那些瞧着没什么名气,房舍简陋的夫子,反而比较随和,当中有一户姓胡的先生,家里有一方小院子,布置的精巧极了,院子里种下许多花草,在六月里开的繁盛,他家夫人十分喜欢黛玉,折家里的几支花送给孩子玩。
只可惜这位胡先生自认学识浅薄,平时只教导些童生,他瞧着林璋不是池中之物,他的学识当不起重任,故而向林家兄妹推荐隔着一条街的另一个书院。
兄妹几人按着这位先生的说法,乘着马车左拐右拐,才来到一处僻静院落。
其实此处若说僻静却也算不上偏僻,但来往人少,十分安静,离着主街不算远,长长的一溜儿白墙,瞧着是两户人家,将近占去了一半的街道。
端看青瓦白墙的讲究,内里肯定园林重叠。
当街那一家的宅子像久无人居,几个打扮周全的老人家当门房。
看这情况林璋推测这户人家的祖上肯定当官外任去了,先前他们在京城,扬州和苏州的宅子,就派了几个家里的老人看守,从外面瞧着就是这样的光景。
兄妹两人路过这一户人家,半天找不到哪家书院,向他们问路,大户人家的门房没露出瞧不起人的姿态,还耐心给兄妹三人指路,几人才从巷子边找到另一处进口。
门房们看着三小只,心底疑惑,马车和家丁的阵仗,不像寻常人家,没准也是哪户官宦人家的公子,穿的衣裳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变故?
这些也只是揣测,无亲无故,看门的老人也问不出来。
林璋领着弟弟妹妹走到巷子口,见里面只有一道门,让家丁们守在外面,林家老二看着墙上斑驳的青苔一直长到了石板路上,像是久无人来往,才积得如此厚,不由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家院子真深啊!要不是人多,我都不敢来,万一拐子把我们拐走怎么办?”
此处巷子不算深幽,马车可过,只是两边墙上爬有爬藤,长得郁郁葱葱,微风一过,荡起一阵又一阵的绿波,所以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幽静得让人脊背发寒。
林璋道:“哪里深了,不过几步巷子而已,又没有岔道。”
几人走进,看见一处朱红小门,上面挂着牌匾,上写着‘书院’二字,竟没有取名,十分古怪。
小门跟前自然也无人迎候,看这情形,莫非不是哪家园子的侧门?
林璋上前去,拉起门上生了铜绿的兽首门环,拍过两下。
门内吱呀一声,忽然就开了?
同时传来窸窸窣窣低低的说话声。
林璋大约听清在作别,这些人才不是专门为他们开门的,原是林璋自作多情,还以为有人在门后伺候。
只不过刚好遇到里面的主家出门,所以门才开得如此快。
内里两个仆从一前一后,抬出来一个软轿。
林璋拉着林珺和黛玉,一左一右,高高矮矮,靠过门边让路。
想来里面的主人家也料想不到今日会有人来拜访,还是三个孩子。
一群出来的五个人与三个小孩大眼瞪小眼。
软轿上那人眯眯眼睛,探出身子来仔细看,恍然道:“璋儿?你们两兄弟怎么在这里!?”
林璋听声识人,马上就认出来此人是辞馆的冷二先生,冷二先生续了长胡须,他几乎认不出来。
林璋和林珺冷二先生十分熟悉,只是最小这一个……
乍一看去穿的衣衫分不清男女,但是他眯着老花眼仔细看,惊讶极了。
“玉儿也在!”
黛玉仰着头笑眯眯的,甜甜叫了一声:“伯伯好。”
“好好好!”
冷二先生惊喜非常,当下也顾不得要出门,赶紧招手让仆人把他抬回去:“快快,先把我抬进去,放下来。”
园子曲径通幽处,林璋果然没猜错,那个地方就是园子的角门。
好奇怪的书院。
冷二先生让人把软轿放一个雨亭内,几个孩子围过去见礼。
冷二先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兄长和他都没收到拜帖,林璋怎么会找来?
不对,看方才林璋的模样,显然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自己。
冷二先生连忙询问缘由,林璋便把他物色书院一事道来。
知道他们的来意,先生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手里婆娑着羽扇,微笑的问他:“……原来如此,你可找到了?”
林家老大还没说话,老二和小黛玉一起蹙眉摇摇头。
没找到,没找到就好。
冷二先生更高兴了。
林璋不知道先生竟然在此处,既然在此,为何又不去家中?疑惑的问他:“先生不是要还乡,为何会在此地?”
先生哦了一声,耐心与几个小鬼头解释:“我来扬州看病,此处有亲,过来探望,原本还想去大人府上一叙的,不想在此见到你们。”
这时候回去通传的人,已经回来了。
林璋估摸着这园子肯定不小,不然传话不会有如此长的时间,还能容他们几人闲话。
果然又有另一个大胡子先生从假山那边走过来,冷二先生看见来人,脸上十分激动,胡子都跟着颤动,等人一到跟前,忙不迭向林璋引荐:
“这位是我兄长,他就是此处书院的山长。”
大胡子先生通身透着一股冷气。
林璋还记着,原先家里想请冷大先生当他西席,但冷大先生不愿意来,还叫家里下人吃一大碗闭门羹。
林璋本能觉着冷大先生不好相处,林家的下人又不是那等捧高踩低之辈,向来礼节周全。
通身冷气,林璋避之不及,也不知这位冷大先生生的什么古怪脾性。
黛玉不管这些,看见大胡子过来,听说是冷二先生的哥哥,当下笑眯眯仰着头,甜甜的打招呼:
“伯伯好。”
冷大先生确实是个古怪性子,好容易打发走弟弟,哪知他半道又回来,还说有大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几个小孩子,尤其一个雪团子一样的小丫头,声音甜甜软软,他一个老人家,真给孩子甩脸子,岂不是为老不尊。
大胡子似乎脸上有一丝松动,轻咳一声掩饰道:“……咳,你是哪家孩子?”
不等黛玉接着答话,冷二先生赶紧和兄长说:“兄长,他们就是我常常和你提到的,林大人家的孩子。”
冷二先生辞馆前,放心不下林家兄弟学业,写信给自家兄长,希望他能来林家教书。
自己的才学师从兄长,按理说,若兄长能来教林家两兄弟,孩子天资聪颖,林大人又豁达,将来必定也能教出一等一人物。
兄长满身才学,后继无人,岂不可惜?
然而冷大先生脾气又怎会轻易答应,冷家也算氏族,自来不缺钱财,他是不愿意上门当人的西席,也不信冷二先生将林家二子吹的天上地下,他见人多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冷大先生打量三个孩子,瞧着这衣着打扮,着实不像两淮盐运家的哥儿姐儿,尤其小丫头穿着一身褐色,下面一条靛青裙子,头上连朵花儿草儿都不戴,真真是可惜了,乖巧可人的长相。
也不知这林家到底什么品位,竟然如此打扮自家的孩子。
虽说瞧着比一般蠢笨孩子聪明,但也不过如此,没有弟弟说得那么夸张。
冷大先生斟酌片刻,仔细看了黛玉几眼,弯着腰看:
“这……是个小丫头吧?”
黛玉原先还笑眯眯,他这么说话,黛玉马上就生气了!
鼓着脸背起手,郑重其事的道:“我才不是小丫头,我乳名黛玉,大名林玥,就是、就是那个玥!”
不必黛玉写出来,若是和林家两儿子一道,多半就是那个字。
冷大先生觉得这丫头着实有些意思,正欲开口继续逗她,忽然林璋,拱手上前问:“请问山长,学生想在书院一观,不知舍妹可否入内?”
冷二先生,心道不妙,大哥本就是个古怪性子。
想来林家兄妹也不是个软乎面团任人揉捏,更何况两兄弟十分护短,别一会儿生出事来,惹得不快,他在中间难做人,于是笑道:“何必如此问,太见外了。”
林珺觉得冷大先生,对妹妹有几分轻慢,今日好几处受气,心情不愉快,什么叫丫头不丫头,也有些生气,耐着性子:“此事还需问清,我与哥哥去过好几家书院,都不许带着妹妹进门,生怕坏了风水,还请先生见谅,先问个清楚,将来书院要是有人名落孙山,才不会怪到我家小妹身上。”
大胡子冷先生听见这等说法,倒是自己先冷笑起来,将袖子一甩:
“荒谬,自己学艺不精,怨天尤人,不过一个小娃娃,和风水有什么相关,那人看了几本《易经》,信口雌黄,进去,随便逛,想去哪儿都行!”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23 ☪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黛玉启蒙了◎
听到这等说法, 别说冷大先生,就连坐在软轿上的二先生也觉得十分荒谬。
这时候冷二先生,忽然明白过来, 几个小鬼头打扮模样简朴,不像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还连仆从也不带。
肯定那些人捧高踩低给人脸色看,真是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若是叫那些人知道这三个孩子是林如海家的公子和千金,还不低头哈腰,扫道相迎?
他与兄长对视一眼,二人十分默契,大约想到了一处。
听见冷大先生如此豁达,对那些人严肃批驳, 处处碰壁的林家兄弟对奇怪先生有了一点点好印象。
起码他看着好像很喜欢妹妹,姑且把他当个好人。
既然主人已经答应,他们便进去走走看看,看着是书院,挂了个牌子,分明是冷家的私家园林。
不像是松林书院那样规整,饭堂、学苑、书阁分得清清楚楚,读书的地方是一个偏僻安静的二进小院。
其余就是主家住所, 这处和他们家里面园子布置有些相像,典型的江南园林。
冷淡先生看着几个小孩在自家院里各处游逛, 原本静悄悄的院子似乎有了些许生机。
几人看过一回,冷二先生招呼他们去水阁吃甜汤, 小黛玉自己落单, 蹲外面看锦鲤。
他家园子里也不知从哪引来一股活水。十分清澈。黛玉一边看一边数, 到底有多少红鲤鱼, 小模样认真可爱。
冷大转了性子,蹲下身,笑眯眯问:
“小黛玉,是哪个黛啊?你会不会写?”
既然他诚心诚意的请教,小黛玉自然是要认认真真的告诉他,顺便显摆一番,自己会写字了,别把人就当个小丫头片子。
黛玉见他没有把自己再叫什么小丫头,顺手捡起一个树枝子,写给他看:“这个黛。”
黛玉年纪虽小,但拿着树枝写字有模有样,惹的先生心里更喜欢。
真不愧是探花郎家的闺女,那林如海还有几分见识,对儿女的教养上心,没白费在松林书院读的那些书。
冷大先生喜欢聪明伶俐的孩子。不像家里面那几个小童看着就笨笨呆呆,教他们一些东西,怎么也学不会。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
瞧瞧这几个孩子的长相。
嗯,会长!
就在大先生心底咕咕哝哝的时候,冷二先生和两个孩子在阁内叙话,问林家老大:“你放着苏州不呆,怎么跑到扬州来?”
林璋十分坦然:“父母弟妹都在扬州,学生就过来了。”
冷二先生颔首,按理林如海把儿子送进松林,那是江南数一数二地方。
林璋姊妹兄弟感情极好,自己一人在外,似乎也显得过于孤单。
冷二先生很想让林璋拜在兄长门下,想到书院的境况,他有些尴尬:“这里只有两个学生,农忙,回去了,离着下一科还远,不必天天在此处耗着,所以让他们先回去……。”
这个借口真是不太好,此处太不像书院,也说不准那两个学子是不是还会回来,毕竟冷大先生,教书收的银子少,还要看人天分和人品,那两人经常被斥责天分不足,早有退缩之意。
见天色不早,冷二先生招呼着三个孩子用过一餐,亲自把他们送出门。
“多谢先生款待。”
冷二交代几个孩子:“你们先回去,我过几日再去拜会。”
他原本想要出门,现在取消之前行程,等人一走,迫不及待和兄长说:“兄长,我先前和你说过的,林大人家两位公子,都是好苗子,我如今支持不住,你才情远在我之上,若是没人传授,岂不是可惜?小弟可以……”
这几个孩子阴差阳错摸到这儿,岂不是一种缘分?
如果可以,冷二愿意再从中牵线搭桥,看着自己的面子,林大人家肯定愿意让自家兄长继续教林璋。
虽然冷大先生挺喜欢林家这几个小孩,没染到那种虚伪习气,小弟说的也不是吹牛。
林璋不像一般人家的公子哥儿养出一身纨绔脾性,若是能将他收做学生,是不错之选,他物色那么久,也没遇到如此合适的学生。
但是冷大向来不愿意强求,况且当年自己将林家人赶走,人家不记仇也罢,何必巴巴上赶着要去教人孩子。
冷大先生拉不下脸:“随缘,你勿开口,我虽有才,但是脾气古怪,世家公子未必能担待,况且林大人岂能放心,将来要是我教出一个怪脾气,赔不起。”
“兄长!”
冷二先生自觉脑仁疼,这个大哥,又来了!那个臭脾气!
“勿要多言。”
冷二先生,徒留一声叹息“唉!”
在此处填饱肚子,兄妹三人难得出来一会,在街上绕了一圈,买点小物件带回去。
林如海自衙门公干回家,三人已经换上家常漂亮衣裳,叽叽喳喳和贾敏讲着今日的遭遇,林如海这个当爹的几乎插不进嘴。
贾敏笑道:“他们今日出去有好些奇遇,竟然还遇见了冷先生。”
林如海:“冷先生竟然到了扬州?”
这还是黛玉头一次逛别家园子,黛玉也能大概明白,有些书院不让她进去,总体上对于冷大先生,她还是很喜欢,十分激动地和父亲母亲说:“伯伯给我们吃糕糕,他家的糕糕好吃。”
相对而言,林家老二林珺,一提起那件事就冷静不起来:“儿子去了好几家书院,大都不愿让妹妹进去。”
林珺忍住了才没捶胸顿足:“他们说妹妹会坏风水!气煞我也!”
林老二把他们去各个书院,那些守门人如何话难听,如何嫌弃黛玉,如何看不上自家觉得他们衣着一般,担不起学院花销冷嘲热讽,一一说来,气愤的捏起拳头。
他今日方知,世上有如此多的以貌取人,捧高踩低之人,他们穿着已经不算最差,若那等真正寒门学子,在这些人家,面前又会受到如何冷遇折辱?!
林如海问长子可有敲定书院,林璋不疾不徐,只说还有好几家没拜访,再寻访几日。
林如海也懒得催他,孩子年轻,偶尔玩耍几日也无妨。
过去两日冷二先生便递拜帖来,见林如海是其次,虽说兄长不愿意,他还要舔着脸向林如海举荐:
“大人,我那兄长,才学极佳,博览群书,性情略有些古怪,但心地纯善。兄长座下虽无优秀举子,在下斗胆一句,实乃学生天资有限,兄长前几年才出山办学,院中都是贫寒举子,耕读忠厚之人,无力一心治学。”
林如海早知道那位有才,脾气古怪。
他也不强制自家孩子过去学习,若自己压着林璋去,将来孩子真不喜欢这位先生,只会闹得更难看。
可冷二先生如此恳求,林如海也拉不下面子直接拒绝:“先生一片苦心,若璋儿想去,冷先生又愿意收,自然是一件大好事,我早已说过,此事全由他做主。”
林如海直接把这件事交给儿子。
林璋还真想去会一会那位冷大先生,越是这样的人,林璋越想试试深浅,看看这位先生,是不是像冷二先生说的那样,如此之大才。
还是说故意做出这种行为,就像有些终南山的隐士,将自己打扮得奇货可居,实则并无真才实学。
林如海见长子愿意去,又道:“上回你们叨扰先生未曾致谢,你去问一问先生,若不嫌你们烦,把你们三个都收去。”
听到林如海这么说,冷二先生,欣喜异常,巴巴就带着林家三个孩子去见兄长。
林璋抱着礼物登门,懒得与先生打哈哈,开门见山问他可愿意教导小妹。
大先生想不到林如海竟然如此干脆,更加动了想收学生的意思,一次教导三个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前儿那两个学子递信回来,说是什么家中有老母要养,有俗事要做不能继续读书。
冷大先生知道,那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转过头,蓬松的胡须掩盖了他的笑意:“我们玉儿差不多也该开蒙了。”
又问林璋:“你们当真要来。”
林璋拱手点头:“是,学生已经禀明父母,还请先生收下我们兄妹。”
冷二先生想着反正给孩童启蒙,也费不得多少心思,若是哥哥能搭上林大人这一家,将来在扬州形行事便宜:“林大人说,若是兄长不嫌麻烦……愿不愿意,给小玉儿启蒙。”
林章他的脾性又与他解释:“先生莫怪,父亲不亲自登门,是说我年纪大了,将此事全然交于我打理。”
大先生并不讲究这些东西,比林如海官职高想要请动他的人,他又不是没拒绝过。
将胡子一吹:“他不来才好,真来了我这里还能清净?!”
冷大先生的指节在茶几上轻轻的敲几下,自言自语:“放一只羊也是放,三只羊也是放,还要预备一张小桌子。”
然后掐指一算,颔首微笑:“后日诸事大吉,你们来拜师。”
黛玉听见他要放羊,把小脑袋凑过来:“伯伯,你怎么知道我属羊。”
大先生笑意更甚,指着自己,笑得胡子颤抖:“因为伯伯也属羊!”
冷二先生看破不说破,免得大哥又闹别扭,能收到一串小徒弟,兄长心里乐翻了天。
林璋上学的事情就此敲定,贾敏想不到儿子居然最后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位先生。
她一面觉着儿子有主意,一面又担心林如万事不管去未免过于胡闹,林如海察觉到贾敏的担忧反过来安慰妻子:
“夫人不必担心,有冷二先生作保,肯定不会出事,先前我还操心玉儿的蒙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124 ☪ 一百二十四章
◎穿上漂亮衣裳◎
林如海只担心过冷大先生的性情, 从没怀疑过他的才学,听黛玉说那位先生对他们很好,肯定是个面冷心热的主, 世人说他古怪,何尝不是因为冷大先生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才受到的非议?
黛玉是个孩子,林璋和林珺已不是孩子。
贾敏无奈:“也是,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今后我一人在家中,怪无趣的。”
林如海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出门求学,母亲在家亦是如此,是以绞尽脑汁给贾敏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我们把家里的藏书整理一二, 将来玉儿才有得读,瞧瞧我们玉儿,小小年纪,就很有读书的模样。”
贾敏倒也有好些事情要忙,黛玉也要跟着哥哥们一起去念书,当母亲的要亲力亲为给女儿预备书箱,还有念书穿的衣衫,去书院里, 总不能叫她还打扮的花枝招展,显得太不庄重。
冷大先生又叫人来传话, 说是自己年岁大起不早,让几个孩子不必太早过去, 贾敏想着正好, 免得每日最小的黛玉睡不足, 诸事预备妥当, 带上拜师礼,三小只坐在一辆马车上出门。
贾敏依依不舍,送到大门外。
“母亲,我们去读书了。”
黛玉从车窗口探出一个小脑袋,和母亲挥手:“玉儿会想你的。”
贾敏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心里空落落的。
“夫人宽心,哥儿姐儿只去几个时辰,晚点就回来了!”
丫鬟和嬷嬷们拥着贾敏回去,一路上说话宽解贾敏:“咱们姐儿这样小年纪,就能坐定读书,多好的脾性?”
贾敏笑道:“她喜欢去,若是留着在家,反而可怜见的,巴巴等着哥哥。”
众人又道:“正是如此呢,那书院不远,下回奶奶还能送哥儿姐儿去一回……”
马车很快到了冷先生的书院,青石路上的青苔被打扫干净,清清爽爽,早有小厮候在门前,迎他们进去。
大先生看见兄妹几人,蹙眉不满:“为何穿的如此简朴?”
林璋以前在书院穿的都是书院款式儒衫,平常也不穿招摇衣衫。
黛玉虽然有许多漂亮衣裳,但念书总不好花枝招展,打扮漂漂亮亮。
弄巧成拙,与冷淡先生的想法背道而驰,林家又不缺钱,何必白白做出一副简朴的姿态,好像林家三孩子穿的简朴点。
他就不知林家有多少家底似的,冷大先生也没有做出什么结庐苦读的姿态,自家的产业,自家的园子就要堂堂正正的享受起来。
冷大先生道:“你们兄妹三个,都长了好看的脸蛋,家里又不是没有好衣裳,白放着做什么,穿漂亮点,看着舒心。”
林璋和林珺吃瘪,十分惭愧:“学生受教了。”
冷淡先生知道他们不服,看着他们笑道:“穷也坦然,富也坦然,穷者不要装富贵,富者不必装穷酸,今后你要是真当了官,充什么清流,吃穿就要克扣着,趁年岁小,多打扮。”
似乎是这个道理,他们在京城时候,母亲有时出去作客,穿的还没在家时讲究,就怕旁人参一笔,奢侈靡费。
可是那些只是母亲的嫁妆,又不是家里收受贿赂得来的物件。
所以到扬州以后,林家上下吃穿用度上面反而比京城少了拘束。
冷先生一人教着三人的功课,实在是轻松无比,信手拈来。
林璋和林珺听过一回课,彻底对冷先生拜服。怪不得冷二先生对兄长他如此推崇。
冷大先生可谓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闻强识,他们不知道这位先生究竟读了多少书,上课来从来不用课本,经典和注解皆一字不错,深入浅出。
他的墨宝画作,拿出去样样都是上等。怪不得他这个臭脾气依然为许多文人所推崇,恃才傲物,真的有才,才能傲物。
黛玉得名师启蒙,冷比原先的贾雨村才华更胜好几筹,自然一日千里,进步非凡,她写字虽无笔力,但是已经有模有样。
荣国府收到林家的家书,看见黛玉竟然开始写字,十分惊叹。
崔氏瞧着黛玉的大作,根本不像是孩子写出来的:“我们玉儿都会写字了!”
贾琏凑过来,拿起那张据说是黛玉写的信笺,惊讶的张大嘴:“她还没满四岁,姑父就给她启蒙了?”
说完贾琏把字捧上去给贾母看。
崔氏又道:“甘罗还能七岁为相,以前还在京城,玉儿背诗就有模有样了!瞧瞧,这字也是写得有样子。”
贾母要小丫头拿来水晶老花镜,对着字看了看,果然端端正正,有模样了!转头就对王夫人道:“宝玉也该学起来,黛玉这么小,都能坐下读书。”
王夫人点头应是,她的儿子,衔玉而生,总不能叫一个小丫头比下去。
贾琏在旁笑道:“他那性子和珠大哥一处,岂不是添乱。”
贾迎春轻咳一声,哥哥是在玩笑,可有些人经不起玩笑的,就说老太太就护得不行,他们没有宝玉讨人欢心,一会儿仔细被排揎。
贾元春淡淡道:“家里又不缺屋子,再请一个启蒙先生就成。”
贾母人在塌上坐,只顾笑盈盈的,没有注意几个孩子在下面说话。
最后又嘱咐一遍,让贾政找正经先生来给宝玉开门。
从老太太那边出来,贾琏闲的发慌,就去外面晃荡,贾珠看见贾琏在书房外,探头探脑,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自己主动走出去:“你有心事?”
贾琏摸摸脸,笑道:“大哥,我在想,虽然考功名对咱们这样的人家无用,我是不是也要学一学,好歹混个好名声。”
这话问的贾珠无法作答,好像贾琏嘴上想考,人就能考中一样,贾珠和贾元春一样淡淡的:“随便。”
真是成婚生子的人不一样,兴许在贾珠眼里,自己就是个小孩儿。
“你这……”
贾琏没和贾珠纠缠,过得几日让人在自己院中收拾的一个角落,学着念一念书,看看文章。
林家收到荣国府家书,说元春已经定下人家,迎春的婚事还在商议,贾琏亲事已看好日子,准备来年就将姑娘娶进来。
至于在家中清修的贾瑚住进道观后甚少出门,平日里只是研究经典,偶尔帮忙算一算日子,阖家上下没有什么大事,贾母身子硬朗,让贾敏不必挂念。
等到这一年十月底时,黛玉已将《大学》读了将近一半,至于林家两兄弟,受名师提点,突飞猛进。
先生懒得教书的时候,多半会把他们打发去,扬州的文会或其他书院切磋一二。
这两兄弟没体会过什么叫寒窗苦读,他们能苦读,先生累不得。
那日在一个文会上,林珺和林璋居然遇到了苏家的苏弘。
只得他一人,没见苏家老二。
苏弘早听说林璋另找一家书院,林璋走的突然,就在书院还以为他把书都带走是为好生学习的时候,收到林如海寄来的请辞信件。
松林书院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遗憾丢了一个好苗子。
两人相聚,没什么闲话可聊,说起读书作文,苏弘倒有许多心得。
原来林璋拜下竟是那位稀奇古怪的冷先生,江南好些人都听过他的名声。
苏弘微笑:“我也听父亲提过他,也是江南有名的大儒,就是性情古怪。”
林璋不便多言,先生虽有古怪,但无传言中夸张。
也有可能是对着他们兄妹不算古怪,对旁人……
林璋还没见识过。
自己和苏哲果然差着年岁,在苏弘跟前,林璋终归还是一个小孩子。
苏弘上月新婚燕尔,已经成家。
林璋道:“还没有恭贺你新婚之喜。可惜我在扬州,不然一定要与你多讨几坛好酒。”
苏家大公子拱手微笑,坦然受之。
林璋没来得及请苏弘到家中一叙,苏家老大只在扬州逗留三日,次日就折返姑苏。
江南的冬天越发冷湿,淅淅沥沥飘雨,每次出门都沾一身潮气。
不过冷先生这边读书,有一个大好处,先生也怕冷,屋里的暖炉烧得旺旺的。
兄妹三人暖呼呼,甚至还要脱下一层大衣裳。
先生是向来不委屈自己,自然也不会委屈学生,就喜欢自己打扮得讲究,再看林家兄妹打扮得漂漂亮亮,赏心悦目。
两兄弟做功课时,先生多半教导黛玉,每日只教一点,小孩学太多怕累得长不大。
黛玉喜欢问多问西,先生就耐心和黛玉讲东讲西,黛玉要去院子里玩,冷先生就带她出去遛弯。
小姑娘总是比那两个小子看着顺眼,黛玉一派天真便问他:
“伯伯的家人呢?”
先生的声音听不出悲喜:“都死了,然后就只剩我了。”
黛玉停下脚步,伸出小手来牵着他,这两人在一起说说是伯伯和侄女,旁人瞧着更像祖孙二人。
黛玉又道:“伯伯你还有我们的。”
冷大先生喜欢老庄,亲人离世太久,已经忘记伤感,反而笑意盈盈:“好好好,我的小玉儿最乖了。”
林家俩孩子,先生素来满意,若早落在他手里,上回乡试,林璋肯定能摘得头筹。
林如海也是年纪轻轻就声名在外的主,都说虎父无犬子,他家这几个孩子却显得十分的佛系。
冷先生一面欣慰他们不汲汲营营于名利,一面又可惜,才华横溢的名头叫外面那些虚头巴脑的人占着。
林家长子早已经考下秀才,下一回乡试,年纪已经不小了,在往后也该去那场上试一回。
先生把林璋叫到跟前来?:“下一科,你可以下场一试了。”
林家老大板着脸一本正经:“我还小,不想去。”
先生难得关照一回,竟是热脸对上冷屁股,好心当了驴肝肺啊。
冷先生白他一眼,招招手让人下去:“随你的便。”
黛玉捧着几个烤栗子过来,大概是丫鬟小斯的手笔。
冷先生留下两个,剥开香喷喷的,尝起来甜丝丝的,还是小姑娘好呀,不会天天弄出一大堆脸色来气别人。
林家老二在旁边欲言又止,他哥不想去,他还挺想去,可先生似乎觉得他笔力不够,从不和他提这件事情,只让他把年后的秀才考了。
老二想和父亲一样,当个少年英才,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很没意思,今后他若苦哈哈的去外面当官,哥哥带着黛玉在家里吃喝玩乐……
不成不成,林家老二不能接受!!
天太冷,先生觉得教书太累,平常只让他们早上去一回,学几个时辰,过午就把人赶回来。
几人下车,进了二门,院子里吵吵嚷嚷,丫鬟们在拾掇布料,大约是家中给下人们做过年过冬的衣裳,还有人忙进忙出,像在收拾箱笼,难道家里有人要出门?
三个孩子一起去找贾敏,母亲院里人来人往,再加上几人和乳母嬷嬷们,显得更加拥挤。
“母亲,咱们是要回姑苏过年吗”
小黛玉扶着一张茶几,尽量让小小的身躯不要挡道。
贾敏抬起头来,看见他们回来了,欣慰一笑。
把两个兄弟叫到跟前:“你们大了也要学着会办事,一会儿给书院第个帖子请辞,赶紧去苏州一趟。”
“苏大人的父亲病故了。”
苏大人,苏哲,苏弘的父亲。
苏弘的祖父病故了?
🔒125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群小鬼头◎
苏哲的父亲已过花甲将近古稀, 算来也是喜丧。
林如海手头婆娑着一盏紫砂杯,半日不语。
林家两兄弟的年岁,很需要出去历练, 苏弘虽然与林璋算不得知交好友,虽对许多事情的见地不同, 历来办事公正,君子本就是和而不同的。
林璋道:“上月我还见过他一回,当时忙于庶务,不曾请他来家中一坐。”
林如海放下杯子:“你们兄弟去姑苏一趟。”
“……是。”
二人见父亲如此安排,当下应了,贾敏已经早从丈夫那边得了消息,已经将二人行礼箱笼收拾妥当, 给书院递了帖子请假,第二日一早就出门。
兄弟二人紧赶慢赶,刚好老先生头七那一日到姑苏,登门亲自拜祭。
苏家的丧事历来办的盛大,整个家族在江南树大根深,官员商户,往来络绎不绝,冲淡了丧事的悲伤之情, 讥讽的像是一场南北齐聚于此的盛会。
此时临近年关,刚好洒扫一次祠堂祭祖。
又与苏州各位伙计交割, 兄弟二人都学过算盘绝技,处理起事情得心应手, 掌柜的知道兄弟俩经于算数, 不敢有一丝作假。
林家两兄弟来回姑苏, 过于二十多日, 冒着细碎的小雪,风尘仆仆回到扬州时候,黛玉已经学完了一本《大学》。
他们二人不在,夫子把教学的经历,都放在黛玉身上,黛玉捧着书,歪着脑袋一句句给他们念,声音甜甜糯糯,实在是太可爱了!
“我厉不厉害!”
小黛玉放下书,走到林璋和林珺中间,一会儿拉拉这个,一会儿又拉拉那个。
“我们玉儿冰雪聪明!”
林珺赶紧狗腿的夸起来,伸出大拇指:
黛玉微微仰头,伸出小小的食指,点头:“孺子可教!”
“那我们现在学……”
没错,刚从姑苏回来的哥俩被妹妹绑着听了一晚上的‘课’,表达深深的兄妹思念之情。
黛玉手上还不忘找一块竹片做‘戒尺’,如有不专心者,手心伺候。
林珺看着发红的手心,沉默不语,看来他们家要出一个林夫子了!
翻过年去,黛玉马上就到四岁了,在扬州过生日时没有京城热闹,只是穿新衣,戴新首饰,仍旧要出去念书,冷大先生专门给黛玉包一个荷包,林璋悄悄打开荷包一看,五百两的银票。
先生给的……真是不少啊!
他们兄弟两个就没那么好的待遇,尤其上回林璋说他下科还不想乡试,夫子对他就爱答不理了。
清明时节,朦朦胧胧的细雨将整个扬州笼得影影绰绰,林家门房收到一张拜帖,飞也似的传进去给大人看。
林如海是在一个朦朦的雨天见到从京城回来的古人,苏哲身上穿着素衣仙风道骨,林如海一时迷惑,忽才想起来,苏家在扬州发际,想必苏哲回乡守孝。
林如海:“我差点忘了,你祖籍在此。”
苏辙已过不惑之年,早年失去母亲,父亲也驾鹤西去,心中十分寥落,想当林如海未及加冠,父母双亡,又是何等凄凉?
苏哲眼底乌青,原本的白发竟是更多了,颇有银发苍苍的架势,晃眼看去,比林如大了十好几岁。
苦笑:“一处伤心地,换个地方躲一躲。”
躲的何止是失去亲人的伤心,更是朝廷纷争的迷局。
林如海让苏哲宽心,依着前世的状况,龙椅上那一位,已是风烛残年,只多一二年,也当禅位。
某种意义上,苏哲此次因守孝暂且离开京城官场,远离京城是非之地,实在是一种幸运。
林如海笑道:“急流勇退,聪明之举。”
见他孤身一人:“为何不把几位公子带来?”
就算带了来,林家的哥儿姐儿都不在。
苏哲道:“老宅诸事烦杂,尚未归置好,他们在家中帮忙。”
况且苏家人皆有重孝在身,总要低调为妙,也是林如海和他关系很好,苏哲才悄悄过来见他一回。
苏哲和林如海讲了一回京中圣上党和太子党的斗争激烈,林如海全然当个故事,未曾放在心上。
苏哲见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蹙眉焦躁:“林兄,再往后,你这淮扬任上收来的银子给谁,可想明白了?”
林如海当然想得明白:“自然是给圣上。”
谁当皇帝他给谁,何必纠结,等哪日新皇上位,税收自然是新皇的。
苏哲叹气:“罢了,也只能如此。”
林如海不像是朱谦深得太子信任,现在倒戈,反而在太子跟前落一个风吹墙头草的名声。
何必呢?
他这辈子没和史家、贾家搅和一起,才不会做前世那种蠢事,新皇既已经登基,太上皇终于一天要进棺材入土,不必动多少脑筋,也知该上哪一条船。
上辈子林如海不是不知道,可惜一旦你和旁人绑在一处,想上哪条穿,就不是你说了算。
苏哲从林家作别出来,在马车上拢着一个温热的手炉,眼看手炉只剩余温,方才应该在林家添一回炭火。
“林大人家几个孩子如何不在家?”
苏哲问外面的跟车的老管家。
后知后觉,今日总觉哪里不对,但凡有个孩子在,林如海肯定会召唤出来见礼的,尤其是小黛玉,林如海最喜欢和好友炫耀。
苏哲自己的年岁,这辈子想养个女儿是无望了。
他接到消息匆匆离京那日,京城风雨很大,只有义忠王来送他,义忠王说什么来着……
要他代王向林如海问好,可苏哲回姑苏以后一日不得闲,哪里还记得这个?
现在想起来也不能再折回去,与林如海专门说此事,况且林如海似乎对最能折腾的义忠王谈不上关系多好。
算了,下回见面,若是记得,姑且提一句。
苏哲看着街景发呆,他自小长在姑苏,偶尔回来一次,对这个地方实在陌生得很。
……
这回林家兄妹坐着车往路上过,忽然见原先只有几个老人家开门的大宅子,有人出入往来,似乎是主人家回来了。
门外挂起白灯笼,林章掀开车帘,往那门内探一眼。
看见有个穿着麻衣的瘦高青年,走到门边似乎要和挂灯的小厮说话,匆匆提起裙摆,跨出门槛。
眼看马车就要走过,林璋从车窗探出手提高声音:“苏兄,你怎么在此?”
林家马车停下,几人从车上下来。
苏哲欣然前见礼:“那一处是我家老宅,我与父亲扶灵还乡,在此守孝。”
林珺笑道:“我好奇了好些时日,原来宅子竟是苏家的!”
黛玉有些好奇宅子里的光景,侧身探出小脑袋。
苏弘刚到此地,对隔壁一家人不太熟悉,见几人在此,福如心至,隔壁那户应该是神奇古怪的大儒冷先生,怪不得这么多年家里人都打探不到隔壁住的什么人。
古怪脾性的读书人,多半深居简出。
苏弘道:“先前我就听说你们姊妹一处读书,还真是这样,小玉儿每日起得来吗?”
黛玉自信的点头:“当然。”
苏家门内探出一个小脑袋,黛玉指了指。
几人看去,是个五六岁的小童。
苏老大无奈:“苏老四,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出来见客。”
苏家老四慢吞吞挪过来:“见过二位哥哥,还有林家妹妹。”
然后回身和哥哥犟嘴:“我才没有鬼鬼祟祟,我只是不太认识路,石头太多了。”
这宅子舍得下本钱,用了不知多少太湖石布置风水,他个子小,走几步就要迷路。
苏家老四问:“两位哥哥,你们来此,有事吗?”
林璋耐心道:“我们在隔壁书院念书,而今散学,正往家里去。”
苏家老四点点头,这学散得真早啊!
才过了午,竟然就散学了?苏家老四还没问为什么黛玉也在,有一人迈着大步挤进来:
“璋儿,你们为何在此?”
苏哲回来了,黛玉还记着他,指着冷先生家方向:“伯伯,我们在那边书院念书。”
苏哲微笑,弯腰想去抱黛玉,但腰间一痛,这几日连着赶路,浑身酸痛极了,他终归是老了啊!只能放弃。
“我的小玉儿,长这么高了!”
“等再过一段时日,来伯伯家玩。”
黛玉乖巧点头:“好,伯伯节哀。”
左右四个半大小子差不上话,天上忽然落雨,苏哲伸出袖子给小黛玉遮雨,催促林璋几人赶紧上车:“今日天不好,你们快些家去,莫要淋湿了衣裳。”
林璋把妹妹抱上马车,于苏家父子作别。
目送林家几个孩子离开,苏哲又恢复了略显淡漠的神态。
苏家老大和老四跟在他身后,自从祖父去后,没见父亲心情如此明媚过。
苏家老四有些吃味,他总觉着比起自己,父亲似乎更喜欢林家的孩子,对着他们眼角都带着温和。
苏哲问:“那边是哪家书院?”
苏弘答:“下人们说,那个书院只挂一块牌子,没名字,教书的是那位姓冷的大儒。”
苏哲眉头一皱,冷笑若有若无:“原来是他,怪不得林大人舍得……”
苏家老宅总是大门紧闭,林璋他们过了几回,都是这般,忽而有一日,马车才走过门前,苏家老四开了一条门缝窜出来,直接拦在马车前。
“嘿!”
林珺掀开车帘:“苏老四,你怎么在这里?是要出门?”
苏家老四看看左右,似乎没什么人的样子:“不是……”
“我每日都会出来好几回,总算遇见你们了!天天关在院子里,闷死了。”
林璋直接打碎苏家老四的小算盘:“莫要打什么坏主意,我们可不敢带你走。”
“苏老四!我说你为何一日日不知溜到哪里去!”
“哥哥……”
这回来的人是苏家老三,上来就要去揪弟弟的耳朵:“以前在京城,不见你多爱出门。”
林珺想起来自己的童年阴影,声音飘飘乎乎:“莫要乱跑,小心……拐子。”
黛玉扒着车窗露出小脸:“对,会有拐子!”
最后的结果就是,苏老四哭丧着一张脸,被苏家老三拎着领子提溜回家。
……
冷先生似乎有些焦躁,胡子也比寻常多炸开几分:“今日为何晚了半刻钟?”
林璋躬身道:“学生们在外面遇见故友,多聊了几句。”
黛玉在旁叽叽喳喳,迫不及地和他分享今日的新鲜事:“伯伯,我们遇见了京城的苏伯伯家的儿子,他想躲在我们马车里出来玩。”
先生似乎没那么生气了,缓和语气:“他几岁?”
小黛玉不敢肯定,伸出一个小巴掌:“五……六……”
冷先生嗤笑一声:“这些人,就爱搞虚头巴脑的东西,和自己过去。”
林璋和林珺不知如何接话,先生看许多事,与世人不同,孝道一事,本应该……
没等两兄弟感叹完,老先生回身搬来一尺方的桐木匣子:“今天他们捣腾箱子,搜出来几样东西,你们拿去玩,看看喜不喜欢!”
林璋打开,半张脸都僵硬了:“先生,这个……”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猜猜先生送了什么!!!
🔒126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什么叫做视金钱为粪土◎
一尺方桐木匣子, 外面积许多陈灰,盖子木头甚至腐烂,一侧不知是被火燎过还是如何?有一片炭黑色。
林章原本以为这个匣子破烂, 里面多半是先生从什么翻出来的陈小玩意儿,打开以后……
匣子里确实是一些小玩意儿!
一匣子的玉佩, 大大小小的堆在七零八落地堆在里面,填得满满当当。
什么玉环、玉牌、玉貔貅、玉荷花,款式应有尽有。
有羊脂玉、翡翠、墨玉,还有紫玉,只盖在顶上一层,世面上能见的玉都有了。
堆在匣子里,不像是什么珍贵玩意儿, 像是一匣子石头。
也许冷先生就是这么认为的。
林家不缺这些东西,但两兄弟不是奢侈之辈。
手上的玉佩偶尔拿来去配衣裳,出去见客时挂一块便是,每次腰上挂那些荷包玉坠劳什子,总觉得不方便。
家里的玉坠子大头都在妹妹那边,父亲让黛玉的乳母收着,看见喜欢的就会买回来。
林璋和林珺一时都傻眼。
黛玉个子最小,看不见匣子里到底是什么, 扒着桌子垫着脚,努力伸着脖子, 抬着下巴,神情焦急。
气氛一瞬间凝固。
老大真不好当, 进退两难。
这不是寻常的东西, 虽然冷先生视为粪土, 但真拿出去, 能卖好些银子。
上回黛玉荷包里的几百两,已经让他被母亲骂过一回,母亲责备林璋为什么随意收旁人的东西,也当打开看一眼再帮黛玉拒绝……
林璋赶到一阵压力,偷偷太阳,看先生。
他神色无比严肃,面如锅底,若此刻拒绝,势必会迎来一场冷先生的情绪大爆发。
林璋咬了咬舌尖,在冷先生威慑中喘过气,比起被母亲父亲念叨几句,他更不想招惹这位先生。
勉强笑道:“多谢先生赠玉。”
说罢赶紧拉着弟弟一起作揖。
大胡子脸色终于变化,呵呵一笑:“年轻时候喜欢过一阵,后来厌了,没人用的物件,如何也看不出灵气。”
气氛又轻松起来,怪不得今日先生见他们来的晚,十分生气,肯定巴巴想送东西,几个小鬼头还上学迟到,让先生等候。
林章和林君大眼瞪小眼,先生还真有过许多潇洒事迹啊!
因为喜欢就收集了这么多,不喜欢就弃之如蔽履。
先生继续说道:“你们记着回去让家里多做几身好衣裳,打了络子,戴着看。”
不仅送你了,还要你每日带着来给他看,先生历来喜欢打扮人。
黛玉垫着脚,伸手从匣子里掏出来两块莹润的羊脂玉:“真好看。”
好玉,玉石若不是经常有人把玩,多半会褪去光泽。
玉佩是从先生库房犄角旮旯里拿出来的,居然还成色如新,只能说明原本玉料上佳,白放着真可惜了。
好玉,就配美人。
黛玉比这两个唧唧歪歪的哥哥豪放豁达,顺眼。
冷先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玉儿喜不喜欢?”
黛玉点头把两块玉拿在手中:“喜欢,谢谢先生。”
冷先生摇摇头,捋了捋胡须: “叫伯伯,不要叫先生。”
黛玉又甜甜的叫一声伯伯,先生就更高兴,乐得呵呵笑。
一匣子石头有分量,走的时候是小厮进来把匣子搬走的。
回到家中,肯定要被母亲念叨,林璋和林珺都做好了心里准备。
贾敏如同林璋预料的一样大惊失色:“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怎么能收?!!”
林如海知那位脾性古怪,林璋不收,后面还不知有什么事情。
一匣子玉,家中又不是没有:“收了便收了,你觉得贵重,兴许在他眼中就是些石头。”
贾敏沉默,总觉得有些过分贵重。
少年不识愁滋味,此刻根本不愁的就是小黛玉。
反正前面两个哥哥顶着,父亲母亲骂不到她,玉佩这种东西她有许多,闲来会翻出来摆着玩儿,鉴赏一回,她还有一套十二生肖玉挂坠,是最爱。
黛玉高高兴兴从里面拿出来一只玉雕小麒麟,羊脂玉上一点黄色,刚好做在麒麟的尾巴上:“我要这块,伯伯说要我们做漂亮衣裳,配着穿。”
林璋又道:“给妹妹收着吧,她这样的玉佩多,刚好有个伴。”
黛玉拿出来一块翠玉:“这个给哥哥。”
这块是给林璋的。
又拿出来一块墨玉:“这个也给哥哥。”
这块给林珺。
又挑了几个出来,让丫鬟们打络子挂起来,第二天佩着腰带去上学。
先生看见,果然开心,黛玉还把一个羊脂玉环,‘送’给先生:“这个给伯伯,叫做借花献佛。”
先生乐开花和小黛玉约定,明日让她再拿一块来把自己这块换回去。
林璋和林珺看着妹妹,相视一眼。
还是黛玉最厉害,怪不得先生最喜欢她!
四月里荣国府来信,贾琏成婚了,贾元春定下人家,日子也看好,只等来年出嫁。
贾迎春那边看过好几个人家,大约有点眉目,京城风平浪静,圣上对勋贵们不错,北静王和南安郡王等好几个王爷,都得到重用,帮朝廷办差。
义忠王家公子偶尔会和林璋他们通信,只是些琐事,十分细碎,并不会讲京城局势,至于义忠王爷,无缘无故,自然不会给林如海送信。
朱谦还在北边督军,也不知为什么,迟迟不见调动。
林如海原本以为宫里将他弄到那个位置,是要把朱谦提调至兵部当大司马的预备,可是朱谦这些年似乎也受到冷落。
苏哲在扬州碍于守孝,平日里偶有书信往来,甚少出门。
这老奶奶和贾演是一辈,连贾代善都要叫她一声姑姑。
已经贾家老人中辈分最高一位,消息送到江南,林如海自然要让孩子跑一趟,没准这次荣国府的贾琏也会过来。
至于为何不是贾珠?
贾珠自春日以来断断续续病着,老太太心头孩子,王夫人也舍不得。
“你们兄弟要往金陵去一趟。”林如海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你们母亲家里有个老姑奶奶没了,去走一回,咱们家金陵有几项零星产业,你们兄弟也去看一眼。”
林如海这辈子在金陵城弄了三五间铺子,还是莲心的男人帮的小忙,就是为能打探点薛家的消息。
林璋现在这个年纪很愿意出去办事,先前去姑苏,兄弟二人一齐过去,料理的很好。
林如海才说完,黛玉不知什么时候摸进来,就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的仰着头望着两个哥哥。
林珺问:“玉儿呢?”
林如海:“她留在家中读书。”
小黛玉眼中瞬间没光了……
兄弟二人也知道,这回去的金陵,肯定不能带着带妹妹去。
收拾妥当,贾敏和黛玉送二人出门。
林璋林珺路上有伴,不觉得有什么伤感,想到去六朝古都金陵,期待且兴奋。
小黛玉冷着一张脸,心情一点都不好。
林璋逗她:“玉儿长大了,都不说要想我们了。”
小黛玉撅着嘴:“哥哥一路平安,早去早回,记得给我们买东西。”
二人满口答应,说回来一定给黛玉带一车的好玩意儿。
听来是打发小孩的语气。
黛玉板着小脸又强调一遍:“谁都要买的!!”
贾敏感叹道:“少说也要二十来日,孩子大了,总是要慢慢走远啊!”
黛玉牵着母亲的手,依旧抿着嘴不说话。
只有包包头上一对金蝶,微微颤动,振翅欲飞。
今日黛玉心情不好写在脸上,冷先生没教新课,让她写字。
黛玉不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睡着,她昨晚伤心了一夜,好晚才睡,还偷偷哭过一回。
黛玉醒来时,看见先生回来了,知道自己睡着,慢悠悠爬起来,垂着小脑袋和先生道歉:“伯伯,对不起。”
先生故意问她发生何事了?
黛玉瓮声瓮气答道:“我哥哥他们出门了……我要赶紧长大,以后也能出门。”
先生历来不会安慰小孩。
原本依他毒舌属性,差点没脱口而出,就算黛玉长大了,女儿家也不能像兄长一样随意出门的。
但瞧着她这可怜伤感样,还是控制住自己,没说出叫人伤心的话来。
为哄黛玉开心,先生把黛玉带到自家的库房里面,问她喜欢什么玩意儿,让黛玉挑几样带着玩。
黛玉拿起一个竹雕小马,喃喃道:“以后长大了我要骑马,去追哥哥们。”
说完,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先生指指博古架上那颗宝石树。
一个珊瑚树上缀的都是各样宝石,宝石作成一个又一个的果子,玲珑可爱。
刚刚黛玉进来分明第一眼看的是这颗树。
小黛玉摇摇头:“我要小马,那个东西长得鲜亮,所以第一眼看见了。”
黛玉有几分固执的,冷先生没有强迫,让人找了块布,把小马包起来,像是一个小包袱一样,让黛玉挂在肩头扛回去。
黛玉今日神色怏怏,贾敏见只是一个木雕小马。黛玉就比哥哥们懂事,没要贵重东西,让人给她摆起来。
林璋和林珺到金陵第二日,果然遇见从京城来的贾珍和贾琏。
除去吊丧,更要游览金陵风光,贾府留在金陵几房人口,十分热情,更有甄家人几次相邀。
林璋写信问过父亲,林如海回信说他们兄弟难得出去一次,合该多些阅历,允许几人在金陵多逗留几日,只记得要把金陵铺子的账目核算。
这一留,可不就留出了事情?
林如海看见跟去的常安忽然回来,心里就觉不妙。
常安道:“老爷,咱们家哥儿惹上事了。”
不过林如海像是未卜先知,冥冥中有所感应,问:“什么事,是不是和人打架了,可有伤亡?”
常安暗道老爷料事如神,还是说老爷已经从别处得了消息,金陵驿管传信的,肯定比他跑得快。
常安又道:“哥儿受了轻伤,不过那边应天府老爷知道是咱们家公子,又有贾家,甄家在,才没把事闹大。”
林如海又问:“谁惹了他?”
薛家号称金陵一霸,别是薛蟠吧?
作者有话说:
若干年后
贾宝玉:妹妹有玉没有?
黛玉:有!超!多!都比你的好!!!
🔒127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妹妹这么说的?◎
常安见林如海没有怪罪他办事不周, 赶紧连着把两个哥儿也摘出来: “大爷和二爷是路见不平,阻止旁人调戏良家女子,都没惹事。”
他们俩想来也惹不出什么事, 听见常安说儿子打人的缘由,林如海觉得答案呼之欲出:
“我瞧着你怎么还与有荣焉似的, 对方是什么人家,莫不是……金陵的薛家?”
常安眼睛瞪大,老爷竟然猜对了!
林如海其实保守了,他不好直接问,那人是不是薛蟠。
常安道:“老爷没猜错 就是那个薛家,他家三房的大爷,叫做薛蟠, 只十几岁,生得一个大个子,还好我们人多……”
常安把他们见到薛蟠调戏女子,那女孩瞧着年岁不大,身上还带着孝,林家兄弟上前阻止,薛蟠仗着自己生得高大,又带着四五个恶奴, 趾高气扬,说不过三句就要家丁打人, 好一副恶霸模样。
还好林家人也不少,有甄家和其他几户金陵人家在。
马上把人拉来, 最后才没酿成大事。
常安又道:“大爷说了, 此事闹大对女子名声不好, 才没追究, 不许报官,也不让小的去打探。”
林如海点头:“他这么做有几分道理,你们一去打探,金陵那么多人家认识他,肯定会惹人口舌。”
而且真闹太大,林家人一走,薛蟠怀恨在心,欺软怕硬,去报复被调戏的女子,好心办坏事。
林如海又道:“此事不要告诉你们奶奶 ,免得她担心。”
……
金陵的甄家,甄家老太太看着林家俩孩子,还好没真留下疤痕,淤青都散得差不多了。
今后要读书考功名的人,若是脸上伤了,这条路就断了。
甄家老太太样貌比贾母精明,脾性也比贾母香显露出来的厉害,想起先前那件事,气得咬牙切齿!
“还好没出事,这样一张俊脸,那人真该千刀万剐!”
甄家大奶奶尴尬道:“老太太……”
薛家和贾府也有亲,甄家和薛家也有点生意往来,总不好将话说得太重。
甄家老太太冷笑:“怎么还说不得了?要不是沾亲带故,肯定要他掉层皮,商人重利轻别离,古人不打诳语。”
她就瞧不上薛家那个恶霸样子,连她一个深宅大院的老太太也听说过好几桩薛家干的坏事,能是什么好人家?!
外面有人道:“老太太,宝玉来了。”
甄家老太被孙儿吸引了注意:“过来和你哥哥们玩儿,以后可不许做那等欺男霸女的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老二看见甄宝玉的模样,笑嘻嘻道:“老太太家的宝玉,和外祖母家的宝玉,长得一个模样,像是孪生的一样。”
甄家老太太也说:“我早听人说过,你们这么说,肯定是错不了的,以后等他长大了,要他和你们兄弟,一起上京去,会一会京城的宝玉!”
……
过了好几日,金陵应天府尹才听说此事,还好没闹得要他断案,不然该顾着哪一家?
林家得罪不起,可薛家银子,他也没少收啊!
府尹想到薛家儿子没长眼,抱怨起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家,也不是说家中有几个臭钱,别真惹出祸事来,连累老爷我遭殃。”
……
且说如今薛家,薛蟠的小院哀鸿遍野,小丫鬟和奶妈子日日挨着臭骂。
薛蟠原先已经被父亲揍过一回藤条,没想到又挨一顿板子,这回是真的趴在床上起不来,只能满口臭骂,说自己好了以后要找人算账云云……
宝钗走进来,小声劝慰:“哥哥,你今后还是改了吧!往常提一二句你就生气,这回可是碰到硬骨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薛蟠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忽而听见他爹冷冰冰的声音:“赶紧养好了,等能动弹,我带他亲自上门赔罪!”
薛姨妈也在,不知何时进屋的:“既要赔罪,老爷何苦把他打成这样?”
薛蟠觉着十分委屈,都说老子护着儿子,他爹就没护着他!
薛家老爷暴怒:“他是断腿了,还是断手了!都是你,慈母多败儿!”
宝钗和薛姨妈被吓得发憷,半晌不敢吭声,过得一会儿回神,薛姨妈滚下泪,揽着女儿哭:“可惜我的儿,没有托生成一个哥儿,若你是个儿子,娘还愁什么?”
薛蟠仍旧蒙着被子装死,觉得母亲和妹妹哭得心烦。
宝钗安抚过母亲,又来看父亲。
“爹爹。”
薛家老爷见女儿七八岁年纪,就如此懂事,十分欣慰,对着女儿才有好脸色:“先前让你学的诗,可都读了?”
宝钗答道:“女儿已经学过一半,《孝经》、《女四书》、《女则》都读完了。”
薛父伤感得很:“好孩子,你哥哥不成器……”
宝钗连忙又道:“哥哥经此一回,肯定会改了,不知哥哥惹到的是什么人家?”
能让父亲大发雷霆,打了一顿又一顿,母亲也不敢求情,肯定是个来头不小的人家,宝钗十分好奇。
薛家老爷蹙眉:“真论起来,两家还攀着点亲,你姨母嫁的荣国府家里的姑奶奶,就是和你哥哥打架那对兄弟的母亲。”
这么说来还真是亲戚,在年幼宝钗的心里,既然有亲,只要多送礼,诚心致歉,事情应该就能解决了。
她们家不缺钱。
宝钗笑道:“父亲宽心,既如此,就更不必怕了,哪个哥儿小时候没个磕碰,今后只让哥哥改好,士别三日,叫他们刮目相看。”
薛家老爷不好和女儿详细说明其中因果,免得她一个小姑娘,平添烦恼,只能含糊几句,打发宝钗去薛姨妈跟前侍候。
等到天都黑了,外面办事的人来回话。
薛父问:“事情办得如何?”
那掌柜沉着脸摇头,他今日可是把几辈子老脸都用了,要甄家旁支原先的老亲行个方便。
可惜没办成,那人道:“老爷,送不进去,甄家那边一听是咱们家,恨不得直接打出来。”
薛父头疼得很,偏生大哥和二哥也来了,进来就指责:“你啊!可管好蟠儿,平日里在家胡闹也罢,莫要做出太离格的事,仔细今后一家子,都栽在这里!”
其实他们几家的儿子都不是好货,但是论及蠢笨和无法无天,薛蟠拔得头筹。
薛家三爷只能摇头:“唉!娶妻不贤,娶妻不贤啊!”
宝钗原本端着一碗宵夜想来孝敬父亲,隔着窗听见父亲说娶妻不贤,心里很不是滋味。
家中生意借着舅舅的光赚钱揽营生的时候,如何又不说娶妻不贤了?
宝钗没进去,端着碗回房了,把夜宵随手赏了老嬷嬷。
……
林璋两兄弟养好伤回扬州,贾敏和黛玉一直被蒙在鼓内,林如海更是懒得过问,要给孩子一点自己处理事情的空间。
……
打人这事,是在贾琏从京城启程回京以后几日发生,贾琏和贾珍错过此事,一头雾水,两人还没回到京城,甄家老太太的信已经到了。
同时到京城的,还有薛家掌柜和他媳妇,那媳妇头一遭就来荣国府。
王夫人自己也被吓一跳:“什么?蟠儿打了璋哥儿两兄弟?”
那两兄弟和气斯文,不像是打架的人。
掌柜媳妇又说:“是呢,太太,是因为一个小绾儿,姨太太家里已经狠狠揍过一回,想叫太太帮忙说和一二。”
听说是因为这个,王夫人松了一口气,年轻气盛的半大小子,打起来不奇怪。
王夫人很为难:“现下人都回了扬州,我又不在金陵,如何能调停。”
比起调停,王夫人更担心另一件事:“不是说蟠儿也读书,这事别被老太太知道。”
周瑞家的在旁道:“大房那边也去了人,琏二爷在,定然要去老太太跟前告状的!”
大房的琏儿还没到家,要先和老太太说明白才好,不然什么话落到他嘴巴里,讨不得好。
贾母看过信,气得倒仰,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乖巧懂礼,竟然被人打了?!
马上让人把王夫人叫来,贾元春半道看见,也赶紧跟过来,气氛怪异极了,难得见祖母生气。
王夫人心里七上八下,人没到,指不定信儿先到了。
“老太太……”
贾母坐在上首:“听说你妹子家那孩子和璋儿两兄弟打了一架。”
王夫人把姿态放得很低:“老太太明鉴,我妹妹家的哥儿确实顽劣,家中已经狠揍过他,一月里下不得床,他已经长了教训。”
见王夫人如此服软,那人也被收拾,贾母气消了大半:“合该如此,小时就闯祸,若不管教,今后肯定创出大祸事来!”
可惜王夫人只是一时间服软,听见贾母说话都在怪薛蟠,要是林家兄弟不看上什么小绾儿,哪里会有打架的事。
可笑林家口口声声说什么家风严明,那俩孩子小小年纪,又干了什么好事?!
王夫人不卑不亢道:“母亲说得对,只是哥儿们互相不认识,都看上一个小绾儿,方才误会相争,有了摩擦。”
贾元春眉头皱紧,想要阻止母亲已经来不及,她从祖母和母亲的谈话里大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林家两位表兄弟,肯定不是那种去找姑娘的人,今儿才说薛家来人,没准是薛家人先说了什么,薛家那个脾性,什么事都向着自己说。
母亲被蒙骗了!
贾迎春和贾琏媳妇,用团扇遮脸,两人几乎都控制不住脸上的神情。
贾母原本略微转晴的脸色彻底黑下来,她是在后宅多年的老人家,怎么听不出二儿媳话里话外的意思。
冷笑:“呵!”
随即怒喝。
“你妹子是和你这么说的?!”
“璋儿他们兄弟自小是什么脾性家教,会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王夫人见贾母暴怒,噗通一声跪下。
崔氏赶紧上前,也跟着跪下:“老太太,老太太息怒。”
迎春、元春、李纨、贾琏媳妇都跪下来。
贾母依旧高高在上:“我若是息怒,明日里有人就要传出璋儿兄弟的坏名声了……”
“把甄家奶奶的信,念给你母亲听!”
贾元春跪着爬上前,颤颤巍巍从贾母案头小茶几上拿过那封信。
声音颤抖,一字一句念出来,越念越惊心。
林家已经够给薛家面子,薛蟠也不看自己惹了什么人,往重了说,真坐起文章,薛家一家子抄家流放都不为过。
王夫人听完,冷汗涔涔,腿已经软了。
若不是大事,甄家老太太怎么会亲自来信。
贾母怒道:“自己家儿子做了腌臜事,还要泼别人一头粪,若是落到我手里,有人敢这么攀扯我家孙子,我不叫他掉层皮!”
元春央求道:“老太太,薛家来人就是这么说的,母亲是被下人蒙蔽。”
贾母懒得理会,看见王夫人就眼酸难受,挥挥手:“罢了,管好你屋里人的嘴,要是让我听见一句不好的,都送庄子上。”
作者有话说:
总之就是
薛家存在错误的自我认知……
以及,虽然薛家也教养孩子,商人的眼界有限,宝钗本能的会觉得能拿钱摆平。
王夫人如果不是存着心不想看见林家两兄弟好,动一动脑子都能察觉薛家人的话有问题。
……
贾母发怒
和甄家奶奶发怒的原因差不多
真伤了脸,就不能考科举
还有薛家人给林家兄弟泼脏水。
^……
林璋:呵呵,你等着!
…………
又生病了,咳得厉害,
七月份暂时不更新,休息一下。
这期间会认真从头捉一下虫,
挂了请假条。
祝各位身体健康
🔒128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贾母这回发火可不轻, 崔氏虽然日常得贾母欢心,现在也不敢上去说好话,况且本来就是二房惹出来的事, 还好林家远在江南,说出去整个荣国府都跟着害臊, 何必去搂这个烂摊子。
二房这边,众人扶着王夫人从贾母院里回来,王夫人面色灰白,二房的人也没原先趾高气扬的架势,以周瑞家为首,和薛家走的比较近的下人们灰溜溜夹着尾巴,俨然丧家之犬。
贾元春出来主持大局, 扶着王夫人进去躺下,出来又对几个丫鬟说道:“你去那边取些养心丹来,化了姜汤,给母亲服下。”
贾珠看得出来母亲的脸色不好,作为儿子当然要跟过来探望,实际上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李纨和贾元春在忙前忙后。
王夫人里面略微安静下来,贾元春才出来和哥哥说话, 贾珠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母亲糊涂啊!”
就算贾珠是王夫人生养,他也觉王夫人这件事情做的荒谬, 怎么能凭旁人老妈子一句话就认定林家兄弟因为找姑娘和别人打架,只要仔细一捋, 就是薛家人逃避责任找的借口。
就连东府那边都没这么胡闹, 贾珠不好明说, 母亲的做法小人之心, 眼看妹子就要出嫁,母亲是个糊涂人,元春出去婆家日子会不好过的。
贾元春瞪他一眼,哪有儿子如此说母亲的:“大哥哥……”
贾珠这才缄默不言。
等到晚间贾政回来,没问王夫人身子的好坏,只把几个孩子都叫道书房狠狠一顿。“以后什么薛家,少让进门!!”
贾政也顾不得给王夫人留什么颜面,传出去都是家丑,显得二房人品低劣的家丑,林如海在朝为官,被不相干的人家攻讦,他作为林家兄弟的二舅,这些阴司竟然是他屋里无中生有,贾政觉着很丢脸!
天黑了,荣国府各处巡夜以后,每个院子里都安安静静等,崔氏这边刚换衣裳要睡觉,外面又有人来。
她披上衣裳出去,取对牌,贾赦见这么晚不消停,也披着衣裳起来又问:“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还要奶奶出去。”
崔氏赶着贾赦进屋:“宝玉他娘心口疼,吃了药还不好,取对牌去请太医。”
那件事情贾赦回来才听说,可惜老太太早发过火,他没能火上浇油。
听奶奶提起来王夫人心口疼,要请太医,贾赦毫不客气冷笑:“她那是心病,寻常太医怎么能治得?”
崔氏嗔怪看他一眼:“老爷少说几句。”
贾赦委屈,咕咕哝哝躺下。
想到崔氏的两个兄弟,平常并不像王夫人家那一位妹妹走动频繁,本身崔家不富裕,礼节往来也是寻常物件,比不得薛家舍得花钱,下人肯定一来二去说话很不好听,都见钱眼开,崔家两位舅爷都只是六七品小官,荣国府好些下人都不放在眼中。
贾赦又道:“前个我问琏儿,两个舅舅可要帮衬,他们都不要。”
崔氏笑了笑:“老爷有心,我那两个兄弟资质平庸,帮衬了也没什么大用,他们现在就很好,只要任上不出大错,我就心满意足了。”
贾赦见妻子如此,也不好再问,先前已经被拒绝过多次,按理荣国府愿意出去捞上一捞。崔家两位舅爷指不定就能去个好地方。
好在他们始终是荣国府都姻亲,目前也不会有人特意为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荣国府那出闹剧被悄无声息压下去,忙忙乱乱预备贾元春的婚事。
而扬州府的小黛玉日子十分孤单无聊。每日里就只她一人去上学,一人回来。
不过冷先生倒高兴,只要教导黛玉最好,省得两个哥哥来了院里不清净,他还要分心去给他们看文章。
过了午,黛玉早早的乘马车回家。
路过苏家大门口,马车停下来。
黛玉从身边捧起一个竹编小食盒,这个时候,多半苏家老四又出来遛弯儿了。
苏家老四也可怜,黛玉还能出个门,苏家老四一日日被关在家里守孝,黛玉掀开帘子,看见苏家老四衣领和袖口上还缝着一层麻,两个啾啾盘的规规矩矩像是太上老君炼丹的小童子。
苏家老四问:“小黛玉,你家两位哥哥还没回来吗?”
这可勾起来小黛玉的伤心事,不是说只多去二十日,哥哥们就能回来,现在一去都有四十来日了!
黛玉沉着面容,撅起小嘴巴:“没有……”
说完把盒子让丫鬟从马车递出去出来:“给你,你是为着这个来的吧?”
苏家老四也不客气,憨憨一笑,一手抱着食盒,一手挠挠头。
“哪有,我是见你闷闷不乐,要不要来我家里玩?”
黛玉摇摇头:“我要回去了。”
说完放下帘子,就让人赶车。
苏家老四屁颠屁颠抱着自己的战利品回去,进了大门,脑袋就挨哥哥一下,点心盒子也被三哥劈手抢过去。
“一日日,出去诓骗旁人的东西,还以为家中如何短了你吃穿?”
苏家老四不服气:“又不只我一个人吃!”
转眼,已经有两块糕点入了哥哥的肚子。
……
“你给其他人留几块……”
苏家人不能出去玩,规规矩矩守孝,就算家里面知道,老四会去拦林家的马车说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先母亲还说过几句,后来父亲护着他们,也就不了了之,苏家孩子的脾性,还做不出什么出阁的事情。
日子慢慢爬着,等到窗外朵虞美人卸了又开,林家两兄弟总算是回来了,黛玉一下马车,听说哥哥们到家,一路小跑着进二门。
“哥哥!”
“你们去了好久啊!”
恨不得扑进哥哥怀里。”
“我们玉儿又长高了一点点,长大了,长大了!”
林家老二比比妹妹的身高,装模作样,摇头晃脑:“没有啊,哥哥是不是弄错了,玉儿变矮了吧?”
这点把戏可骗不过小黛玉,她又不是以前的三岁小孩,由着哥哥们怎么骗都无所谓:“坏蛋哥哥,我们都在长高!”
众人都笑了,林家院子欢声笑语,比往常热闹许多。
林家两兄弟把从外面带来的几大箱子物件给母亲和妹妹奉上,黛玉一人就得了两大箱子,零碎玩意儿,拉着两个哥哥去自己院里,要亲自去放到她的小库房里。
林璋一面帮妹妹整理物件,一面试探问小妹:“玉儿,你有没有想过,想要什么样的嫂子?”
小黛玉聪明极了,马上察觉不对,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大哥怪怪的,原来真的是心里真是有鬼。
黛玉抬头看哥哥,鼓着脸蛋摇摇头:“没有。”
把脑袋凑过来,林璋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嫂子?”
黛玉还是不知道“不知道。”
兄妹俩相视一笑,达成一种莫名的默契。
黛玉像个小大人一样,脸上是了然于心的表情。
林璋咳了一声:“哥哥今日问你的事,你记着要去和父亲母亲说。”
“听懂了吗?”
小黛玉杵着脑袋甜甜的应了一声。
“好。”
“不过……以后要给我带四个箱子……
只要有妹妹加成,他这件事情,多半就稳了,林璋兴奋的捏捏小妹的包包头。
“我们家玉儿最乖了,以后哥哥给你带……八个箱子!!”
果然到今日吃饭的时候,黛玉是最镇定的一个,小小年纪,稳如泰山风雨不动,惹的林章向她使了好几个眼色,她依旧板着面孔,假装毫不知情。
黛玉清了清嗓子,端正坐好,开始了:
“爹爹,今天哥哥好奇怪啊,问玉儿喜欢什么样的嫂子。”
黛玉说完,旁人尚且还好,林家老二扑哧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漏气,被他哥一瞪眼,马上收声。
林如海看出儿子奇怪,这回到家,居然只将打架那件事情随口敷衍过去,听黛玉说话,就知肯定是他哥撺掇着出来的。
林如海开门见山:“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看戏的老二恍然大悟,七窍里面终于开完了七窍:“哈!我知道是谁!”
林家老二竹筒倒豆子一般,恨不得把他哥卖个干干净净:“父亲记不记得,去岁年底,朱伯伯给您来信,提过一回,有位总兵旧疾过世,膝下唯有一女。”
林如海似乎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朱谦在当督军往来信件里面提过一句,那位霍总兵颇有才能,可惜身上伤病,去岁冬日旧疾发作,不治身亡。
“霍总兵?”
贾敏倒也有些印象,先前她看信件时,感叹霍总兵膝下无子,没有续弦,只一个姑娘,就算霍将军死在边塞,得圣上的恩荣加封,人走茶凉,虚名而已,又能护得几时?
林如海皱眉:“薛家那个……那儿子,莫不是?”
薛家就等着给他儿子磕头吧!要是真闹大,一届刁恶商户,竟敢调戏总兵遗孤,十张皮都不够剐。
林璋给他爹递了一个眼色,林如海没当着贾敏说穿。
还好黛玉记着自己的任务,年纪小很多事情办起来方便,主打一个童言无忌,故意问:“哥哥,她是不是长得很美?”
林璋点头,点头“尚可尚可。”
小黛玉接着问,兄妹两人开始唱双簧。
“她有没有读过书?”
“尚可尚可。”
“人好不好?”
“尚可……尚可。”
林家老二深情透着古怪,还有一种抓到他哥哥尾巴的得意:“我跟你说,玉儿……你、你见了就知道,尚可!嗯,尚可!”
几个孩子一出大戏唱得开怀,贾敏脸色却不妙了!
真的是越来越有主意,翅膀硬了要飞。
林如海倒不觉,因他想娶贾敏的时候也费一番心思,儿子肯动心思,反而是件好事,要是真家里找一个媳妇,没准小子还不满意。
只是他看贾敏,脸色越来越差,连忙对几个孩子道:“此事我与你母亲会商议,你们记得把功课补上。”
说完把兄妹三人都赶出去,与妻子商议此事,孩子们一走,贾敏果然十分生气。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璋一肚子鬼主意,连黛玉都支使用上,万幸没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趁着妻子没发火,林如海先护犊子:“这孩子主意未免太过头,还好他知道分寸,没做出什么私定终身的事来。他能表明心迹,是件好事,若是人当真不错,他又喜欢,年龄合适就给他定下。”
林如海这么一说,贾敏更觉轻率了,听着老爷意思,像是明天恨不得把亲事定下,贾敏急了:“老爷难道不知霍总兵……”
挑儿媳妇不是街上买菜,就连挑点首饰,都还要比一比呢!
岂能随他们胡闹?
没见过人,林如海肯定不会全然随着儿子去,但也没把话请说死:“这种事情,总是美中不足,今后他的前程,让他自己去奔,还没定下,夫人不必心急,没准过几日,咱们这儿子,又看上了其他姑娘?”
这一点贾敏比当爹的林如海,看得更准,儿子平时闷声不响,真有主意起来,雷打不动。
“你看他像?”
作者有话说:
浅更一章……我回来了
还好有大纲
开始复健,争取多更点
我的玉崽,肯定会比我健康感谢在2023-06-30 19:50:57~2023-07-17 11:5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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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29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贾敏对儿子那脾性心中有数, 她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老古板,只是林璋这样,太过胡闹, 找黛玉做笺子,就不跟她这个当娘的明说。
贾敏:“我托人打听一二。”
林如海想起来想黛玉的遭遇, 反而放心不下。
如果霍家姑娘的姑娘和黛玉一样,遇到一群心思不太正的亲戚。
女孩子的名声,不过就是凭传出去几句话。
林如海感谢贾母前世偏疼黛玉,一来二去,贾母的默许叫外人看去,姑娘们和宝玉混在一起。
贾母满心想着要把黛玉配给大孙子贾宝玉,自家是觉得不是大事, 但外人看来肯定把人都看低低几分。
荣国府的墙四处漏风。
姑娘们在外的名声又怎么会好得了?
而且现在外面那些人家,虽然面上平静,不知有多少人打着主意想当他家儿媳妇,只是林家还没起头,有姑娘的人家要矜持点,金陵那边,单说一个甄家,又不是没有姑娘。
林如海在此事上十分的谨慎:“不妥, 百闻不如一见,姑娘们品行如何, 只凭旁人一句话,未免有失偏颇, 你想想能帮忙打听的是什么人?他们又有哪样心思?咱们家开口一问, 肯定闻弦歌知雅意, 不妥、不妥……”
贾敏皱了皱眉:“你主意倒是多。”
林如海脸上一片泰然:“那是当然, 当年险些错过了夫人,对着儿子的婚事肯定要谨慎,他能有主意,我这个当爹的,甚是欣慰啊!”
这么一说,贾敏却闹一个红脸,先前有一点的怨气烟消云散。而今人都没有见着人,心里面就有了评论,倒显得自己气量狭小。
她儿子的眼光,应当不会太差。
林如海又说:“万一那姑娘得罪过哪个长辈,旁人三两句话,害了她一生,夫人要不要去金陵逛逛?”
贾敏答应的很干脆。
“去!”
林如海咳了一声,清清嗓子。
“我刚好例行巡视,我们一起去吧!”
林璋自以为埋得天衣无缝,殊不知一切都在他爹的掌控之中,毕竟下人们都要是林如海挑的,那才是主子呢!
贾敏点头。“也好,出去逛一逛,我也要回祖宅一回。”
儿子的终身大事,她肯定要看,若是那边姑娘不妥当,她这个当娘的也能有理有据说分明,免得母子生了嫌隙。
林如海带着一家子往金陵去,最开心的是黛玉。
越发长大,越想走的更远,先前的经历,她都还不太记事。
一下船,黛玉看着湖面上氤氲的雾气,背着手,像是一个小诗人。
“金陵旧事如流水,自古多繁华,我觉着扬州也不差。”
她没来得及再多发表几句感叹,甄家的婆子妈妈们一溜儿过来请,小黛玉马上被塞进马车里,晃晃悠悠往甄家大宅去。
甄家老太太,早就厚着了,一屋子美貌的丫鬟,还有两个儿媳。
贾敏上前磕头:“给老太太请安。”
甄家老太太笑得脸都皱了,赶紧让她起来:“你早就该来看看我!以前见你,你还是个小姑娘呢!”
贾敏坐在下首:“先前我家里那两个冤家叨扰了老太太,叫您老人家操心。”
甄家老太太却不在意这个:“哪里,哥儿都是极好的,我们家那个小魔星,要是能有一半,我都不操心啦!”
老太太在意的是,这回林璋哥儿俩却没和母亲一起进来,显然是和林如海先去外院。
甄家老太太冲屏风那头招手:“宝玉,还不快来见人!”
贾敏知道这是儿子说过的甄家宝玉,老太太的心头肉。
甄宝玉上前来见礼,穿着大红比甲,白绫袍子,唇红齿白,生的十分漂亮,若是长成姑娘家,肯定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贾敏马上给见面礼。
甄家宝玉礼节上没出错。
甄家老太太又笑了:“先前璋哥儿说过,我家宝玉,像是你哥哥家那个,就是生下来嘴里叼了东西的那个哥儿?”
贾敏仔细看了看甄家宝玉:“恍惚瞧着是有些像…… ”
贾敏还没准备好怎么夸甄家宝玉,老太太就叫人把孩子带出去外院见林如海。
然后老太太又抱着黛玉不想撒手:“你福气好,儿女双全,怎么养出这么钟灵毓秀的小丫头?可读书了?”
甄家几个姑娘好巧不巧,刚好都去舅舅家了,要明日才能赶得回来,他们事先也不知道,林如海竟然会把一大家子都带来。
贾敏谦虚道:“她和哥哥们一起,读过几本书。”
先前甄家老太太就问过林家哥儿,大概也知道黛玉是大儒启蒙:“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兴什么藏愚守拙,林家祖上书香传家,合该多多读起来。”
贾敏东拉西扯了半日,总算到了正题:“老太太,我听说先前我们家哥儿那桩事,牵扯到的姑娘是霍家人。”
甄家老太脸色微变,一般人看不出来:“正是呢!还是他们仔细,换了我家那几个没眼力见的,肯定嚷嚷的半个金陵城都知道,到时候那个什么薛家……哼!不是这么好收场。”
还没继续说下去,又是林如海领着两个儿子进来见礼。
甄家设宴席,没有请外客,只有甄家人和贾家老亲,林如海和两个儿子去接引的府衙下榻,甄家老太太留了一回,贾敏和黛玉住到了甄家客院。
甄家老太太看着林家的态度,慢慢觉出味儿来了,贾敏不单是来游山玩水。
当夜甄家老太太就叫人传话,让人去库里挑首饰,给家里姑娘添妆。
贾敏在甄家住了几日,便不再叨扰,也见过甄家的三个姑娘,她们虽长得好看,但是比进宫的大姑娘,还是逊色几分。
甄家二姑娘已经定亲,三姑娘还小瞧着比黛玉略大一二岁。
还有一个表姑娘,十三岁的年纪,还没有人家。
贾敏领着黛玉,住到林如海下榻的地方,院子着实不如甄家宽敞。
贾敏和黛玉坐定不久,霍家那边送了礼过来。
“霍家送来的谢礼。”林家老二估摸着看过,点头:“却是不薄。”
黛玉也垫着脚看过,笑到:“父亲是什么位置,岂能送的简薄。”
她虽不提,但是耳濡目染,不代表不懂。
贾敏却在私下与林如海抱怨:“都怨你将我诓过来,人家正在孝中,如何能见到。”
林如海没事儿人一般,反而没先前能么热络:“纵使见不到,夫人只当出来走走吧!”
“太太,霍家姑娘从西北回来,这一二年都在家守孝,不太出门,探听不到多少,霍家还有个叔叔在外面做官,不在金陵。”
贾敏扶额:“这些你们老爷都说过……”
一抬头看见老二在跟前,板着脸:“你们兄弟知道什么?”
林家老二想要遁逃,不料晚了半刻,耳朵已是被揪住。
林珺慌忙求饶:“母亲,儿子耳朵疼,哥哥、哥哥打听到的说是什么霍家人想要霸占钱财,才不让霍家姑娘出门见人。”
他卖大哥卖得历来干净。
就把自己打听到的,霍家想要占去霍家姑娘的财务,非要给霍总兵找什么嗣子的事大致说了。
贾敏听完心里一沉又去找林如海。
林如海听了个大概,握着紫砂杯沉吟片刻:“圣上对武将历来不薄。”
贾敏心里却有点计较:“不让出门,怎么还让他们兄弟二人碰上?”
林如海随口答道:“只是赶巧,赶巧了。”
贾敏见林如海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拔高了声音:“姑娘家家的,如此大胆,怎生了得。”
这样厉害的媳妇,贾敏不敢要,贾敏现下都怀疑是不是儿子被设计了。
林如海又道:“这是将门风范,若是哪一日咱们黛玉落到这样的境地,也该学着拼杀一把,别当了旁人口中鱼肉,还要落得个不好的名声。”
贾敏听罢:“我们说的旁人,老爷何必咒自家闺女?”
林如海又道:“人人都想要规矩媳妇,将来才好揉搓,夫人肯定不是揉搓媳妇的婆母,为夫说得对不对?”
贾敏没话了,她最在意的还是那姑娘父母双亡,家里亲戚心思不正。
金陵的几个官家夫人做东道,在花神庙请办了一场佛会,又是游园,实则背里相看媳妇。
甄家老太太赏光,出来一乐:“扬州出美人,我们金陵的姑娘也不差!”
因是佛会,诸如守孝一年多的霍家姑娘,也能出来活动。
贾敏一眼就瞧见了霍家姑娘,她长得不像江南女子婉约,通身气度和江南姑娘不同,果然不俗,怪不得儿子喜欢。
黛玉见过一溜儿夫人和姐姐妹妹。
看见几个围在凉亭那边玩投壶拎着裙摆上前去:“姐姐,你好厉害!”
这个杏色衣裳的姐姐刚刚直接连中七支,黛玉都看呆了。
小黛玉自己试了五支,都没进去,眉头一皱,捂着脸:“唉!我好笨哦!”
那姑娘看她可爱,握着黛玉的小手,教她扔了两支。
那姑娘主动问她:“你……是不是林璋的妹妹?”
黛玉眼睛亮亮的,眨巴眨巴:“姐姐认识我哥哥?”
果然哥哥说的不错,这个姐姐和旁的姐姐不一样,她没找错人!
女子一笑就有两个梨涡:“你和你哥哥有些神似。”
原来她也认识哥哥。
黛玉怀里还抱着一支羽剑,仰着小脸蛋,踮起脚:“姐姐也和我哥哥说的一样,英姿飒爽,我喜欢姐姐!”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旁的几个姑娘见黛玉如此风趣,都掩口而笑。
回程马车上,黛玉冷不丁冒出一句:“母亲,那个姐姐会是我以后的嫂嫂吗?”
然后黛玉的脑门就又挨了一下。
“小鬼头,只得我们娘俩也罢,在旁人跟前可不能胡说!”
黛玉摸摸发疼的脑门,皱皱小脸蛋。
“知道了……”
她回去要找哥哥算账,都还到哥哥身上!
贾敏自己看过霍家姑娘,样貌言行都不错,仔细回想林如海的反常,试探问他:“老爷……老爷想结这门亲,是不是还有其他考量?”
林如海这才透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若是姑娘品貌能入夫人眼,璋儿喜欢,我瞧着不错,圣上要是知道,必定龙心大悦。”
贾敏恍然,她只顾着想找好人家联姻,对姑娘的家世不满,差点忘了京城那边……
林如海微微颔首,夫妻二人默契很好,只需意会,不必言传。
贾敏忽而松了一口气:“我瞧着还成,落落大方,和江南姑娘是有些不一样。”
林如海又道:“我这当爹的,也和朱谦打听一二,没听见不妥。”
贾敏捏了捏眉心:“看我,怎么把梅姑忘了!”
林如海看着闷声不响,其实早就盘算清楚了,害她当娘的白操心。
为免夜长梦多,其他什么夫人家也对林家长媳的位置眼热。
贾敏很怕有些人就着林璋年岁半大不小,弄出腌臜事,没过几日就预备礼物,上面请甄家老太太保媒。
甄家老太太尚且还绷得住,两个媳妇和几个孙媳差点挂不住脸。
家中往来多次,那几个表姑娘,都想着能搏一搏。
老太太勉强维持笑意:“这不是大事,正是要这样才好!想不到你来一趟,顺道还找了一个儿媳。”
真是想不到,谁又能想到呢!
贾敏微笑:“既然在金陵,正好叨扰老太太保个媒。”
甄家老太太自然无从拒绝,显得她们落了格调,甄家姑娘就是皇上也能服侍,林家虽好,也不是稀罕得举世无双。
况且,甄家老太太亲孙女赶不上趟,只是那几个旁支心热。
“好,老婆子我,就喜欢做媒。”
送走贾敏,大儿媳妇哭丧着脸:“老太太……”
她们还以为林家是冲着甄家姑娘来的,怎么会是那个霍家,还是个没爹娘的丫头,不忌讳吗?
甄家老太太:“人家笑脸开口求,我怎能拒绝?林家这么几代单传,家世不败,聪明得很。”
几人忙道:“老太太误会了……”
几个儿媳没想明白,老太太却想明白了。
“你家老爷就没林大人想得多。”
作者有话说:
今天体检,希望一切顺利。
……
我们玉崽,开始当信使!
玉崽:坏蛋哥哥!
话说我捉虫的章节,怎么没修改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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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 第一百三十章
◎无知无畏◎
林家这么快定下媳妇这件事情, 金陵城上下多少人家意外得很,可谓硬生生杀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在官场上有些人脉的家族也摸不准林家到底在做什么。
论理说林家的林如海和霍家,原先在官场上八杆子打不到的交集。
霍总兵早已亡故, 眼看已经失势,此房, 只剩一个孤女。
寻常人家娶媳妇还有几分忌讳,不想林家竟然风风火火的定下来。
原先也没有一个预备和征兆,却不知林家为何动这样的心思。
霍家对于这门亲事自是高攀林家既然上门提亲他们岂敢拒绝,传出去肯定落一个苛待孤女的名头,只是霍家人心底也暗恨,如今这丫头也不知撞了什么大运,摊上这样的婆家。
霍家只要顾着自己的名声, 就要里里外外的把事情都办得漂漂亮亮。
有甄家老太太出面,自然诸事顺利,很快就换了名帖,只等霍家姑娘出孝期,就要大定。
林家把阵仗闹得这么大,除非二人当中有人运道不好,一命呜呼又或者得了恶疾,将来必定不会有变动。
林如海这边了一桩心事, 可把金陵薛家愁死了。
薛家上下尤其是薛潘他爹可又添好几根白发。
薛宝钗听说父亲母亲都在外书房,便赶过来看一眼, 顺便请安。
薛家外书房也是学着江南文人装点个样子,有些书籍, 只是大部分时间薛家老爷在这里和掌柜们盘生意, 甚少读书, 薛家老爷出门太久的话, 外书房少有人来,宝钗会从小门过来在这边看会儿闲书。
所以她对此处熟门熟路,这一次来就看见几个掌柜和父亲的贴身小厮,愁眉苦脸。
宝钗原本想进去和母亲说上几句话,可看着情形却只能在外面驻足。
她心底一沉,可是哥哥又惹了什么事。
屋檐上几只大喜鹊吵得叽叽喳喳。
阳光热辣辣的,明晃晃的打在地上,看着是一个好天气,可是薛家上下的气氛却阴沉沉,那喜鹊根本不是报喜,反而十分聒噪,叫的人心焦。
薛宝钗眼看着老管家从房里出来,挥挥手遣散几个掌柜和小厮,她才从小门后微微探头,缓缓走出去。
老管家会意,冲薛宝钗使了一个眼色,走过来小声说:“姑娘,咱们家的东西没有送出去。”
薛宝钗这个年纪还小,也没见识过多大场面,更没有凤姐儿那般八面玲珑,下意识的便问道:“可是礼薄了?”
以前送不出去都是因为礼不够贵重。
老管家苦笑不言,他和林家已经打过几次交道,这家人油盐不进。
这岂是礼薄的问题?
老管家摇摇头离去,宝钗见管家也不便言明的样子,只能按下心头的疑惑,不由自主垫着脚,竖起耳朵听屋内声响。
老管家一走,薛潘一瘸一拐的从小门走过来,把朱红小木门摔的啪啪响。
他这回伤到了一些筋骨,一直没有养好,虽然老大夫拍着胸脯保证,薛蟠腿脚不会留下问题,天天山珍海味,人参肉桂,把人都养的白胖了一圈。
可薛蟠挨这样一顿暴打又躺着几个月,心里恨的要命。
每每想到,都想把林家两个儿子剥皮抽筋,再把那小娘子弄到家中,只恨自己当时没有直接将那两人打死,免不得自己受这一番委屈。
薛蟠看见妹子等在这边,上前和薛宝钗应阳怪气道:“我说那是什么好人,果然对那妞儿有意思,都定下了婚事,没准私下里不知有过什么勾当。”
薛宝钗一头雾水,薛蟠见妹子没有附和他,冷笑道:“妹妹养在家里还不知道,那小娼妇和她的姘头早就勾搭上了。”
宝钗不知林家定亲一事,更何况其他内情薛家老爷也不会和女儿透露,她今儿可真是被哥哥说糊涂了。
薛蟠话音刚落,书房门豁然打开,等不及她看清,只见一个人大步走出来,挥手往薛盘的脸上招呼了两巴掌。
打得的薛蟠,唇角渗血,脸上紫胀,双手抱着脑袋,扑在地上直接叫哎哟。
薛姨妈踉踉跄跄扑倒出来,她穿着一袭方格兽纹锦花软缎褙子,手上戴着编丝南方玉手镯,在青石板地上砸出一声脆响,双喜纹杭缎香囊直接飞了出去。落在宝钗的鹿皮小靴旁边。
薛姨妈搂着儿子,又是一口一个心肝肉。
“老爷,他才刚好。何苦又要打他?这是我的半条命啊,还不如打死我算了!”
薛姨妈只知道搂着儿子哭。
宝钗直接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呆了。
薛家老爷爆怒:“我不只想打他,我还想把他给毒哑了。那样的话要是传出去,传到什么有心人耳朵里我们一家子。都要被他害死!”
薛蟠他爹气得脖子青筋暴涨,双眼暴突,好像下一刻眼珠就会爆出来。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商场上很多人虽然不明说,但是私底下风声早就走漏出去。
除去一些生意伙伴,就连薛家其他的几房人也时常阴阳怪气。
薛宝钗冷汗湿了背心,不敢上去劝,薛姨妈更是没了生息,突然哑火。
薛老爷指着那一对母子,双手发颤:“他听不懂人话也就罢,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护着他?”
说什么了?
薛宝钗更迷茫了,一时不知道是该去安抚父亲,还是该去安慰母亲。
薛蟠梗着脖子犟嘴:“我不是还有舅舅吗?我舅舅是当今朝中大员,那人家竟然那么了不得!
薛蟠草包一个。如何能懂这其中的关节?
薛家老爷一手捂着发胀的脑袋,走到薛蟠跟前,猛踹了一脚,大步往外院去。
薛姨妈只知道搂着儿子哭,薛宝钗像是生了根,呆立在原地,太阳晒得她头脑发晕,一脸通红。
薛姨妈哭过一回,又要找人给血盘上跌打药,心疼的要命。宝钗旁敲侧击的问一下,才知道原先他哥哥作死调戏的竟是总兵家的姑娘。
想起哥哥一口一个娼妇骂街的样子,宝钗自己都跟着害臊,心底不由有些戚戚然,母亲总说,要兄妹二人扶持,可如今哥哥的样子,又怎么指望得上他能扶持自己呢?父亲说的是对的,都说祸从口出,将来不要惹出大祸来才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薛家一片愁云散不开,林家依旧阳光灿烂。
林家老大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那件事情竟会顶得这样的顺利,甚至一时反应不过来,现在他是有婚约在身之人。
办完成一件大事,就更加有心情,带着妹妹游山玩水了。
贾敏毕竟年岁在那里,没有几个孩子能折腾,难道后面就油着,人家两兄弟领着黛玉出去玩,他们办事理来妥当十分周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南朝遗迹,至今金陵城最不缺的就是寺庙。
今日去祭拜花神庙,可花神另有其人。
霍家姑娘隔着一扇屏风和林璋说话: “当你们林家媳妇,要学些什么,我也好学起来。”
林璋道:“不必学什么,母亲和妹妹都是极好相处的人……”
隔着屏风,霍家姑娘诚恳的声音传来:“多谢。”
林璋没明白:“什么?”
“多谢你娶我。”
林璋闹了个大红脸:“哪里,是我要多谢,多谢你愿意嫁我才是。”
林璋在害羞中左顾右盼,忽然发现前面朱红的柱子后面露出一只花丝金蝴蝶。
翅膀金灿灿的,随着脑袋的微微颤动。
“林黛玉!”
黛玉慢吞吞从廊柱后面挪出来,歪歪小脑袋,从柱子后面探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天真无邪且无辜。
她今天穿着一件她穿着一袭蜜色精微绣敷彩纱衣,百蝶穿花锦裙头上挽着两个小揪揪。
小脸红扑扑的,红红的樱桃小嘴,眼睛中露出几分古灵精怪。
被人发现,小黛玉没有心虚反而有几分骄傲,好像在和哥哥说,哼,你们的好事我听到了。
林璋有些许的恼羞成怒,窘迫的双颊发红:“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鬼鬼祟祟?”
小黛玉冲着哥哥坐了个鬼脸,转身拎着裙摆就往走廊另一头跑过去。
小小的身体倒是很灵活,今天要走远路,穿的又是最衬脚的鞋子。
要是林如海,看见这辈子女儿如此活泼健康,心中定然十分欣慰。
大约还会凑上来八卦一回林璋到底和他未来的媳妇儿在聊些什么。
黛玉跑远,林璋才发现,原来是自家的老二搞鬼,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又不知说什么,还指着自己这边笑。
屏风后面霍家姑娘,看着林家一家子姊妹真真心中又羡慕又喜欢。
想到自己的处境,又陷入无限惆怅,说来这桩婚事也有自己几分设计,林家救自己出苦海,自己今后必定要好好当林家的媳妇。
她又道:“我出来的久,先回了。”
林璋见她要走,连忙又向霍家姑娘表忠心,只愿让她放心:“你一出孝,就会大定的!”
屏风后面的霍家姑娘急了,也是脸涨的通红,还好让丫鬟远远守着,这边没几个人。
“你小声点!”
林璋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
眼看屏风后面的人影走远,林璋怅然,想来她从另一出院子出去了。
送走佳人,林璋才转过身来去收拾撺掇着黛玉捣乱的某位弟弟。
“林珺!你等着!”
林珺还在那儿看热闹不嫌事大,与妹妹道:“我们将来的嫂嫂可厉害了,会武艺呢!哥哥就是这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
林璋定亲的事情传到京城,诸事大定。
荣国府上下的也十分意外。
只那终归有是林如海做主的婚事,肯定有他的深意在,荣国府不能插手什么。
贾母再怎么打主意,现在能配得到一处的是他的宝贝孙子贾宝玉和黛玉的婚事。
老太太倒没有对林家的两个外孙动心思。
贾赦笑道:“哟,怎么定了那个人家,平日里都不见什么交道。”
贾琏在一旁,对这样一桩婚事十分有话要说:“我估摸着,肯定是璋哥儿自己看上了,他那个性子,寻常姑娘入不了他的眼,将门虎女对他胃口!”
说完这一句话,贾琏还不忘奉承自己的妻子几句:“我当然喜欢我家奶奶……”
这个媳妇贾琏喜欢,聪明懂事识大体,现下有了身子,早早就给贾琏预备好侍妾,贾赦这辈子没有上辈子出格,贾琏也有样学样,没人像是王熙凤一样拘着他,他反而不会偷腥了。
真是叫人唏嘘,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如此劣根。
众人见贾琏轻浮,懒得搭理他。
贾母沉默了半晌:“还是甄家老太太保媒。”
荣国府一家子上上下下多少人,近来真是闲来无事只有林家这桩事,掀起几分波澜。
至于先前王夫人挨过一遭,对林家的事情历来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
这日贾赦才从东府吃席回来,还没走到自己院子,就见外面赖大家的着急忙慌跑进来:
“老爷!老爷快进宫!”
“圣上病重!”
“您快进宫吧,哎呦……”
赖大家话才说完,就一脚踩空,摔了一个大马趴。
贾赦没心思再去理他,微醺的小酒顿时清醒,还好今日没喝太多。
他赶紧叫贴身小厮去预备官服,轿子也来不及乘,骑着马和东府匆匆换上衣裳醒酒的贾敬进皇宫侍疾。
皇上病重,指不定就是一个皇位交替,最是风云激荡之时。
贾母虽料到如此,却想不到家家的爷们这么一去竟是被在宫里面关了两天两夜。
一直等到第三日夜里,忽然外面传来消息,是一个史家的小厮过来传话。
“新皇登基了!”
贾母这两天都没有睡好几乎没有合过眼,听见这个消息,猛然站起来,眼冒金星。
“什么?!”
史家人也面色灰白:“圣上病势沉重,禅位于太子殿下,新皇登基了!”
贾母颤抖着手,挣扎着站起来连声音也跟着发软:“换衣裳,一会儿要进宫,车马都预备起来!”
🔒131 ☪ 第一笔三十一章
◎换个皇帝,正好偷懒,贵人千万多忘事◎
老太太年岁大, 坐镇家中,才能叫小辈们安心。
她是敕封一品诰命夫人,毕竟熬过两朝的老人家, 比这惊险的事情她都经历过,所料果然不差。
那日史家报信的人才从后门出去, 宫里传信的公公挨家挨户上门传旨,请各家诏命夫人按品大妆,入场朝拜新皇。
贾母也顾不得身上疲惫,赶紧让人找衣裳和头冠。
这一次政权交接在贾母看来已是十分平稳,没出现什么围着宫门和什么王爷家,再杀头几百口,关上宫门几十日不见人影的事儿。
只不知太上皇的病重到什么程度, 没准过几日又要有国丧。
一朝中天子一朝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贾母心底虽然这么想,在去宫里朝拜路上止不住的盘算。
早就听说太子和老牌勋贵不对付,但儿子们不算成器,老大平日里只图不惹事儿,做不出什么大功绩,老二只是一个员外郎, 在官场中毫不起眼,想来并没有什么能得罪先前的太子地方, 如今贾府也只能暂时回避,越不起眼越好。
这辈子的贾母大约是见儿子还能提点一二, 也不似前世那样只顾着自己享受, 反而比先前更加低调了。
京城的风波震荡传到江南, 尚有一丝余波。
江南的官场上下, 许多人忧心忡忡,十分忐忑。
守孝的苏哲开始出来走动,在扬州也没个去处,多是往林如海府上叙旧。
对于老皇帝禅位,林如海十分坦然。
反正上一世已遭遇过一次,这辈子一回生二回熟,不必像前世焦头烂额,去堵盐税上的窟窿,远远的在江南,新皇帝愁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想不起林如海这个无名小卒。
林如海每日除了随便打点衙门的事 ,就是回家带孩子,故而现在他还能和苏辙一起在院子里晒着晨间微微发暖的阳光,捧着一壶茶升起袅袅的烟,闲事无比。
优哉游哉。
只愿日子一直如此才好,但林如海总觉新皇登基以后,定是容不得他悠哉的在江南过日子。
愁啊!
林如海手里拖着一个君瓷茶盏:“苏兄高见,太上皇当真是病势沉重?”
其实太上皇真病也好,假病也罢,终究是龙椅上换了人,可太上皇前世最后也还活过几年。
前世黛玉病死的时候,太上皇还好端端在宫里呆着,兴许前段时日是真的病势沉重,却又独有龙气护体,跨过了生死大坎,多熬几年。
亦或者太子私下逼宫所至?
林如海懒得想。
苏哲自知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太医院定能妙手回春……”
双日凌空,这回官场上有好戏看咯!
比起忧心忡忡担心前程的大人们,小孩儿无忧无虑。
苏哲这一回来林家,只把家里的老四和老三带来过来。
苏家老三年岁大一点和林璋、林珺两兄弟玩在一处。
老四苏扬和黛玉年岁相当,此刻正和黛玉参观林如海藏书的去处。
小孩儿总着角,穿着一身靛蓝袍子,滚边是白麻布,瞧着很简朴。
他看着满架子的书,啧啧称赞。
虽然苏家和外祖皇家拢共加起来,藏书也不算少,但七零八落各处都有,不像林家历代的藏书都在宅里归置整整齐齐。
苏家老四说话历来讨喜,毕竟吃过林家这么多的糕点,每见到黛玉自然笑盈盈的,难得出来撒欢一次还有什么好愁的?
“玉儿,你们家书真多!你都看过?”
黛玉有自己的一点小骄傲,她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可没有学过什么安分随时的教导。
更不知道什么在男子面前藏拙,讨人欢心。
黛玉道:“现在自然没看过,以后肯定都要看。”
黛玉原本还想说他们家苏州祖宅也有很多的藏书,只是想来又过于炫耀,本着低调的念头,最后把话咽下去。
黛玉今日穿的是杏色小衫和天水碧的裙子,原本她这样年纪,贾敏喜欢红的黄的打扮,才显得姑娘娇俏,可今日访客苏家还在守孝,所以给女儿打扮素净,连头花都是珍珠攒的,没用什么金晃晃的花簪。
苏家老四很给面子,恨不得将双手双脚都竖起大拇指:“玉儿你真厉害!”
“我家书也很多,下回你去我家玩。”
……
苏哲一别之后日子又平平淡淡,过去一两个月,翻过年去,林如海忽然收到远方的一封加急信件。
林璋和林珺两兄弟恰好来书房,想和父亲商议如何给古怪的冷大先生贺寿一事。
林璋看见那封信上 封条:“父亲,是朱伯伯的来信吗?”
林如海拆开信封,简单扫过几眼,又把信件递给两个孩子:“你们朱家伯伯起复了。”
等两个儿子看完信件,三人面上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深思神情。
林如海也意味深长的对两个儿子说:“想来,离我们进京,不会太远。”
朱谦是太子心腹,他若是说点什么,自然与太子的心思差不去多少。
况且依着朱谦性格,就算如今太子尚且不想提拔林如海,恐怕等朱谦回去,也会几番向太子殿下举荐此人。
林如海知太子脾性,这一位还在东宫的位置上不算喜欢自己,可林如海办事兢兢业业,未曾出过纰漏,上位者虽不喜欢,也不讨厌。
当下正是朝中用人之际,与其用一些和新皇离心离德,偏向太上皇的臣子,倒不如先将林如海之类的官员拉拢过来所用。
这一世的贾家很安分,没深入掺和进去太上皇那群老勋贵里,太子启用林如海的可能更大了,而且盐税这笔大钱,新皇肯定要把心腹中的心腹弄到盐铁几宗大生意上。
朱谦来信而后二十余日,正是春日,家里正预备着黛玉,今年的生辰。
又是花朝节,黛玉可做不出那种花儿尚且不开,就以丝线绸缎制成假花装点的事情。
反而给穷苦人家施粥,再将园子里的花木都清理一番,除除草,给下人们赏一份月钱,仍旧是一家人清清静静自己过。
林家人的生辰历来如此,林如海和贾敏都很低调,黛玉作为女儿岂敢奢靡,林如海不太喜欢像贾母一样摆排场,贾敏这么些年,也习惯了。
正是黛玉生辰这一日,京城里的信使把旨意送到扬州巡演衙门,命他即刻交接公务,进京当差。
林如海果然又要进京了。
荣国府就在京城,天子脚下,消息比扬州快,远在扬州的林如海还没见圣旨的影子,贾母这边就领着一家老小,欢欣鼓舞。
林如海官升至二品,礼部尚书。
朝中尚书令多为正一品或者从一品,但林如海从三品上来,先前又被贬值下去,官员连升迁两级。
大家心里明镜儿似的,圣上故意压林如海一级,让他担着二品的官衔,做着一品的事情。原先太上皇就喜欢用这样的手笔,新皇还真是有样学样。
无论如何,这在贾母眼中就是一件大好事,林如海官运亨通,贾母越发感叹自己当年深谋远虑,颇有眼光,寻得如此杰出的一个女婿。
官场的事贾母懒得琢磨了,林如海比自家两个儿子稳妥,贾母只关心另一件大事:“礼部尚书,圣上隆恩,圣上隆恩!赶紧找人去问,她们几时进京,是不是一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然得道的不是实实在在的贾家人。
荣国府上下见老太太高兴,嬷嬷们上前来说话凑趣:“老太太,咱们又能一家团圆了!”
扬州的人还没动身,众人就纷纷建言献策,撺掇着贾母庆贺,只要一办事情,大家只要肯动心思,就能捞到银子。
贾母乐得脸上笑做一团,一迭声地答应着。
她原本以为上一回女儿贾敏一走,这条老命不知能活几年,兴许母女不能再见,伤感得很。
而今自己身体硬朗,女儿又要往京城中来,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家团圆。
还好元丫头也嫁在京城里,贾母对王夫人道:“等他们到京城,把元丫头接来,咱们聚一回。”
念着林如海的,也不只有皇帝和荣国府,义忠王近来,发现自家儿子十分用功。
不知不觉,都开始秉烛夜读,那日他进宫探望黄鑫,回家例行去看看家里的崽子,见他还在书房,烛火点的亮堂堂,开门进去,不免要过问几句:“如何还不睡,近来为何如此用功?”
只见儿子一本正经坐在书桌前,端端正正的神情严肃:“父亲不是说林家要回京,我要是懂太少,兴许他们不和我玩呢!”
儿子如此用功,显得义忠王愈发散漫,反正儿子做点什么,不会招来上面疑虑,义忠王自个儿也觉着玩的累。
多读几页书总比出去学些恶习花天酒地的好,花天酒地也罢,别把身子糟践坏了。
他这儿子教起来还真省心,除了有时拌嘴,会义忠王气个倒仰,比起京中那些纨绔子弟十分听话且优秀。
义忠王反而有些尴尬,摸着腰间的玉革带:“嗯……是该多用功,你自己忙着,为父……”
话还没说完呢!桌子旁边的小人儿不耐的冲他招手赶人。
得,他还是去别处晾着吧!
义忠王走在院子中,月光如水,想到以前软软可爱的小黛玉,也不知现在长得多高了。
义忠王待着寥落,是以挺喜欢小孩,对府上姬妾也大方,原先有个姬妾也养下一个小姑娘,可惜没出月子就夭折了,后面也添过一个哥儿,那孩子生下来就没活过两日。
宫里钦天监和庙里高僧来祈福过好几回,义忠王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命中如此。
好在如今还养大了一个,说话办事都有模样,养在膝下,聊以慰藉此生。
且说江南林如海接到圣旨,奉命与扬州同僚交割事宜,便带着一家老小乘船北上,中途听闻,新皇竟然向守孝的苏哲传去旨意,命其孝期过后速速回宫。
至于职位如何,圣上不曾透露,如此愈发显得旨意暧昧无比。
苏哲如此淡然,想来也是料到这一点,先前他被打压,扔去馆里修书好几年,兴许只待今日的起复。
北上之路林如海走过许多次,顺风顺水,很快就到京城。
林家离京渐渐近了,贾母一日里要问好几次,终于等到那一天,林如海径自入宫面圣,贾敏带着哥儿姐儿往荣国府来,东西二府太太奶奶都陪在贾母身边,满满当当,盛装打扮,候在荣禧堂,就连贾琏的媳妇眼看就要生,还是挺着个大肚子不能缺席。
“老太太,姑奶奶和哥儿姐儿,马上就过二门了。”
外面一声通传,贾母伸长脖子,再等不得,直接起身往外走。
🔒132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又回京城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贾母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亲自起身相迎。别看贾母年岁已高,当下却十分灵活,反而把丫鬟和媳妇们都甩在了后面。
众人连忙道:“老太太, 您慢些。”
贾母走出正房去,恰好看见贾敏和黛玉走进来, 母女俩也顾不得还在外边,相拥而哭,众人好容易劝住。
贾母一手牵着贾敏,一手牵着黛玉,满眼对这笑意,往荣喜堂进坐定。
贾敏领着黛玉和几个没见面的侄儿媳妇见礼,见贾琏的媳妇身子沉重, 问过她一切都好,特意让她先回去歇着,今后自是有周全之事。
贾母也发话让赶紧去歇着,好生休养,崔氏将媳妇送出荣禧堂,又回来和众人叙话。
贾宝玉自然不在贾母跟前,林璋和林珺都是半大的人,现下算是外男, 家里的迎春半大不小,还有年轻媳妇, 林家两兄弟总要先去在外院与贾赦等人相见,最后众人一起再到老太太跟前请安, 这样的礼节才显得有规矩。
宝玉作为男丁, 一早也被贾珠弄到外面去, 现下心里一面是见了表兄们的欢心, 一面又惦记着还没见到面的林妹妹。
外面的大人有很多话要说,贾政不在,贾赦看出来小侄儿待不住,高抬贵手,年纪最小的贾宝玉被先放回来。
这回进屋贾宝玉知晓有客人,没和往常一样滚进贾母的怀里撒娇,先上来和姑姑贾敏表妹黛玉规规矩矩见礼。
贾母教养的孩子,就算性子娇惯,礼节万万是不会有错的,颇有世家小公子的模样。
宝玉再看黛玉忽而就呆愣住了,林妹妹今日上身穿着织金对鸟纹绮半臂,内里是浅色纹绫晕锦,还有一条鹅黄百褶掐丝云纹裙子,仍旧是一对丫髻,腰间上挂了个银丝线绣莲花香袋,已经看出一股子出尘秀雅。
原本就还没有装下多少文墨的宝玉一时有些词穷,这可真是神仙一般的妹妹!
贾宝玉看见黛玉脖子空荡荡,在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璎珞笼着的那块通灵宝玉。
连忙就问:“妹妹有玉没有?”
黛玉愣了愣,看见宝玉神情痴呆,也不知该怎么说。
眼看宝玉没头没脑问一句,一家子姊妹,索性就不瞒他,说着黛玉伸出手比划一下大小耐心和宝玉道:“有……这么大一匣子,是先生所赠。”
宝玉知黛玉会错意思,他原本想问黛玉有没有从娘胎里也带玉,可是转念一想,他以前就见过黛玉妹妹,她没有这样的玉,自己若继续纠缠,反而显得十分不懂事,他神情一瞬间萎了。
于是又问:“如何不戴?”
贾母想起来先前宝玉因为家里探春没玉闹出来的事,赶紧转移话题:“那些东西肯定和箱笼一起收着,过几日你妹妹就戴着了!”
贾宝玉没继续跟着发癫,于是又问黛玉读过哪些书:“妹妹读过哪些书?”
林家哥俩和黛玉都给荣国府写信,黛玉先前也曾写过自己进学的琐事。
贾宝玉显然没话找话,小黛玉仍旧耐心答:“四书已经学过一回,现在多看诸子百家,不过先生说,四书还要再读。”
听见黛玉这么说,宝玉也跟着要夸起来:“妹妹果然大才。”
贾母在旁边呵呵直笑,这俩小孩儿一处,还真是金童玉女,若是将来宝玉争气,不妨亲上做亲。
宝玉再接再厉,不由就失了分寸,探着脑袋问:“妹妹可有表字?”
贾敏觉得此举十分不妥,原先看着宝玉痴痴呆呆盯着女儿的样子,作为母亲她通身不适。
就算都是一家子姊妹,宝玉自小和黛玉亲近,但是始终是外姓表哥,仗着年纪小,竟还问起表字来,贾敏心头涌起一阵不舒服,把女儿揽到怀中:“玉儿正经读书,自然是有表字。”
贾宝玉住嘴了,要是自己再说下去,姑姑兴许会生气,而且妹妹既然有表字,自己想到的那个字肯定是不能用。幸而贾宝玉没由着性子说出来。
贾母只看见两个孩子和睦,也没察觉女儿贾敏有些不舒服,仍旧是笑盈盈的:“宝玉历来对姊妹们,最亲近,这样正好,以后姊妹们一处上学认字。”
这时候外面又有人来:“老太太,大姑娘回来了。”
原来是贾元春回来了,瞧着元春穿金戴银,面色红润,日子应当不错,难得贾元春的婆家通情达理,愿意让媳妇儿回娘家见亲,贾母一听更加高兴,这才叫真真正正的大团圆呢。
“快请。”
贾元春进来,仍旧是见礼叙话,略过不提,众人在贾母跟前说过一回话,林家两兄弟马上也到跟前。
贾母等人满心疑惑,林璋结下的那门亲事,碍于今日初初见面,实在不便提及,只得暂且按下。
过得好半日,亲人俱是见过,林璋等人想起来,荣国府中还有一人尚未得见,家里便相约到贾瑚修行的道场去拜会。
贾瑚看见黛玉出落的越发钟灵毓秀,浑身透着仙气儿不由多看两眼。
小黛玉甜甜的叫了一声:“大哥哥。”
贾瑚拨弄着自己手上拂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玉儿,要不要来和我一处修道?”
黛玉听罢,鼓着小脸,眉头一皱,赶紧躲到哥哥身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要。”
这样可爱的举动,逗得大家都笑了。
贾瑚带发修行,比起他们这等红尘之中的俗人,果然是仙风道骨的许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贾敏回来每次都是要和嫂子私下里多说一会儿的体己话,她俩是姑嫂情分,更像是闺中密友。
有了儿女总是愁,先前崔氏愁贾瑚、愁贾珠,婚事也好媳妇也罢,一切顺利,虽说现在贾琏那边添了丁,但是她又有一重愁绪,笼在心上,久久散不开。
贾敏在来的路上就听说这件事情,一看嫂子的头发果然白了很多。
崔氏无奈:“她们兄妹,怎么都这样。”
贾敏连忙宽慰道 “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你瞧现在琏儿不都是好好的?你这媳妇可有哪儿不好?”
好巧不巧,贾迎春开始议亲的时候,也和贾琏当年的情形七八分相似,男方家的那小子,也出事了!
贾敏还记着呢,原先贾琏相看的姑娘,没来由就生一场大病,小小年纪香消玉殒。迎春定下的人家也一样,还没下定,刚起一个头,那人就从马上跌下来。听说摔到脑袋,直接瘫痪在床。
崔氏一面庆幸,两家只是有点意向,并没大定,若真定下,要么退亲坏贾家的名声,要么把迎春嫁给一个瘫子。
可她还是担心传出风言风语,原先琏儿的婚事就没消停,迎春又是女儿家,传出坏名声更是了不得。
迎春这丫头性子淡又有主意,崔氏也怕闺女也和贾瑚有样学样,远离红尘,一心修道,心思里那叫一个愁苦。
贾敏今日才到家,她也不好哭哭啼啼,没个正形。崔氏捏着帕子,擦擦眼角的泪“自然是好的……迎春丫头是姑娘家,只有更难听的话。”
贾敏拍拍嫂子的肩头,把自己的帕子也递上去:“你操心这个作甚,汉武帝的王夫人,先前也不就是寡妇,正是贵人命重。”
二人都知道,这样的言语也只能聊以□□罢了。
天色将晚在带着女儿,乘着马车,辞别贾母,往林家的宅子去,走到半道忽而停了车,原来是遇到义忠王。
这一辆车中只有女眷,贾敏不便与王爷问安,还好义忠王不在乎这戏饿,也只想和黛玉说话。
“小玉儿,你还记不记得我?”
黛玉掀开车帘,看见骑着高头大马的义忠王,笑眯眯:“王爷伯伯。”
分明已经好些年都不见了,小玉儿还记得他,没有半点隔阂,义忠王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甜:“我的园子都收拾好了,就等你过去玩。”
黛玉冲义忠王摇摇手:“好,伯伯再见。”
林家兄弟还没来得及到跟前,义忠王就催促黛玉早点回家,贾敏等人来到林家宅子,林如海今日不是休沐,又被圣上留了一回,尚且不在家中,几人刚进二门,宫里面就来了旨意。
“太太,宫里的旨意,请您入宫去说说话。”
此事倒在贾敏的意料之中,宫里会找命妇进宫觐见太后和娘娘,表示宫中对臣下的重视和恩宠。
只是旨意点名要贾敏将儿女也一起带去。
黛玉这样机灵可爱,叫里面那个贵人看上留下来要养在宫里,这不就是要她的心肝肉吗?
当下若是说黛玉病了,召太医搪塞,反而落下刻意。
翌日贾敏领着一串孩子入宫,有接引公公和大宫女指引,直直太皇太后的寝殿去。如今皇上上仙老皇帝变成了太上皇。原先的皇太后自然也变成了太皇太后。
皇宫里的景致这么多年,似乎没有变化,贾敏冷眼瞧着,似乎夹道转角那棵柏树比早年又高一点。
贾敏走进殿内,刚想领着黛玉和两个儿子行大礼,外面传来公公高亢尖利的声音。
“太上皇驾到。”
贾敏连忙领着孩子们侧身退下避过,恭迎圣上。
太上皇满头银丝,精神还不错,眼睛灼灼有神采,面色红润。
两个小公公搀扶着他上前来,在太皇太后身侧坐定。
太上皇脸上不见喜怒,独有一份上位者摄人的威严,只是在太皇太后跟前收敛了几分。、
“听说母亲这边热闹,朕过来看看。”
太皇太后看着儿子,眯着眼笑道:“你身子大安,就该多走走。”
这是店外又有公公禀报:“陛下,义忠王爷来了。”
太上皇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手里捻着一串碧玉佛珠:“母后这边真是好热闹啊!”
义忠王不单自己来着,还带着他的宝贝儿子。
那小子怪是会装乖巧:“孩儿给太上皇请安,给祖母请安。”
太上皇抬手让他起来,又招手让他过去,手里依旧捻着那串佛珠,神情愈发锐利:“你叫朕的母亲祖母,却叫朕太上皇?”
那孩子不急不躁,丝毫不将这样的目光放在心上,俯首作揖:“孩儿十分敬仰伯伯,所以以此呼之,今后孩儿就叫您太上皇伯伯。”
这话说的叫圣上开心,直接将人拉到自己身侧坐下:“好好好,过来坐,就属你机灵。”
此番事情过后,皇家贵胄才分得一二分心思,让贾敏带着黛玉向几位贵人行大礼。
太后和颜悦色,平身赐座,见黛玉可爱,招手道:“小玉儿来我这边坐。”
林大人家的这个小娃娃长得是真不错,毕竟林如海美探花的名声,探花家的小姑娘自然也是美的。
“她们都长大了,我身边也没这个年岁的公主,你带着玩儿。”
太皇太后顺手就把一个羊脂玉镯退下来,也不管黛玉的手腕纤细,能不能带上,直接就给孩子套上去。
黛玉落落大方,并不怯场:“谢太后赏赐。”
太上皇见她有趣,分明林璋林珺就在,却还是故意问黛玉:“你可是有两个哥哥?他们学业如何?”
黛玉又道:“哥哥们学业尚可,如今已经考过秀才。”
太上皇笑了笑,也没在意这孩子没用敬语,随便闲谈,伸出一只手指摇一摇:“这可不行,你父亲考中探花时,只满十八呢!”
义忠王在旁边笑着凑趣:“皇兄,如此年少的探花,我朝自开朝以来,也只有一人。”
太上皇眉头微微一皱,忽然又笑了,指了那边的林璋和林珺:“让他们去国子监念书。”
流金的香炉,袅袅的升起一阵一阵的烟……
大殿之中有许多人,却个个屏声敛气,仿佛掉一根针,旁人都能听见脆生生的响,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说不出话,只想快点逃离。
贾敏听完只在一旁像个工具人似的,赶紧领着两个儿子出来谢恩:“谢圣上隆恩。”
黛玉也紧跟着母亲一起磕头。
太上皇似乎很满意林家夫人和小黛玉的诚惶诚恐,缓缓点头:“也是,你哥哥们都不在,就该你谢恩。”
在林璋和林珺眼中,国子监看着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皇上说的地方怎么能不好呢?作为臣子,雷霆雨露均为天恩。
安顿好林如海两个儿子的去处,太上皇又打量一眼黛玉,道:“母后若是寂寞,就把她留在宫中逗个趣。”
作者有话说:
友友们,我又爬回来了。
首先和大家道个歉,呜呜呜
原本八月份就应该更新,中间除了生病,更让我心态爆炸的是,我丢了稿子!!我的存稿丢了!!
将近八万字的存稿啊!!
当我在历史文件里找不到备份时候的绝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晴天霹雳。
那是我之前身体状态稍微好点的时候攒的稿子啊!
我真的心态爆炸了好几天!!
重新写一遍的煎熬和痛苦……
……
让我叨叨一下,真的太炸裂了!
呜呜呜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光是身体问题就够糟心
我真的不想再吃硫酸亚铁了
也不想喝生血宝
……
嗷呜
九月份会努力坚持日更的
……
🔒133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唉◎
义忠王和他儿子脸色都出现了一丝变化。
皇宫里是什么地方?
旁人不清楚?义忠王能不明白?他不喜欢呆着, 平日里自家那儿子每逢年过节或者是例行进宫请安,一大早就丧着脸,这次听说黛玉她们进宫, 这才积极些。
皇宫里的老太太自然也明白宫里算不了什么好去处,宫里都是人精, 就算大家掩饰得好,她也能体味出来 ,反而自嘲道:“我老了,有人说说话就行,呆久了怕吵。”
这话听着有几分心酸,缺不知触动了太上皇哪根神经,若是想要表一表孝心, 太上皇随便一开口,就可把人留下来陪伴太后。
太上皇却也没有表示,只略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让人搀扶着走了。
贾敏战战兢兢的,在几位贵人跟前应付过去,中规中矩走过了流程,当中不乏有娘娘妃子夸赞黛玉聪明伶俐玉雪可爱,可惜宫里多的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 当不得真。
等到和女儿出宫的时候,贾敏一整日紧绷着神经, 疲惫得脑袋一阵一阵发胀。
引导公公领着她们出宫,办到又‘恰好’见着了江南甄家大姑娘。
可怜她原本是备选东宫糊里糊涂时运不济, 变成了太上皇的人, 那时候太上皇年岁已高, 早已无法有什么子嗣, 云贵人,现在应该叫做云太妃,膝下没有一儿半女,而今在宫里也是守活寡的样子,她不过而立之年,,也不知今后还要如此磋磨多少年,看见贾敏过来,云太妃原先被深宫大院榨干的精气神似乎又回来了几分,眼中有了光,贾敏牵着黛玉缓步上前与她见礼。
“云太妃……”
太妃颔首还了半礼,看见黛玉满眼艳羡,贾敏三十多岁还能添个女儿,倘若……她兴许有机会。
可惜没有倘若,只能一日一日的将日子熬过去。
云太妃微笑:“你们家玉儿都这么大了?”
黛玉有模有样,道一个万福“给太妃娘娘请安。”
太妃似乎久不与人说话,一时间徒劳张口,除去简单的客套,好似不会说话一般。
眼中早已泛红蓄满泪,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掩饰过去:“这是第一回进宫吧?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
说着也将手上的镯子退给黛玉,黛玉伸出另一只手,接过了她的礼物,垂首道谢。
贾敏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这位娘娘都是强颜欢笑,可是这个时候却又不得不说出一些苍白无力安慰人的话。
贾敏道:“去年我们一家去江南,才见过老太太还有几个夫人,都很好,太妃安心。”
云太妃如鲠在喉,今日这般‘碰巧’遇见,对于她这等边缘太妃而言,属实离格。
自然不敢说太出格的东西,眼下还有一个公公在,云太妃早就有所打点,才让探听到贾敏会往这边来。
太妃又道:“我自然是安心,我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夫人出去了,劳烦您给家中带句话,我在宫中诸事都好。”
那公公脸上似乎很不耐烦:“林夫人,咱们该走了,不然宫门要关了。”
这是个眼生的公公,不知背后是谁的人,瞧着是个腰板儿硬有后台的。
云太妃解下一个小荷包,塞到公公手里,他的脸色才又缓和了过来。
“有劳公公了。”
其实现下她似乎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再往家里带话,不过也是还是一切诸好这之类的。
难不成她还和家里带星,希望家中能将她从宫中接出去吗?
她进宫以后,不得恩宠,尚且需要家中打点接济,今后还是静悄悄在这一方囹圄当中生老病死为妙。
……
马车缓缓的使出宫门,恰好宫门落锁,黛玉趴在后窗上面看着那道朱红的硕大宫门,缓缓的合拢,果然是个精致的大笼子,不由得心底一阵一阵的泛酸。默默流了两滴泪,悄悄的擦去。
回到家中,第二日宫里例行有赏,揭过不提。
……
林如海如今也算得上是新贵重臣,朝中缺人办事,新皇帝自然也不会与他为难,其他官员暂且不会没事找事,毕竟在林如海手下做事情,比起活阎罗朱谦手下办事 ,已经是一件极好的差事。
林家兄弟已经渐渐在京城中有了点名声,各处往来,贾赦见两个外甥回来更是喜欢。
最爱做东道,要请他们和京城的公子哥们玩乐一番,引荐一二。
林璋和林珺不能不给舅舅面子,宴席之前,受邀的公子哥儿们还没都到 ,林家兄弟见到一位稀客,义忠王家的那个小不点居然也来凑热闹。
他穿着一身灿灿的褂子,华丽丽的衣裳,皇家贵胄,怎么穿都不算僭越,有模有样的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护卫,没带什么丫鬟嬷嬷,一板一眼,像是个小大人。
林璋问他:“你怎么回来这里?”
这位一开口就破功,还是很多的孩童气:“我在家中无趣得很,将军大人给我下了帖子,我就来了。”
贾琏看见稀客过也从那边走过来,后面是大哥贾珠还有贾母跟前的金疙瘩贾宝玉。
贾宝玉本来就不喜欢和他们一处玩,纵使哥哥们都长着好皮相,终归不是女儿家。
况且贾宝玉在贾母屋里是个金疙瘩,在外虽说年岁小,总人会照拂一二,但地位和在贾母跟前不能比。
今日再有个义忠王家的金蛋蛋,宝玉自然要往后靠一靠,他也是孩子心性,心中不免吃味。
贾琏还没搭上话,就看见贾宝玉心不在焉的,抠着栏杆上的一朵雕花上去敲了敲他的脑袋:“宝玉,你要往哪儿去,瞧着心不在焉的,是不是老太太又赏了你什么好东西?”
贾宝玉捂着头讷讷答道:“没有。”
贾珠明白弟弟的心思,他那个怪脾气,总不喜欢和男人混在一处,什么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总说些混账话。
贾珠不得不摆出,长兄的款好生教导一番:“你如今大了,不要总想着和姐姐妹妹们在一处玩乐,渐渐也该读书。”
贾宝玉仍旧是嗡声嗡气的垂头丧气:“是。”
义忠王他儿子也是孩童心性,虽说有时不喜欢宝玉,但也不至于记恨他,还以为宝玉是哪里不开心,反而安慰他:“我家园子还没修完,过几日请你们去玩。”
贾宝玉垂首不言语,一会儿还要来更多的人,真是个腌臜世界,他感觉自己好像滚在了泥潭中,浑身不适。
客人越来越多,谁也分不出多少心去照管宝玉的小心思。
这时候有又有一群哥儿公子哥从东面桂花亭那边过来,当中有个男子,直接他们围在一起笑道:“你又怎么回事,脸上是被猫儿抓的?”
林璋和林珺好似在看戏,他们其实也不喜欢这样闹哄哄,可惜年岁不小,有些场合不得不应付,所以宝玉不开心,林家两兄弟反而比贾珠那个亲大哥理解表弟。
贾琏在一旁给林家兄弟解说:“这是牛家的小公子你还记不记得王家有个风姐姐?”
两兄弟点点头,王熙凤就是嫁给这户人家,看来就是这一位了。
只听另一个紫衣的男子大声笑道“是不是惹怒了嫂夫人?”
这时一个穿着靛青绸缎袍的小哥儿更是招摇,大声嚷嚷着:“他家奶奶管得厉害,肯定是偷腥被抓到了现行!”
贾珠见他这样不像话上前,一把拽住那人,一贯温和的面容上显出厉色,沉声道“蓉哥儿,住嘴!”
贾蓉看见贾珠,又见林家兄弟,还有那位王爷家的独苗,并着老太太的金凤凰贾宝玉,都看着自己,瞬间就蔫儿了:“侄儿错了……”
贾宝玉闷闷转过脸去,心早已飞进了祖母屋里。
贾母历来最爱热闹,爷儿们在外院热闹,她自然也要找乐子,膝下探春和湘云都在正围着黛玉问东问西:“林姐姐,皇宫里面大不大?”
黛玉比划了一下:“大,宫墙很高,所以才有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以后你长大了,让你母亲也带你去一回。”
湘云乖巧的点点头没有人从中挑拨,她俩趣味十分对头,姊妹们都能玩在一处,都是快言快语不藏事的人。
“好。”
探春连忙也攀着 黛玉的胳膊问:“林姐姐,你从江南来,要坐多久的船?多大的船?”
黛玉又把路上见闻给探春讲了一遍。
……
过去几日,荣国府又有喜事,贾琏媳妇儿添一个哥儿,他们大房也算有了长孙。
荣国府上下都挺高兴的,王夫人手上有一个孙子贾兰,心里倒是没有多嫉妒,线下元春有个好归宿,在婆家日子过得顺利,贾珠勤奋刻苦、宝玉得老太太珍爱。
这辈子是不见得贾政有能力,能到林如海那个地位。
王夫人那份心气儿散了许多,还不如指望贾珠或者宝玉,就是如今赵姨娘又添贾环,王夫人想到就心烦,懒得放在眼中。
京城夏日炎炎,和江南不同的干热,叫人发燥。
义忠王家那位兴致冲冲请林家兄弟和其他朋友到家中玩耍。
年岁大了点,反而男女有别,黛玉染了暑气不出门,他们家中没有个主母,如何又能请夫人过来呢?
最多也就是哪位夫人若是想借办个宴席,王府心顺儿了,点头应允。
要是林家人请求,义忠王肯定愿意,毕竟当年在苏州自己没少往林如海家叨扰,可惜林如海夫人,也不像是会和他讨要园子的人。
于是就有了父子俩以下的对话。
儿子道:“父亲,要不然你赶紧给我找一个母亲吧!”
义忠王无奈:“我也不是没找过,现下再让人家到咱们家里来,可不是害人吗?”
这么一说,他儿子也不吱声了,自己早就听说黛玉来了,也就那天在皇宫里见过一面,两人还一句话也没说上。
难不成现在都到了京城,还要像先前一样写信,况且以前黛玉也没专程写过信给他,只是刚写字的时候,林家兄弟给他寄信,大约会写上几笔。
真是一个郁闷的夏日。
没来由的京里面传出风声,皇后娘娘念及子女抚育,要给各位郡主和公主选侍读。
贾敏在宫外自然很快就能听到这个消息。林如海公干归来,贾敏便忧心忡忡的问东问西。
王家那边消息更灵通,私下老早就飞也似的将这个好消息传到薛家那边去。
薛家的管事媳妇,又送礼到荣国寺来王夫人也没有拒绝,只是总没有先前那么热络。
先前王夫人自己犯蠢那件事儿,心里一直扎着刺,林家人他是看不顺眼,但是薛家下人也可恶。
这事儿王夫人还是记在了薛家刁奴身上,这些年妹子薛姨妈东西送的勤快,王夫人还念着妹子的好。
天气又热王夫人懒散的打着扇子,侧卧在上听那媳妇说话。
“圣上要给几位郡主和公主选侍读,那边老爷的意思是,让姨奶奶带着姐儿上京来。”
“知道了。”
“我们家姐儿最懂事不过,诗书都是通的,只恨她不是个哥儿,不然姨太太有福了。”
“嗯。”
那媳妇见王夫人半天不言语,心里急的跟什么一样。
她其实想说的就是若是姨太太能上京城来,一品公府里面住一会儿,自家的姑娘拿出去也有几分身价。
不知为什么。这位奶奶太太竟是半点不曾松口。
周瑞家的会意,赶紧将那媳妇往外面推。
“太太知道了,姨太太一路上来不必赶,免得人半路生病,反而误了大事,您先回吧?”
人家都将话说到这份上,显然就是不想让薛家人住进来,薛家媳妇也知道上一回王夫人吃了大亏,没脸再将这个事情挑明。只能咬碎一口银牙回去复命。
在林家贾敏也不能安生,最近外面传的越来越玄乎:“宫里面忽而要选什么侍读?”
林如海热的脱下湿透的外衫,抓过一把蒲扇,猛的扇了几下。
接过妻子递过来的帕子,抹干额头的汗:“无妨,不关咱们家的事,咱们家玉儿,还有府上的几个姑娘,应该轮不上,皇家何必找这个麻烦,真是要选,也不该去选这个。”
有身份的姑娘将来可能有进宫为妃子或是嫁入高门大户的可能,若是公主还能勉强说得过去。
说是侍读,和侍女也差不离。
公主郡主的侍读又不是皇储的侍读,不适宜的人家去了反而自降身份,新皇登基,不会上赶着给有身份的大臣们找不痛快。这些公主也不敢保证平行端庄多半都有些骄纵,最后真得罪了人,传出不好的名声,毁的是皇家的面子
高门大户家的姑娘们不适宜,可是有些人家确实挤破头想要这个名额,林如海也看明白了,圣上这么做的道理。
贾敏这才吃了定心丸,原先她也觉着应当轮不到黛玉,最近传的过于玄乎。
“老爷说的是。”
林如海当下却是在愁另一件事情。
原先他们上来的时候,冷先生虽祝他官运亨通可是也再也不愿往京城中来,他十分舍不得黛玉这个徒弟,也不能把黛玉留在自己身边教养让黛玉和父母骨肉分离,只能忍痛割爱。
没了这样一个好先生,林如海十分可惜。
真是愁得很,不图能找到冷先生这样的人家,若是能捞到一个和贾雨村差不多的学识的人,也尚可尚可。
林如海叹息:“可惜冷先生不愿意来京,现下又要给孩子们找新先生……”
说到这事,贾敏也十分的惆怅。先前在太皇太后宫里那个事儿,现在想起来还冒冷汗。
贾敏道:“圣上金口一开,他们哥儿俩自是有去处,玉儿却难办,虽说母亲那边也请了先生正经教姑娘们识字,和冷先生却比不得。”
贾敏当母亲也愁这,荣国府那边十分的热情。老太太满口说着,请好先生,让黛玉和几个妹妹姐姐一起上学,可贾敏心知黛玉的水平。
那荣国府的先生又能和冷先生比?
万一一个不好旁人还觉得黛玉恃才傲物,坏了情分,又不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当官的都想奔着京城来当一个京官。仿佛天子脚下,大权在握。
又说什么京城之中群英荟萃,贾敏看来不过如此。
除了林如海要去公干,应付朝中诸事,贾敏来到京城中各样的聚会也是目不暇接,想当尚书夫人还真是劳累。
唯有女儿常伴身边,眼见她一日日长大,心中甚为宽慰。
薛家诸多关节,有王子腾打理,他们家中能提供钱财,王子腾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一条门路,而今贾府那边,贾政也能对他有些许照拂,可惜不能和林如海结成同盟,贾赦更是也懒得搭理王子腾。
荣国府和宁国府还罢,可惜林如海没那点野心和胸襟,不然这京城岂不是他们的天下。
王子腾终归不是俗物,两辈子都有能力在。
当下又和诸多新贵交好,知道消息也比旁人快,旁人家可能才刚刚收到要选侍读的确切消息,王子腾已经几乎打通所有关节,让薛姨妈带着宝钗赶紧上进来。
而原先薛蟠调戏民女的事,王子腾只听一个影儿,在去信当中叮嘱薛家上下,千万教导管住,学霸莫要让他再坏事。不许王薛姨妈心软,不可带薛蟠上京,一再声明,只要薛宝钗将来能出人头地,便能保住薛家荣华。
薛姨妈再怎么溺爱薛蟠,但为了儿子的前景,总算舍得抛下宝贝儿子带着女儿往京城来也。
也不在乎儿子如何哭嚎委屈命苦,任由薛家老爷料理。
薛家爱来不来,也不关林家事儿,这辈子有自己在,总不能让薛家母女在黛玉跟前上演什么扎心的母女情深。
林如海更多的是诧异,不曾想这辈子薛老爷竟然躲过了一劫,还好端端的活着。
头上有个老子压着,这辈子甄家的英莲没有被拐子拐走,大约也干不出来再打杀人的事情了吧?
薛家自从敲定薛姨妈和宝钗进京,没少往这边送东西,王夫人自然也做不出那种真的恩断义绝的事情,贾母作为家中的老封君,更不能把此事做得太难堪,越是如此越要给薛家几分薄面。
只薛家来人,贾府当然不会像迎接贾敏归来一样,让东西二府候着,薛家没那么大排面。
贾琏的儿媳生了孩子之后,一直在养着,才出月子,病了一场身子断断续续的没有恢复,一般也不太往这边来,今天贾兰也是着了凉,李纨当然是要在家里照顾孩子,好在宝玉迎春探春都在,才不会显得太冷清。
今日的天气还好,是个宜出行宜会友的好日子。
初秋的天,湛蓝湛蓝的。飘着浮云朵朵。偶尔掠过一只飞鸟。京城燥热的天气,也渐渐转凉。
周瑞家的报信比谁都积极,她头发梳的油光水滑上面的簪花十分讲究,穿着一身绸缎,若是走出去,还以为是哪个人家的太太呢!
周瑞家的打了帘子进去,笑盈盈道:“老太太、二太太,薛家姨太太和薛大姑娘到了!”
贾母没多大反应,仍旧是和小辈们说话。
虽然薛蟠那件事情有所不快,但姐妹久别重逢,王夫人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快请。”
贾母平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有她们娘儿俩从金陵来?”
王夫人一瞬间又冷下去,回首恭敬道。“是。”
薛姨妈和宝钗入京侍候,早就就换过衣裳,认真的收拾打扮一番。
风尘仆仆只是一句场面话。
进了荣禧堂,宝钗垂首上前,跪在蒲团上除去披风,俯身规规矩矩的给老太太请安,家里专门给她请了宫里出去的教养嬷嬷,这个动作她已经在私下练过不下百次。
如今做来,仪态端方。落落大方,倒是有些世家小姐的模样,谁能得出她出身商户。
“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历来喜欢长得漂亮聪明的姑娘和小子。
看见宝钗这模样,也算入得了他的眼:“好漂亮的丫头上前来,我瞧一瞧。”
宝钗走上前去,也不胆怯。
今后她还要去选试读,若是这点场面都经不得,然后又该往何处去呢?
正当此时,贾宝玉穿着一身大红衣裳,看见雪团一般的宝钗,可谓冰肌玉骨,简直一双眼都看得直了,愣愣的走上前去。
恨不得在宝钗凝脂一般的雪肤上揉捏几把。
“宝姐姐。”
作者有话说:
薛宝钗登场。
啊啊啊,我吐槽一下
生血宝真的很yue!
吃铁片肠胃受不了,那种蛋白琥珀硫酸亚铁又贼贵
……
而且有些个医生真的很吓人,动不动就说什么要骨穿
贫血严重就要输血
可是生血宝真的好难喝
配方里面有狗脊
🔒134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宝黛初见,那个宝黛初见◎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宝玉仍旧在那边发呆, 薛姨妈和王夫人姐妹时隔将近二十年再相见。
却是一个执手相看泪眼泪眼,竟无语凝噎,若不是因为还有老太太和大房那几人在, 怕是要狠狠抱头痛哭一番。
当下无人在意宝玉,宝玉见表姐生得雪白肌肤, 想来那《长恨歌》里,温泉水滑洗凝脂,定是如此。
他现下得见雪团一般的宝钗,更顺心顺意。只可惜他虽看着眼馋,不能够真的上前去揉捏一把。
而今暑气未过,进了内室出去外面的大衫,薛宝钗裹着一件烟色罗纱, 真真是个美人。
这回进京薛姨妈没有带薛蟠,正经和闺女上京城选秀,贾母倒没有将他安去梨香苑那等偏僻的小院。
只让王夫人操持,找个便宜她们姐妹团聚的去处。
诸事安顿,贾迎春跟着呆了一日,老太太说散了,她才和嫂子慢慢往大房院那边去。
远远将丫鬟甩在后面,贾迎春才说道:“我就看不惯宝玉那呆样儿, 真真失礼。”
“知道的说是他天然一股子痴劲儿,若是到了外面, 不叫人打一顿才怪。你瞧玉儿两个哥哥 ,每次见着宝玉都一股子要吃人的劲儿, 宝玉才收敛着。”
其实贾琏的妻子虽也觉宝玉今日表现的十分失礼, 可老太太一味溺爱, 说他年岁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媳妇难当,她当然不会多说话,宝玉又是二房那边的爷。
贾迎春心里憋闷的慌,找不到人说话,见嫂嫂也半日不答,刚才又道:“知道你是嫂嫂,不便说这些,以后可要教好我那小侄儿,万不可如此急色。”
二人进了屋子,让丫鬟熏过一回蚊子,大崔氏回来大房院里,又交代一些琐碎事宜,各自歇下。
且说宝钗今日见老太太,因她生得好,答应事情说话有条理,贾母本就是散财童子,又不能不给老二家面子,赏了她几样小玩意儿。
宝钗这回见到王公府上雕梁画栋的豪华,又看见各色丫鬟婆子的气派,心里对那等郡王、公主的住处,越发心向往之。
京城果然与江南不同,荣国府还只算是中等人家,就讲究至此,枉自己家称富贵,和真正的大户人家一比,半个个指头也不能比的。
贴身丫鬟莺儿正在给宝钗收拾被褥。
今日所见,看自家姑娘,在国公府上分外得脸,莺儿不由骄傲极了:“咱们家姑娘,比起公候家的几位姑娘都不差,今儿我瞧着那位叫宝玉的爷,眼睛都看直了。”
薛宝钗正坐在窗下,面前点着灯,灯下观美人别有一番风情。
宝钗听见莺儿如此说,只顾着抿嘴笑,抬眼就看见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彩云和两个嬷嬷捧着什么东西进来像是送东西的样子。
这才开口:“莺儿,别多嘴。”
莺儿听见响动,也住嘴。
王夫人让人送来的一身衣裳,听说是贾元春预备下,特意送给表妹。
宝钗千恩万谢的受了。
嬷嬷又说让宝钗不必拘束,和在自己家中一样。
送完东西彩云又走了,留下两个嬷嬷让宝钗使着做点粗活,又说明日再指派小丫头过来。
宝钗送过一回,又来了一个袭人。
宝玉屋里的袭人端着几样小玩意儿,宝玉担心宝钗寂寞,便把屋里的几样小摆件送来给她赏玩。
宝钗母女早就将荣国府上的人打探了个清楚。今日大约都见过,可惜还有两个表姑娘不得见,一位是史家那边出生就没了爹娘的史家表姑娘,一位便是那江南林探花家的千金,尤其是林家那位,宝钗还真想会一会。
宝钗套问袭人年岁身世,谈话间十分可亲,说着说着不由将话头引到林家来。
宝钗:“听说府上还有个表姑娘姓林的也很是出色,不知是否有缘得见?”
花袭人答道:“您说的是林姑娘和我们府上二爷和几位姑娘都是极好的,想来老太太爱热闹,没准儿明日,没准儿后日就请来了。”
见宝姑娘微微点头,于是又讨好道:“林姑娘爱读书,瞧着姑娘也是个读书的模样,今后必定能玩到一处。”
袭人看得出来,王夫人很给薛家面子,宝玉也喜欢宝姑娘,虽然她是老太太指派过来的人,但是现下最要紧是笼络住宝玉和太太的心,将来才能长长久久留在此处。
宝钗笑笑:“如此那就更好了。”
宝钗来了几日,日日都要往贾母和王夫人跟前应承,她年岁比之贾探春年长,更是显得端庄大方,只是上面还有一个贾迎春不是凡品,宝钗和迎春有过几回交道,知她是个不好想与的,便尽量相安无事,并不交心。
贾母已有许久不曾叫贾敏和黛玉来家中玩耍。
暑气大,天热,老太太本也不自在过几日。而那边黛玉更是受到暑气,茶饭不思,听说都清了几回,贾母心里记挂,时时请人来问。
这次家中来客,天气渐凉,宝玉这个爱热闹的人精,天天念叨,贾母意动,叫人去问林家。
荣国府传话的媳妇很喜欢当林家的差,一来是老太太爱重林家,能叫办这件事的奴才在奴才堆里都多得几分体面。
再来林家出手赏钱向来大方,来往之间能得不少好处。
荣国府来人,贾敏历来客客气气。
这媳妇收拾打扮得清清爽爽,满脸堆着笑笑意:“姑奶奶,老太太问前儿林姑娘受了暑气,可大安了?”
贾敏和黛玉坐在上首,黛玉只坐在一边不说话。
贾敏对那媳妇道:“已经好了,劳母亲记挂,老太太这几日可好?”
那媳妇也顺着说:“老太太哪儿都好,前儿您府上送的果子,老太太很是受用,只好几日不见姑奶奶和姑娘,念得紧,这几日天好不热,若是姑奶奶和姑娘大安,老太太想在家中摆戏,请姑奶奶过去一乐,还有两位哥儿,老太太一两月不见,也念得很。”
林璋和林珺依着太上皇的圣命,进国子监,平日早出晚归,家都不太着,抽不出时间到那边请安。
贾敏惭愧:“这倒成我的不是,他们哥儿俩进来去国子监,倒忘了去给老太太请安,你去回老太太,左右这几日闲着无事,定下了日子来告诉我一声。”
这件事算是妥了,那媳妇高高兴兴回去复命。
送走贾府的人,贾敏再看自家小闺女,到了暑天她就懒得动弹,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黛玉看着外面依旧热辣的天,小眉毛蹙起来,悠悠的。
“唉。”
她小小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觉得女儿可怜可爱,贾琏捏她的鼻头一下:“你年纪小小,为何叹气?”
“年纪小小,为何不能叹气?”黛玉正色反驳,“听说外祖母家来外客,正是原先调戏我嫂嫂那家的姑娘,却不知是什么人品?”
贾敏其实也好奇,却也没有问,她摇了摇扇子,故意问闺女:“你既然心里好奇,刚刚怎么不问?”
黛玉握了握脸,也拿起自己的牙雕小扇:“问了又如何,她是二舅母的客,左右与我们林家有什么相干,若她是个好的,我自然要为她可惜一番,摊上这样的兄长终归不得已,也不是她能左右,若她是个不好的,今后远着点便是了。”
没有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
贾敏也如是想,是以懒得打听那户人家。
有些人啊!
不值当。
丫头小小,想的倒多,贾敏道:“你倒是想得开,让丫鬟把你新做的衣裳找出来,还有前儿冷先生老远叫人送的首饰头面,我瞧着那一套最好,当下这个季节也适宜,免得你总嫌弃其它的物件沉重。”
“遵命,母亲大人。”
黛玉点头。
大热天的真不想穿得太累赘……
去荣国府那一日,贾敏娘俩都打扮的讲究。
难得出门一次,许久不见老人家,总要叫老太太看得开心。
贾母就爱热闹,宝玉不单念着林妹妹,还撺掇着,把湘云也请来。
黛玉才和贾母请过安,已在荣国府玩了将近两日的湘云,看见黛玉便笑嘻嘻亲亲热热上来。
“林姐姐。”
“云儿。”
史湘云指着自己头上那一朵栩栩如生的堆花和姐姐分享新鲜物件:“你看我这花样如何?”
黛玉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是以前江南的丝娟花,点头:“很是别致,栩栩如生,不像是京城的款儿。”
湘云心无城府,忙道:“这是宝姐姐送的,宝姐姐也预备下送你的花儿,一会儿给你看。”
黛玉还不及答应,迎春探春也围了过来。
迎春忙拉住她的手:“妹妹几日不见,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贾母更是想念黛玉,招招手连忙让她又过去,把人放在跟前:“人靠衣装,衣也靠人。过来我瞧瞧……”
老太太打量那么一番,觉着似乎比原先而更加清瘦。
“瘦了。”
贾敏在一旁:“母亲,她不是瘦了,是长高了。”
贾母伸手比了比:“是比先前高了点,衣裳都要新裁了。”
回头又和丫鬟鸳鸯道:“我那库里有几匹料子,正好这时候穿,拿出来分一分,白收着霉坏了。”
鸳鸯点头:“是。”
薛姨妈在一旁作陪,自贾敏进来,她就被彻底冷落了,仿佛一个陪聊的清客。
今日贾敏和黛玉前来,自然她们才是主角论其身份地位而言薛家和林家不可相提并论 ,贾母、崔氏、还有贾敏那诰命都压王夫人一头,更何况薛姨妈这样的白身。
老太太也急着薛家那儿子干得好事,没必要给薛家这么大面子,先与女儿和外孙女絮叨半日,好似刚才想起来一般,才有对贾敏笑道:
“这是薛家姨妈,还有薛家姑娘。”
作者有话说:
如果不是占着王夫人的亲戚关系
像是黛玉和宝钗不同的家庭,几乎是不会有什么交集。
毕竟古时候阶级分明
🔒135 ☪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放在心上◎
一百三十五章、
薛家母女和宝钗上前见礼, 贾敏面上应付过去,给了一份寻常见面表礼,略寒暄几句客气过后, 便又去贾母叙话,贾母忙过这一遭, 才发现少一个人,又问:
“宝玉怎么不见?”
先前念了这么久,正经人来了反而不见宝玉。
王夫人连忙道:“今天珠儿去冯家吃席,带着出去见见世面,一会儿就回来。”
此刻宝玉不在也好,免得不知又闹出什么故事来。
黛玉年岁不算大,可薛宝钗年岁却不算小。
贾母:“不怕, 他这个年纪,就该出去多走动。”
然后又对几个小姑娘说:“你们姊妹许久不见,自己去玩儿。”
贾母让迎春看顾几个小妹,而李纨等媳妇要在贾母跟前服侍,料理宴席。
众人来到迎春的屋子,探春近来学业上有所成,背过好些诗。
想着大家都念过书,于是提议:“既是都读过书, 我们来联句吧?”
湘云虽然欢喜,但迎春年岁占着, 读的书多,当下又有一个黛玉, 他不能比。
一会儿肯定黛玉占上风, 湘云摇头:“这可不好, 迎春姐姐比不过, 还有林姐姐,我又如何能比?”
探春不甘心又说:“只联最简单的飞花,成不成?”
湘云也不愿让步:“不如我们来划拳……”
黛玉历来也爱玩,要是往常肯定还有许多主意,此刻却没什么心死,坐在位置上走神,可是被迎春逮着了。
迎春捏捏她的小脸:“我们小玉儿为何在发呆?”
黛玉收回心神:“只是略走了神儿,不如我们来玩儿叶子牌。”
这一来湘云就更不愿意:“那可更不成了,谁算得过你!”
宝钗看她们半日,只把几人都当小孩,也不知从哪插话。
自己为客,客随主便,若真要出头组织让这群小丫头玩,怎么说也迎春发话。
她见黛玉兴致缺缺,油盐不进的模样,看见她头上山的金色纱花,总算扯到一个话题:“林妹妹这花儿也别致,不知是哪家铺子做的,是什么纱?还是镀了金粉?”
说起这个,史湘云那点直肠子,早被薛宝钗所收服,为马首是瞻。
宝钗一提醒,她看见黛玉头顶花样果然别致,也连忙凑过来。
黛玉笑:“是原先教导我的先生送的。”
史湘云这个急性子:“我早看见了,林姐姐摘下来我们瞧一瞧?”
黛玉就伸手自发间摘一朵让湘云看。
史湘云拿去端详半天,果然金光熠熠,比一般的掐丝金花更加的轻薄,又不像是一般的堆纱花。
薛宝钗拿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款儿,与众人笑道:“不是纱,瞧着是金银抽成的丝线,织成纱的样子,做成的花儿,真真是个巧宗。”
黛玉随口答一句:“姐姐见多识广,我竟是不知。”
宝钗也品出几分黛玉的态度,像是将劲儿用在棉花上,便也不故意清净,今日的黛玉并不像是湘云口中那等古灵精怪。
因着哥哥那件事,林家必然对自己是有成见的,宝钗不会真真说出家中那件事,与湘云私下小声道:
“我瞧着林妹妹的模样,可是哪儿不舒服,还是见你和我好了,她心里不痛快?”
史湘云没心没肺,但为人正直,听见宝钗如此揣摩黛玉,反大声嚷起来:“宝姐姐你想多了,林姐姐前儿才病过一场,精神头还没养回来,哪里因为这个?”
宝钗心中暗自抱怨湘云沉不住气,还好湘云没将话说死,宝钗脸上一时有些尴尬,湘云要是再嚷嚷,可不是人尽皆知。
贾迎春只听了个大概,脸色当即就有点不好。
探春湘云她们年岁小,不知其中缘由,迎春心里门清,万幸公府夫人颇有涵养,老太太不与薛家为难,姑姑也客客气气以礼相待,而今黛玉也未曾说什么,只态度淡了点,有人想来是坐不住了。
迎春冷笑:“玉儿不是那样人,若真有什么缘由,宝姑娘心里难道不明白?”
宝钗哑了声,还好有人解围。
老太太这边传话的丫鬟玻璃来了:“二姑娘,珠大爷、宝二爷,还有林家两个爷都到了,老太太让请你们过去呢!”
迎春又领着妹妹们往那边去。
才走到半道,贾宝玉已经急哄哄过来了,想来见过贾母之后巴巴的要来找姐妹们。
宝玉老远看见黛玉,一溜烟跑过来,见宝钗不在此处,连忙又问:“林妹妹,你可见了宝姐姐?”
林黛玉慢悠悠在外面走着,一会儿看花,一会看鸟,并不显得那么着急。
看见宝玉如此热心,给他点面子,微笑了一下点头:“见了。”
林家老二也从廊道过来。
黛玉总算露出真心的笑颜:“哥哥,你们今日为何能回得这样早?”
林家老二道:“今日放假。”
湘云宝钗探春也从一道小门处钻出来,原来她们还在后面,也不知因为什么耽搁了。
湘云许久也不见林珺,古灵精怪,问东问西:“林家哥哥,国子监的老先生是不是十分严厉?我好像许久不得见你们了。”
林珺知此刻有外眷,湘云他早就认得,至于另一个瞧着年岁,想必就是那个宝钗。
林珺垂着眼,目不斜视,面上挂着笑,神情温和:“不严厉,只是早晚都有时辰,轻易不得空闲。”
若是不搭不理,似乎显得不太礼貌,黛玉亲自引荐。
“这是薛家的宝姐姐。”
林珺大方见礼,黛玉又道:“想来大舅舅和二舅舅该回来了,哥哥你快去吧!”
他明白妹妹的意思,没有在这里面耽搁的意思,从善如流,拎着贾宝玉也往外书房去。
贾迎春半道交代嬷嬷家事,晚了几步。
来时林珺已经把宝玉一道‘请’走。
迎春心里暗自叫好,见宝玉吃瘪,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虽纳罕不见大表哥林璋,但今日有外客在,不好多问。
迎春招呼妹妹们进去荣熙堂,说话聊天,吃小厨房新送来的精致糕点。
这一日堪堪混过去,
在贾母跟前应候凑趣,姨妈笑的脸都酸了,回去歪着让薛家的丫鬟给自己捏脚,宝钗在一旁折着衣裳。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史湘云她们眼拙认不出,黛玉今日穿的戴的,只一身怕就是千八百两银子,若不是有身份的人家,纵使有钱也没处买。
倒也不是薛宝钗真真见多识广,只是她长了眼睛会看料子和花样。
不怪母亲总是这样为自己打算,官家太太就是官家太太。
宝钗手上顿了顿:“瞧着年岁,应是林家的二爷。”
要是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哥哥,何苦愁将来?
宝钗想起家中薛蟠,一时心间烦闷起来,她也想有这样知书识礼的哥哥,抑或是将来能嫁进这等知书识礼人家,像是今日的贾敏一样,那才是女子人人都改艳羡的一生。
薛姨妈打了个哈欠,眯着眼:“倒是我瞧岔了,他那样高的个子,我还以为是林家大爷呢!”
今日迎春在外周旋一日,也觉得人困体乏,眯着眼歪在榻上。
崔氏回来的时候见她不成样子,忙将女儿摇起来,让她好生回去睡,免得受凉。
见迎春神情问她道:“今日老太太高兴,我怎么瞧着你不痛快?”
迎春揉了揉发酸的手肘:“乏得很。”
贾迎春是真的累,今日她一双眼睛盯着黛玉和宝钗半点不敢错开,生怕当中有什么不妥来。
黛玉不是个软性子,那宝钗瞧着人乖,实则也有不少的心眼。
宝钗一日日的上下打量黛玉,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迎春一面担心黛玉性子发作,一面也有些忌讳薛家。
这样神经紧绷,可不是累了?
崔氏更加不解,瞧她样子也不像是装的:“上下都有你两个嫂嫂打理,怎么就乏了?”
“佛曰,不可说。”
贾迎春辞别母亲自去睡了。
莫说迎春,就是黛玉在回家的马车上也神情恍惚。
不知犯了什么,也觉得累。
贾敏问:“往日你来,和云儿探春还有迎春一起都玩得高兴,今日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黛玉咕哝:“乏得很。”
“子曰,不可说。”
贾敏见她如此,便不问缘由,特意嘱咐乳母丫鬟们小心伺候,别又病了。
薛宝钗和薛姨妈躺在一床睡,各怀心事。
薛姨妈心头发紧,自家儿子真是捅了马蜂窝。
林家是有实权的大官,一个不高兴,用上上一星半点手段,薛家吃不兜着走,狠狠喝一壶。
只是薛姨妈倒也不是很担心,终归有王家、贾家这点亲戚在,林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肯定不会再找麻烦。
可那条线断了!
要不是薛蟠那破事儿,瞧着贾敏不是难说话的人,没准就真能搭上。
薛姨妈在暗夜中一声叹息:“也是你哥哥没个成算,要是……那多好。”
宝钗亦是一脸愁容,心有所思。
薛姨妈又道:“你放心,上下你舅舅都打点妥当了,能选上的,如今你要跟着你姨母,还有老太太,多学。”
宝钗在夜色里,沉吟片刻,开口道:“母亲,要学的我也都看着学着,咱们叨扰许久,也该家去了,若是去舅舅家拜访几日都使得。”
薛姨妈听说宝钗要走,以为今日宝钗在林家面前受了冷遇心里不自在。
谁让自己没个好运到嫁给探花郎,他们薛家实在是需要在荣国公府上镀金,将来出去,会多几分体面。
薛姨妈把原先的道理又与宝钗讲一次:“傻丫头,原先咱们进门的时候,你可看见那块牌子了?”
宝钗沉默不言,薛姨妈以为她没有听清楚,再提醒一遍:“咱们娘儿俩绕过正门的时候?”
薛家原先送那么多礼,又为着什么?可不就是为了那敕造荣国府的牌匾?
宝钗皱眉,说出另一问题:“母亲,瓜田李下,选侍读肯定看中名声,两位表哥年岁都不小,住久了不妥。”
有些事情只有说重,薛姨妈才会考量,宝钗故意将口气放得很重。
“这有什么不妥,他们……”
薛姨妈刚想说都是表兄,贾宝玉还小,但是贾珠和贾琏?
薛姨妈自己也觉得自己骗不过自己,她还分得清轻重。
一个贾琏一个贾珠,都是刚成婚的男儿,正年轻,宝钗年龄不上不下确实尴尬,呆久不妥。
薛姨夫还在,又有王家可以攀扯,薛姨妈倒也没那股子赖皮劲儿,要女儿攀附上荣国府宝二爷的心思。
心底存着几分尊重,宝钗一提,薛姨妈放在心上,挑了个时候同贾母请辞。贾母手一松,又赏了宝钗几匹好料子,让好生做衣裳,将来选侍读穿,高高兴兴的将客人送走,只愿不要再来。
作者有话说:
宝钗和黛玉初见,我写的很淡
这个世界的黛玉要做的事情很多,宝钗只是一个小插曲。
🔒136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一回薛家还没打着宝玉的主意, 一门心思往薛宝钗选秀一事削尖了脑袋上钻营,请嬷嬷学规矩,了解京中各家的阴司, 只盼乘风而起直上青云。
相较而言,林家却是出了状况, 不知为何,黛玉近来似乎心情一直不好,精神不济,吃用都不香甜,找不着病症,
原先黛玉最喜欢和父亲哥哥们在一起谈天说地,这日秋风起, 天已渐渐凉爽,黛玉只是略坐一会儿,就人困体乏,请辞回去歪着。
林如海瞧着忧心不已,心底暗自沉吟,莫不是闺女两辈子都与薛家犯克,自从薛家来了京城,前儿在荣国府见过一面, 似是不欢而散,黛玉就像被魇着一样, 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
黛玉翩然而去,当哥哥的林璋脸上露出担忧神色。
“我们家玉儿上次病了一场, 现在还是蔫儿的, 可是落下什么病症?”
林家老二听罢, 拈着一枚棋子, 微微一笑:“病症却是没有,我瞧着妹妹肯定憋坏了,先前在扬州还有功课可忙,现下既没个玩伴,又没个先生给她布置课业消磨时光。”
“哥哥以后把嫂子娶进门,再添几个侄子侄女,玉儿可不就有事儿了。”
对于老二如此调侃,林家老大却懒得接这茬儿,玉儿到了这边却是闲的发慌,不得出门,整日关在家中,京城的宅子园子不如扬州的一半大。
若是出门去,要么去荣国府见外祖母,要么和母亲出门作客,去了旁人家更是要事事留心,时时拘束。
就算林璋迎娶妻子,到头来黛玉还不是要围着琐碎的家事。
林璋摇头:“这如何能比,况且咱们家中又不缺丫鬟,玉儿何必围着这些事情转。”
想来他们家中并不缺伺候的人手,黛玉每日真真只围着家事琐碎,反倒浪费妹妹的才华,那才是病上加病。
林珺似乎有办法,脸上浮现成竹在胸的笑意,默默点头。
“也是。”
秋日过得很快,虽说今年照例也吃螃蟹,看过菊花,远不如在江南尽兴,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出去交际之时。
林璋林珺要和同窗交际,贾敏要应付外面的邀请,林如海要应付同僚,一家人各有各的忙处。
过了秋日,京城里的冬天来的特别早,一夜北风紧,气候又干又冷,各家甚少出门,就好巧不巧,黛玉尤其不适应这一次的冬日,断断续续的病着,叫一家人都跟着揪心。
既是常常病着,有时发热,有时咳嗽,贾敏更不敢让闺女出门受凉,唯恐弄出大病症来。
荣国府、义忠王府、还有朱谦家,时常派人过来问黛玉病症。
尤其义忠王也,隔三差五就要往林家送一些小玩意儿,给黛玉病中消遣。
今儿又来了人,照例在贾敏跟前说话。
“我们家王爷听说姑娘病了,特意寻来的玩意儿,博姑娘一笑,等姑娘好了,请姑娘去园子里逛一逛,消散消散。”
贾敏收下王府的礼,少不得要多费心备一份谢礼。
等这人回去,义忠王裹在狐裘里,问过黛玉的情况,自个儿搁那唉声叹气起来:“唉,还是在江南好,若在江南,本王自己去看了。”
义忠王家的儿子与父亲一道在书房中听人回话,他也裹着一身狐裘,因为个子小,打眼看去跟个小狗熊一样,抱着一个鎏金手炉,也跟着连声哀叹:“唉!”
义忠王拍他脑门一下,将斗篷兜帽罩在儿子头上:“你跟着叹什么气!”
他儿子只露出一个下巴,一仰头,很不服气,一把扯下帽子,露出一张小脸,重重的哼了一声,冲他爹做个鬼脸。
“哼。”
一场演罢,自个儿回院去,懒得和他爹一处。
进了腊月,京城的雪一阵又一阵的下,茫茫一片雪白。
都说瑞雪兆丰年。
今年京城的雪情尚且在可控之内,官员们总算可以四平八稳的过个年。
临近年关,黛玉的身子调养也有起色,总不会大过年的还要吃药。
才过了年去,外面突然来一个好信儿。
大丫头忙不迭的跑进去报喜:“奶奶,姑娘,好消息,苏大人来信说,冷先生与他们一起上京来,再过几日就到了!大爷和二爷才得了消息,叫人传话回来,只盼咱们姑娘听了高兴。”
黛玉还没来得及欢欣雀跃,贾敏自个儿先遭不住,将手一拍,连忙又问丫鬟:“可说了几时到?”
也不知早点传信来,她也好和林如海商议着置办一处好住处安置西席,现下京城这个住处,贾敏都觉着逼仄,不免委屈了先生。
冷先生的来倒是意外之喜,其中少不得林家老二的手笔。
林珺晓得冷先生那古怪性子,你真八抬大轿请不来,他在信中说黛玉在京中如何不得名师,又如何积郁成疾,冷先生得了信就坐不住,急急忙忙和孝满回京的苏哲一道作伴进京。
原本冷先生想给林家一个意外之喜,可惜苏哲藏不住事儿,又恐这位挑剔的大儒上京来没有妥善去处闹得不愉快,自作主张先把行踪给透露。
冷先生到京时,林家已经收拾好住处,原先林璋林珺的院子专门腾挪出来给先生用,两兄弟自去后面偏院住。
可冷先生记仇,他到京城在名流之中掀起几番波澜,苏哲下帖子请他到府上作客,冷先生懒得搭理。
等林家请苏哲时,冷先生还是爱答不理,显然气儿还没消下去。
苏家老大免不得要打圆场:“先生本欲悄悄上京来,只是父亲嘴快,多说了几句,如今还生气呢!”
冷先生很恼,这什么宴席,他还不如接着回去教黛玉读书。
这回从扬州带来的料子,黛玉的占大头,林璋和林珺两兄弟也有份,今儿也不见做了衣裳来穿,在京城,还真不能可劲儿穿好衣裳了。
这京城,好生无趣!
宴席进行到一半,还有个王爷不请自来,林如海已经习惯。
义忠王那叫一个豪横,如入无人之境,还给他儿子壮胆:“谁叫人家是……书香世家,走,咱们爷儿俩是天潢贵胄。”
还好没将孩子教坏……
可惜得很,苏家那几个小鬼头见到一面,生得有模有样,将来肯定是京城排得上号的公子。
只是黛玉……
终归不是能把她放在膝头,逗着玩的时候喽!
冷先生历来不管世俗那一套的,在外不免会流露出许多夸赞黛玉的言语,若黛玉写了好诗和好文章,冷先生也不会吝啬拿出去炫耀,一来二去,不出一月,京城顶尖的文客当中,黛玉渐渐有了名声。
名流之中的夸赞,自然会给人渡上一层金,当中有人艳羡,也有人嫉妒,更有人好奇的想一睹庐山真面目。
黛玉有事可做,心下似乎又找到寄托,气色越发好起来,原先不明不白的病症,不药而愈。
当下好处也不只黛玉一占了,开春时候薛宝钗选秀一路顺风顺水,哪怕身份略欠点,但她学的规矩好,行事又大方,被选到南安王府家那位方才积极郡主身边当侍读。
薛姨妈有些遗憾,若他家身份再高点,依着宝钗的资质,必定要去服侍公主的。
而今虽在郡主身旁,南安郡主得贵人喜爱,在家中亦是掌上明珠,所以今年的赏春宴,郡主收到了皇后娘娘的名帖,宝钗也跟着沾光,能去撷芳园里见一见世面。
那一日,不知会来多少贵人,据说圣上也会亲临。
黛玉也受邀而去,但她不是皇家贵胄,也不沾什么王亲,自然没有皇家名帖。
她原本去应个景儿,不料却被人截住直接奚落一番。
那人正是南安郡主,黛玉一看旁边侍候的人眼熟,思索片刻才认出是宝钗。
只听南安郡主面上冷笑:“好一个沽名钓誉的丫头,要我说还是有个名气大的先生才使得,妙得很。”
黛玉半点不气,她早料到会有人不忿,伶牙俐齿,半点不落下风。
黛玉微微一笑:“有何不可,若我一处不可取,自然不得先生夸赞,借势又如何,天下熙熙攘攘,谁不是顺势而为,不然你我,又如何来此园中赏花观景。我却是借了父亲之势,不知郡主借的哪一家?”
南安郡主忽而哑了,轻咬朱唇,自己的名声不也是依着家里的权势,林黛玉起码还靠几分才华……
眼看黛玉没有自命清高,十分干脆的认下,相比之下,她可真是自取其辱。
这争执落到有心的贵人耳中。
贵人还没见过两个小姑娘能这么吵架,不想林如海家这丫头,一开口就把人震住。
“呵,林如海自己是个闷声不响的,倒是养了个厉害的闺女。”
朱谦就在皇帝身边随侍,听见两个小姑娘的言语,不等皇帝发作,自个儿恨不得跪下来请罪。
朱谦道:“圣上,小儿之言,万望恕罪。”
皇帝瞥他一眼,朱谦和林家关系要好。
这位肱骨大臣竟然会因小女儿吵架先求饶。
他好歹是九五之尊,如何会与小丫头们一般见识?
林如海家这小闺女言语犀利,果然不曾白白读书。
皇帝负手而立:“她并未说错,何罪之有。”
朱谦不知如何接话,就算是真话,当下也不能表态。
众人冷了场子,皇帝心头不悦,微微拂袖。
“走吧,朕不想坏了孩子们的雅兴。”
发生在王府上的事情,义忠王岂会不知?
等宾客散去,自是有人向他禀报事情原委。
义忠王一个脑袋要有两个大,自家地盘上的事,偏生还叫皇帝陛下听了个影儿。
下回不把园子借出去了!
义忠王问:“好好的,南安王家那丫头火气怎么这么大,真不知天高厚,和她姑姑有得一比。”
当年年轻气盛的王爷撺掇着南安郡王家那位抢亲的事,老管家可还记得呢!
“王爷,当年可是您……”
这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义忠王像是吃了苍蝇,瞪他一眼:“本王还记得,不必你提。”
老管家好心提醒道:“前儿宫里赏了一些物件,她要来着,您没给。”
那些东西王府上太多,有什么好玩的,要不给自家儿子,要不就送出去。
再有别致的送给小黛玉或给林家两兄弟,旁的倒也没有什么去处,谁叫义忠王在京城中只有这么几个玩伴。
义忠王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老管家只好送佛送到西。
“王爷,前儿林姑娘生辰,您送了不少东西,小的记着还是咱们爷说的,挑些没有皇家造记的送,当中有好几个琉璃灯,您还说挂着好看,没有皇家造记,打碎了也不心疼,就都送去林家了。”
就算有管家提醒,义忠王依旧想不起来究竟是怎样的灯,竟是这么一件小事。
“原来如此……”
事儿不大不小,家里连个走动说和的夫人都没有,反倒他当东道的难过,出人出力出园子,没讨个好。
撷芳园这事,早就私下传开,各家夫人面上绝口不提,但不代表家里私下不说。
苏哲家那一位夫人,回去后莫名感叹:“越来越觉着,膝下没个姑娘,真是寂寞,她们都是有福人。”
她那儿媳生得清秀端庄,在婆母面前乖乖立规矩。
老嬷嬷见大奶奶半日不搭话,连忙笑盈盈道:“您如今有孙辈,儿子都成气候,媳妇儿也是一等一,您才是有福呢!”
说罢话锋一转,老嬷嬷眼中似有精光闪过。
“夫人,老奴多说一句,林家这姑娘是不错,未免也太过掐尖儿了。”
作者有话说:
那啥……我先不剧透
为啥忽然找黛玉麻烦
为啥头一次见面就能认出来黛玉
你品
🔒137 ☪ 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嬷嬷算错主家心思, 拍错了马屁,自家夫人讲礼节 ,最不喜欢掐尖要强的姑娘, 主张女子贞静柔婉。
谁能想到苏哲的夫人并不在意,反过来还要为黛玉开脱:“她年岁小, 掐尖儿一些又如何,今后大了,懂事就会好,若不是探花家精心养着,如何有这样的才情?”
既是才女,多几分傲气也使得,年纪再长点, 想来行事就会有分寸。
这嬷嬷没摸准夫人的脉,尴尬笑着掩饰过去。
黛玉和南安郡主闹得不愉快,双方家长都未出面,若是长辈出面,必然把这件事放到明面,若都当一件小事,就是孩子们偶有口角,谁都愿意大事化小。
四月间的时候, 初夏暖阳,草长莺飞, 南安太妃六十大寿,林如海在朝廷上有名有姓, 岂会少了他家。
贾敏也将女儿收拾得齐齐整整, 给老太妃贺寿, 要是遮遮掩掩的, 好像她们林家真真做错了似的。
湘云也和婶婶一起来了,她今日穿的是上身穿着嫩黄色褙子,下身是牡丹红散花裙,腰上挂个绣杭缎香袋,还穿了双金丝线绣攒珠鞋,鲜亮得很。
黛玉今日也穿着嫩黄褙子,只是穿的是白绫百碟裙,两人一处还真像是一对双生姐妹花。
湘云看见黛玉,赶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黛玉莞尔一笑:“我又未曾做什么亏心事,如何不来?”
今日宝钗自然是在的,南安太妃喜事,她穿的也喜庆,上衣上不带红,却穿了一条红锦百褶裙,宝钗年岁比黛玉和湘云大,又长高了些,身材丰润,婷婷的少女姿态,在王府中学得规矩更好,仪态大方。
“林妹妹,云妹妹。”
宝钗上前便道。
二人依次与宝钗还礼。
后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几个姑娘簇拥着南安郡主过来了。
打头和南安郡主走一处的,是西宁郡王家的二姑娘。
二姑娘道:“今儿可是老夫人的寿,我是来祝寿的,你也该好生做个东道。”
南安郡主看见黛玉,面色略有些不自然,仍旧还是笑的:“那是自然,我分得了轻重。”
话毕,南安郡主请姑娘们登迎仙楼赏景,这楼建了四层高,还是当年先皇御笔提的匾额。
先皇仁慈,只怕人将楼封了不上去赏景,特意嘱咐,不可封存,南安太妃时常上来登高远望。
南安郡主领着众人上去参观一回,西宁郡王家的二姑娘识趣,悄悄将其它姑娘领着,只留黛玉和南安小郡主解开误会。
南安郡主有些尴尬,没话找话,见下面外院有人摆了场子,不知是要投壶还是要吟诗作对。
“怎么把场子摆这儿了?吵得很。”
南安郡主故意指着下面一鹤立鸡群的青年问道:“那是谁?”
黛玉却也没什么好掩饰,脸上带着一丝为哥哥的骄傲。
“我二哥。”
南安郡主忽而笑了,伸出拇指赞起来:“确实像你哥哥,青年才俊。”
说完又指了指下面另一个穿着青蓝圆领袍的瘦高青年:“他们两个,是不是兄弟?”
黛玉仍旧带着自己的小骄傲:“那是我大哥。”
旁边事后的婆子,上前凑趣:“姑娘们年岁小,想来是没听过原先林家美探花的名号。”
南安郡主忽而合上窗户,转身又邀请黛玉:“听我父亲说起过,陈年旧事,提它作甚,咱们别处玩儿。”
黛玉与郡主一道移步下来,走到半道,郡主忽然问: “你的哥哥们,可定了婚事?”
一个女子忽而冒失问这样问题,似乎有些失礼,好在此刻并没有外人在,黛玉沉默了,不知该不该答。
此刻郡主神情透出几分伤怀,自嘲的笑了笑。
“放心,我这样的人家,必然不会和你们家有什么瓜葛,况且……”
郡主豁达一笑,“况且我早已定了亲。”
当下不见别人,黛玉索性实话实说:“大哥哥已经定了,二哥……”
南安郡主见那边宝钗过来,抬手止住。
压低声音,带着调皮的促狭劲儿:“今日你二哥这般扎眼,将来那些夫人们还不是像狼崽子抢肉,可要当心呐!”
这样一来,黛玉反而觉得郡主性情豪爽,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黛玉学着哥哥们的样子,对郡主拱手作揖。
“多谢提醒。”
南安郡主借机也学着作揖致歉:“上回是我不对,你说的也有道理,今儿我和你说句抱歉。”
黛玉摊了摊手:“那有什么,我受着了。”
眼看二人都是敞亮人,先前还真是误会,南安郡主倒很愿意交这个朋友:“你这人真有意思,以后还找你玩。”
黛玉拱手:“恭贺大驾。”
二人解开心结,南安郡主领着黛玉绕过半月沿着鹅卵石小径,赏玩府中其它景致。
这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瞧着那宫装侍女,黛玉一看便知此人是宫里出来的哪位公主。
南安郡主似是与公主有几分熟络,笑道:“我差点忘了,七公主早前托过我的事,她早就仰慕你许久,今儿我忙不开身,不然你们二人说说话。”
安置好黛玉,南安郡主又去招呼其它人。
黛玉上前,见七公主与自己身高相仿,屈膝行礼。
“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抬手。“免礼。”
黛玉见小公主只是上下打量她,把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呆了半晌,黛玉无奈,只得又问:“公主,可是有话要说?”
大约是激动的缘故,小公主的脸蛋红扑扑的,手里的帕子攥成一团又松开,已经被捏得皱巴巴,公主满手是汗,盯着黛玉一丝儿也不想错过。
“林、林姑娘,你真好看……好看。”
七公主在宫中读过黛玉一些诗作,是黛玉的头号粉丝。
而今见黛玉容姿倾城,满心就把黛玉当九天仙女,更加喜爱。
公主说来还比黛玉稍长四五个月,并不妨碍公主对黛玉满眼亮星星。
如此直白的夸奖,黛玉也遭不住,脸也跟着红起来,七公主瞧着胸无城府,不是所有的公主都是天之骄女,有些公主在皇宫中的日子关在小小一方院里,在几个宫中来回,比寻常高门大户人家的姑娘还不如。
七公主这回能出来,也是公主对才女十分推崇,圣上随口提了一句,公主也该多出门长见识。
黛玉红着小脸:“多谢公主夸奖。”
公主头一次和偶像对话,激动极了,忙不迭想找话题。
她在宫中甚少与人说话,一开口竟是有些结巴:
“林姑娘,我也想学作诗,要怎么、怎么学……”
黛玉耐心道:“作诗却也不难,旁人常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不知公主喜欢那位大家?”
公主依旧有些害羞,想到自己只懂皮毛,只能读通几首诗,识字不算很多,脸蛋就更加红:“谁、谁都读一点。”
黛玉不敢随便让公主读书,黛玉喜欢些诸子百家,和陆游辛弃疾之流。
这些诗词中间,有些东西说不准就会犯圣上的忌讳,最安全的反而是田园山水之流。
黛玉建议道:“公主不如读一读王维,先从山水风光开始。”
公主捏着帕子连连点头,黛玉果然懂她:“我最近刚刚读,也喜欢这个……”
干站着聊天显得又呆又傻,公主殷切请黛玉一起游园,黛玉见她热心,不忍拒绝,两人慢悠悠沿着南安王府花园堆石子路走。
小公主一会看花,一会看鸟,一会儿又要去看看山石堆,宫外一切对她而言都十分新鲜。
山石上有亭子,二人刚想攀着太湖石堆成的台阶上去,亭子里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是女子的声音:“这是你们家谁的物件?”
另一个声音也是女儿家,不过嘶哑低沉,像是被吓到了:“是我们郡主的,如何会在你哪里?还好没叫什么人捡去。”
又有人道:“这不是我捡的,我们家姑娘不便明说……我们二爷定下了,郡主也定下了,还请姐姐今后把郡主的物件收仔细,这东西……”
山顶上的亭子忽而发出吱吱吱吱吱呀的响声,风吹得窗户发响。
原先在说话的人想起来,她们只顾着说话,忘记开亭子的窗户!
声音嘶哑的丫鬟咒了一句:
“要死,我竟忘了……”
“谁在外面!”
黛玉和小公主都怔住了!
这如何说得清?
她们并不想偷听,只是恰好撞上了!
听里面传来的话,像是有什么私相授受之事……
当下进退两难,忽而上面又有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两人都住了脚步。
上面那人听着半点不心虚,只从语气上就能感觉到她在笑。
“唉!林妹妹,莫要藏了,我瞧见你了!”
黛玉手心里都是冷汗。
这是宝钗的声音!
黛玉虽只见过宝钗几次,但声音还记得。
今儿来的人会叫林妹妹,想来也只有她。
黛玉屏声敛气,公主殿下连忙回头看,只看见宫女宫装的一角,没见有人从后面来,公主一直在观察地形,这里有山石遮挡,除非探着头出来看,上面的人怎么会看见她们?
以不变应外面,两人十分有默契,倚着石头静静的听上面动静。
宝钗似乎仍然在笑:“你们可见着了尚书大人家的林姑娘?是不是你们将人藏起来了?方才我老远就瞧见她在这边玩水,过来就不见人,可是藏住了想吓唬我们?”
黛玉分辨了一下方位,料想宝钗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她和七公主。
听这语气,不知情怕是还以为黛玉和宝钗玩捉迷藏。
黛玉心中好没意思,她确实无意间听见,可是听到是一回事,被人栽赃嫁祸又是一回事。
好一招祸水东引!
上面的薛宝钗仍在继续,这下又是一副大人大量的语气:“罢了罢了,林姑娘没准钻去那山石洞里去,要是遇见了蛇,咬一口也就罢了。”
黛玉身边的公主有几分气性,不等黛玉反应,一把拎起裙摆,踩着山石阶几步跨上去。
七公主大声与薛宝钗对峙:“我们从那边来,刚想爬上来看景儿,几时藏着,你莫要血口喷人,你是生了千里眼不曾,竟然能透过山石瞧人影儿。”
黛玉这时也上来了,一看才发现,此处地势比下面高。
宝钗从那边石桥过来,刚好到亭子边上,根本看不见亭子下面的太湖石堆里有没有人。
宝钗甚至来不及脸红,面色一片雪白。
黛玉不是菩萨,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心胸。
方才宝钗栽赃嫁祸得如此自然,怎么就没有想过饶了黛玉?
黛玉悠悠叹气,慢慢摊开自己的象牙小扇,并不想质问宝钗,反而似笑非笑看向那两个丫头:“那些地方,我可不敢钻,我最怕蛇了。”
两个丫头满眼惊恐,险些背过气,她们已经没有脑子去思索宝钗是不是栽赃嫁祸。
这两位,一位是七公主,一位是尚书大人家的姑娘!
黛玉伸手轻轻将公主殿下揽过来。
“我们什么也没听到,自然什么也不会说,你们也莫要多话,快些走吧!”
公主殿显然不愿偶像受这种委屈,
恨不得只自报家门,微微偏头:“本公主什么也没听见。”
唯有宝钗,雪白的面庞,豆大汗珠滚滚而下:“我也……我也没……”
作者有话说:
绕不过的滴翠亭
我能理解宝钗有那么一个糟心哥哥的难办
但是滴翠亭那件事
就是阴险
背刺!!
什么理由都不能洗白!!
🔒138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打的什么算盘?◎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忽然多了两个姑娘, 两个丫鬟膝盖一软,噗通跪下。
而当中有一人是那位林姑娘,另一人是公主!
丫鬟已经被吓得脑袋都不会转。
这个宝姑娘不是说黛玉故意躲着捉迷藏, 听着怎么像是说谎被抓了现行?
薛宝钗一开始只认得黛玉,并不认得另一个姑娘, 看见黛玉竟然从另一头出来,恨不得当下有个地缝钻进去。
而今另一个姑娘竟是当朝公主,昨个儿也没听见郡主说会有公主要来,若是自己知道公主要来,肯定会谨言慎行。
宝钗心里骂了几句,只能埋怨自己倒霉,可叹她今日真是时运不济, 分明只想抄一个近道儿,偏生听见这样的丑事。
她老远就听出来嗓音嘶哑的女子是南安郡主的贴身丫头芳儿,因这段时间宝钗当了侍读,芳儿怨恨宝钗抢了郡主对她倚重,素来最难对付。
要是芳儿不那么厉害,薛宝钗何至于绞尽脑汁金蝉脱壳。
宝钗到头来不知恨那一个,要说黛玉大家闺秀怎么来钻这种腌臜去处?
总之怨谁薛宝钗也不怨自己。
七公主显然并不消气,瞧着薛宝钗这样子, 就是当场把头磕烂都不为过。
公主似笑非笑觑了宝钗一眼。
“前儿我刚学了一个词叫言而有信,可一开始就不老实的人, 说来的话,如何能作准?这可难说得很。”
宝钗吓得寒毛倒竖, 看向黛玉眼中似有求救之意, 双腿战战至极, 支持不住, 几乎跪了下来,可又僵硬极了,半点弯不下去。
可宝钗终归是宝钗,就算这个时候,依旧绷得住那张脸,挂上笑,对黛玉道:“公主可是误会了,林妹妹,我才从那边过来,自然是什么都听不见。”
公主此刻只觉此人虽生得花容月貌,穿的绫罗绸缎,映入眼中真真是志怪中说的画皮鬼。
皮囊好看,内里不知什么黑心。
七公主长在宫内,见多了这样的奴才,再不想听薛宝钗一句话,又恐黛玉心软又着了此人手段,拉着黛玉径直就走,只留那三人自己算这笔烂账。
再有人敢生事,便是污蔑皇家,七公主知道其中利害,也瞧瞧那女子是不是还有天大的胆子。
七公主素来在宫中不爱惹事,主打一个乖巧,才偶尔得皇帝陛下几句夸奖。她甚至希望那个随意污蔑黛玉的女子污蔑到公主头上,且看她家上下有多少脑袋够砍。
黛玉见公主气鼓鼓走了半日不曾散气,比她这个被冤枉的苦主还生气。
想到方才公主言行,黛玉放心不下:“公主殿下,以后万不可如此意气,您是公主,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
宝钗和那俩丫鬟姑且上不得台面,如果公主在皇宫里还是如此,纵使圣上有几分偏爱,定然不够她折腾。
况且并没听见圣上有多偏爱公主的消息。
公主回握一下黛玉的手,递过来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晓得,只听她胡乱攀扯,还要咒咱们被蛇咬,真是可恶!”
黛玉不想事情弄得太大,忙劝公主:“此事一旦闹开,她如何却是小,我们也要想想郡主姐姐和……和旁人。”
黛玉认不得另一个丫头是哪家的,更不知南安郡主求而不得的是哪家公子,怪不得刚刚郡主眼中会有一闪而过的悲伤。
瞧着南安郡主的脾性,定然不是逆来顺受之辈,但婚姻大事,纵使不逆来顺受,她又能如何。
黛玉心底没因此看不起南安郡主,反而觉得悲凉,说到底南安郡主也未曾真的做出夜奔等不可挽回的丑事。
黛玉又道:“公主,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是太妃娘娘的好日子。”
两人在此事上颇有默契,只交给郡主的丫鬟和宝钗自己处置,要瞒下来还是要报给主家,她们必然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答案。
回到人群当中,七公主和黛玉都绝口不提,仿佛就没发生过那件事。
至于最后薛宝钗如何,黛玉懒得打探,不过瞧她掰谎如此坦然,是否会自惭,尚且难说。
这事黛玉想大事化小,但也不是说小就能小,黛玉也怕最后真闹得难看将自己搅和进去 ,谁知薛宝钗和南安郡主的丫鬟会不会串通一气一齐污蔑人。
回到家中,只等贾敏换身衣裳歇口气,林如海和两个儿子都在,黛玉遣走下人,将今日的遭遇和家人一五一十说了
林如海听住了,茶盏都忘了放下。
前世他孤魂一缕,眼见着薛宝钗在滴翠亭这么嫁祸黛玉却无能为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换了一世,换了一个地点,薛宝钗还是说了几乎一样的话。
这,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
不,天意就让黛玉当场撞破,揭了那张虚伪的面皮。
林如海本不应该如此与一小姑娘置气,当今日旧事重演,林如海恨不得当场撞破薛宝钗谎话的是自己!
贾敏气得脸色涨红,身子发颤,啪的一声拍在茶几上,杯子都震的响一声。
“她竟然敢!她竟然敢!!”
贾敏看向女儿,乖乖巧巧坐在圈椅上,讲话的时候也没有一味的哭诉委屈,淡然极了。
当母亲的就更加心疼,前儿南安郡主奚落黛玉一回,家里没有给她出头,贾敏就觉着委屈闺女。
今儿有个薛宝钗,更加过分,她的黛玉自小养到这么大,几时受过这种污蔑,那可是女儿家的声誉!
若不是当场揭破,若再有人添油加醋……
不对,薛家添油加醋也不是头一遭了!
贾敏自个儿先急的红了眼眶:“你如何不来告诉母亲,我定然叫她……”
林珺更是嫉恶如仇,攥紧了拳头,冷笑道:“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前儿说我和哥哥抢什么小绾儿的,不就是这一家?”
此刻黛玉作为受害者,反过来还安慰母亲和哥哥:“何必与那人见气,若事情只与她有关,女儿何必劳动母亲?”
黛玉又道:“郡主姐姐的事,可大可小,本来我也无意间听见了,若是真要理论起来,薛家人事小,既伤了我,也伤了南安郡主,我听着像是了断,我和公主都说好,不去添这一笔。”
这等行事稳重,林如海都觉着黛玉稳过头了,这么点年纪,也该委屈撒娇才对。
林如海道:“好孩子,倒叫你受这样委屈,我们家玉儿长大了,有胸襟。”
黛玉是真心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被薛宝钗做笺子时固然生气,气过那一场便也就过了。
黛玉微笑:“却也不是我胸襟宽广,我有父母照拂,又有兄长爱护,是以格外有底气,不必把这些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薛宝钗就是害怕丢了侍读的身份,才会祸水东引,不择手段。
若谁都有个好出身,大概不必汲汲营营,人环境之熏陶总会让人长歪。
黛玉也想到女儿家的难处,名声最是要紧,能少一桩冤孽,便少一桩冤孽。
黛玉又道:“若真闹起来,要各家夫人评评理,岂不是断了她的活路,还有郡主的名声,终归没闹出大事情。”
林璋默默听着这一段官司,末了也很心疼黛玉:“妹妹一片好心,体恤他人不易,不知那人受不受这份好意。”
林璋终归忍不下这口气,“打量我看不出来薛家谋划什么?若是把先前的事略透几分……”
薛家就指着给女儿渡一层金粉,当做真金子来卖,卖个好价钱,将来扶持家里的儿子。
林家老大制止老二这种想法:“何必为着那样的人家,翻出那些事?”
老二很不甘心,可惜当年在金陵没有把薛蟠那混账揍得更狠。
林家老二很无力:“是啊,他们不顾忌,我们家投鼠忌器。”
总之就是恶心!
贾敏和老二这回没出一口气,心里很不得劲儿。
林如海反而透出一丝胸有成竹:“莫要心堵,所谓德不配位,总有瞒不住那日,京中人家又不是眼瞎耳聋。”
贾敏无奈冷笑:“若真做些什么,反而显得我小气,还怕折了福。”
林如海笑着调侃:“无事,莫要放在心上,你们有福气,难得遇见一件事堵心。”
前世他在荣国府当孤魂野鬼的时候,那才叫堵心呢!
贾敏不会真去找宝钗麻烦,并不意味着她这个当娘的真能吃了暗亏。
有些事不能同外人言,但是荣国府那边贾敏可以先给老太太透个话,都不必说明白,老太太心里就会掂量。
况且贾母爱做媒,爱给东西,万一真被架起来,惹得一身骚,何必便宜心思不正直薛家。
贾母私下和女儿说话,听说宝钗私下说黛玉不好,脸上就不乐意。
贾母道:“她在府上的时候就很会收买人心,我瞧着就不简单,没几分格局……以为下人多念几句好,就真成了好?”
老太太也懒得装了,她面上倒没有出什么,但私底下并不是很喜欢薛宝钗这个孩子。
崔氏知道贾敏担心什么,上前打包票:“你放心,老太太心里有数,若是真求到跟前,肯定不会应。”
那薛家送了这个送那个,谁看不出来为着什么?
听说当选侍读以后,薛家和王家那边活络得很,就等着后面薛宝钗得贵人几句夸,找个好人家,外面传言,宝钗在这一批侍读里面模样如何好,如何知书达理,端庄大方,懂事听话,有鼻子有眼。
若说贾敏提醒的真是时候,后面不过十天,薛姨妈上门来找王夫人说话,又带了什么人参、肉桂、小香猪孝敬老太太,又请什么新鲜戏班子唱曲儿逗趣。
老太太随着她们一齐乐,宴席到后,终于图穷匕见。
薛姨妈腆着一张风韵犹存的脸:“老太太,想讨您一件事。”
贾母笑盈盈的问:“什么事?我这老太太还能帮到人?”
王夫人忙也赔笑:“是宝丫头,眼看年岁差不多,婚事也要成,想请老太太保媒。”
贾母仍旧笑着,脸上看不出来,王夫人知道老太太脾性,这种事情贾母多半都很愿意帮忙。
不料贾母却忽然叹气,收了笑容:“保媒本是一件大好事,可我这老骨头,星宿不利,怕不成。”
崔氏忙道:“前儿张神仙才看的,老太太和迎春丫头都不太好,迎春丫头怕冲撞老太太,这几日都不往这边来。”
薛姨妈绷住了脸,皮笑肉不笑,心在滴血,她花的银子啊!
薛姨妈道:“那却是,不赶巧儿了。”
贾母微微皱眉,像是真在想办法:“你们也不要慌,这有什么,眼看珠儿舅舅就要升,那不是有个现成的媒人?”
崔氏在旁笑而不语,不找王家找贾家,把贾家当冤大头?
作者有话说:
暴躁贾敏……
敢这么阴我崽!!!
然鹅宝钗并不觉得自己错,反而只怪自己倒霉
🔒139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算盘落空◎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老太太就是厉害, 轻飘飘一句话四两拨千斤,真是掐到命门,王夫人见若是继续说下去, 反而薛家有自取其辱的意味。
老太太分明就不想帮宝钗做媒,王夫人一面收了不少妹妹送来的好处拉不下脸拒绝, 一面心底也暗自希望老太太能直接拒绝薛姨妈,免得她说出话来伤了姐妹情谊。
王夫人连忙就着台阶下:“老太太说的是,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想先问过老太太。”
薛姨妈虽然不甘心,又不能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要想撬动王子腾家帮忙,薛家就要付出更大的价钱, 早知贾母这边会拒绝,薛家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公府花在王子腾身上。
薛姨妈懊恼极了,这时候帘子一晃,小丫头打了帘子:“兰哥儿来了……”
贾兰的到来,及时化解尴尬,贾母逗着重孙玩,不把薛家的事情放在心上。
贾敏一直留心着南安郡王府上的动静,过了一个多月, 都到夏日里了,都不见有事, 大约没闹开。
六月底几位太妃娘娘又和义忠王借园子,要赏荷花看锦鲤, 每逢这时候就少不得各家夫人和姑娘的聚会。
听说南安郡主身上有恙, 没心思过来, 黛玉到撷芳园, 见到原先的小伙伴七公主。
七公主又一次见黛玉,这次公主也精心打扮过,还是有点害羞和黛玉撒娇:“父皇和母后让我出来玩”
七公主又红着脸道:“林妹妹,原先你说的诗,我都读完了,最喜欢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句。”
这时候忽而有个碧色衣裙的姑娘说笑着走进亭子中来:“我也喜欢这句,长字似无礼,圆字似太俗,但闭了眼,好似见了那景一样。”
那人见了黛玉满眼堆笑,生得是容貌出挑,眉心一抹胭脂记:“林妹妹,你还记不记得我?”
黛玉记着这份胭脂记号,上一次林如海在京中的时候,甄家夫人带着英莲上门拜会过一回,英莲的长相和眉心神来一笔的胭脂记号,叫人意见不忘。
黛玉忙站起来:“你是……英莲姐姐?”
一时只顾着久别重逢的欢喜,却是罪过忘记贵客,黛玉赶紧给英莲介绍:“姐姐,这是公主殿下。”
英莲还以为她只是黛玉的一个玩伴,兴许是哪家的姑娘,不想竟是公主,连忙屈膝见礼:“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摆手示意她平身,见方才英莲对诗句的解法有趣,刚想多说几句,只见外面来了个公公模样的人,先给随侍宫女传话,水红衣裳的宫女进来对着公主耳语几句。
公主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些微的不耐,赶紧控制住神情,上前来与二人作辞。
“甚是不巧,我如今要回宫了,想来下次有缘再聚。”
下次,不知何时才等到下次。
公主心中纵使有不舍不甘,嘴上脸上,半点也不能有。
黛玉和英莲送别公主,方才落座,迎春牵着湘云的手也进来。
迎春与英莲一见如故,颇聊得来,她们的年岁势必会谈论到一些婚姻之事。
黛玉和湘云凑在一旁点岸边的莲花,忽而英莲的声音远远飘过来:
“父亲原本想要招婿,只人都不成,若瞧着有点心思的,又恐将来弹压不住,抑或有什么坏心,前儿看中了一户想着把我嫁过去,他母亲没了守丧,我还能清闲几年。”
迎春也道:“我也一样,只是我的婚事刚起了一个头,那人就摔残了,前儿星宿不利,暂且搁下了。”
黛玉一时间听住了,没来由的眼眶发红,腾起一阵雾气。
湘云催她数数。
迎春见状连忙道:“咱们总不该在小玉儿跟前讲这样的事,探丫头前儿大喜,还在养着,不然也有人和你说话,没得让你在我们跟前听这个。”
湘云道:“还是古人说的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湘云说完咳了两声,嗓子越发哑了。
迎春见她一直叽叽喳喳,嗓音都变了,又咳嗽,笑着问:“云丫头可是病了?”
湘云斟了一杯茶灌下去:“病却是没有,就是嗓子干痒得很。”
宴席直到薄暮才散,湘云借口燥热,先行离开,黛玉和迎春也随后走了,英莲还等着家中的车来接。
马车在路上堵了两刻钟,才慢悠悠回到林府。
跟车的嬷嬷伸出手,扶着黛玉下车,夏季日头长,天光还是大亮,嬷嬷见黛玉神态疲惫,小脸通红,忽然吓住了:“姑娘,姑娘怎么了,脸这样红。”
这嬷嬷一嚷嚷,大家都围过来,乳母伸手摸黛玉的脸:“呀!姑娘发热了,快去告诉太太,快去找太医!”
黛玉一病,在林家扔下一枚炸雷,前儿只要小病小痛,老爷和夫人就提心吊胆,这回忽然发热,连夜请太医一看,竟然是见喜出痘了!
林如海一颗心揪起来,贾敏听丫鬟雪雁说今儿湘云也咳嗽嗓子嘶哑。
一去打听,湘云那边一会去也病了,再过两日荣国府里的贾兰也出花,一时间整个京城弥漫着疫症的恐慌。
更可怕的是此刻正是夏日里,蚊虫滋生,食物和药物都十分容易变质,早上熬得一壶药,到了下午药渣子就馊了,一个不留神,一重病跟着一重病,接二连三的死人。
就说林家有好几个小丫鬟和小厮,也染了病,若不是有主家出钱请医抓药,搞不好小命就丢了。
院里伺候的老嬷嬷是专门挑来的都是出痘以后康复的嬷嬷,一应起居饮食吃穿有供应,只是不可出黛玉的院落。
听听外面传来的消息,嬷嬷们在一处磨牙:“今年是犯了什么邪祟,好些人家的哥儿姐儿都出花了!”
当中一个长脸老嬷嬷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还好呢,怎么说也不会短了药去,那些贫苦人家,还不知有没有命熬过去这回。”
这时候负责饮食烧火的嬷嬷神神秘秘凑过来:“你们总被关着不知道,前儿他们送米炭过来,悄悄说的,这会的病症凶得很,就是……就是那宫里面,都没了好几个。”
长脸老嬷嬷瞪着迷茫无知的脸:“没了什么?”
烧火婆子啧了一声,压低嗓子:“没了皇孙和公主,你这婆子,耳朵真是越来越背!”
众婆子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一场疫病,就连皇帝的儿子女儿都逃不过。
她们还想八卦,但见管事的大管家进来,点了那个长脸婆子去说话。
众人没了八卦的心思,等长脸婆子回来,连忙凑过去问:“去做什么?”
长脸婆子挺直腰杆:“给苏大人家送药 。”
烧火怕婆子继续嘴碎:“还是咱们家太太有先见之明,自家开个药铺子,怎么说也短不了自己……”
众人前日已经听她念过这一出,耳朵生了茧子,各自找个借口散去。
林家这边提心吊胆,荣国府也没好到哪儿去,贾兰的病症稍有起色,崔氏那边严防死守,生怕还不满一岁的小孙儿染病。
瞧着这阵势,这娃娃今年的周岁办不得酒,只能冷冷清清的过。
王夫人那边,有人探头探脑的,王夫人一看是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喜气洋洋:“太太,咱们家大姑娘有喜事。”
王夫人最近很乏,李纨忙着招呼贾兰,好些事情都要她亲自过问,没心思太阳,淡淡问:“什么喜事。”
周瑞家的笑道:“陪嫁去的嬷嬷说,今儿请了太医请平安脉,已是有快三月的喜。”
王夫人登时来了劲儿,忽然弹了起来:“当真?!报信的人呢!”
周瑞家的忙稳住王夫人,笑得咧开嘴:“太太,那嬷嬷只传话到二门,说近来各处有病,就不进来了。”
王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声佛,宝钗这下可要顾好身子,要是这一胎一口气得个男丁,最好不过。
王夫人喜上眉梢,精神大好:“前儿宝丫头让人送来的好药材,快给你们大姑娘送去。”
周瑞家笑盈盈应下,拔腿就要往外去,忽而又想起来:“太太,老太太那边。”
王夫人摇头:“且再等几日,等坐稳了胎。”
林如海日日回来看黛玉,看见女儿又掉了好些肉,心疼极了,好像又回到了前世,见到面色苍白消瘦的女儿。
“我们玉儿一病,又清减了。”
黛玉精神还好,反而对着林如海露出灿烂的笑颜:“爹爹,我已是好了,太医说再养养,天暖了您带着我出门玩。”
这个当口,就是黛玉想要星星月亮,林如海都要给闺女摘过来。
林如海满口答应:“好,再养几日就带你出门。”
黛玉一笑,又跟着咳了好几声。
“咳咳咳……”
看来这样的病症还要养许久,七八月天儿又干热,黛玉的病好得就更慢了。
京城的日子难熬,不时有消息,哪家的哥儿姐儿没熬过,小小年纪就夭折,尤其圣上没了一个皇子,一个皇孙,还有一个两岁不到还没序齿的小公主,从皇城到百姓家,时时刻刻都盖着一层乌云,不知何时就会来一场惊心动魄的雷暴。
贾敏更加小心,前儿个外院有个小厮,说着是快好了,不知为何病情加重,没有救过来,她这个当娘的更不敢放姑娘出门。
从七月到十月,京城各家的日子像是停滞了一百来日,死的死,烧的烧,各处疫情慢慢控制住。
京城才渐渐有喜事,各家出来走动。
贾敏是个孝顺姑娘,头一处要去的,就是给贾母报平安,这回两家的哥儿姐儿都熬过病重症,紧接着贾兰染病的探春也康复,贾母看着膝下儿孙齐齐整整,莫名欣慰。
黛玉今日穿的是浅碧续丝锦比甲,橙色小衫,还有同色橙底牵牛花百褶裙,这样鲜亮的颜色若是旁人穿定然颜色打架,黛玉穿着只有活泼俏皮,她这回生病,病愈后贾敏精心养着,现下气色红润,人又长高了点。
今个本来是个好日子,贾赦不知何时从外面回来,没往贾母跟前讨巧,反而叫人悄悄背着人把太太崔氏请出去。
崔氏忽然就觉得不妙,贾赦这人干不得什么大事,若是好事必然一定往贾母跟前邀功,莫不是在外面闯了祸?
进去一看,贾赦一张脸险些没耷拉到地上。
崔氏压下满心猜疑,不敢直说,笑着问愁眉苦脸的贾赦:“怎么了?大爷何故这样脸色?”
贾赦满脸愁云:“今日皇上召我进宫了。”
崔氏眉头皱得更紧,他几时进宫,竟然没给家里递消息。
贾赦一拍膝盖:“原是和义忠王一起吃酒的……唉!”
半晌,贾赦才开口:“圣上问了瑚哥儿。”
🔒140 ☪ 第一百四十章
◎皇亲国戚◎
第一百四十章、
崔氏此刻只觉一头雾水, 荣国府现下都很低调,多半也不掺和那几个王爷的事,怎么会有人惦记贾瑚?
那个人还是皇帝。
崔氏摆出怀疑的面容:“好端端的问这个作甚, 瑚哥儿深居简出,已不是一两年的事。”
贾赦叹了一口气, 垮着脸:“圣上要瑚哥儿当替身,当皇太孙的替身。”
找替身这事儿贾瑚自小就找过好些个,后面是找了一户贫苦人家的儿子,和贾瑚同年同月同日生,又饮食上调理,贾瑚渐渐好了,后面贾瑚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高人度化出去修行好些年, 回来以后,家里就给了一笔银子,放那个替身回家自谋生路去。
就说现在清虚观里的张老神仙,也是以前荣国公的替身。
这会子,怎么皇家找替身找到贾瑚身上了?
崔氏惊讶,合不拢嘴。
“啊?!”
先前皇宫里前后没了三个孩子,贾赦还在家里窝着,闲出鸟儿来, 都不肯出门,就说要夹着尾巴过日子, 别往心情不佳的圣上跟前凑。
崔氏脑袋嗡嗡响,皇帝一言, 断然不会收回, 此事已经班上定钉, 容不得贾家拒绝, 除非你想得个忤逆大不敬之罪!
此刻贾母对此事还一无所知,拉着黛玉左看右看,又让探春也过去坐:“都好了就好,病过这一遭,就无病无灾了!”
黛玉笑道:“让外祖母担心了。”
说罢又问湘云近况:“不知现在云儿可康复了?”
贾母道:“她好得差不多,只是要过个十天半月,才能出门。”
贾赦和崔氏方才说过宫中之事,两口子还没商量明白如何禀报贾母,宫里就来了旨意。
赖大家的领着公公进来:“老太太,宫里的恩旨,请老太太和太太,进宫谢恩。”
贾母心头咯噔一下,面上没有表露,只问公公缘由,又给了打点银子,此番只是口谕。
等送走公公,贾母拿了块帕子,擦擦汗湿的手心:“快去找你们太太。”
下人忙道:“已经去了……”
话音刚落,贾赦和崔氏已经走到荣禧堂,一问传旨的公公已走,赶紧进来和贾母说话。
贾母听完,呆住不动。
贾敏看见哥哥向自己投来询问的眼神,只能无奈摇头。
林如海在朝中虽受倚重,可圣上并不会与大臣们言及家事,贾敏尚且难以消化这个消息。
宫中说是做替身,是当道士修行,还是剃了头去当和尚,谁说得分明。
贾母半晌才道:“怎么……怎么会?”
贾赦把头埋低,拱手作揖:“儿也不知,母亲还请。”
宫中叫谢恩,她们必定要赶紧进宫。
贾母叹息:“我知道了,预备车马。”
贾母和崔氏忙着换衣裳,王夫人盯着下人预备车马,探春还不太明白,挨着黛玉坐在贾母的塌边:“林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黛玉思索片刻,给探春解释:“就和清虚观里那位张爷爷一样,将来,他就不是府上的人了。”
探春似懂非懂,只听说贾瑚以后不是自家人,眉头皱成疙瘩。
黛玉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起身探头去看。
发现迎春身边的丫头慌慌张张的,弄掉了几样首饰。
探春也起来看,那丫鬟已经捡起首饰来走远了。
探春问:“怎么了,林姐姐?”
黛玉抿嘴,眼中疑惑:“好端端,为什么迎春姐姐也要去?”
贾母要进宫谢恩,崔氏也不在,贾敏不再继续叨扰,领着黛玉回了家,心却七上八下,只等着贾府那边的新消息。
天都擦黑,还不见人来,贾敏等得焦心,好容易看见几个人影进来,却是林如海回来。
贾敏见人回来,忙让人摆饭。
林如海道:“我要说个消息,不知夫人听了,还能不能吃下饭食。”
贾敏道:“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儿顶着,圣上既是要瑚哥儿当替身,总不会把事情做得难看。”
林如海颔首:“圣上肯定不会为难府上,只是我说的是另一件事,迎春丫头被指给了十一皇子。”
贾敏一时迷茫了,十一皇子……
圣上的儿子挺多,十一皇子并不出色,母家也不显,宫里那几个不得势的皇子,平日里甚至都难见到一面,就像现在,贾敏根本想不起来十一皇子长得什么模样。
贾敏难以置信:“什么,迎春丫头被指婚了?……可是、可瑚哥儿不是去当皇太孙的替身?”
林如海沉眉:“皇太孙再过一年就加冠,这十一皇子,还小迎春一岁,况且瑚哥儿现下不算贾府的人,他与迎春是兄妹不相干。”
贾敏无奈,坐在檀木绣墩上叹气:“也是,宫里面姑姑和侄女服侍一个人的事,多得很,只是迎春丫头……”
这位皇帝陛下性子硬,对勋贵早有不满,岂能容忍皇室威严被辖制?
皇帝的儿子又如何,将来要是过得不好,迎春多半只有受气的份儿,若是其它人家,娘家还能帮着出头一二。
贾敏越想越心凉,前儿带黛玉进宫,她怕的就是这种事。
林如海心头一时五味杂陈,前世荣国府巴巴弄进去一个贾元春,贾探春被弄去和亲,这辈子荣国府有了长进,虽说迎春不是崔氏亲生,但崔氏一直当成亲生女儿养大,贾赦也不是前世卖女儿的破烂德行。
怎么这辈子和皇家搅和上的,竟然是迎春。
林如海苦笑:“对啊,皇恩浩荡,今后府上也是皇亲国戚了。”
贾敏见此事没有转圜余地,问丈夫:“那位殿下,老爷可熟悉?”
林如海摇头:“今后我必定留意。”
说完,回廊那头四盏透亮的琉璃灯一溜儿过来,叮叮当当琉璃挂坠碰撞的声音清脆,这是黛玉来了。
贾敏忙道:“她才好了,今日你可别说,免得她夜里睡不着,又愁出病症来。”
林如海会意,只和黛玉说贾瑚一事,把迎春指婚的事情暂时隐去了。
纸包不住火,第二日贾府那边来人回话,黛玉便知道迎春姐姐被指婚一事,愁的双眼通红不住的掉眼泪。
贾敏领着她又去荣国府,府上欢喜的十分勉强,就连一向淡然的贾母都强撑着,强颜欢笑:“圣上金口玉言的事,改不得了,圣上的恩典,也是祖上庇佑。”
当下也只能捡着吉利话自我宽慰,要是埋怨一星半点,传到宫里了不得。
贾迎春原先也有牙尖嘴利的时候,这回却十分安静,除了接受,她又能如何?
贾敏看见一个眼生的媳妇,生得是风流袅娜,娇艳动人,鲜嫩得很,梳了妇人发髻,不知是哪家新媳妇。
贾母招手让年轻媳妇过来:“这是蓉哥儿媳妇,你见过的。”
贾敏这才反应过来,先前贾蓉成婚以后似乎见过一面,那时黛玉病中,她应了景儿就匆匆回去了。
秦可卿的声音柔媚得恰到好处,就是女子听着也不反感,落到男子耳中,只怕骨头都酥了。
她上前屈膝万福:“上回只见过姑奶奶一面,都没好生服侍过奶奶。”
贾母笑道:“这回就让你好生服侍她!”
贾敏拉着秦可卿到跟前细细打量,瞧说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可卿面盘饱满,鼻梁秀气,肤如凝脂,手如柔夷,眉翠唇红,满家媳妇都比不过去。
贾敏感叹:“真真是个可人儿,难得荣哥儿有福气,能得这么一个好媳妇。”
可卿侧脸,屈膝害羞微笑,愈发娇艳:“前儿我们老爷还说,让家里下人好生拾掇园子,今年秋日里,请老太太去赏花。”
说到东府的菊花,贾母似是想起旧事,又对女儿说:“那边园子你敬大哥花心思布置了许多新景致,我瞧着去年就不错,去年请你,玉儿刚好病了,你们娘儿俩没来。”
可卿也道:“先前祖父一直念着您呢,今年姑奶奶一定要赏光。”
贾敏看一眼那边沉默的迎春,听宫里的说法,年底就要出阁,今年怕是最后一回在家中赏花。
迎春有心事,心不在焉,探春和她说话,一时也没搭理。
王夫人才从外面进来,不知出去料理什么事。
贾母忽而不咸不淡的问:“前儿还说要我给宝钗保媒,她可定下人家了?”
王夫人道:“她还没十五,家里说不必这么快。”
崔氏与贾敏咬耳朵:“她哥哥在金陵的好些事,都传上来了,结亲结亲,最要的是相看人家,那样一个惹是生非的小舅子,纵使美若天仙,也该掂量一二。”
贾敏小声道:“其实,真嫁出去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正说着,王夫人忽然笑盈盈说道:“刚刚和元春一道出门的老嬷嬷回来,说前儿请了太医圣手号脉,元春怀的是个男胎,那嬷嬷还问百家衣要如何安排才妥当,媳妇想着,那本就是娘家该预备的物件没让元丫头不要忧心,只是一件小东西,好生将养才是。”
贾母不好拂二媳妇的面子,也笑道:“你这个当娘的多操心,明儿去观里点几盏灯,保佑元丫头顺顺利利。”
虽说怀了男胎是好事,贾母心底暗自埋怨王夫人沉不住气,从生到养,不知还有多少难关,如此藏不住,别最后福气都散了。
然后贾母又道:“这事儿咱们家里人乐一乐就成,念得多了,别压到她。”
王夫人满口答应,欢欢喜喜去找针线上的人预备给贾元春做百家衣。
过了小半个月,荣国府那边又有消息过来。
其实消息和荣国府不相干。
薛宝钗婚事有着落了,得了一户不错的人家。
来传话的婆子道:“听说那位姑娘照顾人很有一套,前儿郡主生病,多亏姑娘照管,她和郡主好的同亲姐妹一样,据说是郡王爷指的亲,配给一个部下,五品的官。”
贾敏听着眉头不时皱起,再看女儿黛玉,也是一样的神情……
好的同亲姐妹一样?
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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