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 第一百零一章
◎“不好意思,我想奶娃”◎
第一百零一章、“不好意思, 我想奶娃”
黛玉的降生给这个家带来了莫大欢喜,林璋和林珺累了一宿,贾敏方才生产, 正需要歇息,两兄弟看过一回小妹, 就被赶回去睡觉。
都是长身子又多睡眠的小孩, 前一秒兄弟俩还叽叽咕咕的头对着投唠叨以后要带妹妹去什么, 后面满马上就睡着了, 顿时没了声。
春日渐暖,花朝以后,林家园子里桃花、杏花、迎春花, 开得花团锦绣,林璋和林珺每日的功课, 除了读书写字, 还有一项就是看妹妹。
早上进学之前,兄弟俩来母亲这边请安, 一定要看一眼小妹,虽然那时候黛玉还在睡梦中,偶尔动一动脸,伸个懒腰。
林珺趴在妹妹的小床前, 睡着的妹妹怎么这么可爱,看看这小嘴儿, 小脸,小鼻子,小手。
林家老二一边傻笑, 一边念叨:“妹妹啊!呵呵呵, 我的妹妹黛玉!黛玉、小黛玉!”
林璋稍微慢了点, 最好的位置已经被弟弟占了,伸手把弟弟揪起来:“林墩子,不要把你的口水滴到妹妹脸上!”
林家老二被大哥骗了,以为自己真的流口水,赶紧捂住脸擦擦,回过头原先自己占据的绝佳位子已经被哥哥占了。
林墩子很生气:“你骗人,我才没有流口水。”
林璋哪里管弟弟生气,蹲在小床边,开始重复同样的动作:“妹妹,妹妹,黛玉小妹妹。”
林珺急的原地跳起来,小脸通红,想把哥哥挤开,一面还和乳母告状:“哇!哥哥和我抢妹妹!哥哥你没有学过孔融让梨吗!”
乳母们不好上前拉架,每天都要看哥儿俩过来闹一回,等哥俩去外书房上学,还觉着冷清。
都说小孩儿一日一个模样,黛玉生下来十来天,原先新生儿皱巴巴的感觉越来越淡,变得白白嫩的,吃饱喝足,醒着的时候,有人说话她就会咧开嘴笑。
妹妹一笑,就把林家老二迷得五迷三道的:“我们黛玉会笑了,这么小就会笑了,我是哥哥。”
林家老二见妹妹眼睛乌溜溜的像是两颗黑葡萄,赶紧把自己大脑袋凑过去:“我是哥哥,我叫做林珺,就是那个珺。”
他怕妹妹不知道是哪个字,也不管出生十几天的黛玉能不能认识字,拉着黛玉软乎乎的小手,在她手心上轻轻写字。
乳母和丫鬟们劝他:“哥儿,姐儿这么大还不认字,东西也不太看得清,要长大点才会认人呢!”
林珺才不管这个,撅着小嘴,眉头一皱:“你们懂什么,这叫笨鸟先飞……”
诶?似乎有哪里不对,他怎么能说妹妹是笨鸟。
于是林珺又改口:“这叫未雨绸缪。”
家里几个人都存着小心思,未雨绸缪的不知林珺一人,就说林如海,自打黛玉出生,每日除了出去办公,就是回家带孩子。
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贾敏今日恢复的如何,要是黛玉醒着,除了吃奶换尿布,那就不会落到别人手里:“哎呦我的宝贝闺女,今天乖不乖啊?有没有好好吃奶 ?我是爹爹。”
林如海坚持不懈的和女儿说话,因为他霸着黛玉,时常受到两个儿子的讨伐,到时候还要贾敏出来‘主持大局’把抱孩子的时间分配一下。
林家的乳母和嬷嬷们看着稀奇:“呵,这爷三儿,也不知争什么,姐儿还不知事呢!”
这姐儿真是命好 ,生来就像是掉在蜜糖窝窝里一样。
贾敏身边的大丫鬟见那边林璋和林珺又争起来,用帕子捂着嘴笑:
“我瞧着他们多半是想着,多和姐儿说话,今后没准姐儿一开口,就会叫人了!肯定是争这个,小孩儿心里最清楚,谁带她,她就认谁。”
在几人你来我往的争夺中,小黛玉渐渐满月了,林珺见妹妹茁长成长,一颗兄长的慈爱之心越来越膨胀,还是长大点儿好,妹妹总算不是刚出生时候的嫩豆腐样儿,他也敢偶尔摸一摸。
林老二只想妹妹长得再快些,最好明天就会走路,后天就能说话,等到大后天,他就会有一个小跟班,到时候他就天天领着黛玉去听先生讲学,让黛玉坐在自己旁边,他要教黛玉背诗、写字、各种道理。
想到自己将来的责任,林珺感觉自己任重道远,读书也比以前更认真。
殊不知他哥儿也跟着暗自较劲,今后带妹妹的差使,总也要讲一个先来后到,怎么能让林墩子抢先!?
林璋不服,他比林珺大几岁,读书写字,怎么会被弟弟比过去?
老父亲林如海稳如泰山,恨不得把两个猴儿拎走。
林如海:你爹我还在这里呢!
日子就这么热热闹闹到了三月里,一时春暖,一时又淅淅沥沥飘着牛毛雨,暖一阵寒一阵的,各处芳菲争春,花开得热烈。
眼看着家里人人宠爱的姑娘要满周岁,阖家从太太到老爷,还有两位小爷,半点没提要办满月宴席的样子。
林家几个外面管事的管家,一起来向林如海请示:“老爷,眼看咱们家姑娘要满月,不知满月宴……老爷可有想法?”
家里内宅管事的是太太,太太没出院子养着,现下日子不多,只能来讨林如海示下。
林如海只顾着带孩子,不知岁月长,听见管家一说,略一思索便道:“办那个作甚,兴师动众的,家里没几口人,忙不过来,这天暖一日,寒一日,你们奶奶身子亏空没好利索,那些人来我家中,又不是真心为着看我闺女。”
管事的听着大人的话,心里有点急,大人可是真一点交际机会都不想给那些人,多少商户、官员、听说林大人家又添新丁,巴巴就等着满月排队送礼。大人可真是釜底抽薪,连个机会也不给。
管事的想不通,大爷和两个哥儿都这么喜欢姑娘,不该把满月宴大操大办,叫人都知道对姑娘的爱重才对吗?
管事的只能顺着林如海的心,笑道:“老爷说的对,小的们也好和下人说。”
林如海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又道:“虽说不办宴席,该赏仍是会赏,你们且好生办事,爷的脾性你们也知道,这一二年虽面上好了点,但谁犯在我手里,莫怪我狠心。”
几个管事被林大人寒透的目光瞪得心底一激灵,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自己不敢怠慢。
林如海早就和贾敏商议过 ,小儿娇嫩,贾敏又没调理好,没来由的办什么满月,肯定是贾敏操心,吵吵嚷嚷的来人复杂,万一当中有生病的,还会给孩子大人都过病气。
林家在扬州没什么亲朋,也无交情深厚的世交,多是等着送礼攀附之辈,林如海不想让自家小闺女满月变了味儿,也不想给旁人钻营的机会,顺便维持自己一如既往清正不阿的人设。
说不办,就是不办,只在黛玉满月前后几日,给黛玉包上一个红色襁褓,穿新衣,家里人都换新衣裳,下人多发一月月钱。
下人们不用劳心劳神预备满月宴,还能白得赏赐,别提心里多高兴。
一满月,林如海就觉着自家闺女更懂事了,日日抱着不肯撒手:“我们黛玉,真是越长越漂亮了,看着就聪明伶俐。”
贾敏见他那痴迷样儿,还好不会叫同僚看见,定会叫人惊掉下巴,还好两个儿子不在,不然三个人肯定要争着闹一回。
贾敏无奈摇头:“真是,喜欢得几乎要昏了头,将来她若是知事,你可再不能如此,须知溺子如杀子。”
这不是在玩笑,贾敏真是担忧这个,养儿子的希望儿子光耀门楣,不免会要求有几分严格,轮到养女儿,多半会宠得肆无忌惮。
贾敏小时候父亲也更宠爱自己,对于两个哥哥,时常是棍棒伺候。
林如海抱着黛玉凑过来,点头哈腰,笑道:“夫人说得对,我这不是趁着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肆无忌惮,前儿我对两个哥儿还不是这样的。”
旁边的乳母嬷嬷,还有伺候年头久的丫鬟皆是面面相觑,不敢说真话。
不,您真不是这样!
起码林如海对着两个哥儿没那么痴迷劲儿,不过大家都理解为,家里好久没添丁,又是个姑娘,大人才如此爱不释手。
逗一回女儿,林如海又神色担忧的问妻子:“你身上可好了,城里不见有几个好大夫,要是在京城就好了,太医院那群老家伙,旁的不成,有好几个倒是妇科圣手。”
这事贾敏也要被林如海唠叨得耳朵生茧了,林如海生怕她落下隐疾,每次生了孩子都要战战兢兢问上三五个月出去,林家人其实不太经常生病,但是林如海仍旧十分喜欢屯药材。
大约是以前老太爷和老太太身子不好,家中养成的习惯。
贾敏温柔笑道:“我已经没什么大事了,毕竟年纪不小,自然比不得年轻时候,恢复得慢点儿。”
林如海一手拍着孩子的襁褓,满眼都是妻子贾敏:“夫人那里年纪大,我看夫人一如当年。”
贾敏被丈夫说得害羞,转过身去拿起随手放在床边的小肚兜接着绣鸳鸯:“你啊,难得这么些年老夫妻两,真是嘴甜。”
夫妻二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只见一只猴儿背着自己的小书袋从门外跳进来:“母亲!妹妹!我散学回来了!”
原本沉在香甜梦境中的小黛玉被吓得抖了一下,小眉毛皱起来,鼻子一拱一拱的,憋得脸红彤彤,哇的一声哭出来。
林如海嗔怪道:“瞧你那猴急样子,可吓到你妹子了。”
林珺马上放轻步子,蹑手蹑脚轻轻走过来,喘气儿也轻飘飘的,马上冲中气十足的嗷嗷大叫换成温柔小声:“哎呦,黛玉,我是哥哥,我是哥哥,不是什么坏人。”
林珺一面说,一面拍拍,黛玉刚想哭的架势马上就止住了,打了一个哈欠,把小手伸伸。
林老二继续开始念经:“哥哥今天……”
不过他妹妹黛玉今日很不给哥哥面子,努努小嘴,马上又睡着了。
林珺赶到十分挫败,还以为自己先回来能占个先机和妹妹多说一会儿话呢!
林如海让乳母把黛玉先抱出去,问小儿子:“你大哥如何不来?”
林珺眼巴巴看见乳母把妹妹出门去,嘴上答道:“回禀父亲,哥哥今天要写文章,不能来,我做完了功课,先生放我回来,我马上就过来,我还想把今天学的书念给妹妹听。”
林如海还想说点什么,看到平常经常从外院送信的婆子在外面晃悠,当即就让林珺去隔壁给黛玉念书,把那婆子叫进来。
那婆子进来,恭恭敬敬递过一个封信:“老爷,江先生送来的信。”
林如海三下五除二,拆开封蜡,听见是江账房的信,贾敏放下针线走过来:“江账房怎么说?”
江武回去守孝已经两年多,江南地方上一般守到九个月,甚是有些为外出谋生的守到七七四十九日,江武不是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按理不必守那么久。
但他还是在家中比着读书人守孝,林如海明白,此人并不是为着什么父子情深的孝道,图的就是一个好名声。
江账房要好名声没大用,但是林家需要好名声的账房。
林如海把信递给贾敏:“他问我家中可寻得了新账房。”
贾敏笑了:“寻常账房岂能和他比?我们家墩子不是心心念念想学算盘,老爷去封信,请他回来。”
他的能耐,不只林家上下负气,就连衙门里也服气!
林如海也还是这个意思,仍旧请他回来,沉吟片刻:“我让家里妥当人,亲自去接他。”
贾敏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憧憬:“若是能长久最好,将来玉儿长大,也让她学。”
女儿家将来要管家理事,更是要好好学算账,不要最后连自己的嫁妆都算不清楚。
林如海若有所思,前世贾敏走得早,黛玉以只跟着王熙凤边看边学,贾母偶尔指点,就可以把潇湘馆管理得井井有条,这回要是能和江先生,学算盘,她天资聪慧,肯定也是一个神算子。
林如海道:“他回来也好,衙门的账目,今年也该好好算一回,先前没让他算,银子交到朝廷手里,总不放心。”
这也是林如海要派人去专门接江账房的原因,没准儿现在扬州衙门里好些人不愿看见他回来呢!
贾敏嗔怪的看丈夫一眼:“要不是我拦着你,你就要让璋儿去了,你这当爹的还真会支使儿子。”
前儿衙门抓不到人算账的时候,林如海差点就让十来岁的林璋出头帮盐司衙门算税银。
林璋早年和江先生学算盘,差不多已经可以算出师,他在家里经常帮母亲算账练手,现下里各处庄子上交过来的东西,都要在林璋手上过一遍。
拿他的话说,就是三日不练手生,贾敏当然知道乖儿子算盘功夫深得账房真传。
但是盐税银两,这一桩大事,想来不必轮到林璋出手,江南最不缺的就是商户,富户最需要的是账房。
这事最后还是官府衙门着人请来好几家大富商的账房在衙门的监督下一起算完的。
参与的几户商户都很有脸面,不过那些官员和衙役也深深意识到,原先林大人带来的四个指头账房,是何等的厉害,一人能算那么多人的活儿。
更有商户私下打听,想着趁江账房回去守孝,自己能不能拉点儿关系,重金聘请,将来把账房招揽到自己家里,都没拉拢成功。
林如海暂时抛下小闺女,出去外书房,遣人叫来常安,交代此事,让他务必多带几个勇武家丁,等林璋散学回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听说账房先生回来了,林家老二比他哥哥还高兴,先前他还没开始学打算盘,先生就走了,每日看他哥在那里炫技,林珺都心里痒痒。
林珺日日盼着先生赶紧来,江南巡盐御史府上岁月静好,京城里又翻过好几层浪,风云变幻。
荣国府里。
天都黑透了,外面不见月亮,蝉鸣生一阵盖过一阵,吵得人心里烦,府上专门有值夜的婆子小厮,出去打着灯各处驱赶,似乎也无大用。
贾赦从外面吃酒回来,推开门进来,风一吹,带进一阵浓烈的酒气,屋内的烛火跟着晃荡几下。
歪歪倒倒的,踉跄几步,进来一屁.股落在塌上,支着手,捂着头,脸色发白。
崔氏放下手里的蒲扇,赶紧上前:“大爷怎么了?平日里出去吃酒,没见你这样。”
贾赦仍旧是捂着头,不耐烦的挥挥手,说话也有点含糊,真是醉的不轻:“你让他们都出去,我头疼得很,把门关上。”
崔氏赶紧把捧着水的丫鬟们支开,关上门:“大爷,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瑚哥儿出事了?”
贾赦养醉眼朦胧,懵懂摇摇头:“他没事,好着呢!”
随即含含糊糊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今日去吃酒,半醉半醒歪在那里,听见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容我慢慢说。”
“江南提督得了重病……”
“咳咳……”
“江南节度使瞒而不报,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江南节度使手上有兵啊!”
崔氏刚刚伸出去想给贾赦擦汗的手停滞在半空,怪不得老爷要赶人,这样的状况,史书里记载,多半是要造反啊!
而且江南老早之前就出过一回事了!死了好几个人,砍得脑袋都能累成小山,还有糊里糊涂烧死的。
那件事情办得隐秘,都过去大半年,江南平定,才慢慢传出来。
崔氏连忙俯下身问:“那年不是……不是有钦差下江南,把人都处置过?”
贾赦依旧大舌头,但脑子还能勉强转一圈,又道:“江南不能无人镇守,后面圣上又指一个去管事,江南提督本来就为着辖制节度使,手上也有几个兵,这回江南提督病了,按理说要报给朝廷……”
这样简单的道理,崔氏一个内宅妇人都懂,官员各司其职,若是不能当值,朝廷也好另派人去接管处置:
“官员如果重病,都要往上报……尤其是管兵的!这我知道,戏文里都唱,多的是奸贼趁着主将不在作乱。”
贾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虽不学无术,但以前跟着长辈耳濡目染,略懂一些:“我也不知他们谈论的真假,江南节度使这么做,岂不是有二心?”
崔氏担心的是,以后事发今日一起吃酒的贾赦会不会被卷进去,到时候可是一大家子的人:“大爷今日是和哪几个人吃酒,他们既然听见风声,为何不报给圣上?”
真是不懂,那些人还领着皇帝俸禄,一口一个万岁,忠君报国,就是这样报国的?
贾赦捏着眉心,半躺下去:“谁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有卫家、冯家、还有忠勇伯……北静王……”
崔氏越听越心惊,那几家联合起来,要造反也不是不可能。
眼看贾赦说完以后,晕晕沉沉歪在靠枕上,再戳他也不动弹,崔氏无力叹气,开门出去。
刚刚被撵出去的通房一张鹅蛋脸,水杏眼,穿着一身藕粉裹纱,这一段时日贾赦很宠她,唯恐奶奶寻自己的晦气,赶紧把水捧过来,可怜巴巴的:“奶奶……”
崔氏看也没看花枝招展的丫鬟一样,亲自把水和帕子接过去,对几个守在外面丫鬟说:“你们去熬醒酒汤来,大爷昨儿个喝多了,我怕他晚上难受,今日我守着就是,你们在外间,不必进来。”
夫人亲自要照顾,不是她们当下人的能多嘴的,各人赶紧去熬醒酒汤,拿醒酒石,烧洗脚水,忙到后半夜里,院子才安静下来。
第二日贾赦是被热醒的,今日太阳火辣辣,撒在窗框上,贾赦挣扎爬起来,晃晃昏沉的脑袋,天旋地转。
崔氏捧着香片过来给他漱口:“大爷,你可好些?”
贾赦漱过口,揉着太阳穴:“他们那个酒,不知掺着什么,喝的人头疼,取点西洋膏药来贴。”
贾赦说完,才发觉今日屋里人特别少,只有崔氏一个,所以才见崔氏碰茶来,看见她眼底片乌青,神情疲惫,有些过意不去:“奶奶一夜未睡?”
崔氏熬着一夜,脑袋也发胀,点头道:“略靠了一会儿。”
贾赦坐起来,又道:“让丫鬟们服侍就成,何必亲力亲为?”
崔氏皱着眉头,又说:“我见爷醉得很,怕你说梦话。”
此言一出,夫妻忽而陷入沉默,贾赦还存着一点记忆,把昨日听到事情在心头回味。
他说的事,确实不小,所以就算醉着,贾赦还要用残存的意识,将丫鬟们支开。
贾赦知道自己不是块材料,当不得栋梁,办不好多少大事,起码不要给家里惹事。
崔氏见他清醒许多,赶紧问:“大爷,你仔细想想,昨个儿到底听到了什么?妹夫他们还在扬州呢!是不是有人要造反?”
她昨日悬了一夜的心,那些人把贾赦拉去喝酒,指不定就看上荣国公和宁国公,两位国公爷以前在军营颇有声望,为那些人的狼子野心造势。
崔氏知道贾赦多半没那个胆子,自家也没那个能耐,不想白送命。
贾赦沉吟片即,看着外面投进来的一缕阳光:“难说,只是我觉得江南造反怕不能,现下没哪个地方打大仗,估计他们趁着这个时候,物色江南提督的人选,找一个他们看得上眼的人物。”
他略一分析,如今天下平定,不见哪处有大灾和民乱,真造反也是要讲究时机。
如果他们真的在谋算那种事,兴许会做得更隐秘,贾赦未必能听得见。
虽然贾赦如此说,崔氏仍是惴惴的,昨个儿贾赦报出来的一串人名,实在是叫人越听越惊心,都是府上经常往来的人家,就算大爷只是去和他们吃个酒,将来真的倒霉事发,荣国府又怎么逃得掉。
这件事无论今后如何发展,贾赦都只能装作不知道,若是他想和圣上检举,但醉醺醺的时候听到的话,如何能当证据?
圣上肯定不会把那几个人家一起端了,若是那几乎有权有势的心生不满,届时圣上为了平息众怒,惨的是肯定荣国府。
崔氏忽而想起来一件事,赶紧问丈夫:“先前珠儿舅舅王子腾,是几品来着?”
贾赦皱眉,脑袋依旧混沌一片,揪着下巴的胡子思索好一会儿,慢悠悠道:“经营节度使,算是……从三品吧?”
随即冷笑:“他怎么可能,先前的江南提督看圣上心思,不是从一品就是二品大员,这桩好事,要还轮到他,王家升官这么快,肯定是圣上眼中钉。”
而后一段时日 ,贾赦宿醉之后落下头疼未好,在家歇了几天,吃了大半个月的药,才渐又起色,那几日派人去史家那边打听消息,朝廷里没有听说江南出事。
要是那天自己听到的事情不假,要么就是江南提督忽而好了,要么就是那些人心里有鬼!
贾赦是边缘人物,只能旁边安静待着,借着头疼的毛病,少出去和吃酒。
原本贾政在工部当差,若心思活络点,更容易探听消息,可贾政每日除了当差再回来,旁的做不出大事,现下王子腾调出京城去,消息渠道一下子就断了。
还是妹夫林如海在京城的时候最好,总是时时提点,叫人安心。
江南的林如海虽然主业是在家奶孩子,不等于他真是聋了、瞎了。
士农工商,商人走南闯北,消息最为灵通,莲心家的男人,因为沾点林家的光,生意做得不是最大,但一直很顺,上回规规矩矩的照着官府的要求买盐引,还真得了一份,这几年每年发点财,攒下来也不少。
他要做的就是给林大人递一些消息,看着也不像什么大事,多半是那几个要紧官员家有没有添丁进口,采买过那些要紧东西,十分琐碎。
江南提督重病的消息捂得很紧,对外只说小恙,需要休养,背里有没有用贵重保命的药材,商户最清楚。
更奇怪的是江南提督府上,开始到处寻摸大量冰块,江南的冰难得,提督府设在松江,若是从富户手里运过去,路上化掉大半,因此提督府只能高价请人制冰。
莲心男人能打听到这个消息,是因为一个交情很深的掌柜,贩卖制冰的硝石,赚了挺大一笔,想邀请他家入伙。
此事当真诡异,四五月不是江南最热的时候,就算未雨绸缪,预备的也太早了!
林如海收到消息,心底凛然,嗅出一股子不寻常,若林如海没记错,江南提督而今也有五十岁上下,他的父母双亲早就仙逝,提督大人是守孝以后再度被圣上重用的心腹大臣。
夏日用冰,除了纳凉,还能防止尸体腐坏。
林如海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江南提督驻军的地方离扬州远,军政自有兵部管辖,就算是一地知府,都会识趣的绕着走,明哲保身,林如海专管盐政,就更不好插手,只能静观其变。
常安幸不辱命,很有排场的把江账房接了回来,林如海派他去,就是为给江先生撑腰,顺便威吓一二。
江武有才华,如果不是幼年遭父亲折辱,现下兴许能和林如海同朝为官,林如海不愿见他被家人拖累。
这回江账房依旧是独个儿过来的,到家第二日,略一修整,就被衙门请过去核算账目。
过几个月钦差要到江南,前几年他们的各项账目,因为有江先生核算,没出过一点纰漏,江先生走后再记的帐,知府大人总是不安心。
江先生优先核算刚刚交上去的盐税,发现实际交上去的比记账的多三百两,对了两回,才发现是有一页账本松,夹去其它账册里。
“只有几处小错,算少几份。”
知府大人一个大喘气:“不曾算多就好,宁少不多。”
给朝廷的钱,多了不怕,就怕少了,三百两真的是个小数目,微不足道。
江先生一连在衙门里忙了十来日,把各处账目捋一遍,大概都不见大的错处,知府大人也跟着心情舒畅,当着林如海的面,笑得眼角绽开皱纹:“这回端午,大人莫不如请先生一起来?”
江先生连忙作揖致谢:“小人多谢大人厚爱。”
他不能考功名,是个白身,身有残疾,做着商人的行当,身份卑贱,知府大人邀请他去官员们的宴席,乃是对他才华的看重。
这件事本来林如海可以轻而易举的办道,可惜江先生是林家账房,他不便做这件事。
对于江武被各位官员认可,林如海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回家告诉贾敏,让她记得遣针线房的丫鬟给江先生预备一件妥当衣裳。
眼看端午就在跟前,家里各处都挂上菖蒲和艾草辟邪,林珺像是个督功,每处看过,一束艾草,一束菖蒲,不能放错。
尤其他和母亲住的院子,巴不得把每一扇窗户,没一扇门都挂满。
林老二和往常一样散学就来找妹妹玩,黛玉吃过奶还在睡。
林珺把下巴搁在小床上,和哥哥头对头看了一会儿黛玉,扬起脸,眼睛咕噜咕噜转,露出笑脸:“爹爹,我们端午,能带着妹妹一起去看龙舟吗?”
林如海没发话,大哥先果断拒绝:“她还小,不能去,怎么说也要明年才能去呢!”
贾敏也笑道:“我也不去,让你们父亲带你去。”
林珺拍拍小胸脯,仰着脖子:“我不去,我要在家里陪妹妹,又挤又吵的,只是看几艘船,没意思。”
最后的结果便是林如海带着林璋去赴宴,同行的还有现在林家两兄弟的房师,冷二先生。
江先生虽然也被邀请,但自己一人去的,没有和林如海一路。
冷二先生有腿疾,拄着拐杖能挪动几步,大多时候需要小厮搀扶,林璋作为学生,当然要事必躬亲,给先生拿着拐杖,指挥小厮慢慢把他扶进去。
“先生慢行。”
冷二先生是正经天子门生,离开官场多年,这些当官的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要做出其乐融融的模样。
知府大人笑道:“我与大人是同科进士,早就听说他在府上当另公子的房师,请了他几回,也不出来。”
冷二先生也豁达,指着自己活动不便的双腿,以玩笑的口吻说出:“大人见谅,在下实在不便。”
这时专管学政的孙大人也插嘴:“我识得一个厉害的针灸师父,家学渊源,过几日我请他去给你看看。”
冷二先生歪在紫檀圈椅上,遥遥作揖拜谢:“多谢。”
林璋正心不在焉,忽而有人恭维他父亲林如海:“令公子真是龙章凤姿,今后必定是人中龙凤。”
林如海忙道不敢,让林璋去给诸位大人见礼。
此等场景林璋早就经历过,行云流水拜过来,人人都夸。后面还有各家大人的晚辈,或是侄子、或是儿孙,都来拜见。
知府大人又笑着举杯:“陪着我们这群老头子也是无趣,你带他们去看舟,好生看顾,多带几个下人。”
一群少男安安静静离开,林璋看见江先生和那些清客在一处,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心里很不是滋味。论理,江先生才是他的启蒙老师,但夸赞却只落在冷二先生上。
林珺闷闷走出去,跟着带路的小厮,一群人去到对着湖面看龙舟比赛的屋子。
忽而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听说你还有个兄弟,如何不一起带来?前年去年我都见你们家带他出来。”
刚刚自报过家门,此人是孙大人家的侄孙,名叫孙越。这孙越十二岁上下,十分健谈,一双笑眼,天然亲和。
林璋不好拂人面子,礼貌答道:“家里添了妹子,小弟在家中照管母亲和妹妹。”
孙越开了话匣子,又道:“早就听闻这样的喜事,你家妹子满月不曾摆酒,百日里总要摆酒庆贺了,到时候我们也好上门一贺。”
林璋不是胆怯出不得彩的人,但也不喜欢旁人一来就显得如此亲昵,不知情的还以为孙越是林家的密友。
况且这个姓孙的,话里话外,似乎有备而来,对自己家里的情况十分了解,知道自家没给黛玉摆满月酒,看似无心,实则是看自己的年纪小,试探一二家里有没有办百日的心思。
林璋一副严肃模样,郑重道:“此事还需大人做主,我家妹子六月里满百日,正是最热的时候,兄台问的事,在下不知如何回答。”
孙越碰了钉子,见这小子硬邦邦的不爱说话,摸摸鼻子,讪讪离开,去找自己相熟的人谈天去。
这回出去人是挺多,但林璋玩的不痛快 ,还不如以前和弟弟一起出去,林墩子只是吵了点。
傍晚时分,林璋才从外面回去,进家门林墩子又献宝似的给他展示今天的学习成果:“哥哥你看,这是我编的彩绳。”
“这根是给哥哥的,这根是父亲的。”
林老二指着两条绳子,要给哥哥绑起来,林璋看见母亲,颔首道:“父亲晚间还有应酬,让我送冷先生先回。”
贾敏见儿子神色不对,问:“如何闷闷不乐,谁给你委屈受了?”
林璋上前捏捏妹妹的小手,她左手右手都系上一条五彩绳,脸生的娇嫩,所以没有用雄黄酒画字,摇头道:“无事,只是今日出去累得慌,还是林墩子好。”
五六月里除去巡查各处是否私自贩盐,盐运上不见大事。
同僚们都很关心林如海家的小闺女,林大人深爱此女,或多或少,都传出风声。同僚们的关怀,一是出于对小辈的关怀,一是对于官场交际的需要。
林如海也明白,若一味推辞,显得过于清高,对同僚间对情感,不是好事。
他掐指一算,黛玉满百日的第二天,刚好各处衙门似乎也没多少大事,知府和通判大人已经出去巡视河道,日子不赶巧,林如海让家里预备酒席,请两淮盐运衙门的同僚去吃晚宴。
等知府衙门的人回来,再另请一回。
那日等到下午差不多该散的时候,盐司衙门的同僚们一早得到林如海的邀请,大家浩浩荡荡一起出门,预备回家换身常服,就带礼物去林如海家做客。
林如海办得这么低调,意思很明显,不想张扬,单纯贺一贺小女百日,联络同僚感情。
林大人是真清高,大家都懂。
沉沉的灰云堆在天边,又闷又湿,肯定有大雨,众人都想快点走,不然大雨封路。
一群官员红袍、青袍、绿袍,浩浩荡荡走到衙门口,只见一队披着黑披风,内里穿着青紫袍子的公公骑着高头大马拥着两位大人,狂奔而来。
朝廷的加急圣旨!
众人呆立,倒吸一口凉气,赴宴吃席的事已经被抛诸脑后。
枣红大马下来一个黑脸长须大人,着青色官袍,怀里抱着一把尚方宝剑,威风凛凛。
林如海认出来,是朱谦!!
朱谦冷然,他不明白为何这群官员都站在门外,莫不是先听到了消息?
“各位大人,还不速速接旨!”
虽然传旨的是朱谦,林如海知道朱谦肯定为了皇家威仪,才摆出这张又硬又臭的脸!
两辈子,这家伙一出现就没好事。
林如海心底骂一句很见不得人的脏话,脸上摆出温润恭顺的神情,领着一干同僚,郑重徐徐叩拜。
“臣等接旨!”
接你个头哦!
今天我家黛玉满百天,酒都摆好等着我呢!
作者有话说:
朱谦:怎么提前出来接旨?人这么齐!!圣上的秘密安排暴露了!?
林如海:我#……%&……#%¥,肯定没好事!!??我姑娘大喜的日子,搞这一出!!!
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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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 第一百零二章
◎“我们都被皇帝耍了”◎
第一百零二章、“我们都被皇帝耍了”
“……两淮巡演御史林如海, 承沐天恩,勤勉政事,民有所安, 表德优贤,元功懋德, 膺兹重望, 擢江南提督……”
林如海身子僵了大半, 他知道朱谦一来就没好事, 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一件了不得的坏事!
“林如海,林大人,还不速速接旨。”
“臣, 谢主隆恩,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干官员皆呆呆的跪在原地, 头也不敢抬, 只能从余光中瞥见林大人接过黑脸长须大人手上的圣旨。
他们没听错吧?
圣上要林大人去做什么?
江南提督,那是仙风道骨, 温文尔雅的林大人该做的事吗?迄今为止,朝廷从未让江南人士担任此职位。
而今林如海籍贯如何都不要紧,江南提督驻军松江,那边肯定出大事了。
倒霉的林大人啊!他到底暗中得罪了谁?是不是挡了哪位贵人的财路, 竟是把林如海推上这个位置他于死地!!
龙椅上那一位,明显要把林如海推出去当挡箭牌, 一个处置不妙,林如海和家里的妻子儿女,只有万劫不复的料。
大人们的眼里充满对林如海的同情。
“朱谦接旨……”
“……朱谦, 为官清廉, 卓有政绩, 安民忠君,表德优贤,元功懋德,膺兹重望,擢两淮巡盐御史……”
一干官员此刻几乎石化,朝廷竟然把下一任巡盐御史都安排好了。
原来这位黑脸严肃的大人是朱谦!
黑面判官朱谦……
林如海听见身后的同僚们倒吸凉气的声响,众人控制不住惊讶的感叹。
“啊,这?”
从今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这位朱大人,在官场之上享有铁判官的恶名,人尽皆知,偏生他还深得圣上和太子的倚重,有恃无恐,落在他手上,讨不了好!
大臣们在官场上混,肯定能嗅到圣上太子不和的气息,暗地里大部分官员都悄悄站队。
有些人风头无双得圣上重用,有人韬光养晦少给太子麻烦,将来太子登基,势必会有新旧势力更替,他们这种前朝安分的大臣,大多会被重用。
许多被朱谦整治过的官员,暗里都等着将来太子登基,朱谦被治罪。唯有林如海心里明镜儿似的,朱谦到太子一朝,被打磨得更加锋利,是朝廷最快、最好用的刀,出鞘就见血。
林如海原本以为这一世在盐税上仔细做账,兢兢业业办差,应该可以免于一难,而且这辈子他和朱谦关系还特别好。
没想到朱谦这把刀还是被朝廷支使过来,用另一种方式,先宰林如海。
江南提督,此等要职。林如海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担得起?
纵使林家祖上以军功起家,五代列侯,早在林如海祖父那一辈已是干干净净退出军营,偏居江南,以读书为主业,捡着清贵的名声,诗书传家。
也是林家识趣,给朝廷勋贵都做出表率,投桃报李,圣上又大大方方给林家的爵位续了两代。
朝廷上下,尤其高高坐龙椅上那一位,肯定知道林如海担不起此职,更不会管理军营,因此专门指派朱谦和义忠王南下,露出明牌,故意把林如海推在前面当傀儡。
此举杜绝林如海与京城勋贵勾结的可能,敲打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除非你们的家族向林家一样与军方再无瓜葛,子息凋零,后代科举才华卓越,才能被朝廷‘重用’。
林如海是皇帝立起来的靶子,也是皇家满意的‘表率’。
林如海现在心底已经骂了一箩筐脏话,接着想骂下一箩筐。
“恭贺、恭贺林大人升迁。”
“恭贺大人。”
“唉……”
恭贺之声不绝于耳,众位官员都极有眼色,看着钦差和王爷的架势,与林如海还有话说,官员们挨着墙边瞧瞧散了,林家的百日酒,今日是喝不成喽!
太荒唐了!
盐司衙门上下都为林如海捏一把汗,也为将来自己的官途担忧。
等人散得差不多,朱谦原本硬邦邦冷冰冰的面容才有所缓和,上前对林如海道:“还请大人,往驿管一叙。”
“下官家中……”
林如海拱手,平复心绪,深吸一口气:“下官小女百日,于家中略备薄酒,还请王爷王爷和朱大人赏光,往贱宅一叙。”
不想今日还是这样的大日子,朱谦一瞬间意识到,方才大人们在门口站得这样齐整,兴许是去林家赴宴。
看来他和义忠王,还真是掀桌来了。
只愿林如海不要觉得自己晦气。
林如海开口相邀,二人欣然前往,行至林家宅邸,正门大开,天色阴沉昏暗,下人们打着灯笼在门口相迎。
缓步跨进大门,处处是江南园林的旖旎巧思,纵使天色不好,义忠王品度一二,倒是把自己的撷芳园比下去了。
义忠王言语间颇有些阴阳怪气,笑道:“林大人还是会享受,若这一处地方都叫做贱宅,世间没有好去处了。”
林如海只当没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坦然道:“王爷过奖,此处是祖上置办的产业,家父精于此道,下官不过沾光而已。”
义忠王讨了个没趣,目之所见也不是什么奇花异草,只是格局布置十分用心,不见奢华,人力心血所为,自己再酸下去,反而显得当王爷的小家子气。
林如海引着二人入花厅,请义忠王上座。
方才坐定,林如海没心思讲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直接开口:“敢问二位来使,下官何时启程?”
朱谦答:“明日。”
林如海沉默,执起青瓷酒壶,为二位贵客斟酒,义忠王饮下一盏润喉,轻轻击掌,跟在他身边的随从上前,放下肩头背着的布包。
义忠王笑道:“这是大人的官服,大人可会骑马?”
……
三人在花厅饮酒,贾敏却在屋内心神不宁,把刚刚引人进来的小厮叫到跟前:“怎么回事,老爷不是说今日邀请同僚赴宴,刚刚叫人回来传话撤桌,现在带回来的是谁?”
小厮腿也在抽筋打转儿,抖抖索索:“奶奶,是朱大人和、和义忠王殿下。”
贾敏叹气,不成用。
贾敏见管事的常安和常吉都匆匆进来,赶紧吩咐二人:“你从角门出去,往那几位大人家,仔细打探一回,这两人过来,朝廷中有什么旨意?”
两人跟着林如海最久,比谁都知道那二位都不是简单角色,神情严肃,垂头领命,脚上一刻不停,赶紧出门探听消息。
“去把冷先生请……罢了,他腿脚不便。”
贾敏本来想去请先生商议,但冷二先生离开官场多年,想来也商议不出结果。
这个时候贾敏来不及盯着家里那一对活宝,此刻林璋和林珺已经摸到了花厅外,远远看见席面上的三个人。
除了他们的父亲,有一个黑脸大胡子,还有坐在主位的,看打扮像是皇室中人。
林璋拍拍兄弟的肩膀:“林墩子,你先去。”
林老二小声问:“我去做什么?”
林璋又给弟弟支招:“你去撒娇,我再出去,你记着,你是听见父亲回来了,心里高兴。”
林璋怕弟弟不懂,反问他:“懂吗?”
林墩子小嘴抿着,神情严肃而专注,点头道:“知道。”
说完,林珺说时迟那时快,一下蹦蹦跳跳蹿出去,声音嗲嗲的:“爹爹,你回来了?我还担心下雨,你被大雨拦路回不来。”
林老二上去见到两个生人,也不怕,笑眯眯的大大方方作揖行礼。
“二位伯伯好。”
说完,一头就扎进他爹怀里,闹着要吃桌上的虾仁,林如海顺手给他夹了一个。
林璋随后也走过来,先对着那两人请安。
“见过二位伯父。”
管他们是谁,反正看着都比他爹大,叫伯父错不了,若是不小心叫错了,那这两人该回去反思自己为何长得那么老。
林璋和林珺打破了原先僵持的气氛,义忠王看着林璋,露出笑颜:“这是璋儿吧?长这么大了。”
朱谦赶紧道:“璋儿,这位是义忠王爷。”
林璋把林墩子拉过来,兄弟俩上前再拜,不卑不亢:“见过王爷,王爷早年赠与学生的珠串,学生一直珍藏。”
义忠王让二人免礼。
两兄弟又上前拜过朱谦:“朱伯伯。”
朱谦留着大胡子,天色太暗,林璋在远处认不出,但是他开口讲话时,林璋听声音认出来了。
朱谦亦是感叹:“璋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原先梅姑有过一回孩子,只是没养住滑胎了,至此以后梅姑身子便不太好。林如海少年丧父丧母,而今家中儿女双全,其乐融融,朱谦羡慕的同时,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想到这回把林如海牵扯进来,心底很是愧疚。
有人在心里想,有人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义忠王道:
“林大人儿女双全,承欢膝下,着实叫人羡慕。”
“本王这回来得急,下回把礼物给你们补上,你们喜欢什么,和本王说。本王旁的不多,宝贝挺多。”
林璋笑答道:“长者赐,不敢辞,王爷送什么都行。”
林如海又对两兄弟道:“你们先下去……”
林璋听话,领着弟弟行礼告辞。
义忠王正觉得林如海这俩儿子有趣,原本想逗一逗,被扫了兴致,故意又道:“不是说女儿百日,听闻林大人最疼爱女儿,可否舍得抱出来让我们长辈瞧一瞧?”
这位王爷自小娇惯,想一出是一出。
朱谦咳了一声:“王爷,吾等风尘仆仆,还是改日再见。”
义忠王尴尬一笑,自嘲道:“你说的对,也是……本王一身臭汗。”
林如海忽然开口:“王爷、朱大人,圣上要下官做什么,还请明示。”
自己这身板,又不是从小习武,圣上疯了才会让他出去冲锋陷阵,带兵打仗。
义忠王也懒得打哈哈:“旨意上写的分明,大人只管穿上官袍,与我们二人一齐过去,朝廷自有安排。”
朱谦又道:“我记得林大人,应当会骑马。”
林如海颔首:“下官虽学艺不精,但已够用。”
说完正事,三人还真是认真饮酒吃席,林如海作为东道,尽心尽力,为两人介绍扬州风味。
……
常安等人已经从外面探到消息,回家报给贾敏。
贾敏听完,眼前一黑。
女子产后多有血亏之症,贾敏一直在调理,今日忧心忡忡,晚间水米未进,听说林如海被挤兑到江南提督的位置,腿脚发软。
“什么?!”
丫鬟们赶紧把人扶住:“太太!”
贾敏稳住心神,深深呼吸:“无事……我略坐一会儿就好,你们赶紧去,从小门,把冷先生请进来!”
江南提督,从一品大员,这不是升官,这是要命!
冷先生被小厮们搀扶过来,他路上已听下人说过,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却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安抚贾敏:
“正因大人是文官,又是江南一带圣上最能信任的一个,朝廷才会动这个念头。夫人只管放心,当下还有义忠王爷和钦差在,大人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
林家不能自乱阵脚,冷二先生微笑道:“林大人肯定要出门几日,夫人还请安心预备衣衫。”
两人说话间,林如海那边宴席已散,从外面走进来,他先给冷二先生行礼致谢:“大半夜的,叨扰先生了。”
冷二先生笑着问:“夫人忧心,故而请老夫进来商议,不知大人何时启程?”
林如海答:“明日。”
贾敏绞着帕子,心里慌得像是揣了一只兔子。
冷二先生拱手:“大人福泽深厚,此一去,走的是通天之道,在下预祝大人凯旋。”
贾敏一夜未睡,给林如海预备换洗的衣裳,让林如海把家里最靠得住的常安和常吉都带去,林如海却做主让他们守家,点了勇武可靠的四个小厮。
林璋也是一夜没睡好,清晨天蒙蒙亮,贾敏和孩子们一起把林如海送到大门口。
林璋懂事了,他感受到这次父亲出门的不同寻常,有些害怕:“父亲!”
林如海拍拍儿子的肩膀:“你是长兄,在家中好生看顾姊妹,孝敬母亲,为父去去就回。”
林如海又把还在襁褓中睡梦酣沉的黛玉接过来,亲亲他的小脸:“你爹,当大官去咯,等着爹爹回来。”
义忠王和朱谦在远处候着,看见林如海和家人依依不舍,显得他们好像做了天大的恶事。
…………
朝廷为何就忽然急诏林如海升任江南提督,此事还要从十日前说起。
那日大朝,圣上与众臣道:“江南提督赵显染病不起,上折子请朝廷另派官员主事,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举荐之人,速速递上来。”
朝臣小声议论起来,江南提督居然病重了?
唯有心底有鬼那几位大臣,心里咯噔一声,那事果然不能再瞒下去,圣上已经知道江南提督病重。
此时礼部尚书黄大人出列,声音苍老嘶哑:“圣上,老臣以为,当下军务各处调动不易,应举荐熟悉江南军务的大臣速去江南主持大局。”
圣上点点头:“你说的有理,爱卿心中可有人选?”
礼部尚书又道:“老臣惭愧,老臣不识军务,暂无人选。”
圣上又问兵部:“兵部可有人选?”
兵部尚书踌躇上前,他们并未收到江南提督病重的消息,莫不是圣上的密旨。
兵部尚书硬着头皮道:“圣上,此事事关重大,容臣等再议。”
圣上也没有责问兵部失职,和颜悦色对众臣道:“三日之内,务必拟定,诸位大臣若有举荐者,上折子呈递。”
一干大臣齐齐答道:“臣等谨遵圣命。”
六月的京城,夏风燥热,许久不曾落雨,鸣蝉聒噪,催命一般的叫,院子外的梧桐被晒蔫,低头耷耳,烤的半熟。
贾赦顶着一身臭汗从外面走进来,顺手就拿起妻子手上的蒲扇,挥着扇子把屋里的丫头都赶出去。
随后坐在桌边,猛灌下一口凉茶:“江南果然有事……朝廷有命,凡六品以上京官,都要举荐江南总督的人选,三日内呈上去,你们爷自生下来,担了爵位就没沾过一星半点正事,让我写谁?!”
贾赦拿起桌上一块帕子擦拭脸上和脖颈上的汗珠,顾不得那块帕子是谁的。
崔氏听了,当场呆住,赶紧站起来,走到贾赦跟前,催促道:“大爷快写,写完以后把折子递上去?!”
贾赦心里犯难,才从外面晒过大太阳,心里十分焦躁,拉着脸反问:“你让大爷我写什么?若是随便写来,肯定叫人抓住把柄,说我懈怠无知。”
崔氏沉下心,耐心与贾赦解释:“此言差矣,正是要随便写,写一个看起来最不适合的人,朝廷里面看见,大不了说一声荒谬,圣上也能看明白,咱们家无意参与此事。”
贾赦还是听劝,况且崔氏说的有理。
点头:“有几分道理。”
崔氏见他听劝,赶紧又催:“大爷快写,最好今日就递进宫去,不然……不然那几家,肯定请大爷去吃酒,商议举荐人选。”
可贾赦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该写谁,崔氏瞧着很有主意的样子,他故意反问:“奶奶有大智慧,爷真是愚钝。奶奶你说我该写谁?”
崔氏想到一件大事,顾不得贾赦言语间的讥诮,耐心与他分析情况:
“咱们家举荐之人,不能随意,若真写一个毫不相干的,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将来府上还要和他们打交道,得罪不起。”
贾赦肯定不想得罪京城的老勋贵,宁国府和荣国府都是老勋贵中的一员,现下好些事情都要仰仗其它家,他怎么能自己毁了交际圈。
可是 ,皇宫里面,龙椅上那一位,荣国府更得罪不起。
贾赦脸色发苦:“那一位,我们全家脑袋都得罪不起。”
崔氏叹气,沉思片刻,忽而眼前一亮:“不如这样,老爷写林妹夫,林妹夫就在江南,万一上面的人问起来,爷可以说妹夫是江南人士,应当了解江南的情况。”
贾赦也觉这个主意不错,他连借口都想好了:“若是他们几家问起来,我就说自己没多想,只管赶紧递折子了事,所以就写了自家人。妹夫那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带兵的!”
夫妻俩一合计,贾赦都来不及与贾母商议,赶紧进书房写好折子,亲自又顶着大太阳,把折子投到吏部记档。
崔氏果然料事如神,贾赦才从外面回到家,就有人来请他出门吃席,无法,贾赦只得又顶着热气出去见客。
说是吃席,实际上商议此次江南提督的人选。
崔氏见贾赦带着酒气回来,赶紧上前扶他:“爷,怎么样?”
贾赦这次只喝了两盏,半点不见醉意,眼中泛光:“他们果然有心,一些举荐忠勇伯家的小儿子,还有一些举荐南安郡王的女婿,还有冯家一个后生,都有点能耐,行伍出身,说得过去。”
贾赦微微一笑:“可惜,咱们家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他们还说我太心急,听我说胡乱写上林妹夫,个个冲我摇头。”
那几人也没怪贾赦,毕竟贾赦自小就是个缩头乌龟样,十分护短,行事不着调,写林如海上去,真像他能办出来的事。
只是少了一家,对他们却没多少妨害。
崔氏默默听着,这些人还真是聪明,押宝也要押两三个,若是大家都举荐同一个人,上面肯定怀疑,略分散点,大约就不会那么明显。
……
三日过去,朝廷开始清点京城官员递上去的折子,圣上看折子的速度不快,兴许是在犹豫人选,也有传言江南提督身子已经有起色,大约不用另寻他人。
如此又过去几日,圣上已经收到义忠王和钦差进入扬州境内的密报,估摸着二人应该已经宣旨。
朝会之上,圣上又道:“这几日各位大臣的举荐,朕都看过。”
说罢叹息一声,大臣们忙问:“圣上何故烦恼?”
圣上答道:“圣上并非烦恼,唯有忧心。朕深感忧虑,已是派遣义忠王为钦差,下江南接管江南总督事宜。”
大臣们皆大吃一惊,好在他们都经历过不少风浪,马上恭维起来:“圣上英明。”
待群臣拜过,龙椅上那位九五之尊捻着手上的佛珠,缓缓道:“朕已采纳太子谏言,擢两淮盐运使兼江南巡御史林如海为江南提督,代理江南军务。”
轻飘飘一句话,朝堂之上顿时陷入死寂,殿外阳光刺目,圣上的面容隐在冕旒之后,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他高坐明堂,看着下面朝臣脸上花花绿绿的精彩,红的、白的、紫的、绿的,心底陡然生出戏耍群臣的快意。
完了,大事不妙!
圣上是故意的!
兵部和吏部的大臣们冷汗湿了后背,额头滚下汗珠,面无血色。
圣上也会用先斩后奏一计,关键圣上故意提点此人是太子举荐。
皇帝与太子明争暗斗,但终二者归是一家人,他们父子二人就算斗得你死我活,不代表大臣能钻空子谋利。
真正要紧的大事,事关国体安定,仍是上阵父子兵,圣上和太子,一唱一和演给群臣演了一出好戏。
若圣上先和群臣商议,林如海这等清流文臣,去江南提督的位置管理军务,肯定受群臣强烈反对。
如今他们来不及反对,亦不敢反对,圣上指派了义忠王,那才是干正事的人物,林如海只是用来堵大臣嘴的傀儡!
现在该着急上火的是私下串联递折子的大臣,尤其是那一串筹谋多时的老牌世家勋贵。
好一招,投石问路,一石头下来,不知砸到多少人头顶的乌纱帽。
圣上密诏义忠王南下接管松江驻军,擢升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为江南的提督的消息宛若一个惊雷,在京城上下炸开。
贾赦听到这个消息,脑中一片空白:“怎会如此?”
“爷,老太太让您和奶奶过去。”
嬷嬷喊了三五遍,贾赦才回过神,与崔氏匆匆往贾母的荣禧堂去。
史家有人更急,史鼎竟然亲自登门。
贾赦才跨进去,贾母指着他,急切问:“你写了谁?”
贾赦还没完全回神,答话有些结巴:“林、林妹夫,他是我妹夫,好东西自然要给他。”
贾赦说的很没底气,他其实就是怕站队,但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圣上肯定不是看见他的折子才拿定的主意,要林妹夫去当什么劳什子江南提督。
史鼎上前,顶着一脸络腮胡子,严肃到了十分:“老太太,此事圣上早有决断,我们……我们都想岔了。”
他们想不想岔,于荣国府何干,贾赦心底鄙夷,还是自己胆子小,听奶奶的话,不然肯定被糊里糊涂拉上贼船。
贾母也这么想的,史家突然来人,为着什么,老太太早就猜到,她是史家嫁出来的人。
但史家不能拉荣国府上下几百口人下水啊?
老太太坐回塌上抚着胸口:“……算你,算你有点运气。”
史鼎亲自过来荣国府,主要问这件事,也不与贾母遮掩:“不知家里,能不能有江南的消息?”
贾母脸色不好,惊魂未定,一手杵在塌上,有力无气:
“我老了,两个儿子不争气,一家子和聋了瞎了差不多,还要仰仗你们,前儿得到江南的消息,都是外孙子、外孙女的琐事,你也晓得我那女婿公私分明,从不讲公事。”
“唉!林女婿读书人出身,不是这块料啊!”
崔氏看见贾母不太好,赶紧上前给贾母顺气:“老太太,老太太莫急,当心身子,现下妹妹在江南还不知如何,若你再出了事,她岂不是又多一重忧心。”
一时赶紧要人端茶送水,熬参汤,请太医。
史鼎见贾母精神头不好,显然也被宫里的旨意吓坏,只好与贾赦退到到外面说话。
史鼎眉头拧出一个疙瘩,问贾赦:“你如何会想到要写林大人?”
满朝上下,恐怕只有贾赦蒙对了圣上的心意。
贾赦无奈摊手,与史鼎诉苦:“我就根本没想过,你也知道,我本来就不懂这些,懒得掺和此事,那日就直接写折子举荐妹夫,反正圣上问起,就说我举贤不避亲,未曾想……”
未曾想竟然蒙对了!
贾赦的说法和史鼎想到的差不多,反正现在宣旨的人肯定去到江南,林如海想传消息,左边钦差右边王爷,他未必有能耐。
圣上看中林如海于此事的无能为力,就算不想当傀儡也不得不当,圣命之下,身不由己。
史鼎没探到有用的消息,怀着一肚子愁绪和不安离去。
贾赦送走史鼎,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回去看母亲,正好撞上崔氏打着帘子从荣禧堂出来。
崔氏正拿着帕子擦汗,把另一块递给贾赦:“大爷,您回来了。”
崔氏笑道:“母亲无事,好着呢!怕史家再为难,老太太故意的,让你不用进去了。”
贾赦恍然,便不往荣禧堂去,跟在崔氏身后往自己院子去,一到屋里迫不及待将人都赶走,复盘刚刚史鼎套话的样子,吹胡子瞪眼,一脸气急败坏。
贾赦怒气冲冲,向崔氏告状:“他真是好黑的心思,我们家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竟然还想把咱们拉下水,平日里好事不见想着,这时候想起来了!”
“你们爷虽然脑子不灵光,又不是真傻子!”
说罢在紫檀小几上重重一拍,发出一声脆响,小几的雕花桌角居然断了。
崔氏忙道:“大爷仔细手疼。”
崔氏赶紧给贾赦斟满一杯茶,贾赦接过去,一仰脖喝光,仍旧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莫说他们想知道江南的消息,我也想知道,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算什么事?”
史家那边还没出多少大事,就忙得各处打探消息,当下日子最难过的分明是林如海。他们竟然还指望林如海能递消息?
圣上做得如此隐秘,就是怕江南生乱,江南又不是没乱过。
贾赦真的很窝火,能用的时候就把荣国府拉上船,不能用时就一脚踹开。
崔氏温声安慰贾赦:“都说不怕出招,只怕昏招,圣上这一步看似昏招,正好让那些人家乱了阵脚。
贾赦抬头看妻子,越来越觉得妻子鬓角的白发独具风韵,那些通房丫头都是一时新鲜,哪里有崔氏这般腹有诗书气自华。
贾赦一把捉住崔氏的手,腆着老脸笑道:“我的奶奶,以后你要是瞧见什么不妥,千万记着提醒老爷我。”
贾赦想来还是一身冷汗。
真真后怕,当日若不是崔氏让贾赦赶紧把折子写好递进去,无论如何,贾赦都难以推脱其它几户人家的邀约,陷入两难之局。
贾赦公干归来,贾母又把两房儿子和儿媳都聚在一起,交代要紧事。
听说递折子写林如海是崔氏的主意,贾母对大儿媳毫不吝惜的夸赞:“以后多听你媳妇的,她让你做什么,你千万听劝。”
崔氏笑道:“老太太过奖了,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贾赦也跟着夸自家奶奶:“奶奶一直深明大义,若奶奶是瞎猫,恐怕再也找不到眼神这么好的猫了。”
崔氏被贾赦夸的脸都红了,嗔道:“这时候还贫嘴。”
贾政和王夫人两口子像是木头桩子一样杵着,贾政折子上举荐的是冯家人,他倒没和别人串联,只是当下只想得到那一个。
万幸写冯家那位的人只有三两个,并没有引起圣上和太子的注意,至于忠勇伯家和南安郡王家,和举荐这两家的大臣,都在圣上的生死簿上,记下重重一笔。
贾母倚在塌上,语重心长叮嘱几人:“你们听着,现在几个孩子议亲一事,暂且搁下,再等一二年也不要紧。”
现在局势不明,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在圣上跟前挂名,傻子才会忙着议亲。
“老太太考量周全。”
贾母歪过头,对贾政夫妻说:“珠儿那边照常读书,不必逼得太紧,也不许去考什么功名,咱们家用不着。”
贾政点头:“老太太说的是。”
王夫人心底不愿,贾珠如何就用不着功名了?大房那边有爵位,自然不愁这个,贾珠好容易考得一个秀才,现下在国子监亦是人人夸赞,老太太怎能轻飘飘一句,说不读就不读?
但王夫人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不说话,王子腾不在京中,王夫人找不到人指点。
贾政又不像贾赦,凡是都喜欢和妻子商量,王夫人本身也没多大格局,诗书不通,贾政说上一两个典故就像鸡同鸭讲。
夫妻俩近年来除了说起孩子和孝敬老太太能有一两句,多半是没话的。
贾赦马上又补充道:“若是有人再探听咱们家江南的事,只说胆小,不敢打听。”
贾母很赞同儿子的说法,贾赦虽然不太出色,但是媳妇管得住,他胆子小有胆子小的好处。
贾母点头:“对。”
天热得很,贾母今日熬了太久的心,略说一会儿话就觉得累,既然凡是交代妥当,就让人散了,图个清静,嘱咐孩子们都不必过来请安。
几个孩子除了万事不知的贾宝玉,齐齐整整,都在贾珠的书房里,此等大事,他们又岂当做没发生。
外面贾珠的乳母过来说:“刚太太传话,老太太说,让珠大爷近日不必读书了。”
那婆子传了话就走,没头没脑的。
贾珠听了脸色一变,贾琏忙笑道:“可是听错了,老太太怎么会说让珠大哥不读书,肯定是让珠大哥保养身子,不要太苦。”
贾珠自然能明白老太太不让自己读书的苦心:“林姑父擢升一品大员,我们家里肯定要低调,我还年轻,何必巴巴这时候上去,东府那边敬大伯,还不是……”
贾琏拍拍贾珠的肩膀,仍旧是笑嘻嘻的:“我父亲说过,咱们这样的人家读书不为做官,要是圣上要你有官当,一定会有一个,珠大哥就该仔细保养,将来肯定有官做,日后生一个侄子侄女来玩,咱们家许久不见添丁,怪冷清的。”
贾珠和李纨被贾琏打趣的脸上一红,贾珠扭捏起来:“不是还有宝玉?”
贾琏大喇喇的:“宝玉是宝玉,侄子是侄子。”
转头却瞥见妹妹在给自己递眼色,连忙住嘴,再不说这个话题。
姊妹们说一会儿话就散了,贾琏和贾迎春从贾珠那边顺着游廊躲开毒日头,慢慢往回走。
贾琏努努嘴,问贾迎春:“刚刚我又说错话了?”
贾迎春用手上的芙蓉团扇指了一下贾政主屋的方向,小声道:“二叔那边的赵姨娘,现下肚子里已经有一个,马上就要添丁进口,你说你有没有说错话?”
贾琏心里不服,尤其是那位二婶子,仍旧嘴硬和妹妹争辩:“二婶娘在,能不能添丁进口,难说。”
“白提醒你了!”
贾迎春懒得理他,扇着扇子往前走。
贾琏巴巴涎皮赖脸跟过去,又闲不住嘴与妹妹唠叨:“迎春丫头你说……如今姑父在江南,是个什么情形?”
“不知道……”
兄妹一高一矮,渐渐走远,骄阳似火,蝉鸣阵阵,不曾停歇。
……
江南梅雨忽至,天气又闷又湿,林如海与义忠、朱谦,并一队护卫奔袭三日,半道与圣上派给的青龙营会合,于天光微亮之时,来到松江大营前。
从一品大员果然不是人当的,怪不得王子腾会在赴任途中暴毙。
一路颠沛,林如海被只觉自己腰不是腰,腿不是腿,几乎散架,如今还要强打精神,直起腰杆,换上簇新的官袍,整理仪容,与义忠王并列在阵前,彰显皇家威仪。
青龙营领头虎将穿着一身透黑铁匠,手持长矛,上前叫阵,声如洪钟:“尚方宝剑在此,速速开营。”
看守营门的士兵竖起手中的长.枪,警惕的架起机弩:“来者何人?”
那虎将朗声道:
“竖子小儿,睁开你的招子,本将身边的贵人,乃圣上胞弟,义忠王是也,奉达天命,与新任江南提督接管松江大营,速速开营!”
作者有话说:
林爹:我%+-%*@……!辣鸡皇帝辣鸡朝廷!!
🔒103 ☪ 第一百零三章
◎“朝廷放过我吧,我只想带孩子啊!”◎
第一百零三章、“朝廷放过我吧, 我只想带孩子啊!”
守营官兵一遛烟跑进去,大约去禀报长官,天上飘着雨, 众人都被淋得湿透,旌旗上一串串水珠滴落下来, 细雨给军营蒙上一层薄薄的灰雾,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林如海一时有些茫然,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 为什么不是在家中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对了,江南并没有炕……
灰蒙蒙的世界,那是林如海此刻心里的阴霾。
唯有一个字, 忍!
营房内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赶紧冲出来,挥着手让大头兵们赶紧开营, 不等他集结士兵, 青龙军的骑兵率先骑着高头大马冲进去,步兵鱼贯而入, 立着长矛分列两侧。
义忠王骑着一匹油光黑色宝马,徐徐走进去,朱谦和林如海跟在其后,朱谦怀抱尚方宝剑, 林如海穿着从一品大员的朱红官袍。
难怪今日出发的时候,义忠王要二人换马。这样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 骑着果然气势非凡,就是太高了点,林如海一低头就脑袋晕。
松江营内的士兵们冒着雨集结起来, 跪在泥水里, 三呼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黑甲虎将上前, 一声爆喝:“众将士听令,解甲收兵,拔营起寨,朝廷已在苏州寻得另一营地,命尔等速速前往!来人,分队!”
义忠王朗声道:“此一千人,驻守松江,此一千五百人,随本王先去扎营安寨。”
一个头戴毡帽,军头模样的人上前来,点头哈腰,露出谄媚的笑容又问义忠王:“王爷可要去提督府……探病?”
义忠王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哼,等本王安置好新营寨,再去烧香不迟。”
探病?
收尸还差不多,不知现任江南总督的尸体,烂成了什么样子。让他去探病,怎么这般好心?
林如海看见那人袖口银光一闪,大声吼道:“拿下!此人私藏兵刃!”
义忠王身边护卫的青衣武士,瞬间将那人拿下,手起刀落,斩杀于阵前。
林如海刚刚就注意到此人了,探头探脑,他作为掌管,给士兵分队时,磨磨蹭蹭十分懈怠。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行刺皇帝的亲弟弟。
义忠王甚至懒得管这人的真是身份,仍旧他的尸身陷落在泥水里,见士兵集结完毕,辎重上车,当即调转马头。
“出营。”
几千号白身士兵带上随身干粮,拉上辎重,跟随轻骑前进,行进几百里,进入苏州地界,已是人困马乏,林如海没经历过换防,他冷眼瞧着,义忠王也不是为了换防,竟然像是故意折腾这些当兵的。
让他们就是想反,也精疲力尽,拿不动刀,舞不动枪,没力气反。
义忠王新选定的驻军之地,离姑苏城四十里,背靠丘陵,一面临水,林如海到了地方一看,山山水水,十分眼熟。
林如海笑道:“下官没想到,朝廷竟看上下官的祖产。”
此处乃林家先祖受封时,朝廷赏给的地,认真算下来是林家最老的几分产业。
听见林如海抱怨祖产被占,朱谦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眼神也看向别处。
义忠王也不客气,回敬一句:“从一品的当朝大员换这块地,不值吗?”
值,岂会不值,要是加上来回颠簸几百里,把人折腾去半条命,那就更值得!
林如海言不由衷的笑:“能为朝廷排忧解难,是下官的福分。”
义忠王选择此处经过深思熟虑,应当在朝廷里就拟订了计策,苏州城内一应物资采买供应几千士兵不成问题,吃饭问题已解决,糊里糊涂被弄到苏州的大头兵们,也没刚来时那么惶恐。
依着各队的指挥和分工,开始安营扎寨,四五日间,天放晴,新的营寨大约也有个模样。
等再过十来日,几间像样的石屋子也被累起来,盖上油毡当仓库。
义忠王下令,让人把第儿批开拔过来,这回只有五百人,林如海觉得此举不妥,此举肯定会分散留在松江营的青龙骑兵力,还不如集中兵力把一千来号人都弄来。
果然,等到下一批大头兵差不多到的那日,义忠王带着几人在营帐里面看沙盘,外面守卫来报:“王爷,军队哗变!”
义忠王从剑格上抄起长剑,披甲上阵。
此情此景,林如海越想越觉得诡异,就算要哗变,刚刚接管大营的时候是最好的选择,现在哗变,还非要来到姑苏驻军大营门口,那些人是吃得撑着了?
他伸手欲拦住义忠王:“王爷,恐怕有诈,君子不立危墙!”
林如海当然拦不住人,眼睁睁看着义忠王骑上自己的大黑马,亲自迎战。
说是迎战,不如说俘虏,林如海作为面上那个大人,也跟着摸到营门口一看。
“哗变”者,大约一百来号人,不知哪里寻得的兵刃,早就被其他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大约是乱刀砍死的结局。
运气好的,兴许能留个全尸。
义忠王跨在马上,气宇轩昂,抽出长剑指向那群乱匪:“本王不知你们受到何人蛊惑,生出这等狼子野心,速速放下兵器,本王恕你们无罪。”
瞧瞧这气派人品,难怪圣上如此忌惮,这一段时日义忠王表现出来的才能,确实足够让一个帝王感到威胁。
义忠王不是那等温香软玉堆里长出来的公子哥儿。
会武艺,有智谋,能吃苦,急行军,换作贾宝玉,兴许早就哭爹喊娘了。
那群乱匪眼睛赤红,像丧事了心智,领头的声音尖利:“莫要听他多言,大不了落草为寇,也比当刀下亡魂痛苦!他是想框我们进去,赶尽杀绝!”
义忠王冷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忽而,几支流失射来,他们竟然埋伏了弓箭手!?
义忠王肩膀中了一箭,翻身下马,一个白脸小将赶紧把他架起来,众人护着他,往大营内撤退。
“保护王爷!”
林如海原本以为稳超胜券,哪里知道对方埋伏,脑袋还没转过弯儿,撤回来的义忠王一披风卷着林如海,把他踉踉跄跄拖到大营深处安全的地方,军医背着小药箱,窜进义忠王的大账里。
军营的弓箭手就位,又有几路小队包抄,寻找放暗箭的藏匿者,一百来号人被乱箭射杀射伤,又被后面补刀的士兵全部斩杀。
战场很快以单方面碾压的方式结束,下级大头兵负责收拾战场,其它排得上号的将士,皆战战兢兢守在大帐之外。
大家面色焦急,眼巴巴看向林如海,恳求他进去看一眼义忠王的伤情。
林如海硬着头皮进到账内,义忠王已经裹好伤,脸不白气不喘。
看见林如海,义忠王冷着脸,似乎对自己被伤一事十分生气:
“传令下去,本王被反贼重伤,松江营地犯上作乱者,杀无赦!把江南节度使和松江提督府,给本王围了!”
重伤,有这么中气十足的重伤?
林如海走过去拱手道:“王爷,这份令……还是,还是让下官,下官来。”
不等义忠王点头,林如海走出大帐,对忐忑不安等在外面的人道:“传江南提督令,松江营军队哗变,反贼暗箭重伤义忠王,凡检举反贼者,诛杀反贼者,论功行赏,暂扣江南节度使,前江南提督。”
义忠王从帐内走出来,语气幽幽泛着冷意:“林大人还真是……爱民如子。”
将领们散去,林如海耐心与义忠王解释:“那些大头兵,都听上峰指挥,目不识丁,不明事理,为他人蛊惑,想来家中老母还等着他们兵役还乡,人丁难得,王爷若杀戮太重,恐上天责难,上天有好生之德。”
林如海说完指了指天,希望义忠王能明白,不是这个天,而是京城里的那个天。义忠王杀心太重了,这样做固然能有威吓作用,还能顺理成章把想处置的人一并处理掉。
龙椅上那个人忌讳啊!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义忠王意会,心底还是觉得不能将反贼赶尽杀绝不痛快,甩过来一张冷漠脸:“哼……”
旋即转身回账内,依着塌躺下,不小心牵动伤处,闷哼一声。
贴身侍卫赶紧上前询问:“王爷?”
他摆手,换了一个压不住伤处的姿势:“无碍。”
挥手示意侍卫出去,那人才转过身,义忠王又叫一声:“你回来。”
侍卫只好又转回来。
义忠王合着眼,对那人道:“等诸事安定,将林大人求情的事,慢慢传出去。大人尽心尽力,本王也卖他一个好。”
“是。”
……
义忠王收受的时候,朱谦不在军营,他去姑苏城内与知府大人议事。
一进军营,方知军队竟然发生哗变,义忠王受伤。
朱谦脸色大变,虽然圣上与王爷有些嫌隙,但这一位千万不能出事。
朱谦见林如海在营地内走动,赶紧上前问他:“王爷!王爷伤势如何?”
林如海见朱谦一副要往大帐里冲的模样,伸手拦住他,微微一笑:“无妨,伤在肩头,小题大做。”
尤其小题大做四个字,咬字很重,朱谦顿悟,长长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将近半月,新营地一切如常,林如海只需要出去露个脸,营地内的大事,都是义忠王和朱谦拿主意。
外面有人来报:“大人,前去剿灭反贼的部队回来了!”
林如海出去一看,领头的就是那日护卫义忠王的白脸小将。
作者有话说:
三次元有事,后面只能一日更三千字啦~
林爹:继续*#*~%!!! 说好的躺平呢!累死劳资啦!!!!你试试,这是人干的事吗?!
🔒104 ☪ 第一百零四章、
◎又回姑苏◎
第一百零四章、“又回姑苏”
小将和霍去病一个姓氏, 下面管着一百号兵,这回拔营,他最积极, 凡有战事,冲锋在前, 十分勇武。
霍小将道:“两位大人, 下官幸不辱命, 缴获私藏甲胄一百三十六套, 长刀二百把,长.枪九十八杆、弩机五十架,诛杀反贼八十九人, 俘虏反贼二百零一人。”
果然爽快,林如海也拿出一点武官该有的气势, “好!本官记你一大功, 此次剿匪有功者如实上报。至于其余俘虏收监,本官八百里加急请示圣上, 再做定夺。”
“下官领命!”
众将士齐齐答道。
林如海的折子八百里加急,不出两日就飞进京城,皇帝阅过,很看不上林如海优柔寡断的样子, 祖上还曾与先祖皇帝征战天下,怎么林如海连个人都不敢杀。
军令如山, 军法处置,该砍头时就砍头。
老皇帝忍不住抱怨:“林大人怎么回事,那等反贼, 当场诛杀以示天威, 何必……”
忽而他想到了一点, 把折子随手一放,对太子道:“罢了,他是文臣,难为打打杀杀的,朝廷既是占他家祖产,内务府那边,皇家在江南的产业,找补给他。”
先前他们让林如海去,不就是看中他掀不起风浪?
难得,义忠王竟然还晓得要上折子请皇帝示下,老皇帝对兄弟的示弱十分安心,又说:“对了,派太医去,给朕的兄弟看诊。”
被遗忘在角落的兵部尚书试探着问:“圣上,江南……江南的赵大人?”
江南的赵大人早就暴毙,他的好儿子和京城权贵勾结,想要找个自己人上位。不然自己偷偷从西洋运过来的几大船宝贝,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换成自家库房里的银两?
圣上白了一眼,轻飘飘道:“主谋诛杀,余者流刑三千里。”
……
林如海折子送出第二日,见义忠王仍没有动作,好心提醒:“王爷,下官有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义忠王反问:“大人开口,岂有不讲之理,何事?”
算了,皇帝脚下全是坑,这位王爷恣肆惯了,提醒他,若是他要踩坑里,也是他的选择,林如海道:
“下官以为,大人此刻最好加急一封,告知圣上,大人受伤只是与我等的计策,请圣上勿要挂念。圣上与王爷,兄弟情深,听闻王爷受伤,肯定会派太医,快马加鞭,为您疗伤。”
皇帝陛下让人来疗伤是假,试探是真。
义忠王没了声息,转头就回大帐,开始给京中写信。
义忠王言辞恳切,看得皇帝陛下十分感动,这时候就知道兄弟情深,老皇帝欣慰极了,还是亲兄弟靠得住:“我这弟弟果然懂事了,有几分聪明。”
太子还没想好怎么恭维,皇帝身边大掌事公公迈着碎步弯腰低头快步进来:“圣上,太后娘娘……”
皇帝连忙问:“母后怎么了?”
公公答道:“太后娘娘知道了,义忠王受伤之事。”
老皇帝把信往案头一拍:“谁没管住嘴!”
太后娘娘年事已高,经不住惊吓。
皇帝越老,越喜欢做点对名声上好的事,老皇帝巴巴孝子模样,赶紧去寿安宫请安。
太子更要做孝子模样,亦步亦趋紧跟着皇帝往寿安宫安抚祖母。
老皇帝一进去,都忙不赢跪,赶紧把义忠王的信给太后看。
“母亲、母亲稍安,弟弟无妨,受伤之事只是他疑兵之计,他怕朕担忧,加急送来信件,还请母亲过目。”
太后老眼昏花看不清,就算信上说是计谋,但她的小儿子还是受伤了。
太后拉着皇帝的手,硬的招数用过,马上换成软的,看着可怜:“我老了,只希望儿孙没病没灾,京城里多少王爷、郡王,下次不许让他去!”
皇帝陛下被母后弄得十分愧疚:“朕知道,朕当兄长不称职……母亲恕罪,朕一定重重赏他。”
皇帝又温声安抚太后,请太医来开安神药,看过脉案。
圣上和太子在寿安宫,宫中大小妃嫔,皆打扮素净匆匆往寿安宫侍疾。
皇帝离开时,问皇后娘娘:“荣国府上,可有人进宫陪过太后?”
皇后娘娘谏言道:“皇上,荣国府的老封君,已是七八十岁的人了。先前一品将军夫人,进宫过一回,臣妾记着那次林大人家的夫人也在,瞧着她们和太后娘娘相谈甚欢。”
皇后又问:“要不要让那位夫人再进宫和太后说说话?”
老皇帝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
圣上嘉奖的旨意也八百里飞快传来,此刻办事细致的朱谦忙着论功行赏。
朱谦这个人,从来不坑人,丁是丁卯是卯,对旁人的功劳,半点不瞒报。
朱谦查到蛛丝马迹,马上就和林如海分享这个秘密,私下把白脸小霍将军带到林如海跟前:“想不到,此事竟是小霍设法私下传出,本官定要为你向圣上请功!”
朱谦也知此事在营中不能伸张,但若报给朝廷,谁知经手的人是哪一方。
林如海劝朱谦:“还请朱大人和小霍大人听我一言。功劳要请,可否再过一二年,下官亲自为小霍大人请功,如何?”
霍家小将行了一个军礼:“但凭大人驱策。”
此刻义忠王幽灵一般从外面飘进来,似乎对林如海和朱谦凑在一处说话,不带自己的行为很不满:“请什么功,可有本王一份?”
林如海心底涌起浓浓的疲惫,他真是服了义忠王,有事没事喜欢找人磨牙。
自己被他们折腾到这个地步,要不是他们,兴许这时候他应该在家里逗黛玉呢!
他出门一个多月,家中书信往来,黛玉都能坐起来和哥哥们玩了。
谁稀罕什么劳什子江南提督,从一品,他错过了女儿成长的大好时光,要是真定在这儿,以后十天半月回一次家,孩子都不认识自己了!
诸事料理清楚,营内秩序井然,林如海终于能把老婆孩子接到姑苏,虽然离着几十里地,但也比在扬州见也不得见一面好。
林如海点了霍小将带上十好几名士兵去接人。
他还是怕的。
谁知道赵家会不会有同伙是漏网之鱼。
林家人也十分警惕,林如海一走,贾敏和几个孩子都没出过门,除去必要采买,林家的下人们都不能随意出去活动。
至于门房,林家几个要紧的管事昼夜换班,轮流看守。
霍小将带着一队人行至扬州林宅。
常安见来人是行伍打扮,只是未曾披甲,上前客气笑道:“我们大人而今在松江任上,不知军士有何事?”
霍小将士恭恭敬敬把林大人的家书双手呈上:“下官乃是林大人麾下一员小将,大人而今在苏州安顿,特遣下官来接夫人和两位公子过去,这是大人手信,还请呈上。”
常安沉着的接过信,嘱咐门房倒茶添水:“军士稍候,小的去去就回。”
不多时,常安便出来回话:“夫人说了,还请大人和军士们去别院修整,明日就可成行。”
霍小将憨憨笑了,摆手拒绝:“劳您转告夫人,吾等行伍之人,在外院有一隅安生即可,不必劳动。”
常安又赶紧进屋请示贾敏,贾敏让他将这二十来号人安置到客院:“请大人自便。”
林如海曾与家人与约定,用传闻中张翼德在信件上做标记的法子,在信件中的‘林’字上,一左一右扎两个细小的针眼。
贾敏接到信件,对着光一看,就能确定是不是林如海的信。
林如海来信要接他们过去,一家人终于能团聚,林家上下提心吊胆了一个来月,终于能团聚,处处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林璋抱着一把小算盘,从外院跑回来,扒着贾敏问:“母亲,我们是要去见父亲了吗?”
贾敏一个多月唯一一次真心实意的笑:“是,明日就走,你还有没有要带的东西,先让嬷嬷给你收好,以后再送。”
林璋又问:“我们是要去哪里?”
贾敏答:“苏州祖宅。”
外面几个嬷嬷进来,排着队等回话,贾敏把林璋赶去和黛玉玩。
贾敏又让厨房预备饭食,好生招待来人。
叮嘱众人:“明日我们一走,其它丫鬟婆子,你日后带着他们,和你们家的人,慢慢过来。”
“小的明白。”
一路上没有波折,只忙着赶路,看见有军士护卫,老百姓都不敢靠近。
贾敏到苏州老宅时,林如海已经在家候着,见他都黑瘦不少,管着军务,定是风里来雨里去,贾敏偷偷抹了一把泪。
林如海早已把女儿抱过去,颠着逗她:“哎呦我的黛玉,还认不认得爹爹。”
黛玉握着小拳头,放在嘴边啃,咯咯笑,林珺围着两人转来转去,指给林如海看:“爹爹,嬷嬷说妹妹要长牙了。”
林如海仔细一瞧,果然有点要长牙的样子,不过依着他的经验,应该还要一段时日才会冒出尖儿来。
贾敏最关心的还是林如海的去向:“从今以后,朝廷驻军的地方,要搬到姑苏吗?”
正常来说,驻军的地方不会轻易更换,朝廷既然选择松江,驻军这么多年,肯定有朝廷的道理,况且江南的兵,更大一步分在江南节度使和平安洲节度使手中。
朝廷弄出的提督辖制,到头来并辖制不到多少,反而两方会私下串联沆瀣一气。
林如海摇头,他也猜不出后面的发展:“不知道,看朝廷安排,恐怕将来军队上的事,还有变动,我看王爷一年半载回不去。”
林璋已经把黛玉抱出去,指着大缸里的荷花,唠唠叨叨开始说话:“妹妹,我们在老宅,这里是姑苏,这个是荷花。”
乳母嬷嬷怕的很,扶着黛玉的手一点不敢松,生怕这位小爷抱掉了。
林珺帮忙安置冷二先生,从西席院里回来,经此一事,沉稳许多。
林如海嘱咐他:“以后早间让你弟弟和你一起去念书,下半晌让他去和账房学算盘,你记着监督他功课。”
林璋沉稳答道:“父亲放心。”
实际上心里乐开花,林墩子,这回看你怎么回来独占小妹。
……
贾敏娘儿几个才到姑苏,林如海只逡巡一日,就急匆匆又回营内。
义忠王和朱谦都在营内,上下那么多眼睛盯着,他不敢在家里躲闲。
不过林如海给朱谦带了好菜,两人把酒言欢。
朱谦历来就是个操心的性子,他知道王子腾和荣国府也有关系,这回江南的事,牵扯好些京城人家:“王子腾出任京营节度使已经许久,不知此番圣上会不会给他换个去处。”
王子腾稳得很,暂时不会出事,也不知他走了什么大运,老皇帝给大臣们下套的时候,他刚好外出公干。
荣国府又阴差阳错站对位置,王子腾有个妹子嫁在荣国府,跟着沾光。
林如海摇头:“我猜应当不会,越是这个时候,圣上越要稳住人心,朝廷为何会想到要我出任此职位,还望大人能为我解惑一二。”
林如海早就察觉朱谦好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和自己说点什么。
朱谦拱手垂头,一脸惭愧:“说来,也是因我之故……”
作者有话说:
林如海:打工人心塞,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就不能给我一个能天天回家的工作!
🔒105 ☪ 第一百零五章
◎算我倒霉◎
第一百零五章、算我倒霉
原来皇帝和太子殿下选定临时驻军地时, 朱谦凭着对姑苏一带的了解,向太子献策,林如海林大人家家有一片产业, 其地势和位置十分适合驻军,结果皇帝和太子不但要征用林如海的地, 顺便把人也用了, 起笔就是给林如海安了一个江南提督。
林如海无奈, 也不能全怪朱谦, 反而安慰老友:“无妨,若不是阴差阳错,我也不能到从一品的位置, 多少人求而不得,既来之, 则安之。”
朱谦和林如海都是一般境遇, 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朱谦面上是接过林如海两淮盐运兼巡盐御史的差使,实际上一心扑在军营上, 那边只挂了一个名儿。
兴许此番事了,朝廷真的要把朱谦留在两淮。
……
姑苏老宅贾敏安定好,将近九月里,贾敏专门派林家人押着今年中秋没能送成的节礼, 和年底的年礼上京去。
贾母深感欣慰,今日彻底放心:“还好, 还好,我就说他是个有福的,孩子们现在都在老宅。”
林家来的媳妇笑道:“是在老宅, 奶奶怕您挂心, 特意派小的快马加鞭过来, 给您报信。”
贾母点头:“这就好,不枉我这一两个月,日日为妹子一家悬心。”
林如海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贾母又交待贾赦和贾政:“若是史家有人来问,就说她们已经回姑苏,旁的不必说,我们也只知道这个。”
他们确实也只知道这一样,贾母觉得能告诉史家的消息,自然也要告诉史家。
从贾母处离开,贾赦冷笑着和崔氏道:“可见多少人盯着咱们家呢,林家人一来,请我出去吃席的人可真多。”
崔氏正拿着鸡毛掸子扫灰尘,漫不经心:“前儿大爷不是想看金陵来的戏班子没请到,这回如了愿,好好听戏去。”
贾赦可是不乐意了:“你们爷是那种只会听戏找乐子的人吗?”
崔氏回眸一笑:“大爷去听戏吃酒,我明日要去忠勇伯家,恐怕他家更心急。”
贾赦眉头拧紧,忠勇伯家还有什么幺蛾子,在皇帝跟前添了号牌,还没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而且真有大事,怎么会漏了贾赦?
“明日?忠勇伯家又有什么大事,没听见说。”
崔氏放下鸡毛掸子,亦是冷笑道:“老夫人敬佛 ,请大师讲经。”
贾赦和崔氏同样的表情,两人看着真有夫妻相。
“敬佛?敬什么,他们心里明白。”
前儿松江突然出事,江南两地的商户宛若惊弓之鸟,薛家老爷又病了,可谓诸事不顺。
这回薛家人也上来送年礼,给王夫人报信:“这一段生意不好做,前儿松江那边兵乱,杀了几百口子的人,我们家大爷原先有点人脉,那边断了,还要上下打点,免得人找麻烦。”
王夫人光是听着旁人说都害怕,几百口人,岂不是血流成河?
王夫人问:“先前不是说蟠儿他们要上京,现在是不来吗?”
薛家来送礼的媳妇答道:“承蒙太太记挂,我家奶奶不上京了,我老爷现下也回金陵,他之前病过一场,趁着下半年,北面河道封冻,漕运上不好走,有些木头也运不出,回乡养一养。”
王夫人脸上遗憾:“真是可惜,老爷前儿升了五品员外,现下正能管一点这些。”
贾赦被调到了营缮司,专管宫舍庙宇各处修缮,官不图大,只要位置合适,薛家这回可真真是,宫里有人了。
送走薛家来的媳妇,周瑞家的帮着王夫人点东西,闲来磨牙:“看着薛家人的模样,小姑姑奶奶家那位,别有什么事吧?”
这话说的没规矩,周瑞家的近来得了外满好处,又被人奉承,越来越飘。
王夫人瞪她一眼:“能有什么事,人吃五谷杂粮,还不能病了?商户做生意走南闯北的,是人都会累。”
周瑞家的赶紧服软,满脸堆笑:“奶奶说的是,上个月咱们宝哥儿还冷着了,倒是小的想岔了。”
想到宝玉,王夫人就想起来,赵姨娘一起和贾宝玉请大夫的事,冷哼一声:
“那一个莫要亏了她,没得传出不好听的,我们屋里不缺她一口吃的。”
“奶奶慈悲。”
王夫人而今 最愁元春,好巧不巧的,她岁数已经很合适了,先前还有点风声,现在都没人问,又道:“偏生现在……元春丫头岁数很该议亲,明儿我家去一趟。”
……
既有军队,当然要向朝廷要粮,姑苏特殊,林如海一上折子,朝廷里批得很快。
义忠王说话酸溜溜的:“早说过,林大人爱民如子,能有林大人这样的上司,是他们的福气。”
林如海习惯了他这样,面不改色回敬:“王爷过奖,下官只是尽分内之责,上书朝廷。”
义忠王又道:“往年那么多人上书朝廷,能轮到大头兵肚子里的,不见几粒米。”
从这点而言,义忠王很欣赏林如海,有多大能耐就办多大的事,不懂的就不出头,能办的就把事情办漂亮,现在不需要带兵打仗,要稳定军心。
林如海文质彬彬的样子,各个节度使看着安心,跟着林如海那些大头兵的日子比跟着原先的长官好过。
朝廷不是不给吃的用的,关键是最下面的人能吃到多少。
这回朝廷负责派粮的是林如海的老熟人,先前在庐州共事过的吴洪、吴大人。
那时候他们一个知府,一个知州,配合得很愉快,吴洪后面升官了,在北粮道上这几年也过得不错。
吴洪是那种会谋小利,也会办事的官员,能摊上这样的官,都是百姓的福气。
吴洪头发全都白了,脸上皱得一层又一层,看见林如海,笑得脸上‘开花’:“如海啊!庐州一别,经年不见,想不到还能在此处见到老夫吧!”
亲热说了几句,吴洪赶紧上前拜见:“老夫僭越了,下官参见林大人。”
林如海有本事,这个年纪就到从一品,离着正一品大员,已经很近!
天气转寒,林如海邀他往大帐内去:“大人不是一直在北道?”
吴洪坐下来,笑着与林如海解释:“老夫我进京述职,原本想着这把年纪也该致仕回乡,圣上遣我往南来,刚好你也在南边,我就过来了,这一路许久不见江南风光,甚是怀念,跑完这一趟,老夫就要真真‘解甲归田’啦。”
真羡慕啊!林如海也很想明天就致仕,回家带娃。
吴洪冲林如海神秘一笑:“今年河南仓满,腾出陈粮,我给你送来。这批虽说是陈粮,但三年来河南仓收成好,最多只得两年,我亲自验过,都是好米。最好的一茬,都给你!”
这可真真是个好消息,吴洪给他送回来上好军粮,林如海起身诚挚感谢:“多谢大人。”
吴洪摆手,推辞不受:“谢什么,不必客气,唉!”
其实老大人也明白,林如海是被赶鸭子上架弄到这儿的,看看模样,都没有以前在庐州白嫩了,肯定操了不少心。
吴洪小声问他:“你是代理,还是定了?”
林如海指指天:“看上面的意思。”
吴洪叹气,圣心难测,又笑盈盈的问林如海:“听说你又添了个闺女,前儿我也得了一个孙女,家里有五个孙子,还是头一个孙女,还没见过。”
马上就要还乡,吴洪年纪大,越来越随和,喜欢唠叨说家常,尤其遇到林如海,更是念叨的不停。
他也不是抢辈分,本来林如海的年纪就和自家儿子差不多。
提起女儿,林如海心头又甜又酸,谁能知道老父亲一个月最多能见孩子两次的苦啊!
经年未见,林如海要尽地主之谊:“过几日请大人去我府上吃酒。”
吴洪笑道:“怕是去不得了,老夫还要南下,明日就启程。早早做完圣上交代的大事,老夫早还乡。”
林如海也想啊!
送走吴洪,把军粮分下去,军队明显比先前更安定,当兵的就图个饱饭,有得吃穿,大部分人都不愿闹事。
朱谦回了扬州,正经去处置盐务,林如海每日对着义忠王,要和义忠王拌嘴磨牙,回去时也不能把义忠王干晾在营内,请义忠王去林宅吃席。
义忠王如愿见到了林家的宝贝闺女林黛玉,又是那等说话的调调:
“林大人可算舍得把家里的宝贝拿出来让我们瞧一瞧了。”
一看黛玉的小模样,义忠王心里也爱得要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娃娃,说不准哪里好看,就是看着让人喜欢。
义忠王砸砸嘴:“还真是个宝贝,怪不得大人舍不得,看看这小模样。”
打开侍卫预备的礼物。
侍卫们都是大老粗,礼物自然是捡着金的买,黄灿灿一匣子,义忠王嫌弃得很。
“这些东西,谁预备的?小孩儿用划了脸怎么办?”
义忠王顺手把一个项圈给林珺挂上:“你挂着,下回来我再给你兄妹几个带好东西。”
林珺笑嘻嘻的:“多谢王爷伯伯。”
义忠王见他笑得喜庆,摸摸林墩子的脑瓜:“这声王爷伯伯叫得好听,我家也有个小子,什么时候进京,你们去找他玩。”
常安从外面进来,捧着一个蜡封的信封:“大人,朱大人来信。”
义忠王眼皮也不掀,抱着孩子玩。
“哎呦呦,再笑一个,你想说话啊……伯伯,叫伯伯。”
想来义忠王本质上不是个坏人,也不如传言中暴躁乖张,家里几个孩子都很喜欢他。
都说小孩子最聪明,能分辨出谁真的对自己好。
八个来月的小黛玉,正是牙牙学语的前夕,虽然不会正儿八经的说话,却十分喜欢和人‘聊天’。
义忠王也很有耐心,可以和黛玉不重样的讲上好一会儿的‘婴语’,林如海都要钦佩他的口才,不知王爷在家中,是否这样逗过自家孩子,是以轻车熟路。
林如海把黛玉从义忠王手里‘薅’出来,递给林璋,又对林璋和林珺道:“你们把妹妹抱去找乳母,她该吃奶了。”
“他能有什么大事?”
“殿下,微臣以为,您该请旨回京了。”
义忠王见林如海毫不掩饰的想赶自己走,偏生他还就不走了,懒懒歪在林家的藤编摇椅上,一晃又一晃,冷笑道:“还真是,狡兔死走狗烹,就算我如今请旨,也要明年五六月才能回,大人莫恼,没准您要和本王一同回京。”
事出紧急,朝廷不会让林如海在江南提督的位置呆太久,姑苏不便操练水师,兴许以后还会把这几千兵马调回去。
肯定还要想办法,凭着这点兵马,想要辖制住几个节度使。
难。
说到回京,义忠王脸皮是越来越厚了,把手枕在脑后:“明年六月里走的话……还能吃一回玉儿的周岁酒。”
林如海脸色一黑,这位王爷不要没轻没重,把玉儿的乳名嚷嚷出去。
作者有话说:
林爹:这个叫什么日子,被坑也就算了,还有人上门蹭饭,打秋风,蹭女儿!
🔒106 ☪ 第一百零六章
◎“一些反思”◎
第一百零六章、“一些反思”
江南的冬日总是伴着阴雨绵绵不绝, 灰蒙蒙的。
田野里草木枯黄,柳树的树叶也已经掉光,露着光秃秃的枝芽, 在簌簌的寒风之中摇摇摆摆,到处都是一片凄惨荒芜的黄色。
今年冬日姑苏驻军的大营暖和。
苏州的商户自发捐款, 为他们凑来一批棉衣, 也有捐木炭, 虽然江南的冬日不像京城, 离了木炭根本不成活,这回大头兵们也算享受到了。
商户们平日里送礼送惯了,若不让他们送礼, 他们便满身不舒坦,更何况知道驻军就在姑苏城旁, 更是要抓紧时间表现, 仿佛自己送过东西就得到他们的庇佑。
买一份安心。
冬日军营清闲,一个小队围着炉火, 烤火说话。
当中一个头发花白的火头军呵呵一笑,露出黄牙:“嘿,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咱们遇到秀才,日子竟然好过起来。”
另一个年轻的赶紧说:“你不知大字, 知道什么?我们大人是当朝探花,人中探花的时候才十八,十八的探花郎, 你们去史书上找一回, 能有几个?”
那老兵咂咂嘴:“秀才离着探花, 很远咧!”
年轻人又道:“大人祖上也是军功出身,和祖皇帝一起打仗,我们大人现在、现在是诸葛孔明那样的、儒将、儒将!”
“这我晓得,诸葛孔明就不用跨马出去打仗,掐指一算,旁人就输了。”
两人一来一回,像是在给其它人说书。
霍小将巡视至此,听见他们议论,上前来:“你们记着林大人的恩情。”
大家都不敢蹲着烤火,赶紧抱着兵器站起来:“大、大人!”
霍小将又道:“前儿爷绑的那些人,你们可还记得?”
众人齐齐点头:“记得。”
“若不是大人求情,让他们去做徭役,早就掉了几百个脑袋,大人向圣上请命,你们才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虽然过去了几个月,但先前砍头的情景,他们都还记着,一想起来那红彤彤的断口,心里发颤,都对着大帐方向作揖:“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霍小将走了,几个士兵烤着炭火。
刨出一点热灰扔下几颗干花生,用灰烬的余温将花生烤熟。
一会儿香气四溢,大家又把花生都刨出来。围在一起吃得香甜。
虽然只是寻常的小物,但是对他们而言,这已经是极好的日子。
为保护霍小将,林如海暂时没给他升官,只将他提调至亲近处,让他再多管一百来号人,将来若是自己要走,顺理成章的将他提拔出去。
小霍大人虽然生的白脸,但身材高、武艺精湛,细细问来,加冠之年。
可惜他无门路,若有门路,将来必定能为一名猛将。
林如海有些好奇,大约人都这样,总喜欢问一问祖上来历,
这日带霍小将巡视军营,闲谈之间就问起:“小霍大人,祖上是否与霍将军有旧?”
小霍大人呵呵一笑,露出一种只有年轻人才有的朝气和傻气:“大人见笑,小将恰好和将军一个姓氏,祖上虽自称旁支,只是攀附而已。”
谁家不喜攀附,有些原本平凡的人家发迹后,总往历史上寻一寻,恨不得把三皇五帝,当做自家祖宗。
霍小将倒是爽快。
几人慢悠悠在军营里巡视,一时看帐篷,一时又看仓库,此处不临海,环顾四周,林如海脸上有些忧虑:“我也不知多少兵法,但苏州一地,虽适宜屯兵,却不是练兵之所,想来临海临江,必须训练海战。”
义忠王如何不知此处弊病,也跟着感叹:“军中无船,如何能训?”
他一直不赞同朝廷对各处节度使的态度,如今设立几处总督互钳制,但总督府兵力和位置其实并无多大能耐,嘴上说着制衡,一个不经心可能就变成两方勾结。
最稳妥的方式还是将各处节度使废去,将各方军权尽数归于朝中。
霍小将也是这一块心病,悠悠叹息:“大船都在江南节度使手上。”
义忠亲王一手摸着手上的马鞭,一手叉腰看着远方问霍家小将:“霍家小将,你且说说,你对海战,可有心得?”
霍小将平日虽然健谈,在长官面前从来不露怯,这一次却脸上羞红,抱拳道:“下官惭愧,下官未曾经历过海战,营内官兵,能架船者,寥寥无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训练海军,不是一人能做成的事情,林如海也跟着霍小将有样学样,对义忠王抱拳:“ 本官无能,无法为姑苏驻军寻来大船。”
他已经算到义忠王下一个要问自己。
义忠王冷笑看二人,难道他又有能耐?能为军队变出船来?
况且就算弄来大船此处也不能放,这正是义忠王推断朝廷只想在姑苏暂时驻军,将军队各处理顺之后应当还会把这些人尽数调回松江的缘由。
……
过年之后,朱谦回扬州正式担任两淮盐运,兼任巡盐御史,梅姑也从京城赶来,她没有去扬州与丈夫团聚,而是先绕道来了一回姑苏,和老友贾敏相见。
两人难得知交好友,经年未见。
梅姑脸上已有老态,鬓角斑白,脸色蜡黄,瞧着就是气血有亏的模样。
贾敏见她进来,在主位上坐不住,亲自起身,两人手拉着手亲亲热热往屋里进:“梅姑……”
贾敏赶紧去招呼两个儿子:“快叫伯母。”
林璋和林珺上前给梅姑见礼,梅姑送了两样表礼。
贾敏又让乳母赶紧把黛玉抱过来,亲自抱起来,给梅姑看。
梅姑一把将黛玉抱在怀里,好在黛玉自小被人逗着长大,见过许多的人,从来不认生,笑眯眯搂着梅姑的脖颈让抱。
梅姑以前和贾敏经常在一处玩乐,那时林家只有林璋一个,现在又添了两个孩子。
变化之大,也是另一种物是人非。
梅姑想到自己这些年也随朱谦去过许多地方,看过很多的世事变化。
而今两人还能在此相聚,千言万语,竟然只化作一句:“都长这么大了。”
梅姑又问贾敏:“姑娘可取了名儿。”
像是林家这么讲究的人家,肯定要给姑娘取名字。
贾敏拿出帕子擦去因激动而流下的泪,含泪笑道:“大名还没取,乳名还没出生她父亲就取好了。”
林老二十分热心,上前说道:“伯母,我妹妹叫黛玉。”
说完还写给她看。
梅姑看了这个名字点点头,探花郎取的名字如何能差呢!
“好名字,你们姊妹的名字,一听就是一家子。”
这一家子都从玉,玉配君子。
贾敏自己儿女双全,看梅姑总有些担心,梅姑也看出她的忧心之处,反而笑着开解贾敏:“无妨,我都看开了,过几年给他纳一个,要是他不愿纳,我们就去养安堂抱一个,都是一样的。”
这些事情着实不能强求,等林如海回来时,梅姑已经拜访过林家,又往扬州和朱谦团聚。
贾敏把这些事情和林如海说了,林如海想到自己前世何尝不是如此。
儿女之事,想来也有定数,他一面为好友诸朱谦遗憾,一面也对天命如此无奈。
十分无力的说一句:“他们想得开就好。”
林如海十来日才能来一回,每次回来贾敏都有许多事情要和他说。
这几日刚入春,早春春寒料峭。一波倒春寒过去,好些人身子本就不好的人支持不住,苏州城里有好几起丧事。
贾敏对林如海道:“苏家三爷的儿子没了。”
林如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苏家三爷的儿子是谁。难不成,陈家那两个孩子,谁得了急病?
林如海赶紧问:“哪个儿子?”
贾敏无奈,林如海看着是懂了,肯定没有想起到底是谁:“老爷真是日日料理军机大事,好些事都忘了,上回你回来,我才和你说过,苏家三爷亲生的那个儿子,自小腿脚不好,身子弱,得了重病。”
林如海恍然大悟,上上回来妻子似乎是说过这件事情来着,他那时候在做什么……
好像抱着黛玉在玩儿,看黛玉的小牙齿长出来几颗,没怎么听进去。
林如海算一下那孩子的年纪,苏家三爷可怜,忙忙碌碌一辈子,最后却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原来如此,那孩子年纪不大吧?”
贾敏点点头:“比陈梁和陈栋还小一岁,现在他们家里只有一个姑娘,听说不想要姑娘出嫁。”
苏家不想嫁女儿,林如海却是十分赞同:“这是好事,把姑娘留在家里,招个女婿也好,我还想给我们黛玉招女婿呢!”
贾敏听到他这样漫不经心的话,觉得林如海似乎有些异想天开。马上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大爷,现在招婿能招到什么好男子,苏家那边是想要兼兆呢!将来女儿说嫁也不是嫁,生了儿子有个要拿到苏家来养。”
林如海听完沉默了。
前世他与荣国府本来也想定下这样的盟约来着,可惜他在扬州病势沉重,来不及商议其中详细章程,后面贾琏料理林家各项的产业,将林家产业折成现钱,当中贪墨不少,带着黛玉又回京城荣国府。
那边收了林家的钱,似乎也默认黛玉和宝玉是一对,但最后黛玉却没了性命。
他们的说法便是林姑娘身子不好,林姑娘命薄,林姑娘没这个运道。
真是可笑,谁能说不是有人存心将黛玉耗死,侵吞林家的财产。
苏家三爷想着兼兆,他家中有两个养子,自己也还健在,夫人身子还好,可以动这个念头。
林如海叹息道:“难为他们想到这个法子……若是真这样,陈梁和陈栋两兄弟,岂不是处着尴尬?”
贾敏便将自己听到的外面的风言风语讲给林如海:“外面有人说,就是苏家的小女儿年岁太小,不然苏家三爷就该把陈家一个儿子招做女婿。”
传这样话真不怀好意!
明摆着让陈家两个儿子和苏家女儿徒增尴尬,心生嫌隙。
虽知贾敏一定会把上下诸事打理妥当,但是林如海照例问一句:“家里可有派人去,苏家三爷应该伤心坏了。”
贾敏把手上黛玉的红色小斗篷叠起来。
对林如海道:“前儿我叫人送过药材,那边还礼了,老先生冥寿那回,我们送祭品去,苏家亲自派管家来道谢,他们家人口大,这些礼节没出过错。”
苏家整个家族,在姑苏一带确是大户人家,也是如此,族人出事,还能互相照应。
但是林如海肯定,若苏家三爷不在人世,他们的小女儿未必能守得住家财。
就算是所谓的同族又如何?
不过苏家还有一个苏哲能压阵,若苏哲愿意主持公道,苏家三爷就算女儿落单,也不会凄惨地被侵吞财产。
林家就是没有可靠公正的族人,林如海前世才不得不寻求贾母的庇佑。
林如海不禁想到苏家三爷,年轻时候也是江南地界一等一的风流人物。
他家不缺钱,可谓眠花宿柳,招揽歌姬,样样不落,早年的放纵为苏家三爷的身子留下隐患。
林如海道:“苏家三爷落个子息单薄的下场,皆是因为年少不知收敛,我们家哥儿都大了,难保有些人不生出心思,我如今一月回不得家几次,三个孩子让你操心,尤其璋儿,千万仔细。”
想想贾宝玉,不就是年纪小小就……
还有贾琏若能收敛一点儿,子息也不会如此单薄。
林璋一日日的长大,贾敏这么心细的母亲,当然注意到此事,对他院子里盯得越发紧了。
“我晓得,前儿才放了一批丫鬟出去。”
……
作者有话说:
有些红学家认为,林如海很有可能已经和贾家达成兼兆的约定,所以才会那么放心把黛玉给荣国府养,还有林家的财产,也大部分转移到贾家。
🔒107 ☪ 第一百零七章
◎“黛玉周岁了”◎
第一百零七章、“黛玉周岁了”
义忠王往京城递过折子, 不等京城里面召他回去,他自己就主动和老皇帝撒娇。
表示他想念京城和太后,问何时能回, 折子慢悠悠递上去,只等上面的安排。
江南没有战事, 苏州营内只要保证正常的练兵和军粮的放, 其余无大事。
林如海在这个位置上呆着, 发现当武将带兵领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可惜离家太远,见一回家人不容易。
春日里林如海指挥这几千军士和下面的庄户种地屯田,这是一片好地方, 想来下一季的军粮都不必张口向朝廷要了。
…………
京城。
荣国府不见大事,甚至在京城老世家圈子中, 渐渐有了名望。
女婿林如海被圣上看中, 当家主母崔氏心思活络,口齿伶俐, 得宫里面太后青眼,一月里大约会被叫进去一两回陪太后娘娘聊天。
瞧着虽次数不多,但是京城里好些人家一年到头并没有这个机会。
荣国府总这样,二房起来, 大房便不舒服,大房得势力, 二房急的火烧眉毛。
王夫人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思里像有一根千根针在扎。
尤其现在贾元春的婚事没个着落,若贾元春是大房, 见崔氏如此得势, 肯定有好些人扑过来。
如今贾元春虽比贾迎春年岁大, 但是暗地里想打听贾迎春的人,却比打听贾元春的人多。
王夫人背后还有一个哥哥王子腾为军师。现下贾政的职位,官阶不高却是个好位置,私下里能为王子腾创造一些便利。
那日王夫人突然和贾母说:“老太太,宫里要选女官,我瞧着咱们家姑娘,元春和迎春,年岁合适,选得上选不上都不要紧,莫不如让她们去长一长见识?”
什么做不干己事不开口,王夫人突然对一件事情热心,当中必定有缘故,贾母这等老人精一眼看出来,说是长见识,恐怕真动了想把元春送进去的心思。
崔氏听着自己心里也有计较。
荣国府的境遇其实比前世要好很多,林如海看着十分有前程。
荣国府怎么都不想送一个女儿进去,为自家铺路,那是家里面男丁都指不上,才会动的念头。
看甄家的女儿进去还被封个贵人,这一二年也没有了水花。他们才被圣上忌惮过,何必巴巴的要攀附进去,反正荣国府到底还是比较懒,也因为懒得谋算,因祸得福,所以这辈子贾母没动心思。
贾母不同意,贾政肯定不敢妄动。
崔氏没有反驳王夫人,也没有拒绝,只到贾母背后给老人家捏着肩膀,半是撒娇半是认真的说道:“母亲,媳妇舍不得迎春去,她自小在家里娇养着,恐怕做不好,还是不去了?”
贾母斜斜懒散的靠在软榻上:“还远着,想这些作甚。”
贾母显然不同意。
王夫人试探不成,不敢再提。
贾赦从外面交际回来,崔氏便和他说了今天的新鲜事儿,难得王夫人这样热情的一次,贾赦冷笑:
“她那当诰命的心思还没歇,珠儿不能走这条路,就打元春的主意?”
贾赦这辈子可是挺疼女儿的,毕竟家里面现在就养下来三个孩子,一个贾瑚还被道长拐走,一个贾琏虽能读书,总有些调皮。
儿子和女儿终归不同,看着迎春乖乖巧巧慢慢长大,贾赦老父亲,十分的欣慰和欢喜。
他也开始考量儿女的婚事,但怎么说也没想过把女儿送到那个地方去,他们一年进宫时,何等的繁琐,皇宫之内充其量不是一个更大的院子,还不能出去作客走动。
一入宫门深似海,贾赦不想把姑娘扔海里。
崔氏又拜托他:“老爷,你找人去问问,是不是王大人家给二弟递信儿了。”
贾赦沿着炕坐下,倒一杯热茶点点头,他猜着肯定也是王家出主意,不然王夫人那点见识,想不得这么远。
这时候外面小厮巴巴的冲进院子里来:“老爷!”
贾赦见他这样如此没规矩,哭丧一张脸,把茶盏一摔:“怎么了,哪儿哭丧回来,爷让你办的事情呢!”
那小厮也顾不得,贾赦有没有发火,还是那张吊丧的脸,大声道:“老爷,史家的大爷没了!”
贾赦冲出屋子去,揪起他的领子,难以置信:“史家大爷?”
报信的人点点头:“没错,就是史家大爷,史家大爷没了!爷,您快去看看吧!”
崔氏也从屋内急匆匆走出去:“如何没的,老太太知不知道?”
那小厮带着哭腔答道:“好端端的跌了马,人就没了。”
……
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有默契,拔腿就往贾母荣禧堂去。
那里已乱作一团,还没进去就能听到贾母大声哭泣:“上回还来给我祝寿,哪儿都好好的,怎么就没了,谁惊了马!”
史家大爷正是壮年之时,人也算有几分本事,就等着将来继承父亲的爵位,若没记错他家奶奶正身怀有孕。
下面跪着一个史家的小厮,哭的双眼红肿,哑着嗓子:“我家大爷的马儿也没受惊吓,大爷就跌下来,大家围上去看,已经没气儿了。”
贾赦和崔氏才进去,没走到贾母跟前,外面又冲进一个老嬷嬷,扑通一声跪下来:“老太太,史家大奶奶惊了胎,挣扎着生下一个姐儿,也没了……”
贾母悲伤更甚,险些背过去气:“造孽啊!”
丫鬟们赶紧把老太太扶住,贾赦一叠声叫去请太医。
贾母满眼是泪:“把宝玉抱到我跟前来,他们家没人能办大事,你们赶紧去看看。”
贾赦和贾政赶紧安抚贾母,以免悲伤过度,真弄出病来:“老太太莫急,儿子马上就去。”
可怜史湘云,原本应该是侯爷之女,襁褓中,父母双亡。
史家办了一场大丧,一次送出去两个人,旁人闻之,无不扼腕。
………………
………………
江南年后好春光,花朝将至。
杏花打起朵儿,海棠花也绽放,迎春花早早的点缀上了黄。
这一日天朗气清,春风煦煦,枝头的黄莺,愉悦的唱着歌儿,林家宅院里人来人往。
正门大开,宾客盈门,往来络绎,各处都挂上装饰的红灯。八角竹编,十分精致。林家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大日子了。
参加林大人姑娘满月宴的人里,有位难得贵客。
圣上的亲弟弟,太后娘娘最为爱重的小儿子义忠王,林如海本身也是从一品大员。
先前黛玉的两个哥哥周岁,林如海官职不算大,家里都办得十分低调,况且又没有在姑苏老家,不好摆场子。
这次虽不是可着劲儿的大办,把该请的人请了,该邀的人邀了,还有一些登门,实在推脱不去的。下来也有几十桌的人。
林家上下像是打仗,还要往苏家去借人。
义忠王可不管这个,他又不是林如海,需要前后待客,也不是贾敏,需要招呼女眷,所以……
可爱的小黛玉不就落到了他手里吗?
黛玉穿着一身红色缂丝小袄,百褶裙子上还用金线盘一朵一朵的牡丹花。
真真γιんυā是个花团锦簇。
义忠王时常来林家玩,抱着孩子在院里乱逛,后面跟着想抱妹妹而不得的林老二。
林老大已经有样学样,和父亲去接待宾客。
就他们几人在小院里偷闲。
义忠王让黛玉骑在他肩膀上:“我们的小玉儿,满周岁啰!”
黛玉性也很高兴,抱着义忠王脖子:“妈妈……妈……妈”
义忠王十分无奈,这孩子怎么见到谁都叫妈?
他把黛玉放下来:“我是伯伯。”
黛玉指着上面似乎是还想再骑上去:“妈妈……妈……”
林珺靠过来,黛玉还是认得哥哥,伸手要哥哥抱:“咕咕……”
“怕怕……呜呜”
好了,他们也不知道黛玉在说什么,大概小孩子总有小孩子的道理。
众位宾客落座,吉时已到,今日宴席主角黛玉被放到一张精致的竹席上,前面摆了一溜东西预备抓周。
这回没有人把什么胭脂放上来,都是些书本、金子、算盘,吉利物件。
黛玉抓周倒也没有多少新奇,头一样就抓她最熟悉的书本。
哥哥们经常在她跟前读书,有时还会拿着自己珍藏的小人画本指着给黛玉看,小孩子自然是看见什么熟悉就拿什么。
“抓了书,以后必定是聪慧灵秀,知书识礼,才女一位。”
“抓了算盘,以后必定是勤俭持家,贤良淑德……”
主持的司仪喜娘,正想说贤良淑德,贤妻良母一位,不料一只苍蝇嗡嗡飞进她的嗓子里呛得人直咳嗽,吉利话噎了一半,半天呕不出来。
林老二在一旁急得要命,赶紧接话到:“妹妹以后肯定能算账,算学小神仙。”
众人连忙跟着附和,说的对,说的对。
只抓了两样物件,小黛玉就没有什么心思,又嫌这群人围着自己真是吵的要命。
扭着身子从垫子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张开手,走到母亲跟前。
“抱抱,抱抱。”
贾敏还没把人抱起来,林璋抢先把妹妹抱在怀里,黛玉偎依着哥哥,一手手搂在他的脖子上,把脑袋蹭过去,两兄妹十分亲昵,
大家看了,都感叹:“感情真好啊!”
“林大人家的姑娘真有福气。”
周岁一过林如海就给女儿黛玉取大名,记入族谱。
好些人家都不给姑娘取大名,大丫头二丫头的叫着,如贾府那种把孩子叫成贾元春、贾迎春之类的,都不多。
女子要嫁人时才会取一个大名,写在婚书上。
林如海可不愿,他要这辈子要早早的把女儿的大名取好。
他们黛玉也是有大名的人了,以后还要用这个大名去读书呢!
义忠王王看见林如海给姑娘的名字,恭维一下小探花:“林玥,好名字。”
然后转过头拍拍林家老二的脑袋瓜:“你们还真的是一家子名字。”
林老二十分得意,他们一家子,当然一家子从‘玉’。
🔒108 ☪ 第一百零八章
◎回京城◎
第一百零八章、“回京城”
黛玉生辰一过, 三月春暖的时候,京城的折子有了回信,圣上先是表彰一回弟弟在江南如何辛苦, 如何为他排忧解难,皇帝十分欣慰老泪纵横, 太后又如何思念他芸芸。
总之就是一卷废话, 最后才说让义忠王和现在的江南提督林如海进京。
义忠王笑道:“去岁我就说过, 林大人应是要和本王一起返京, 是不是让我说准了?赶紧收拾东西……记得把孩子们都带上,大人一去恐怕又要三两年。”
在义忠王眼里,林如海这人算不上多有趣, 甚至有些死板,真没意思, 可是他家里几个孩子有意思呀!
况且林如海就是个只顾着家里的人, 简直没什么在仕途上的野心,什么算计、讨好, 他似乎懒得沾。
而且义忠王感受到了林如海对自己的嫌弃,若不是因为他是个王爷,恐怕早就赶人了。
越是这样义忠王越喜欢往林家来,反正他又不是来找林如海!
这回能和林如海一同往京城去, 在京城中没几个伴儿的义忠王王十分开心。
林如海对自己的前途有些迷茫,他不是很想回去, 进京意味着要上朝,要起的很早。
还是在外面当官最舒坦。
这次进京不知道是一个什么结果,林如海道:“还望王爷指教。”
义忠王原本笑嘻嘻的脸色, 变得凝重, 言语间也透露着冷淡:“我岂能知他们的心思, 反正亏不了你。”
知道林如海总算丢开烫手的差事,贾敏心里面有一种难言的安慰。而且又能进京去,带着她们娘几个。
看来这回进京,林如海要在京城当京官待个几年,兴许就不外放了,贾敏能和母亲和两位哥哥团聚,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黛玉却不算有多开心,皱着小眉头,坐在小板凳上,头上是一棵海棠花,风一吹,扑簌簌掉落花瓣。
大哥林璋善解人意,看见妹妹小小年纪竟然会发愁,坐在花影下,真有些泪眼问花花不语的意思:“怎么了?我的宝贝小玉儿,舍不得花花?”
黛玉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紧跟着就郑重点头:“嗯。”
林璋又安慰:“不怕,哥哥帮你折一枝花,我们带着去京城,花花就和你一起走了。”
他刚想折一枝海棠来给黛玉捏在手里面玩,黛玉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抱住哥哥的大腿:
“哥哥,哥哥,不要。”
“花花,痛。”
黛玉终究还是没有折花,小小年纪,就是惜花之人。
三月收拾东西,四月启程,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春寒已经料峭的过去,四月就是一个出门的好时候。
黛玉头一回坐船和林珺一起排排趴在船窗上,看着外面的江景和流水。
兄妹俩左看看,右看看,好像要爬过船上每一个窗户。
他们兄妹二人还要往夹板去,可惜年纪太小,被贾敏拘在屋子里,不可出去。
林家有女眷,义忠王当然不能和林家一艘船。
王爷有自己的大船,虽然宽敞,却实在无趣。
除了水便是山,看的叫人厌烦。
“真是无趣呀!”
随从见义忠王已经懒过几日,便和他建议:“王爷若是觉着无趣,下回到港,不妨将林大人家两位公子接过来玩。”
义忠王是动了心思,但两兄弟不带小黛玉过来,还是无趣,他一个人把小黛玉弄到船上,那林如海和他的夫人肯定不同意。
“罢了罢了,他们兄弟吵的人头痛。”
义忠王王拒绝了。
随从又笑道:“王爷出来这么久,想必家中的哥儿十分想念您。”
可怜义忠王的儿子,他父亲如今才想起家里面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呢?
义忠王原先对孩子没多少心思,在林如海家见他家小孩和他们一起玩,才发觉小孩似乎一种挺有趣物种。
回家也好好带一带自己的儿子,若能叫下面的姬妾再给他生几个,添一个像黛玉一样的小姑娘,最好不过。
义忠王王感叹:“小孩能有多长的记性,大约现在已经将我全忘了。”
随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其实心里早就嫌弃王爷,对旁人家的孩子都这么好,却不提自己家里那一位,实在想不出话来说,闭嘴最安全。
他们不是一直都在水上行进,遇到港口会停下来修整一二,毕竟带着孩子,京城催不急,又何苦巴巴赶路。
此次靠岸处有驿管,便到岸上住两日,义忠王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一个布老虎,拿来逗小黛玉。
“玉儿你看,大老虎。”
黛玉也知道这是老虎,张开手摆出老虎猛虎扑人的样子,学着猛虎:“嗷呜。”
此处人员往来络绎,在此的官员听说义忠王到此,无不上来拜见,当中居然有个林如海的老熟人。
“下官贾雨村,特来拜见”
义忠王也没有给他多少特别待遇,见这个读书人长得面阔口方,有点模样,多问一句。
“你往何处去?”
原来贾雨村才从翰林院出来,谋得一个下面县官的差使,正往任上去。
如果照着原先发展,贾雨村应很快就会被擢升知府又会因为触怒上峰被罢官。
林如海不想参与,且看他造化。
林如海这一世在看贾雨村,其实他也算个官场高手,十分机敏聪慧。
在处置薛蟠时候,虽然留下薛蟠一条狗命,却消他的户籍,从此薛盘就成一个活死人,既满保命的要求,又让薛家无法继续皇商的差事,薛家逐渐走向末路。
况且贾雨村前世当黛玉的西席,也算倾囊相授,有几分才情。
想不到故人竟会在此处相遇,人生的际遇总是叫人猝不及防。
但林如海不知的是,此时薛蟠的父亲也在港口,他们作为商人并不能上前来拜见,甚至被驱赶回避。
几年前薛蟠的父亲,嘲笑林如海,脑筋死板不知变通,不能与自家好处,江南许多商户在盐引上不能得利,也深恨林如海,但林大人得圣心,白躺着也能捡一个从一品大员。
你说气不气人?
偏生现在两淮盐运上换了一个比林如海还厉害的御史,众人叫苦不迭,又开始念着林如海的好。
义忠王发觉若自己再停下去,隔壁几个县的官员可能都要过来,翌日起锚开船,懒得理这堆啰嗦大臣。
船到京港靠岸,义忠王进宫去,林如海亦进宫面圣述职,他这个提督没干什么大事,更像一个军队的后勤保障。
军事务上的大事一直是义忠王拿主意,林如海以江南提督的身份发号施令。
至于贾敏和几个孩子,进京之后来不及回林宅,先往荣国府去,贾母早就派人出去探了好几回,亲自到荣禧堂门口伸长脖子等着。
贾敏娘儿们几个才进去,来不及行礼,黛玉就被贾敏一把揽过去抱在怀里。
“哎呀,我的玉儿过来让外祖母瞧一瞧。”
贾母拉着孩子手左左右右看一回,见林家两兄弟都长高了。
众人拥着贾母进屋,贾母坐定抹一把纵横老泪指,着黛玉问贾赦:“像不像你妹妹小的时候?”
贾赦想不到母亲会问这样的问题,呵呵尴尬一笑:“我那时候脑子不清楚,记不清了,我看她和妹夫妹子都很像,专门捡着好的地方长,真是个小机灵。”
贾琏、迎春、元春都围着黛玉看,乳母们也把探春抱出来认人,一群孩子在一处,热闹极了。
贾敏环顾四周,荣国府上下的人很齐,东府的几个媳妇都在,唯独少了贾珠媳妇李纨和衔玉而生的贾宝玉。
因而问:“珠儿媳妇和宝玉,如何不见?”
王夫人笑道:“她才有身子,近日来害喜不能来,还让我给你们请罪呢!”
“宝玉上个月见喜出花,还在养着,不能出来见人。”
贾敏点头:“这有什么好请罪,大好事,好生养着,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时机。”
问过二人,众人仍是围着贾母说话,老太太十分关注林如海被调京中,这回会是什么职务。
问贾敏:“宫里的差事可定了”
贾敏没说官职:“定了,走到半道宫里就来了旨意。”
贾母颔首,神色一松。
今日这么多人,贾母也没刨根问底,林如海到底得个什么缺?
老太太问这个事情,其实只是想让来的人都安心,林如海简在帝心,荣国府的靠山非常稳当。
贾母点头笑道:“好好好,这回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京中团聚了。”
大家都说是好事,唯有贾敏知道嫂子崔氏的伤心之处,背过人去,才问崔氏:
“瑚哥儿这么些年还没有动静?那道士怎么说?”
崔氏无奈一笑,似乎真的看开了:“只知道人还活着,如今倒不图他有什么大动静。倘若有一日他要云游,我也只当他寻仙去罢了。”
好在家里还有个贾琏,偏生大哥房里就没再养出孩子,当下只得好生教养贾琏,不图他像是贾敬一样能去科举,只图他知道轻重,守得住家业。
两人正说着,外面赖大家的进来,跪在外面隔着窗大声禀报:
“老太太,宫里来话了,让咱们奶奶和姑奶奶明日一起往宫里去,和太后娘娘说话。”
贾母已经习惯了,对女儿道:“圣上看重你们,是好事。”
宫中对女眷的态度,其实就是对这户人家的态度,贾母守寡几十年,回想当年国公爷和夫人,朝中每有大事,都要进宫。
荣国府被冷落许久,这一辈终于又有起色,老太太看着一屋子热热闹闹,欣慰笑了。
这时又有人来,是义忠王府家的管事娘子:
“王爷请林大人家的哥儿姐儿,府上的哥儿姐儿,后日一起去撷芳园赏花。”
作者有话说:
林爹:你们懂不懂,真的很讨厌调动,很讨厌早起,很讨厌和老皇帝说话!!!#¥%……¥%……
林如海——逐渐暴躁!!
🔒109 ☪ 第一百零九章
◎义忠王的邀请◎
第一百零九章、义忠王的邀请
母女团聚, 大家原本都在欢欢喜喜说话,忽然义忠王家来这个旨意,着实叫人都摸不着头脑。
旁人请客请的都是夫人、老爷, 方能带着姑娘们出去玩,到义忠王这边, 居然只请家里的小孩。
义忠王现在朝廷中头一把胶衣的新贵, 谁都想上去攀附一二。
贾母也不知想了什么, 眼里神色变化, 原先还说宝玉在病中不方便见人,忽然就改了口,对王夫人道:“既然这样, 我看宝玉也好的差不多了,让他一起去。”
王夫人似乎不太愿意, 宝玉虽说好的差不多, 但是怎么放心这么小的孩子去别家玩,万一磕了碰了, 义忠王的园子里还有好大一个湖。
“老太太……”
大儿媳妇崔氏也有点不明白,这位王爷好端端的忽然请什么客,试探着问贾敏:“王爷只让哥姐们去,玉儿是不是太小, 准备去那边谁带她?”
义忠王和林家交情有点,在姑苏时候林如海回家都招待义忠王吃席。
不能说这位王爷贪图享乐, 实在驻军的地方生活艰苦,义忠王能好生呆着,比京城许多贵族公子哥不知高去多少。
所以每次义忠王屁颠儿屁颠儿跟着林如海到家中蹭饭, 林如海断然不敢再说什么, 只有好生招待的份。
尤其义忠王和林家几个孩子打的火热, 没有存着坏心,他们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听义忠王邀请孩子们过去玩,贾敏倒没别的想头,肯定这位王爷又闲慌,想找人去打发时间。
只这王爷真的是办事由着性子,顾头不顾尾,贾敏尴尬笑了:“王爷在江南时候虽说时常到我们家中做客,只是我也不太放心……”
王爷发出邀请,荣国府不敢拒绝。
又听贾敏这么说,想来他也不会当真为难,若能出去见一见贵人也好。
贾敏自己忙不过来,第二天早早起来,按品大妆,等着宫里车子接人,又一次进宫。
太后娘娘的白头发似乎比几年前更多,人还是那么随和,就像一个寻常的老人家。
笑吟吟的说道:“上回你们一起来还是好几年前老婆子,我是越来越老了。”
大嫂崔氏进来宫里许多回,知道如何讨太后的欢心,说话依旧快言快语:“您啊,是越来越像老寿星了。”
“就你嘴甜。”
太后又问贾敏:“听说你家养了个十分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不一起带来。”
贾敏慌忙道:“太后娘娘厚爱,小女年不及两岁,尚不知事。”
心里却忍不住抱怨,肯定那一位王爷在太后跟前说的话,叫太后记住了!
贾敏不希望自家孩子被宫里人惦记,若是一个喜欢,带进来宫里养着或是认做什么义女,苦的可是他们两口子。
好在太后娘娘历来不多事,听贾敏这么说,反而点头道:“也是,那么小的孩子从外边折腾进来累得很,前儿圣上和王爷想请我出去避暑,我老了懒得挪动,也就只有让你们来挪动见我了……”
宫面见太后事宜十分顺利,二人将要出宫时,老远见到一个十分眼熟的宫装女子,婷婷袅袅往这边来。
是甄家大姑娘。
一二年间她已经褪去少女的稚气,渐渐有些成熟的风韵,瞧着还是那个娇艳动人的样子,眼底却没有光彩,透着深深疲惫。
看见二人,笑得勉强,像是挂上一张精致的画皮。
似乎是崔氏和她达成了默契,每次崔氏进宫,甄家大姑娘,现在宫里的云贵人,有意无意要往这边来,两人总能在路上遇见说上话。
崔氏于是又问:“贵人可有话要带?”
云贵人嘴上虽是笑,眼里却透着苦涩:“没什么想说的,若您得空,劳烦说一声,我在宫中一切都好,让家中不必担忧。”
话毕两人齐齐向她道别:“贵人保重。”
回程马车上,贾敏忍不住叹息:“暮去朝来颜色故,而今颜色还在,恩宠却不知,何处去了。”
提到这个崔氏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正因为她时常往宫中走动,知道宫中的女人过什么苦日子。
听说老二家打着把儿女送进宫的主意,还像攀扯迎春一起来,很看不上:“你不知道……你二哥家动过把元春丫头也送进来的心思,被老太太骂了一顿。”
贾敏听罢眉头一皱,果然和大嫂一条心:“他们何必做这样打算,真是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不用大嫂明说,贾敏也猜得到肯定是王家那个王子腾的意思,贾敏不好明说,扭过头看着外面的窗景。
崔氏道:“老太太已经劝住了。我看他们也是一时半刻,寻不到好人家,心里着急。”
心里着急也不是这样一个着急法,分明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说一句卖女求荣也不为过。
贾敏今回家后黛玉看见她就哭。
不得见母亲在家中,早就哭过几回,还好家里有两个哥哥,可以带着一起玩。
小黛玉一时间忘记和哥哥们一弯的开心,一瞬间又想起来,又在家里各自屋子里找母亲,找不到就开始哭。
等到半夜里黛玉也不和乳母去睡,非要贾敏领着才安心,迷迷糊糊醒起来,抱着贾敏的手臂叫一声。
“妈……”
贾敏心底那是又爱又怜,软做一团,看见自家闺女如此依赖,拍拍黛玉的被小声哄她:“在呢,在呢,乖乖睡觉。”
把闺女送进宫里,谁能舍得啊!
小黛玉咕哝一声,转过头去又睡着了。
睡梦香甜,睡颜恬静。
义忠王要请家里面的孩子出去,林如海没什么反应。
自家厨娘一样又一样精致的菜点,喂着义忠王,现在到了京城,义忠往花园里逛几圈,吃点他们家的菜色,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去吃一两回还回不了本呢!
只是有一件事情,林如海必须要和两个儿子交代清楚。
“你们记着,你们是哥哥,若有人看见黛玉想要拉她的手,亲她的脸,一定要打回去,越狠越好。”
林家老大十分无奈,还要硬着头皮站在那里听:“父亲上回已经交代过了。”
上回去贾府,林如海就千叮咛万嘱咐过一回。
林如海见他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又强调一便:“上回宝玉不在,我听说宝玉有吃人嘴上胭脂的习惯。”
听说贾宝玉有这个习惯,林家老二可受不了,攥着自己的小拳头:“我肯定打他!”
看到老二表现,林如海十分满意,继续说道 :“义忠王的儿子也不知脾性,他有什么不妥当的,你们不要与他客气,若生了什么事情,有你爹担着。”
贾敏看丈夫这么做,经不住在一边摇头皱眉。
真不知林如海现在几岁了,像孩子王似的,还要给孩子们分配任务,鼓捣的小孩上去揍人:“没见过你这样给孩子撑腰的”
林如海理直气壮:“他们叫我一声父亲,我难道不该这样给他们撑腰吗?”
贾敏其实不想让姑娘去的,但是不让姑娘去,那义忠王王不知道会闹出什么。
而且黛玉听说能出去玩,虽然年纪小,但一直十分开心的样子。
贾敏道:“要不然明儿就说黛玉身上不好,不叫她去了。”
林如海也愿意姑娘出去逛一逛,毕竟京城里面好看的园子也就只有义忠王那一个,他安慰妻子:
“不必担心,明日太子殿下应该也去撷芳园,到时我应该也会跟去,况且这样说话,不就是咒女儿身子,少说为妙”
贾敏仔细想一想,义忠王不伦不类的请客方式,也是有他不便和难处。
从上一个王妃死去之后,义忠王一直没续弦,家里面养着几房妻妾,断然不能拿上来招待夫人们。
贾敏不由得有些可惜:“义忠王府没个主母,不然的话……”
若是有当家主母,就可以请夫人们去。
贾敏十分好奇,为什么皇家对这一门亲事迟迟没有动作:“为何圣上迟迟不给义忠王指婚。”
林如海摇头:“这是皇家的事情,我们不必议论。”
和林如海推测的差不多,几个孩子来到到义忠王撷芳园,中确实十分自有,偌大一个院子,就只有贾府的贾琏、贾珠、贾元春、贾迎春,贾宝玉,外家林家三个孩子。
甚至于连义忠王本人都没有见,满园开着奇花异草,人太少了,反而显得空荡荡的。
按理说这个时节很多花儿开败,在这边居然还可以见春日里才能开兰花和牡丹,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不知这边的花匠用的是什么巧法儿,没准专门有个棚子养着,为贵人赏花又搬出来。
贾琏和贾珠依着礼节问府中的长吏:“不知王爷现在何处,我们叨扰至此,理当拜见。”
长吏十分客气,生的一张长脸,两撇胡子,恭恭敬敬对几人说:“公子和姑娘们还请便,只管像在家中一样,王爷今日有公务,只怕园子无人赏玩,让大家进来一乐。”
不多时又见几个宫女模样的簇拥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儿过来,向众人介绍:“这是我们家大爷。”
众人只看这位义忠王家的独苗,倒也生的一个好模样,衣裳齐整,不知是不是自小娇养的缘故见到人,还有些怕生。
好在当中还有林璋、林黛玉、贾宝玉这样的小孩自。所以义忠王家公子也不怎么害怕,怯生生的和他们打招呼。
“哥哥们好。”
黛玉也跟着学舌叫他:“哥哥。”
贾宝玉自小在家中金尊玉贵,瞧着比义忠王家这孩子还能出的色,到这一处还十分坦然。
义忠王知道小黛玉会来,早就预备好各样的玩意,像在林家一样铺好毯子,专门有个地方给孩子玩。
宝玉像尾巴一样跟在黛玉后面,看得林璋眼皮儿酸。
“妹妹,妹妹!林妹妹!”
贾珠见林家老二,坐在那里宛如一座山,岿然不动,满眼盯着贾宝玉,十分防备,半点没有玩耍的心思,至于园中的景致,花草更是一眼也不多看。
贾珠邀他出去玩,带着笑脸:“这里有嬷嬷们照看,珺哥儿和我们一起去玩吧!”
林家老二绷着脸,皱着眉,严肃的摇摇头,一双眼睛还是盯在妹妹的身上,像一只老母鸡恨不得把妹妹全部拢在羽毛里,然后一脚把贾宝玉踹出去。
“不去,我要和妹妹在一处。”
义忠王的儿子反而文静许多,他不知怎么别人,只坐在自己的一边玩,规规矩矩的,不和林黛玉抢东西,更不像贾宝玉一样巴巴黏过来。
贾琏在旁边,看着林家老二防贼一样,忍不住笑出声。
话里话外带着几分特别的意味:“珠大哥难道看不出来,咱们珺哥儿,要防着宝玉偷香窃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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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 第一百一十章
◎什么叫不请自来◎
第一百一十章、什么叫不请自来
贾琏这话不好听。
贾元春作为姐姐, 肯定护着宝玉这个兄弟。
先前贾宝玉周岁,抓胭脂的那回事,就被贾琏笑话过一回。
宝玉才多大的人, 分明是自来喜爱亲近人,才喜欢和黛玉在一起, 怎么落得在贾琏年嘴里, 用偷香窃玉这等词, 形容一个小孩未免显得太过猥琐。
贾元春也是一个护犊子的, 当即就反驳道:“琏二哥说的什么话,宝玉才多大。”
贾元春厉害,贾迎春可不是前世那个懦弱的贾迎春, 虽不像贾元春作为荣国府的大姑娘会来事儿。
可是贾迎春真说起话来刺人,素来一针见血, 她也不太喜欢宝玉, 前儿差点被宝玉吃了胭脂,说是有心还是无意, 想起来几样厌恶得很。
贾迎春冷笑道:“宝玉虽年纪不大,平时他和小丫头耍一耍也就罢,真把林妹妹怎么了,将来要是传出去, 他倒是占大便宜,林家小妹又如何?
他们可不是亲姊妹, 是表兄妹。”
将来大了,传出去小时候一起的事,老太太可能得意, 没准儿还想亲上做亲, 就问问林姑父愿意不愿?
看着林家兄弟防着宝玉的模样, 还真是防对了!
贾元春说不过,只得冷笑一声:“迎春妹妹的嘴啊,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贾迎春也不和姐姐客气,幽幽打着扇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唇上挂着微笑:“我厉不厉害也要看对着什么事儿。”
这可把贾元春气得一个倒仰,贾元春最近心气儿不太顺,她也知道家中在为亲事发愁。
听见不少旁人私下议论,为迎春问亲的人家比问自己的人家好,贾元春心里有点急。
虽然她是府里头一个姑娘,可她父亲只是一个五品员外,关键是元春的父亲和林如海关系不怎么样。
风声早就在京城传的差不多,大房倒是和林家的关系还不错,所以问亲的人也掂量着。
事关终身大事,贾元春又岂能平淡以对,见到林家兄弟嫌弃宝玉的样子都写在脸上,她心里就更堵了。
两姐妹在明理暗里的交锋,黛玉浑然不知,只玩自己的娃娃。
义忠王家的小孩和林家家老二已经熟一点,这孩子规矩,林家老二看他顺眼一些。
就是想和黛玉玩,他也只抱着一个小鼓,蹲在旁边眼巴巴看着黛玉,不会像贾宝玉那样冲上去和妹妹拉拉手抱一抱。
反而十分羡慕的说:“真羡慕你,你家有小妹。”
林老二原本大喇喇的刚想开口说,让他母亲再给他生一个。
忽而想起来,家里母亲特意叮嘱过不能提母亲,因为这位公子不是王妃娘娘所生,义忠王府里没有王妃娘娘。
提他母亲,义忠王府上的人会心里不舒服,所以林珺话到嘴边赶紧改口:“你让……你以后也会有小妹的。”
这一次会面还算愉快,贾迎春和贾元春有过几句口角,各自去游园赏风景。
园子里空荡荡,除去服侍的丫鬟和婆子没有其他人,义忠王像把整个园子清场。
大家各有各的去处,自有自的景赏。
等到走的时候义忠王还给每个孩子送了不薄一份表里。
林如海回到家中已经是天黑,只有贾敏还在灯下等他,给他换下衣裳笑话林如海:“今日不是说要和太子殿下一起去逛园子,如何不见?还好他们两个比较稳妥,历来也能带得住玉儿。”
林如海只好给贾敏解释原因:“太子殿下,宫中有位良娣添皇孙,义忠王和太子殿下一起去庆贺,我闲来无事去看了一趟苏哲。”
提到苏哲,贾敏又道:“过几日请他们来家中玩。
林如海点头,说是顺便把苏家几个哥儿都请来,让林璋和林珺多认识几个人。
他们回京确实要原先的一些官员,尤其是同科同榜交道。
说过外面的事情,林如海才发现家里太安静了,往常这个时候,玉儿就应该迈着小腿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甜甜的叫爹爹了。
“玉儿呢?”
林如海后知后觉。
贾敏笑道:“他们几个玩累了,回来洗脸就睡着了。”
说完指着家里新添的两盆兰花:“你瞧瞧,多有孝心,还从人家院子里搬几盆花回来孝敬我们,真是会借花献佛。”
林如海这才发现家中多了几盆花,又对妻子说到:
“今日我听上面的意思,究竟给我文官还是武官,圣上似乎还没拿定主意。”
听说林如海的官职还没有彻底定下,贾敏神色有些不自然。
别最后朝廷又生什么心思,把林如海外派出去:“朝中那么缺人吗?非要你去当什么武将。”
外派出去也就罢,只是贾敏不想林如海又当什么提督武将。
林如海初初到京城,不知道现在的皇帝和太子究竟是怎样的关系,瞧着似乎没有那么剑拔弩张。
只得叹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多做多错。”
过得几日贾敏收拾妥当,林如海下帖请苏哲一聚。
二人之间现在着实有些微妙。
当年有同窗之谊,都是探春出身,一个阴差阳错被弄到从一品的位置,一个被扔在文渊馆里,除了修书还是修书。
原本以为苏哲是尚书大人的乘龙快婿,一定有一个极好的前程,不想现在竟沦落至此。
至于苏家的夫人,若不是苏哲生的端正,言行举止也十分端方,家中没姨娘,苏家也不缺钱,不然肯定心底肯定十分的落差。
当年黄家的身份进宫配个皇子也绰绰有余,现下只是一个四品文吏的妻子。
而今看见贾敏,才是真的有些意难平了。
好在苏家夫人生得四个儿子,贾敏只得两个。
黄氏看着早几年前更加成熟了,大家祖母的风范,做起事情来,就是京城里养大姑娘的格调。
见了面都是场面话和贾敏坐下闲聊:“几年不见,你们家园子还是收拾的十分别致,而今林大人升迁,可否想过换个大一点的宅子。”
按说林如海现在的品阶确实应该换一个更大的宅子,一来称得上他现在的位置,再来家中若要有什么宴席可以摆得下。
但贾敏转念一想,他们家这几年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可办。
一方宅院后面还有他们买下来的房子,其实连起来也不是很小。
家中就这么几口人,买大了还要添置各处伺候的丫鬟,不是平添一笔开支?
贾敏微微一笑,婉言拒绝:“大了,住着空落落的,屋子够住就好。”
苏家夫人见他没有想法,也没多说,毕竟清流出身,听说林如海在两淮盐运上都两袖清风,兴许想把清流人设贯彻到底。
于是只好换个话题,说起那几个儿子来。
总之母亲们总能有话题来聊,若是没有,那就聊一聊家中的孩子琐事。
苏家夫人笑道:“过个一二年我想让宏儿回姑苏学院读书,早听说江南园林一绝,他还没回去过,已经心向往之。”
贾敏听她主动聊起孩子,笑盈盈的就开始夸奖:“先前我在姑苏也时常听说,令公子学业上十分了得,肯定是少年英才,金榜题名之辈。”
这个孩子的显然是苏家夫人的骄傲。
贾敏一夸,她圆润的脸上浮起笑意。但贾敏觉得和苏哲夫人黄氏说话好累,感觉无时不刻不在互相奉承,还是和梅姑一起谈天比较舒坦。
倘若这位夫人能入朝为官,肯定也是一把好手,可惜了。
母亲们的互相夸赞自然有来有往的,你夸我儿子我就夸你女儿。
苏家夫人笑道:“你们家女儿倒是开朗,人又生的俊俏,总不怕生,将来必定也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姑娘,不知会便宜哪家小子”
贾敏作为母亲,可笑不出来,一想到女儿出嫁,就是还离这十几年,她心头都发疼,平日里林家不说这些。
尤其林如海,要是有人开这种玩笑,他可会发火。
家里的嬷嬷们都不敢提这个事儿。
贾敏笑不出来:“还远着呢,不想那些。”
苏家夫人又道:“可惜我这样的没有女儿缘分,一连生了四个,竟然都是小子。”
贾敏瞧着她的样子,似乎没生个女儿,不见多可惜,只是场面话。
说着是遗憾,其实话里话外透着生了四个儿子的优越感。
贾敏脸上虽然淡淡的笑,心头的疲惫感就更重了:“这种事情皆由天定,谁又能说得清呢?夫人膝下能有四子,在旁人看来已是天大的福气了!我看他们个个都好,将来必定都是读书的好料。”
苏家夫人的脸上挂着一种想掩饰,又透出来得意的笑容。
京城里谁不说她命好呢,能一口气生四个儿子的女人并不多见,多子多福,好些人家娶媳妇,都要请她去讨彩呢!
“过奖了,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正当贾敏心头疲惫无比,只想戏班子赶紧唱戏。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贾敏满腹疑惑,起身出气看。
真是叫人,目瞪口呆,义忠王爷不请自来,肩上扛着孩子,后面跟着一溜儿领着大包小包的仆人,来林家玩。
虽说林如海在公司招待过这位王爷很多次,但大部分时候能少招待一回就是一回。
可人家自己都抱着孩子提着礼物上门,怎能把人赶出去呢!
二人只得上前给义忠王见礼。
“王爷。”
义忠王把礼物递给长安,这个林家仆人他最熟,笑嘻嘻对林如海和苏哲道:
“本王在家中闲着实在无趣,我儿也没个玩伴,这么多人在,本王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说着就把自己家儿子从肩头放下来,又问林如海黛玉和几个哥哥何处去了?
孩子们听见动静从一旁的花厅跑出来看,义忠王看见林黛玉,宛入无人之境,一把抱起来:“玉儿,还记得伯伯吗?”
黛玉还笑眯眯的,甜甜就叫了:“伯伯……”
可怜义忠王亲儿子抬着头眼巴巴的显示出自己的渴望。
“王爷伯伯,你家小弟想要你抱呢!”
看看义忠王儿子那可怜样,似乎真的有点不太好看,儿子的样子好像有是有那么一点伤心,他又把黛玉放下,把儿子抱起来:“儿子,你看这是……玉儿,这是你璋哥哥,珺哥哥。”
这孩子显然被他爹一抱,心里面马上就舒坦,笑眯眯的就开始喊人:“哥哥。”
义忠王把儿子放下来,黛玉领着他去看家里刚刚送来的花,指着一盆黄菊花:“哥哥,给你花花。”
反正她做什么都会被夸,义忠王马上就夸起来了。
“我们玉儿真乖呀,投桃报李,投之以琼瑶,报之以木瓜,一会儿就把你的花花搬回去,你真的给哥哥?”
黛玉点点头:“给,伯伯。”
🔒111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一百一十一章、“来而不往非礼也”
黛玉这样香香软软的小团子, 再甜甜喊你一声,义忠王毫无招架之力。
林如海站在旁边,看见自家姑娘被人霸着, 心里十分不爽利。
苏哲像是一个看戏的,他和家里的孩子是十分传统的严父慈母, 妻子黄氏出身书香世家,教养孩子很有一套,况且他又没个女儿,所以不是很能理解林如海和义忠王的暗地里的剑拔弩张。
只觉得林如海家的闺女长得着实招人爱,连他也想上手逗一逗。
在和小孩子玩这一块,义忠王比林如海和苏哲放得开,现在苏哲和林如海杵在旁边, 像是两个墩子,打扰义忠王和孩子们玩的雅兴。
苏哲家三个儿子,从高到矮依次站着,规规矩矩,知礼守节,没有林家的孩子们活波。
毕竟到旁人家做客,又是头一回见义忠王,又或者本性如此, 反正义忠王是带着孩子来找林家老二和黛玉玩。
小孩儿长大了心思多,反而不好玩。
不过把林如海和苏哲晾着似乎又有点失礼, 毕竟这里是林如海家,义忠王是客人。
义忠王只好让孩子自去玩耍, 加入大人们的喝茶队伍, 品着林家的清明龙井, 问旁边的苏哲:“苏大人的书还要修多久。”
苏哲笑答道:“卷帙浩繁, 皓首穷经。”
义忠王恢复那种说话奇奇怪怪的调子,说不准他是在讥讽你,或者原本就这样的性格:“看书久了,书上的字太多,确实会叫人头疼,一来二去可不是白了头发,苏大人整理那么多典籍自然是操心。”
苏哲应付义忠王甚至比林如海更如鱼得水:“倒也不全是因为操心,只是那年后重病一场,而后莫名白了头发。”
义忠王无所谓,看孩子们说笑玩乐,自己那儿子也比先前更开朗,怪不得皇家要找伴读,孩子成日叫乳母和公公们带着,不像话。
义忠王父子俩倒是玩的挺开心,临走时抱走了林家两盆菊花,不是稀罕物,但是小黛玉送的,义忠王还对他们说:“过几日,我再请你们到我的花园玩。”
黛玉听说能出去玩,笑眯眯的把眼睛眯起来:“伯伯,好好。”
义忠王被萌的找不着北,下回可要预备些更稀罕的玩意儿给孩子们。
这位王爷向来说到做到,办事风风火火,最不缺宝贝。
果然过不了几日又下帖子来请林家三孩子去,还把苏家几个哥儿也请,苏家老大要读书,只有老二和老三应邀前去。
当然贾府里那几个孩子也下帖子,撷芳园够大,只怕人少。
义忠王原本就稀奇荣国府衔玉而生的贾宝玉,此次得空岂能放过?他看过一回贾宝玉带着的那块石头,觉着成色一般,并没有预想中的奇特,随口夸几句。
外面来人说皇帝请他进宫,义忠王只能眼巴巴看孩子们在家中玩,自个儿进宫去陪皇太后。
宝玉一回生二回熟,见黛玉那边有人严防死守,就转过头就要和义忠王家的儿子一处玩耍。
他们也不单在亭子里玩玩具,义忠王家的公子,有模有样带着宝玉和小黛玉在花园里走几步。
贾宝玉:“你家园子好大呀。”
黛玉跟在后面,她还没满两周岁,虽然比一般孩子伶俐,很多时候还是会跟着学舌,也跟着念。
“大。”
义忠王家的公子,经他老爹一通教育,现在变得十分大方,指着下人们好不容易种出来的一片紫菊,和黛玉说:“喜欢什么花自己摘。”
一片紫菊,秋日里开得热烈,碗口大花朵,沉甸甸的随风招摇,不时飘过来一阵菊花清香。
黛玉小脸蛋鼓鼓的,摇头:“不摘,花花会痛的。”
几人听着,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于是也没有再摘花,黛玉走了一段走不动,伸着手就要。
“抱抱。”
贾宝玉连忙上前献殷勤,林家两个表哥宝贝似的看着黛玉,贾宝玉可羡慕了,早就想抱一抱黛玉。
可贾宝玉也是一个小小个,马上弯着背来到黛玉跟前:“林妹妹,我背你。”
乳母们连忙笑道:“这可不兴背,小人儿压了不长高。”
乳母把黛玉抱了起来,黛玉趴在乳母肩头,不出十息,马上就睡着了。
贾宝玉的乳母们看见又道:“真真是个乖姑娘,一点不闹觉,我们家宝哥儿,每次睡觉都要闹一回。”
黛玉睡着,义忠王府的下人们,赶紧引着嬷嬷们把黛玉送去卧房休息,至于贾宝玉和义忠王家公子哥,年纪相仿,还是能玩到一处。
他们去找贾琏和林璋,苏家两个儿子,都在亭子里赏景吃小食,让他们在下面垂花架子哪里玩。
原本两孩子玩的挺开心,噗通一声闷响,贾宝玉摔了一个屁股墩儿,张着嘴嘴就开始嚎叫,哇哇大哭。
贾琏和贾珠对视一眼,神情有点尴尬,宝玉平常养在老太太身边,若是惹着了,心不顺的时候,大哭大闹起来,就是这样嚎的。
而且……会嚎挺久。
再看义忠王家的哥儿,显然被贾宝玉的阵仗吓到了,有些惊恐,抱着乳母大腿,看见长吏过来,又窜到长吏身后,指着贾宝玉说道:
“他要亲我!”
气氛尴尬起来。
都是看着差不多大的孩子,模样生得都好,贾宝玉有贾母宠着,今日穿着大红织金的褂子,比义忠王家那一位更华贵。
不知情的人搞不好还会把两个孩子的身份弄错,以为贾宝玉才是真的王子皇孙。
王公贵重,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那一位可是现在义忠王府的独苗。
几个婆子赶紧上前陪笑道:“我们家哥儿只是见小公子长得好看,心里实在喜欢,才想亲近一二。”
贾琏神情怪怪的,他三教九流什么奇怪的事儿没听过,看见宝玉想亲其它哥儿,没来由起一身鸡皮疙瘩,还好现在是小孩子,要再大点,小宝玉还不得掉一身皮。
贾珠连忙上前,辖制住贾宝玉:“是你吓着人家,太失礼了,还不赔罪,以后万不可如此。”
贾宝玉平日在贾母跟前,最会看长辈眼色,现下知道自己耍横无用,只能乖乖上前赔罪。
义忠王家的哥儿没有继续追究,只是甩一个白眼过来,再也不跟贾宝玉在一起玩了。
众人散去时,今日还得了几首好诗,苏家两兄弟果然不凡,才到门口就见一溜公公捧着赏赐刚好送到,每人都有一样表礼。
这本是一份荣耀的恩点,但敏感的几个大孩子,如同贾珠、贾琏和林璋,心底总有几分不得劲。
宫里的赏赐似乎在暗示,义忠王与那些人走得近,大臣之间的拉帮结派,龙椅上那一位心里清楚。
贾珠从撷芳园回去的第二日,就被王夫人打发去找王子腾,说是要送什么贺寿礼。
王子腾问贾珠:“上回元春丫头去王爷的花园玩,王爷人品如何?”
贾珠如实答道:“王爷人品贵重,待人谦和,十分豁达,实乃多才多艺之人。”
贾珠听话,但不笨,舅舅忽然提起妹妹元春,又问义忠王。
而义忠王府上现在王妃的位置空悬,府上想找续,贾元春的年岁也不是不可能!
贾珠只觉得荒唐,不等他舅舅问,连忙道:“舅舅,不可,王爷的年岁……”
义忠人的年岁几乎可以当贾元春的父亲啊!
王子腾被贾珠看穿谋划,尴尬一笑,随即义正词严的说道:“你将舅舅想成什么人了!”
贾珠心底也发毛,舅舅这样这样子,好像真的是他一个做晚辈的误会了。
王子腾语重心长道:“你父母膝下只有你们几个,元春丫头,也只有你一个哥哥,她的亲事若做得好,对你肯定多有助益。这些事原本你也管不着,下回见到你母亲我再问她,可有给元春看中人家?”
这种事情贾珠作为哥哥,不便关心,上面还有父母和老太太在,他插手了反而会落下闲话。
而且就算贾珠操心妹子的婚事,他自己没什么能耐。
外面交游的人家大约也是那么几户,若是真有看上想成婚的意思,父母自然会安排。
贾珠明白,母亲是希望舅舅能在官场上多混出来一点,元春依着舅舅的权势,没准儿嫁一个更好的人家。
贾珠和舅舅王子腾见过这一面,心底也不知哪里堵着,闷头着回去。
李纨害喜,给丈夫预备好几个通房,平日里贾珠过来,撑起些精神应付他,今天见贾珠神色不对,关心的问道:
“爷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这几日出去吃酒多了,身上何处不舒坦?”
贾珠勉强一笑:“没什么大事,这几日连日在外面还真有些累,想来大伯也是颇为辛苦。”
夫妻俩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李纨摸着自己还没有显怀的,愁眉苦脸,除去期盼,更多的是几分拿不定主意的焦灼。
喃喃自问:“也不知是哥儿还是姐儿。”
李纨其实心里着急,但是儿是女,非人力所能改变,谁都说不清。
贾珠见李纨三色忧郁,虽然嘴上没有贾琏那么灵光,还是努力的宽慰妻子。
“你愁什么,我们都还年轻,纵使得个丫头,也是先开花后结果,老太太也欢喜,你看我们家两个姑娘,自小就在老太太膝下养着,若能生个像黛玉一样的小丫头,也很窝心。”
贾珠无所谓,可是有人有所谓,贾珠这么一说,反而让李纨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婆母那个架势,就指着李纨能生下这一辈的长孙给二房长脸面。
万一自己将来真生个女儿,又没有林家小表妹,那么人多人疼爱,李纨想着心里面就觉得有个地方堵着难受。
这回可是两口子心有灵犀,一齐堵心。
虽说都是丫头,但是不同命,李纨自己本身也是在家里当过姑娘的,下还有妹子。
李家对孩子们也有闺阁教养,让她们识字,可李纨的父亲不会像林家对小黛玉那样,万众瞩目,阖家掏心掏肺的,宝贝似的宠着。
而今李纨嫁人,做荣国府的媳妇更是谨小慎微,事事都要学着去周全。
王夫人那个话里话外,就指着媳妇李纨一胎一举得男。
李纨怎么能不愁呢?
这一对小夫妻各有各的愁法,还要装着没事人一样,去长辈跟前迎候。
要说皇城之中,关心义忠王亲事的人多得很。
皇帝陛下以前做过一件亏心事儿,看见义忠王对婚姻事不太上心,也不会上赶着出去凑聚。
只如今这个弟弟表现实在很好,对皇家忠心耿耿,当皇帝的再不表示点什么。
全京城要在后面戳脊梁骨。
自打义忠王回来,宫里面三天一小赏,两天一大赏。
义忠王的亲事,必须要安排起来!
皇帝陛下把弟弟召进皇宫,预备给义忠王府搞点事情。
🔒112 ☪ 第一百十二章
◎我家宝宝超爱演◎
第一百十二章、我家宝宝超爱演
虽然心里门儿清, 皇帝照例询问义忠王最近忙些什么。
义忠王如实答到:“臣弟没什么大事,难得出去外面给圣上办一回差,而今只想在家里带孩子。”
这话老皇帝爱听。
他很愿意看见弟弟这个样子, 但还言不由衷的说:“朕还想让你去皇陵一趟……罢了,你在京中中多歇一歇, 一定时常进宫,母后时时刻刻都念着你。”
义忠王拱手:“臣弟谨遵教诲。”
谈话终于进入正题。
老皇帝又道:“前几日母后中一户人家,姑娘因守孝之故拖到二十多岁,年岁与你也相称”
义忠王对婚姻之事,早就没什么想法,现下只想游手好闲的保命,眼不见心不烦, 宫里爱给他什么就给他什么:
“一切但凭皇兄安排,让皇兄操心了”
皇帝陛下见他态度乖顺,心想这些年没白打压他,义忠王不像前些年的时候,惹是生非。
皇帝虚伪极了:“一家子兄弟,你的事情我自然要操心,长兄如父。”
宫里给义忠王赐下婚事,乃是前任太傅的小女儿, 如今二十又二岁,诗书通达, 颇有才情。
这人是太后娘娘亲自过目,当母亲的总不会亏待儿子, 义忠王家中没有主母主持大局, 很不像话。
先前皇帝陛下做的丑事, 太后娘娘也听到点风声, 不过皇家丑事够多,不过一个女子,这么多年过去,太后只关心皇帝和义忠王关系是否和睦,不然将来自己撒手,小儿子有苦头吃。
可惜得很,宫里面赐下旨意还不到十日。
太后娘娘给义忠王定下的准王妃,居然因急病一命呜呼了!
听说马上就请了太医,用了一天一夜没救过来,这事儿变得有些玄乎,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已经是义忠王第三任妻子了!
“听说了没有?原先宫里面给义忠王定下的新王妃娘娘竟然一病没了……”
“此话难说……可能有些人,命中就是克妻。”
“义忠王几个王妃都是病死的,王爷不像大奸大恶之徒,这回人还没嫁过去呢,就出事了!”
“这是天煞孤星的命啊!”
……
此时心里面最不舒服的是太后娘娘,终归都是人,皇家对于这些东西更忌讳。
义忠王已经死了三个妻子,真不是个好兆头。
尤其太皇太后自己做主挑了人家,瞧着那姑娘没什么隐疾,本来想着给儿子找个能作伴能伺候的人,现在义忠王反而落克妻罪名。
老太后气得茶饭不思,义忠王反过来安慰自己的母亲:“母后,这本是您千挑万选的好人家,那姑娘进宫时我们都见过,是个好姑娘,只命不好 ”
“母后若因此忧心,那边更成了孩儿的罪过。”
太后娘娘也无法,她年老身体不济,就想着把小儿子这件事情安置好,兴许能合眼。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唯一欣慰的便是义忠王府上养下来一个男丁。
一而再,再而三,太后娘娘和圣上都觉得那些说法有几分道理,义忠王就是克妻命格,现在不成婚兴许是一件好事。
义忠王苦劝许久,太后倚着靠枕情疲惫:“算了……好在你府中还养下了一个孩子,好生看顾,以后若是有姬妾再生儿育女,记得多多赏赐。”
义忠王走后,太后把另一个儿子找来:“老二没个像样的主母,孩子有谁教养?”
皇帝陛下也要处理家事,他都觉得猝不及防,本来想给弟弟找个好人家,皇帝也说不清楚,他这回真没动手脚,只能勉力宽慰:
“母后不必担心,朕一定会为侄儿寻好先生,将来再长大些,就把他接来与皇孙们一块读书。”
太后娘娘听着,神色一变,旋即恢复正常,拍怕皇帝的手:“让他自己去找你,圣上日理万机,他是当爹的,你做兄长的总不能将什么事都包圆了,知道你疼你兄弟,长兄如父,可你不能真将他当儿子养!”
这话听得皇帝心里高兴,母亲也不是一味偏着义忠王。
义忠王的亲事就这么被搁置下来,京城里议论过几日,马上又开始嚼其它人家的舌根。
林如海的差事定下来,内阁学士兼任礼部侍郎,从二品的官职,历来外任进京压一二级,他也不例外,不算什么要命的差使,没去兵部就好,林如海还挺满意。
入冬后天一日一变,冬日里京城气候难熬,林如海顶风冒雪的回来。
裹着一身冷气。
贾敏上前给他宽衣:“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林如海脱掉斗篷,伸手在暖炉上烘热:“黄大人病重,像是不成,你把衣裳预备好。”
黛玉穿着一个小红袄子,头上罩着一个观音兜,观音外圈是浓密的白狐毛,把她裹成圆滚滚红彤彤的小娃娃。
黛玉身体小,自己就从帘子里钻出来,抱着林如海的大腿,仰着头:“爹爹。”
林如海喜欢的要命,赶紧换上另一件常服,把女儿抱起来:“我的玉儿今天在家做什么。”
黛玉勾着他的脖子把脑袋凑过去贴贴:“想爹爹。”
要不是今天实在有事,林如海才舍不得出去,只和黛玉说:“一会儿爹爹出去有事,玉儿还小。”
黛玉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肉肉的小手摸摸脸,再摸摸脑袋:“我长大了。”
父亲母亲都不搭话,黛玉又一次摸摸圆鼓鼓的脑袋表示自己长高,又郑重其事:“我长大了。”
林如海一面点头,一面抱着孩子进去内间:“好好好,你长大,我们玉儿乖乖长大了要去找乳母。”
父女俩演了好几出,黛玉被乳母们抱着,眼巴巴的望着父亲和母亲换上大衣裳,泪汪汪的小模样悲伤极了,仿佛他爹他娘要出远门,看得人心软。
贾敏无奈,这样的情景,她早上已经看过两次。
林璋和林珺出去读书时,黛玉也是这样可怜巴巴的送人,要是再配上几句送别诗,就更对味儿!
贾敏笑道:“只出一个门,就这样依依不舍的,你们真是一日里能演好几出。”
林如海夫妻去到黄家,黄家大门外挂起白灯笼,显然人已经走了。
林如海进去拜见过,想不到太子殿下也来致哀。
“夫人节哀。”
林如海小声和妻子说道:“好大面子,太子殿下亲自吊唁。”
这是在朝几十年的老尚书,太子当然要给他面子。
尚书家的丧事,排场不敢像当年宁国府给孙媳妇出殡时候那么大,但宾客络绎,一刻来往不停。
林如海和贾敏回来已经将近三更天,小黛玉居然就熬着不睡,看见母亲和父亲回来,眼泪汪汪扑过去:“爹爹,我长大了,我要去。 ”
林如海见孩子眼睛都熬红了,肯定半道哭过,心疼得很,抱着黛玉摇了摇:“好,玉儿乖乖睡,明天就长大了。”
小黛玉马上及睡着了。
腊月要到底,林如海例行问候家里的冷二先生,在京城冬日腿疾可有犯。
冷二先生十分客气:“都是托大人的福,老夫还能上京一回。”
林如海道:“京城天寒,大人身上若有不适只管支使小儿。”
外面林珺领着黛玉在房檐下看雪,纷纷扬扬,一片又一片。
小黛玉忽而就感叹起来:“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天真稚气的语调,念出了十分的哀怨。
黛玉还不忘和哥哥显摆,这首诗是什么:“卖炭翁。”
林珺高兴极了,看着廊下问:“玉儿会背诗了,能和我们一起进学吗?”
林家老大披着斗篷,顶着风雪走过来,一伸手就给弟弟砸了一个雪球:“这才哪儿到哪儿。”
林老二一个激灵,被哥哥偷袭,马上就冲下去加入战场。
黛玉急的在廊上直跺脚,小脸皱皱的,指着院子:“我要,我要去!我也去玩雪!”
大冷天的,乳母们不敢给她去玩,都抬眼来看林如海。
林如海颔首:“把靴子穿好就去。”
黛玉又手舞足蹈,握着小拳拳,冲着嬷嬷焦急得很:“靴子、靴子。”
嬷嬷拿来鹿皮小靴,给她戴上鹿皮手套,领着黛玉去下面踩雪玩。
一时门房来,说外面有人下帖子请,林如海出去料理事情。
林璋领着小妹走过几圈,在雪地上踩出大大小小的脚印,又把妹妹扔给老二,让他领着黛玉去暖阁,再玩下去恐黛玉生病。
贾敏也没闲着,临近年关,来往送礼就不是个小数目。
义忠王府上来人:“我们王爷猎得一份狐裘,不大不小,让小的送来给姑娘用。”
林璋刚好过来,撞上这一幕,看见刚刚剥皮的新鲜狐裘,一个脑袋两个大,还好黛玉没跟着过来。
林璋无奈:“王爷送东西真随性,母亲还得去寻制皮子的师父,血淋淋的,不要让玉儿看见。”
贾敏也是这个想法,哪有这样送皮货的?让人赶紧把白狐皮拿出去,师父硝皮子。
贾敏见林璋,才想起一件要事,近来事情一多就忘记。
自打林家到京城,除去和荣国府的人打交道,实也没去处,林璋年龄也老大不小,各样交游也该学起来。
贾敏道:“你父亲不是要你和苏家几位公子多切磋,冬日里赏雪作诗,你也要学着请他们作客。”
京城不比姑苏,林璋来到京城本就水土不适应,风土人情就更不适应,尤其之前苏家那几个儿子。
林璋有些失望,父亲和苏家关系好,林璋对他们的几人多一些期盼,相处下来之后,发现不过如此。
林璋闷闷的:“话说不在一处,怪无趣的。若是父亲要我请,那我便请一回。”
贾敏忽而想到,自己和苏家夫人说话也不投机,没必要逼着儿子强行去做。
又道:“你不想请就罢了,只是你一直在京城之外,家中怕你没有同龄人交游。”
林璋懂事的点点头:“儿子知道母亲苦心,儿子过几日就下帖子请他们来。”
🔒113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男孩们的交际◎
第一百一十三章、男孩们的交际
贾敏作为当家主母, 操心起孩子们教育。毕竟有些东西书本上学不来,她也不想儿子们万事不知,将来只当一个甩手掌柜。
见苏家几个儿子和林璋、林珺年岁相仿, 早就动了心思,让小孩自己学着交际, 把想法和林如海一说,林如海点头十分赞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苏哲自从来林家做客以后。
苏家的几个儿子也想请林璋来家里走动,苏哲早就有这个意思:“这是好事,他们兄弟对京城不熟,你们自小长在京城, 应当尽地主之谊。”
苏家的夫人非常有想法,他们早该请林大人过来,如今林如海官位高,自然是林家先请,往他们家去。
苏家夫人要展示一回自家格调,只前儿父亲丧事耽搁,将近年底才得闲,于是也问苏辙:“要不要下个帖子, 请林家夫人和林大人来家中?”
孩子们互相走动倒无妨,若真要把林如海弄来, 苏哲却不怎么热心:“先前才去过,且等一等, 孩子们的事, 和我们大人不相干。”
苏哲顾虑二人交往过密, 那些御史大人肯定坐不住。只是两家小孩往来, 他们总不能管到如此细枝末节。
上回苏家几个孩子去义忠王的撷芳园一趟,宫里送东西来,苏哲就知龙椅上的圣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治下的臣子一刻也放心不得。
果然没有多久,苏家人没拟定请客章程,林家的林璋和林珺两个儿子先风风火火下帖子,有模有样的请苏家三子登门赏梅看雪。
苏家孩子自外祖过世后没有再出过门,难得的机会,其中大小事宜贾敏都不插手,由着他们两兄弟去打点。
林璋自己预备下各色糕点、茶水,何处赏雪何处写诗,如何布置笔墨都亲自一一经手,十分有条理。
京城里近日一直下过好几场雪,纷纷扬扬,满城盖上一层厚厚的白被,处处银装素裹。
林家的梅园零星开了几株,幽香阵阵。
林家两兄弟陪着在家中半角亭里赏雪赋诗,烹茶温酒,效仿前人之风骨。
唯一的遗憾就是近日雪小,飘了几片,便没下了。
“哥哥!哥哥!”
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众人只看见一个粉粉的小团子,从廊那边歪歪倒倒的走过来。廊下落的雪太滑,小黛玉的鹿皮靴子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
大家都不由为她捏一把汗,黛玉走跟前来,大家才看清,她披着一个桃粉的小斗篷,上面嵌着狐裘滚边,软乎乎一团,看着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捏,是不是整个人都是软软的。
乳母们跟在后面一步一滑,没有黛玉灵活,黛玉吭哧爬上石阶,走到林璋身边,抱着哥哥的大腿,仰头就开始奶声奶气叫:“哥哥。”
这是在哄人呢,人小鬼大,小黛玉也知道自己这么跑出来会被母亲念叨,所以先来叫哥哥作保。
毕竟那么多人在,林璋表示自己要矜持,不然真的想当场把妹妹抱起来亲亲抱抱举高高。
林璋还没动手,林老二先把妹子抱起来,看她鞋子有没有湿。
外面太冷,林璋请几人移步进书房去,黛玉牵着二哥的手走在前面,一进书房,十分自然的就去爬自己日常用的那张椅子。
苏三子再看林家的书房,一股江南文气,布置和京中略有不同,都是江南样式的桌椅摆件,可惜屋里没养兰花。
苏家老二苏达顺手拿起一方桌上的砚台,端详一二,神色颇为惊喜,回首与大哥道:“先前我见过一方和这个极像的砚台,还说买下给更做贺礼,后面不知被谁买走了,真是可惜。”
林珺也看一眼砚台,对苏达笑道:“我父亲就常说,若是遇到特别喜欢的物件,一定要买下来!莫待花谢空折枝。”
林璋比较矜持,没有老二林珺咋呼,在旁微笑,林珺一个没心眼的,这话说着反而像在炫耀林家不差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林璋:“这是表兄所赠。”
林老二更得劲儿,对苏家老二和老三分享:“没准儿在舅舅那里,我舅舅历来最爱捣腾这些。”
空气中有几分尴尬,正好小黛玉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手舞足蹈,急切的指着,笔架上的一杆笔:“哥哥,哥哥,我要那个!”
林珺把把笔抓过来一杆,沾点朱砂墨,让黛玉自己在宣纸上涂抹。
黛玉虽然可爱,但她的到来直接吸走林家两兄弟的眼光,打乱几人作诗的节奏。
苏家老大苏弘不好生气,神色有点不自然,颇有些不真心的说道:“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林璋全然没把这当回事儿,反而问苏弘,“兄长家中不是还有幼弟,下回能不能一起带来?”
苏家老大赶紧摇摇头:“他年纪太小,诸事不达,况且我们也辖制不住。”
他们可没林家两兄弟这么有耐心,况且家里的弟弟,也不像林家妹妹那么文静听话,就是一个混世魔王。
此事林璋也很有体会,弟弟小时候最爱捣乱,三四岁大的时候,天天要闹一回。
苏家老三也连忙道:“他懂的不多,还一直捣乱。”
苏弘忽然觉着这么说来,是不是在暗讽黛玉捣乱,恐林家多心,连忙解释道:“舍弟不是说玉儿的意思。”
别人没多想你多说,反而让人多想,林璋听出味儿了,他心里不爽,但又不能表现出来,那边林珺还和妹妹画的开心:“哇!玉儿好棒!”
黛玉可骄傲了,马上又开始进行自己的创作,
苏家规矩严格,苏弘没见过这样的小孩,以前他读书的时候,家里兄弟绝对不能进来打扰。
他是来讨论文章切磋文法,现在和几个小孩搅和一处,真是拉低了格调。
苏弘:“令妹还真是……”
林璋直接阴阳回去:“我妹妹很乖啊!”
苏家老三年纪小,没有两个哥哥死板,看见黛玉,模样可爱,笑盈盈的,还会甜甜叫哥哥,也很喜欢。
他在在家中闷了许久,难得玩一会,不想还重复在家中的生活。
作诗这上,他年岁小,功力不足,还不如和黛玉玩着开心,正好可以偷懒耍滑。
苏家老三喜欢黛玉,他年岁也和林珺差不多大,凑到兄妹俩跟前,想教黛玉写字的意思:“再长个二三年,想来就能进学了。”
黛玉脸蛋鼓鼓的,把小身子一扭,才懒得理他:“不,我要哥哥!”
苏家老三觉得这妹妹真有意思,比他家那个一不顺心就要嗷嗷叫的弟弟可爱太多,就连生气起来都萌死人:“嘿,你家妹妹,还会认人?”
林君可得意了:“当然,这可是我一把……自小带大的妹妹。”
林黛玉只认哥哥,极大的满足了林珺的虚荣心,尾巴都要翘到天上。
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开始交流期带小孩的经验。
苏家老三瘪瘪嘴:“我家老四最爱捣乱,真坐下来,肯定纸都撕了好几张。”
林珺蹙眉长叹:“那下次……还是不要你家老四来。”
苏家老大和老二后半段没什么意思,只有老三玩开心。
老大老二太懂事,满嘴之乎者也,行事知进退,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告辞时约定,等到春日花开的时候请林家兄弟去苏家玩。
临走时贾敏各自送几样礼,回到苏家又有回礼,你来我往,就是交际。
马上就是年关,林如海本想让长子回乡祭祖,被几个老管家劝住,反正林家只有他们几口人,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冬日里天寒,冻坏了祖宗反而心疼。
只是当大臣的,大年初一肯定要冻坏,林如海和贾敏守岁到天蒙蒙亮,一早按品大妆,去宫里朝会,祭庙。
后面又是各家年饭,脚步一日不得停,虽是山珍海味吃着,人反而折腾的瘦了一圈。
翻过年去,早春又飘起来雪,义忠王过了年难得有空,挑着林如海休沐的日子,上门玩耍。
带着他的宝贝儿子坐在圣上赏赐的铜铃大马车,叮叮当当,晃荡到林家门口。
大马车和十几号人,直接堵了一条路。
昨日才下过雪,林如海总不会到处乱跑。
可惜,林如海就是带着妻子儿子乱跑了,义忠王王和他儿子一早顶着冷风出来,也没林家人出门早,当即就扑一个空。
连守门的小厮都是个眼生的。
小厮裹着厚棉袄,冻得鼻子发红,打了个千儿:“王爷,您来的不巧,我们大人带着夫人和哥儿姐儿,去城外赏雪了!”
义忠王有些恼火,咬牙切齿,林家人还真有情.趣,去赏雪,都不叫他一声!
“赏雪,我那园子里多少雪不够赏的,都不叫我一声,这么冷的天,就不怕冻坏孩子!”
义忠王的儿子更不开心,王爷在家里面好好带了几个月的孩子,父子俩培养出深厚感情。
小孩也不像原先那样畏畏缩缩,十分胆大,显出一些脾性来。
义忠王好声好气的和儿子商量:“儿子,他们不在,你爹带你去皇宫玩。”
他儿子不傻,知道皇宫里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宫里那的园子没几棵花草树木,方方正正的宫殿,到处都是琉璃瓦和石板路,还有一群尾巴式的公公。
他把头一扭,身子一歪:“不去,谁让你昨天不派人来问!”
昨天嬷嬷就说,要派人去下帖子才不失礼,但是义忠王很自信,就喜欢不请自来,美其名曰给他们惊喜。
义忠王伸手捏捏圆嘟嘟的小脸:“哟,跟谁学的,都会耍小脾气了!”
小公子非常得意且骄傲,挺直腰板:“我跟玉儿学的。”
生气可以,但是不能像贾宝玉一样打滚大嚎,这是他最近学到的道理。
义忠王敲一下他脑门:“人小鬼大,长进不少啊!”
两人既不想去宫里,林家没赶上,又打道回府,一起窝在家里面烤栗子吃。
等林如海回来,知道那位大神上门,分明不是自家的问题,还要送份礼去赔罪。
义忠王回了帖子,嘱咐林如海,将来带孩子出去玩,记得约他一下。
看见义忠王府回的帖子,林如海嘴角忍不住抽搐,前世这位王爷,怪不得会造反失败呢!
心眼一时有一时无,叫人头疼。
这个春日史家却不太好,一连病了好几个人,自小没爹妈的史湘云,也跟着断断续续,生病将近一个月。
贾母关爱小辈,心里一直顾念,事事关心,叮嘱大儿媳妇:“前儿他们说短了几样药材,给那边送去。”
崔氏对这些事情从来都不小气,点头答应:“是。”
贾母:“可怜见的,我才说抱过来和宝玉一处养几日,没想到又病了。”
老太太正伤心,忽然见外面赖家的进来,后面跟着王夫人
“老太太……”
贾母问:“珠儿舅妈几时到,可安排妥当了?”
王夫人低眉顺眼:“后日就到了,我想着请珠儿姑妈一起来,人多热闹,进来讨母亲示下。”
崔氏神色一动,老二家的居然主动要请林家人?肯定藏着什么心思。
🔒114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马屁没拍到位◎
第一百一十四章、马屁没拍到位
王子腾这辈子没有前世风光, 但也是京城官场上的一个得意人物。
他家夫人今年从金陵上来,总要走动一二。
贾母见王夫人进来又想起这个茬儿,叮嘱王夫人:“我老了, 差点忘了,宝玉的舅妈上京来, 你记着要请她们来家里玩。”
叫人意外的是,王夫人居然主动说要把贾敏请过来亲热一下。
她的心思旁人不知,那不可能,迎春和贾琏两兄妹都看出来,贾琏这辈子和二房特别不合,阴阳怪气道:“这回二婶居然要请林姑父家,真是难得。”
迎春说话更是一针见血, 绣着帕子上的茉莉花,眼皮也不掀:“王家有好几个姑娘,哥哥和璋哥儿,都不小了。”
贾琏闷闷的回怼妹子一句:“好端端的提我做什么……”
贾敏自然也觉出问题,若论门第王家还真是合适。
但贾敏素来不喜王夫人的人品,面对王家的姑娘肯定也不看好。贾敏毕竟是个母亲,挑媳妇还是会带一个千挑万选的意头。
更不想儿子还没真长大就被人惦记上,刚好大儿子林璋有事, 贾敏就顺水推舟,只带了老二和小黛玉过去 , 一到荣国府,旁的不管, 先和贾母道恼。
她是给贾母的面子才来, 不是奔着王家人来的!
贾敏笑道:“璋儿和苏大人家的长子探望老先生去了, 今日来不得, 母亲莫怪。”
贾母也明白,只是王夫人说的那么清楚,贾母不能替女儿拒绝,况且王家门第确实不差,王子腾是进士出生,都在官场上混,若是真能投缘,这门亲事也不是不能做。
林璋是读书的年岁,以学业为主,王家和林家又不算什么亲戚,非得要林璋来见一见,倒是显得刻意。
林家已经表态,贾母便在中道:“这是好事,他读书静心,将来也像他父亲一样才好呢!”
谁不知道林如海读书能耐,王家带着两个姑娘来,就有这份心,林家是一等一的清贵人家,瞧着林如海和贾敏都行的端做得正。
两个哥儿也管得严,家风必定错不了。
王子腾的夫人知道王夫人和贾敏不对付,但她们不对付是她们的事。王子腾想和林家结亲,又不是嫁出去的王夫人?
她想为王家姑娘谋更好的前程,无可厚非。
贾敏和崔氏暗地打量王家两个女儿,果然长得有模有样,很是出色。
贾敏从家里预备两样荷包,有金银裸子,还有两个玉镯,送给她们当见面礼:“姑娘们都大了,一个个水灵灵的。”
王熙凤和王熙鸾,两对姐妹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姐妹花,明艳极了。
将来再长大点,必定跑不是个美人儿。
穿着大红掐金边的褙子的姑娘先来给贾敏请安,“给姑奶奶请安。”
贾敏看她年岁大,应该就是王熙凤。
“这是谁?”
王子腾夫人笑道:“这是我侄女凤哥儿,大名王熙凤,她是个爽利性子,家里总爱这么叫她。”
贾母素来喜欢乖巧伶俐的姑娘,尤其这个叫凤哥儿的,很投她眼缘:“你们早该早该把孩子带到京城来。”
王熙凤天然是个自来熟,很能来事儿。
她知崔氏是当着一品的诰命,贾敏的略次一些,但林家林大人在皇帝心里位置,比贾家更重。
就连舅舅王子腾,在林如海跟前还要退一射之地。
王熙凤如此八面玲珑,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所有人,嘴巴说话也灵巧极了,几眼就看出来,小黛玉是贾敏的心尖尖,也是老太太的心尖尖,笑盈盈地夸道:“林家妹妹将来肯定是个天仙一样的人物,我瞧着竟不像是老太太的外孙女,竟像是嫡亲孙女一般。”
若是林如海在场,肯定大吃一惊,两辈子遇见,情况迥然不同,王熙凤竟然还能说出差不多的话?
这时候,贾琏也在场,只是他作为男丁没那么多话,只站在母亲的位置后面,应个景,见一面。
贾琏对二房的怨气,胜过了王熙凤容貌,就算王熙凤两姊妹生的花儿一样,贾琏反而不怎么稀奇。
听见王熙凤这么说黛玉,心底反而略有些计较,咯噔一下,马上就忍不住与妹子贾迎春咬耳朵:“这话不中听,难不成人林家比咱们家次一等?”
现在的王熙凤年纪小,比不得前世黛玉进贾府的时候,况且现在林家林如海和贾敏都好好地 ,有哥哥有弟弟,还有一个当大官的爹。
贾府在林家面前真没多少优势,王熙凤这话说的不够圆满。
贾母看到贾琏的动作,故意说他打岔:“你们兄妹俩又说什么悄悄话?”
贾琏还没说话,林珺笑嘻嘻先走出来,脸上没有任何破绽,主打一个笑里藏刀:“没什么,迎春姐姐是觉着王家姐姐的名儿有意思。”
王子腾的夫人也干笑道:“她就是这个性子,家里都叫她凤哥儿。”
林珺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突然上前问王熙凤:“姐姐可会联句?”
她们姐妹确实不擅长这个,王熙凤笑道:“在家中读书,能认几个字而已。”
可是林家老二不依不饶,做出一副天真,诚心诚意的邀请王熙凤来做诗:“想来是姐姐过谦,我听父亲说,进士人家都是诗书传家,不会作诗也会吟呢!”
这回轮到王家人集体尴尬,你也不能说林珺错了,王家可是进士,先前还是有爵位的人家,又那么有钱,怎么能不好好教养女儿呢?又不缺钱。
贾琏看着邻居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这小子真是蔫巴坏,若不是两人是表兄弟,很熟悉。贾琏都要被骗过去,以为林珺真觉得王家姑娘都是诗书腹有诗书气自华。
可惜小林珺早就知道王家人在女儿读书这一项不太精,就是故意要问王家女为何不注重诗书,就是记仇。
明明是自家妹子,怎么就要沾个贾府的嫡亲孙女才显得高贵!
忘记何止王熙凤这一代,王夫人也只能识字而已,于诗词歌赋上那是一窍不通。
林家表弟哪里是在刺王熙凤,分明是在刺二婶娘!
贾琏:“好个促狭表弟,专踩王家痛脚,一会儿二婶又要不高兴了。”
贾迎春揪了贾琏一把,再多嘴下去,大房二房又生嫌隙,显得像是他们找茬,这事两兄妹不好掺和。
王家人已经尴尬到一个劲敌,王子腾夫人脸上做烧,传出去像是她这个当主母的不会教养孩子,念几句诗都不会。
回去还是得请人教起来啊!
王熙凤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她十分坦然:“我自小没了父母,人又愚钝,家中请来先生却学的不好,让林兄弟见笑,其他玩法,倒还使得。”
一句话就化解了王夫人的尴尬。
王子腾的夫人赶紧找补:“先前我病了,大小事情都是她操持,让人少操好些心。”
林珺又上前与王熙凤抱歉:“是我冒犯,姐姐莫怪。”
王家怎么有脸敢怪林珺,要怪就怪自家不好好教养!现下还不赶快回去请先生恶补,要是再带出去别处被人问起,王家姑娘连句诗词都念不上,岂不是叫人把王家上下都看轻。
贾敏也不知王家是如何想的,原先王夫人才进门的时候,她还心热的觉着又多一个玩伴,结果二嫂不太懂。
想不到下一辈还是不懂,这一场闹得差不多,贾敏是贾家的姑娘,又是林如海的妻子,王熙凤的话说的真叫她两头不是人。
贾敏出声言不由衷赞一句:“真是个懂事孩子。”
王熙凤吃了个鳖,马上意识到她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贾母高兴,林家听着不高兴。
毕竟林家的嫡亲孙女,不比贾家的嫡亲孙女差。
王熙凤只顾着讨好老太太,倒是忘了这一处。
不过风姐总是越挫越勇,眼看林家对他们也没意思,所以才不把林璋带来,王熙凤把主要精力都用在笼络贾宝玉上。
贾宝玉见王熙凤长的好看又愿意和自己玩,说话夸人又好听,十分的亲近,黛玉年纪小,也是个好哄的,本来不怕生,倒也没有闹出什么事儿,王熙凤马上就把几个小的笼络住。
贾元春还好,本来就是表姐妹,但贾迎春总喜欢上下打量人,看得王熙凤不太舒坦。
王熙鸾年岁也不大,看见林黛玉和贾宝玉一处玩:“我瞧着林家那个玉儿,和府上那个玉儿,倒像是天造地设一对使得,没准将来要亲上做亲。”
王熙凤听见,瞪了妹子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看她那哥哥,还有母亲,都不是省油的灯!”
王熙鸾闷闷不说话,她只见两个小孩长得可爱而已,多说一句怎么还排揎,刚刚是谁拍马屁没拍到位?
贾敏从荣国府回去,忍不住和丈夫说了几句,只是隐下那段王熙凤说黛玉看着像是贾母嫡亲的话。
她冷眼瞧着,王熙凤这个丫头,确实伶俐又能干,将来肯定是管家理事一把好手。
林如海想到前世风姐儿和黛玉相处和睦,总不算苛待,她害过人,但为一家子操心,却没落个善终结局,是个可悲可叹的人。
林如海:“伶俐过头的丫头,可惜了。”
贾敏叠着衣裳,只看着他笑:“这话说的,像是你见过她似的,那样爽利强干的性子,不知道哪户人家能得这个媳妇。”
林如海摇摇头,喃喃自语:“反正不会是贾家。”
贾敏一时没听清,抬头又问:“你说什么?”
这一世崔氏好端端活着,贾琏的婚事有人做主,贾母若真定下王熙凤,岂不是没事找事,让二房和大房又斗一回?
这辈子,王熙凤和贾琏在凑在一处机会不大,况且他们前世也算不得一份好姻缘。
贾琏虽被父母管束,不及前世胡闹,脏的臭的都往屋里带。
但贾琏不能只守着王熙凤过日子,若再凑在一处,恐怕又会悲剧重演。
林如海自己养女儿,很能理解王熙凤的怨念,要是自家遇到前世贾琏那种女婿,还不如早点废了他,没得碍眼又恶心,成日添堵。
林如海笑笑:“我说,天不早了,咱们该歇下,改明儿还要给咱们家儿子,相看媳妇呢!”
贾敏听罢垂眼沉默,自家儿子的年纪也该慢慢考量相看起来,毕竟亲事不是你想成婚,当即就可以找到一个人来成婚的。
第二天贾敏起来听说贾母昨儿摔了一跤,领着黛玉风风火火进荣国府探望。
外面忽然来了两个老妈子,一叠声在院子里大叫大嚷:“老太太!大奶奶!咱们大爷回来了!”
贾敏掀开帘子刚想教训没有规矩的嬷嬷:“哪个大爷?”
抬眼就看见贾瑚穿着一袭天青道袍,风一样飘进来,怀里还抱着黛玉,微微一笑:
“此女颇有仙缘。”
🔒115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许打我妹主意◎
第一百一十五章、不许打我妹主意
贾敏看得人都呆了, 从眉眼上还能认出他有贾瑚的模样,但是通身的气质,俨然就是方外仙人, 看贾瑚抱着黛玉的模样,仿佛一个转身腾云驾雾, 要把黛玉化去当座下的童女。
黛玉和丫鬟们在回廊里玩儿,看见外面来一个打扮奇怪的人,宽袍大袖飘然而入,撒开小脚丫子就跑过来,刚好贾瑚从她面前过去,小黛玉一把就拽住贾瑚的大衣摆。
“哥哥。”
遇事不决叫哥哥,是小黛玉的人生信条。
两人从未见过面, 跟着黛玉的嬷嬷们一时不知看哪一个?
这位大爷,怎么没个通报,忽然就回来了?!
“她是林姑老爷家的小女儿,乳名黛玉。”
黛玉仰着头踮着脚,伸出小胳膊,像是要他抱的样子:“哥哥,抱抱。”
贾瑚微笑:“原来是表妹。”
说罢俯身抱着黛玉翩然而去,进到内院就撞上姑姑贾敏。
“老太太是瑚哥儿回来了!”
贾敏顾不得仪态, 侧身回头对屋内大声道。
小丫头们打好帘子,贾母还没起身, 就见他步履生风走进来,一手抱着黛玉, 给贾母行了一个道家礼节。
贾母和崔氏激动的不知所措, 哭也不是, 笑也不成。
贾瑚作为修行人, 十分淡然,颔首点头:“祖母、母亲、姑姑。”
她们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只听见贾瑚淡淡的声音传过来:“师父说我本方外之人,只是姻缘羁绊,不得不回家还一段养育之恩,还望家中建观一所,儿常伴左右,为贾家祈福。”
崔氏已经呆若木鸡,她不敢想自己这些年如何过的,心头百感交集,儿子的意思是 ,今后要回来了?
还是贾母压得住,赶紧和下面的妈妈们说:“好好好,快去找你们老爷回来,明儿就叫人修!”
贾瑚突然归家,在宁国府和荣国府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众人问起,原来贾瑚的师父前些日子坐化了,贾瑚依着师命安置遗体,回家报答养育之恩,为家人祈福。
贾敬作为这一辈的族长,见贾赦年过不惑,因为这事一时间手忙脚乱,出面稳住他,让人找师父修道观。
贾敏回到家中,心里莫名其妙惴惴的:“瞧着瑚哥儿的样子,我还以为他会带着咱们家玉儿,一甩拂尘,腾云驾雾走了呢!”
林如海知贾珠回来,也是一阵唏嘘。
贾珠当个出家人,也比真把小命丢了和家里人天然永隔好。
听着贾敏的话,林如海就想到前世想把闺女带走的赖头和尚,自我安慰道:“这是好事,兴许这孩子就是这般命格,道门也好,佛门也罢,都是有因缘才能入得。”
贾敏:“我们家玉儿虽没见过他,但是一来就喜欢得很,抱着不撒手。”
贾敏不好明说,贾瑚真真是有些要羽化登仙的模样,那孩子抱着黛玉,好像才有了点人气儿。
荣国府马上就腾出一间院子,洒扫干净供给贾瑚专门修行,贾赦预备划出一片院子,修个道观,让儿子在家继续修道。
贾赦嘴上不说,心里很难过,怪不得人说入了空门抛家舍业,儿子修行这些年,亲缘淡漠,一点都不像是小时候,竟半点父子亲情都感受不到,像是被夺舍一般。
崔氏心里又难过又高兴,本来想在家中多照管儿子,却照例进宫陪伴太后说话。
老太后也不知道从哪听说贾瑚出去修行多年,忽然归家的消息。
向崔氏打听:“听说你家有个修道的儿子?”
崔氏斟酌着与太后娘娘说道:“长子偶得机缘,已是学道多年,而今归家,在家庙中祈福。”
太后娘娘听崔氏讲完这件事情来龙去脉,心里面也有一些计较。
是不是小儿子也犯什么忌讳,所以才会克妻,子息凋零?
慈母之心大抵如此,只要为着孩子好,所有法子都要试一试。
太后娘娘感叹:“世间当真有如此玄妙之事……”
贾府的下人中有见过贾瑚的,也有没见过的。
贾瑚在院子深居简出,照管他的人都是指定的,需要吃素。
渐渐又有议论起来。
“要是这样,将来爵位不得落到那一位二爷头上?”
也有人觉着贾瑚总有一天要还俗:“怎么说得清,头发也不见剃,没准那一日就还俗了,娇妻美妾,左拥右抱。”
贾敬看过荣国府修道观的图纸:“以前瑚哥小时候,多机灵一孩子,原本想着比你出色,怎么会至此一动换性子,可叹可叹。”
贾赦已经看开了点,挺乐观,把图样卷起来:“也是好事,怎么说比清虚观那群道爷靠谱,今后算什么凶吉之日,咱们家中有人,不必跑那边去。”
小黛玉只见过表兄一面,但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记得牢牢的。
那天林如海休沐,黛玉一大早就起床,穿戴齐整,一本正经和他说:“爹爹,我想去找哥哥玩。”
起先林如海还以为黛玉要去林璋和林珺两个哥哥玩儿,十分耐心和女儿解释:“你哥哥还没散学,一会儿就回来,让他带你去园子里玩老虎。”
黛玉对这个不开窍的老爹很是无语,鼓着脸瞪着他,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一般:“不是,玉儿要去找那个哥哥。”
林如海不懂,难不成黛玉要去找义忠王家那个?
问:“哪个?”
黛玉认认真真点头,比划了一下。
“道士哥哥,玉儿要去找道士哥哥!”
贾瑚打开院门,入目就是林如海齐齐整整领着三个孩子的场景,颇为讶异。
“姑父。”
看见表妹,贾瑚又重复一回那句话:“我看妹妹,颇有仙缘……”
林璋不自在的瘪瘪嘴,神情凝重:“大哥莫不是想度化我妹妹。”
不料贾瑚也不恼,不疾不徐,缓缓摇头:“不,我仙缘浅薄,道行太浅,度化不得表妹,不能扰人因果。”
贾瑚虽然修道,不像其他道士整日神神叨叨,案头都是周易、道德经、老庄之书,也有些儒家、法家的著作。
没见着什么朱砂、符咒、长明灯,只有一个用来扶乩的沙盘。
贾瑚见起卦时辰已到,没空招待来客,沉下心开始算卦。
黛玉和林珺一起蹲在沙堆边,不知道哪些图案代表什么意思,疑惑的问:“哥哥你在做什么?”
贾瑚:“算凶吉。”
林珺觉着有意思,马上又说:“帮我算一个!”
林老大在后面给了弟弟一个脑瓜崩:“这些东西,岂是能瞎算的?”
林璋略有涉猎,看见生辰是贾琏的,问:“琏二哥的姻缘,不好吗?”
贾瑚眉间微蹙,看着卦象,满腹疑云:“难为你记着他生辰……是有不妥之相,说不清好与不好。确实算不得妥当,也不能算太坏,也不知今后结果如何。”
林如海作为前世知情者,在旁三缄其口,他怕泄露天机,最后妨害到自己头上。
林珺没看出个所以然,贾瑚说的话更是云里雾里,你不能说他对,但是也挑不出错。
林珺:“你们这样的人就是喜欢神神叨叨的,来帮算一个我们黛玉吉时是什么时候,等玉儿生辰,我就挑着吉时给她送礼。”
林珺话一出口,又吃了哥哥一记打:“还好是在表哥面前,都是自家人,今后要是在外面遇到坑蒙拐骗的,你见一个说一回黛玉的生辰八字,看我不削了你!”
林璋讪讪的,不敢反抗。
贾瑚又道:“先前我问过母亲,小表妹是花朝生,年年岁岁有花开,自然时时刻刻都是好时辰。”
这话说的有水平,林如海听着开心,林璋满意,林珺也解了围。
黛玉特别喜欢拽大表哥道袍的大袖子:“道士哥哥,我过生辰你要来玩。”
贾瑚没有答应,只微笑着沉默。
林璋又问:“大表哥,你的师傅呢?”
贾瑚答:“师傅已经坐化嘱托,我回家报恩。”
林家两兄弟不往下再问,只好又捡着其它问题请教。
见时辰差不多,几人不再叨扰,往贾母那边去。
林家是一家子过来的,贾敏正在崔氏屋里姑嫂说点闲话。
贾琏没个着落,元春和迎春也没定,宁国府那边动作却麻溜。
贾敏问崔氏:“那边蓉哥儿定下了?”
崔氏用汝瓷碗端上来一碗杏仁牛乳,点头:“定下了。”
黛玉抱着一个金黄的小香瓜,坐在迎春表姐和元春表姐的中间,兢兢业业当吃瓜群众。
也不知听得懂听不懂,小眼睛一眨一眨,听着舅母给表姐们分析宁国府的那门亲事的好处。
“这门亲事里有大好处……”
秦可卿的父亲秦业官看着不大,她又是抱养过来的小女儿。
但秦业也花大代价培养此女,为的就是能和王公贵族联姻。秦业管着内务许多差事,营缮司是油水极大的肥差!
只需工程建造一样钱款,不知有多少人巴结而来。贾政在秦业处办事,做生意的薛家、甄家都可以从中捞到好处。
宁国府娶的媳妇,瞧着门第是不高,实在一个香饽饽,若同传言一样,色艺双绝,岂不是赚大了?
崔氏耐心和姑娘们分析此事,抽丝剥茧,正是当家主母的重要性。
当家主母的眼界决定了孩子们的眼界,很多闺阁之内的东西就是如此潜移默化,言传身教而来。
贾元春默默听着,不免升起几分恨嫁之心,她亲事一直没个着落,外面那些人家肯定见荣国府的荣光,父亲贾政沾不到多少,所以没那么热络。
她徒有公府大姑娘的好听名头,真论下来,男方兴许还觉着娶她的好处不如秦家。
母亲总是唉声叹气,现在又盯着大嫂的肚子是不是男胎,还有宝玉的大小事要管,从来没扒开揉碎,和自己讲过这些。
贾迎春比姐姐坦然,她也只担着一个虚名,自己针线才学都不出众,她才不恨嫁呢!巴不得在家多留几年,要是一辈子不用出门当姑娘,最好不过。
两和表姐各怀心思,只有黛玉抱着金瓜转了一圈又一圈,研究瓜有几个瓣儿。
🔒116 ☪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黛玉的家庭地位◎
众人说过一会儿话, 各自散了,都知道贾珍做了一门好亲,听人说贾蓉定下的媳妇模样性情都极好, 大了贾蓉两岁,马上及笄的年岁, 在外颇有美名。
那样的姑娘都能嫁进公府,自己将来的人家怎么说也不会太差,贾元春一时间又有了信心。
贾元春怀着满腹心思从大房那边回来,穿过九曲回廊轻轻走进母亲的院子里,见丫鬟们垂头丧气,屏声敛气,宝玉不在, 院子里静悄悄。
初春天又不太好,现在转阴了。花木没长出来,分明是那么多人的院子,冷风一阵接着一程,满院萧瑟颓丧的气息。
元春靠过去几步,就听见母亲似乎在训斥下人,冷声冷气,只能在旁边瞪了一会儿, 打头就看见周瑞家的领着两个丫鬟从屋里出来。
贾元春迎上去,挤出一个笑容, 问周瑞家的:“母亲是愁什么?哪个丫鬟犯事。”
周瑞家的给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丫头缩手缩脚的走了, 两人来到一个偏僻地方。
周瑞家的叹一口气:“外面孝敬了一篮子果子, 老太太让先给珠大爷送去了, 这几日家里有什么好的, 总是先紧着那边。”
贾元春就不太懂了,母亲总不至于这么大年纪还和旁人争一篮子果子,虽然说现在京城里面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荣国府里也不是吃不到水果。
贾元春:“大哥哥这么多年才回来,祖母偏着点是常情,他不比我们能承欢膝下。”
周瑞家知道这个理儿继续说道:“本也没有什么,偏生送到跟前,太太都剥开一个,才知道送错了,然后送到珠大爷那边去,珠大爷不敢要,又送回来,弄得像是咱们太太一个长辈和小辈抢吃的一样。”
原来如此,一来一回倒叫王夫人脸上放不下。
但贾瑚也没错,府里东西只有一份,送到他手上,贾瑚当然不敢收,他退回来理所当然,该退到老太太那边去。
拿到二房这边来,没准那些下人看见王夫人动过一个,所以送错地方。
下人们办事不尽心,训斥一二,小事而已。
贾元春尴尬道: “一场误会而已,母亲多心了。”
这事说开,办事不利索,没眼力见的下人又被周瑞家的叫过来自去领罚,周瑞家的正和贾元春说话,看见三五个丫鬟每人捧着一个竹筐子从角门那边过来。
周瑞家一看框子黄澄澄、圆鼓鼓的都是饱满的橙子。
肯定是果子熟的时精心挑选贮藏,现在拿出来还是和新鲜的差不多。
刚刚送来的就是这样的橙子,周瑞家的拉下脸,对那几个小丫鬟道:“不是说让送给大奶奶,怎么还来!”
现下李纨怀着孩子,是荣国府里最小的一辈,好东西给她,旁也不敢嚼舌根。
领头年岁稍大的丫鬟被周瑞家的吓一跳,赶紧解释:“周娘子,这是姑奶奶家送来的,个个都有,先前的那一份,已经送去了。”
人人都有,自然不用送,更加显得二房为刚刚一筐送错的东西生气十分不值当,里外不是人。
本来不是大事,贾元春也觉着母亲小题大做过于小心眼,但她是女儿,不好多说,她不想再掺和此事,随意找个借口:
“也不是什么大事,周姐姐多劝一劝,我先去看宝玉了。”
原本想去找母亲的贾元春,又往荣禧堂去,贾元春穿过院子,进到碧纱橱里面,见贾宝玉在自己屋里忙前忙后的把好些小玩意儿都搬到床上,上前好奇的问他:“在做些什么?”
宝玉的乳母嬷嬷道:“我们二爷听说后面是林姑娘的生辰,预备生辰礼呢!”
今天姑妈还说过等黛玉两岁生辰,请家人们去乐一乐。
老太太兴致高涨,只说一定要亲自去闹一回。
这是黛玉表妹在京城的头一个生日,她年岁小招人爱,家中的人能去当然要去,自己想来也要预备一份看着过去的礼物。
贾元春看着屋里的镂空黄铜香炉上袅袅青烟发呆,宝玉过来喊一声姐姐,又扭头过去忙,把原先自己的小瓷人、小马、鲁班锁都摆在床上。
认认真真给黛玉挑东西,贾元春上前,把手搭在宝玉肩膀上,在床畔找个个地,坐下来问:“昨儿我教你的东西,可记得了?”
贾宝玉天资聪颖,读书方面记性很好,见姐姐问,点点头:“记得。”
说完就把昨天姐姐贾元春教他背的诗经念了一遍,丫鬟们听完赶紧恭维:
“看我们姑娘教养兄弟,将来谁娶了姑娘有大福气,真真一个贤妻良母。”
贾元春似笑非笑,丫鬟们说的好听又怎样?而今自己的年岁长在这里,婚事没有一个着落。
可惜她只是个女子,奔着当贤妻良母这样的赞誉去,若为男子又何必操心将来的去处呢?
贾元春心底莫名忧伤。
……
小黛玉生辰日子很快就到,花朝那一日暖和,天气晴好,太阳暖洋洋洒下来,贾母一早起来心情愉悦,穿衣打扮,笑眯眯叮嘱媳妇儿和姑娘们都穿戴好,一家子吵吵嚷嚷带上给黛玉的生辰礼物,浩浩荡荡的车队往林家去。
老太太难得出门一回,前呼后拥,占去将近一条街,林家的宅院不能和敕造荣国府相比。
虽然林如海,当着一个大官,家中不缺钱。
贾府那些见惯公府排场下人,看人下菜,拿出架子。
才跨进林家的门,见林家古朴低调,不如荣国府雕梁画栋,彩画辉煌当。即就有没见识的人小声嘀咕起来:“姑奶奶家的这位眼珠子似的护着,我还以为会有多大排场。”
这话巧合落到跟在后面拎着裙摆垮门槛的贾迎春耳朵里。
一看说这样话的不是大房的人,原来是照管宝玉的乳母之一的赵嬷嬷。
贾元春最厌烦这些惹事生非的妈妈,见识短浅,能教出什么好的哥儿?
只是二房的事,她非议不得,但没心思给奶嬷嬷面子,今日到旁人家做客,客随主便,一些不三不四的话,落到林家的耳朵,丢荣国府脸。
贾迎春往前几步,冷不丁笑道:“嬷嬷也是,若嫌弃排场不够,我与元春姐姐说一声,您先回去,倒是委屈了您。”
老嬷嬷理亏,不敢辩驳,拢着袖子垂着头,匆匆的走了。
贾宝玉从后面迈着短腿追过来,看见贾迎春冲过来就想拉他的手:“迎春姐姐。”
不等迎春说话,旁边李嬷嬷先拉起宝玉的手往旁边一拉,冷着脸避过去。
这位姑娘那性子,和大老爷像的十成十,闷声不出气,但是一点亏都吃不得,不好惹,惹不得!
贾琏在后面隐约听得几句,大约猜到是什么事儿,紧走几步上前和妹子并排一起进去:“咱们林妹妹只得两岁,自家孩子请那些人做排场,没这个必要。”
林如海刚上京,脚跟没稳准,若是因为女儿随便一个生辰大宴宾客,马上就会被御史参一本收受贿赂。
贾迎春不说话,只上下打量林家景致,感觉姑姑家和以前似乎没有多大差别,原先的树木,长的比自己小时候所见更加粗壮了。
贾琏人找不到人说话,妹子又不理自己,于是自嘲:“我瞧着林姑父都烦我们,只想请娘儿们过来。”
贾迎春也跟着笑他:“可不是,你们又吃酒又划拳,几个是真心来看孩子的?”
贾琏愣住,妹妹说话真不留情,本来就这个理儿,就是在家里给老太太贺寿,男丁进来应个景磕个头,然后就在外面吃酒唱戏,闹得个昏天黑地,后面还要家里奶奶们张罗着,熬醒酒汤,收拾残局,若闹出点事情来,最后老太太出面去骂一顿,方才乖了。
这次黛玉过生辰,他们当表哥的还是这个流程,十分无趣。
今日不是林姑父和二叔休沐的日子,二人都当值,贾赦早就有其它家的宴席不得空闲,来的是贾蓉,贾琏,贾珠这年岁小的。
贾琏红着脸:“我可是真心。”
兄妹俩边说话跨进一道垂花门,绕过影壁,马上看见一个红彤彤的小团子,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跑过来,手里还捏着一束花。
她上身穿着大红珠纹锦短袄,一条百蝶攒花裙,头发总角,左右带着两个镂空金坠子。
小团子笑得甜甜:“迎春姐姐,哥哥。”
黛玉走过来主动牵起贾迎春的手,觉得拿着一束花很累赘,直接把花递给贾琏,完全把表哥当小厮使。
贾琏有点伤心,看来表妹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酸溜溜的:“我们小玉儿真偏心呐,哥哥是随便叫,姐姐倒记得清楚。”
他的抱怨引来黛玉的注意,黛玉眨巴眨巴眼睛,小小的脸蛋上是大大的疑惑:“哥哥,道士哥哥呢?”
这下他这个二表哥真是心碎成一片又一片,这是什么家庭地位,贾琏挤出一个笑:“他……他在家给妹妹作法祈福,做法不能来,让我带了礼。”
小黛玉脸上一瞬间有点失望,不过家里人多,马上分散她的注意力,贾元春和贾宝玉也从影壁后面进来,黛玉又嗒嗒嗒跑过去,亲亲热热和其他客人打招呼。
女眷们落座,都是家里人,只宁国府和荣国府的几个人也算不得多,平常也熟悉,还说得上话。
贾敏问为何不把探春带来,贾母说孩子太小,等大一点再带出来。
贾母又和娘儿们抱怨自己的难处:“只请了家里人,就连老爷相熟的同僚都没请,不想兴师动众,请了这家,又不请那一家,难办。”
这样体会荣国府的几位奶奶也明白,都笑了:“若是这么请,一个院子都放不下,母亲办寿的时候,还有分着天开席呢!”
贾母在上面听着有意思,想起来荣国府往后孙儿和孙女们的亲事,也道:“眼看家里面还有好几桩大事,今后有得忙。”
戏班子还没收拾好,贾敏身边的大丫鬟领着两个老嬷嬷过来请安。
贾敏一看来人十分眼熟,这是义忠王府上的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贾琏心碎的一天,家庭弟位!嘤嘤嘤
亲妹妹嫌弃,表妹也嫌弃,嘤嘤嘤
贾元春愁婚事,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女子婚姻就像是求职,只有这一条路!!
ps王夫人一如既往小心眼
🔒117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投喂玉玉崽崽◎
义忠王府的嬷嬷, 穿着齐整,像是宫装样式,先上前来给贾母磕头, 又给几位太太行礼,一屋子的诰命夫人, 去到别家大多都要坐上宾的位置,礼仪错不得。
嬷嬷们行过礼,才硬着头皮,说明来意:“我们王爷让小的来给林姑娘送礼贺寿,我们公子也来了……”
众人往外一看,原来还有一个和宝玉差不多大的小公子站在门外面。
贾母赶紧招手把他喊进来。
这样不请自来,他似乎有些局促, 但见林家今天有这么多小孩,眼里非常期盼。
气氛有些尴尬,王府的嬷嬷们更尴尬,府上没有主母,王爷要是再不请自来,今日林大人不在,女眷只有更难办的份儿:“王爷说,林大人不在, 他若来了也不便,只是家里的哥儿在家闲着无趣, 叨扰了。”
来者是客,义忠王没亲自登门, 已经够好, 贾母贾敏只能客套道:“多谢王爷记挂。”
贾敏叫来林璋, 让他领着义忠王家这一位去孩子那边玩。
这孩子是姬妾所生, 王府没正经请封世子,谁知道后面王爷会不会取了正妻,再有儿子,大家不敢怠慢,心里却犯嘀咕。
贾敏不放心,问下面的人:“王爷送了什么?”
下人道:“没来得及看,不知道是什么,拉满了一车。”
贾敏扶额,他们即刻去看一看,若有太贵重的礼物,千万退回去。
义忠王生怕别人不知道王府给林家家送礼,非要弄一车招摇过市。
一会儿派去的人话悄悄回话,送的是木马,一些玩偶的东西,没见特别珍贵的物件。
贾敏让他们在外面卸货:“你入库收好,以后再摆出来。”
“是。”
……
义忠王家的儿子和黛玉他们见过好几回,大家都比较熟悉,虽然曾和贾宝玉有点小误会,但小孩不记仇,现在又玩到一起。
贾宝玉被教训过,林珺看得紧,不敢搞吃胭脂的事,几个人规规矩矩在一起玩耍,比以前更和睦。
大家只是哥儿姐儿的叫,不敢呼义忠王儿子的姓氏,是天子姓。现在还不知义忠王家的哥儿叫什么名,以前也不敢贸然的先问。
还是贾宝玉年岁小,好开口:“你读书取名儿了吗?”
义忠王他儿子知道自己叫什么名,但他还没有学写字,家里不怎么教他,急的脸都红了:“我……我不会……”
他不会写,家里都叫他哥儿。
贾宝玉拍拍他:“那你回去记着问王爷,以后要跟我们说,你叫什么名儿。”
义忠王家公子郑重点点头,回去一定要问父亲清楚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下一回要告诉他们:“好。”
黛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到女眷那边,挨个婶婶、伯母,还有外祖母的行礼。
贾珍媳妇亲热的把她抱起来,捏了她的肉乎乎的小脸蛋:“真真一个活宝贝,怪不得你爹妈疼得很。”
众人笑她,让她也赶紧生一个,就不必稀罕其它家宝贝了。
林如海今日公务忙,天都擦黑才回来,上去宴席上应个景,大家基本上就散了。
等收拾得差不多,林如海才腾出精神问:“今日哪些人送礼。”
贾敏在两盏羊角灯下看今日送礼收礼册子。
见林如海凑过来,一边翻册子一边说:“大概就是那几家,没什么出格的。”
说着指着帖子上面一个名字:“先前老爷帮过的甄家也在,他家竟然做了官?老爷真是结了一段善缘。”
甄世隐真有几分能耐,打定主意搏一搏功名,一举中的,只二甲靠后,名次不高。
但是进士出生,聊胜无于,身份更加清贵,打点上下在京城谋了一个差。
林如海笑了:“都说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以前的吴大人不是一样,甄士隐虽没选上庶吉士,在京城当个文吏,正谋外放呢!”
这样也好,家里有个官身,姑娘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官大一头压死人,官位这东西,有用的时候还真有用。
贾敏还记着以前甄家姑娘差点弄丢,被下人找到的那件事:“我还记着以前家里的人说,他家姑娘也长得好看,额头上还有胭脂记,不知道是怎样的胭脂记?”
平常只见过黑痣,贾敏还没见过什么胭脂记号。
香菱确实长得极好,甚至林如海,看见甄士隐的时候都觉得奇特。
这样的父亲,竟然养出那等品格的容貌的闺女!
以前香菱和黛玉十分投契,林如海对妻子说道:
“不知他妻子女儿是否在京,你若好奇,以后请他们来家中亲眼瞧一瞧,不就成了?”
贾敏虽好奇,但也不会动心思请人来,林如海和甄士隐的官阶差的大,林家上下被外面盯着。
林家不打紧,甄家肯定会有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如海换过衣裳,才有时间去看宝贝闺女。
今日本是女儿的生辰,当爹的十分没有参与感,朝廷之中就是那么多破事,议事堂里争执半日,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还白白浪费他的时光。
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同僚们到底懂不懂?!
女儿都睡着了,林如海捏捏黛玉小手,又捏捏脸都不会醒。看来今日玩得累,睡得小猪一样。
林如海把黛玉抱在怀里,咕咕哝哝抱怨:“我们玉儿哦,今日两岁了,爹爹却在外面忙了一日,都不曾好好看一眼咱们家小姑娘。”
贾敏笑了,还是睡着安静,想想今天黛玉满家飞的样子,小丫头一脑袋主意,知道自己是今日的主角,里里外外的跑,一会儿叫这个,一会叫那个:“唱念做打样样俱全,小心思多,再长几年有你头疼的。”
林如海不服气,这样不好吗?就是要叫人头疼的姑娘才有脑子,规规矩矩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不就是另一个二木头?
林如海:“玉儿是聪明,脑子好使。”
岁月静好,三月清明的时节,京城下过几场特别小的雨,不像江南烟雨蒙蒙,水墨画一样。
京城清明还真没有什么景致,也就是家里的花草长得好看点,贾敏一大早起来喂姑娘吃粥,一勺一勺喂进去,黛玉的嘴巴一撅一撅,脸蛋鼓鼓的,可爱的要命。
要不是真怕把孩子撑坏,贾敏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喂上一天。
两个小子都打发去念书了,现在是她和黛玉甜甜蜜蜜又温馨的母女亲子时光。
窗外又淅淅沥沥开始落雨,牛毛一般,落第无声。
外面传话嬷嬷慌慌张张跑进来,贾敏一看是荣国府的人,神色不对头,肯定没什么好事。
她把半碗牛乳粥往旁边一搁:“怎么了?”
那嬷嬷凑到贾敏耳边,小声说明来意,贾敏的脸色煞白,对两个丫鬟道:“你们带姐儿去先生那边听课。”
说完又去和黛玉的乳母交代几句,和传话的嬷嬷一道神色匆匆出去了。
这是要出门的意思。
黛玉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没反应过来,但是听说可以去哥哥那边玩,心里很开心,嬷嬷们想带黛玉走,小黛玉指着还剩几口的牛乳粥,摇头晃脑:“吃完再去,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嬷嬷们一面夸姐儿真乖,一面看黛玉自己拿着勺子自己吃,他们姐儿就是比两个哥儿省心,才满两岁,说话做事就有模样,吃饭都要背诗。
林璋看见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沉着一张脸把黛玉领过来书房,马上意识到母亲有急事出去,才会这样安排,问:“出了什么事儿,母亲让你们把妹妹送来?”
嬷嬷小声道:“宁国府那边的太太不好了,太太过去看一眼,怕姑娘撵着要去,让奴婢把姑娘带过来。”
林璋皱皱眉头,嘱咐丫头们:“知道了,记着把她吃的也送到这边来。”
林珺已经把妹子带进去堂内坐下,搂着小妹一起学写字,黛玉这时候越来越懂事,不太会像他们小时候一样捣乱,自己拿着笔做自己的事情,要不就端端正正坐着,好像也能听懂似的。
散学以后,兄妹三人一起吃饭,两人十分顺手的把妹子哄睡了午觉,林珺才小声和哥哥议论起那件事:“前几日玉儿生辰的时候,东府那位伯母不是好好的?”
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得准。
林璋:“世事无常,这些事情谁说得准,兴许哪一日就应在咱们身上。”
将近傍晚,荣国府那边又有人来回话,那位奶奶已经走了,林璋听明白以后大惊失色:“呀,竟是珍大哥家那位嫂子,我还以为……”
林家兄弟还以为是贾敬的原配!那位宁国府的伯母!
珍大嫂子看着就很年轻,平日里也快言快语,根本看不不出有病的样子,忽然就没了,叫人难以接受。
传话的小厮说:“小的听说,那位奶奶和东府珍大爷吵了几句,心口疼的毛病犯了,急病去了。”
兄弟俩十分唏嘘,贾蓉和他们年岁相近,虽然差这一辈,平日都玩在一处,兴许明日要去道一声节哀。
林如海散朝又要议事,出宫门时辰已不早,回到家中才知东府那边出事。
他前世与贾珍交道不深,更对他妻子故去的细节没有丝毫印象,只是宁国府丑事频发,林如海的心头总觉得不对劲,匆匆换过衣裳,让人驾车也要过去探望,才出门看见贾敏的车子回来。
她一脸疲惫,扶着丫鬟的手下车,见林如海:“今日不必去了,明日我再去一回。”
林如海和妻子一前一后进去:“前几日不是好好的,没听说她有什么病,发生什么事了?”
夫妻多年的默契,林如海意识到宁国府那位奶奶死的蹊跷。
夫妻二人回到房贾敏丫鬟退下,坐在炕沿上,喝了几口热水,垂着眉眼:“对外面说的是心口疼急病没救回来,实际上是……”
作者有话说:
义忠王府主打就是一个随性
我们黛玉崽崽从来不怯场好嘛!就是团宠!
🔒118 ☪ 一百一十八章
◎磨磨蹭蹭的同僚们◎
屋外风声一阵紧过一阵, 夜色浓黑,一团化不开的墨,这样的大风, 明日肯定要变天。
贾敏似乎觉得宁国府这样丑事大声说来不妥,故而凑到林如海耳边, 小声说出原委:
林如海听着眉头拧成一个结:“你怎么知道?”
贾蓉的母亲竟然吞金而亡!
贾敏眼眶还伴着红:“她的丫鬟说的,说完就一头碰死了,珍大嫂子是个妥当人,好端端不会这么做,听说和珍哥儿大吵过,谁知吵了什么!竟想要去死!”
“才三十出头啊!”
贾珍原配十五岁嫁进来,十七岁生下贾蓉, 现在不过三十二三的年纪,竟然就这么去了!
那府里肯定还有见不得人丑事,除非贾珍说实话,可惜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
看来有些人再来一辈子,还是本性难移!
也不知贾蓉和秦可卿的亲事走到哪一步,若这辈子贾蓉还是定下秦可卿,没准又一段孽缘。
林如海忽然问:“前儿不是说蓉儿定下了,也不知定到哪一步, 现下有母丧,会不会有变?”
贾敏疲惫摇头:“不知。”
……
宁国府的丧事办得说大也不算大, 比不得当年秦可卿出殡的时候,满城飘白, 各家拜祭的隆重, 虽然都是儿媳妇, 待遇却差的多。
贾蓉母亲死亡的真相就此被掩埋, 当时只有主子在场,没有传出来。
宁国府和荣国府又被打压,四王八公现在都是缩着头,不敢招摇。
宁国府的气氛一直有些压抑,贾珍似乎没怎么伤心,守过七七四十九天,人抬出去没多久,马上就物色好填房人家,就是后面的当家奶奶尤氏。
贾母心里烦,端午也没和宁国府一起过,来人送节礼都懒得见,恨不得两府离得再远点,也不让贾珠和贾琏过去。
朝廷无大事,五月恶月,除去丧事,百姓不会在这时候嫁娶。
各处的走动也少很多,这天崔氏正在屋子里给和小丫鬟一起打络子做针线。
大门处传来声音声音,丫鬟在外面问来者有何事?外面的人隔着窗纱说道:“太太,二房的大奶奶发动了。”
既是这件事,崔氏也不能再和孩子们闲着。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件大事,崔氏赶紧出去问是不是请了大夫,有没有预备下保命人参等物。
上前去打点料理,这事当然是王夫人做主,但她当伯母的要是半点不管,会落人口实。
崔氏关照过一回,去荣熙堂一起和老太太等消息,王夫人守在儿媳院子门口,就怕有什么差池,李家的人也过来,众人翘首以盼荣国府曾孙辈头一胎生的是儿是女。
天都擦黑了,头胎总是生得慢,外面点起来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忙不迭的跑着过来报喜。
“是个哥儿!”
“老太太,我们奶奶添了个哥儿!”
荣禧堂内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贾母双手合十,冲着天念三声佛:“好好好好!”
虽然嘴上说生了女儿开花结果,一举得男才是真实心愿,贾珠有后了!
贾母乐得合不拢嘴,如今她是曾祖母了!
李纨躺在床上,浑身脱力,像是才从水里捞上来,生下儿子,松一口气。
她对贾家也有了交代,王夫人得个大孙子腰杆硬得很,从此再没有什么不满,脸上也多笑容,满月的时候王子腾夫人带着王熙凤和王熙鸾,一对如花似玉的闺女来给贾府贺喜。
这一辈长孙,满月酒大办特办,荣国府又不像林家,没人主持大事。
生孩子的是李纨,张罗酒席的有崔氏和王夫人,还有宁国府来帮忙,恨不得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那些人家也是分三日才把人请完。
王子腾的夫人带着家里的孩子满满当当过来玩了三日。
王熙凤长了半年,更加显出风流韵味,在京城磋磨出眼力见,没做什么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事。
贾母非常喜欢凤姐快言快语又伶俐的脾性,听说王家家最近相看婚事,顺口问一句:“凤哥儿定了人家不曾?”
王子腾的夫人答到:“定了城西的牛家。”
贾母心中有数,也是个勋贵人家。
本来是个好事,贾母心里却高兴不起来,脸上虽然挂着笑,笑意不达眼底
崔氏看出来,贾母在操心,虽说五个指头伸出来不一样长短,贾母还是每个指头都会顾着点。
贾元春翻过年去就及笄,元春丫头没个着落,老太太心里焦急的。
其实贾琏的婚事也难定,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贾瑚若真舍抛家,远离红尘,贾琏的妻子肯定担起起操持家务的责任。
有些人家冷眼看荣国府的情况有顾忌,不愿把女儿嫁过来,不是年龄不对,就是门第不合,又或者属相不行,挑花眼没挑到一个合适的。
贾赦的意思想给儿子找个像崔氏一样书香门第的姑娘,还要能担起家事有见识,就更难了!
姻缘之事可遇不可,儿女婚事上,贾赦宁愿慢一些,也不愿就这么定下,他却不急,只有二房在急。
从贾珠长子满月宴回来,林璋就挂了脸,身上还带一点酒气。
黛玉原本开开心心捧着一个莲蓬想去给哥哥献宝,看到他通身阴沉的气息,被吓到后退几步:“哥哥?”
林璋自觉失态,赶紧收敛心绪,捧着茶水漱口。
林如海直接问:“你今日和他们在外面吃酒,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浑话?”
林璋脸色又变,父亲真是料事如神。
林如海最知道贾府那群爷们的脾性,要不是崔氏这辈子还在世管的严,贾琏早和他们乱成一锅。
林璋坐下,眉头拧出一个结:“蓉哥儿还在孝期,不能饮酒,我们好心提醒,珍大哥却说不妨事,都是一家子人。”
喝酒算什么,他们还能宴饮玩乐,撺掇着贾琏国孝家孝成亲呢!
都说到此处,林璋索性竹筒倒豆子一样:“珍大哥言语间,谈及自家儿媳,多有轻薄。”
林璋很听不惯这等言语,他也没办法当着家人的面把话复述出来,还好母亲不在,不如林璋肯定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真是退一步越想越气,贾府那几个爷还算有良心,没将自家姑娘拿出来念叨,但是旁人家的姑娘就容得他们这般轻薄吗,背后议了吗?
贾珍年岁不小,竟然这样教导小辈,无耻至极。
林如海冷笑道:“以后少和他们一处,要是他敢编排咱们家,不必与他客气。”
林璋后面果然不再去贾家,好几次贾琏邀他,佳他都找借口推辞了。
六七月时,好些地方报了水灾。朝廷事情多,林如海忙忙碌碌,连贾母的寿宴,都没时间出席,大多数时候都是晚间才能见孩子们一面,忙得脚不沾地。
林如海每日都在咒骂朝廷办事效率,一群人东一句西一句,折腾好几天,最后还是头一个法子。
有时间吵架,还不如赶紧办事!
好不容易把一件件事情平复下去,才入秋,老当益壮的皇帝陛下要去秋狩。朝中虽有人反对,但是反对无效,太子监国不能跟随,林如海没在秋狩名单之中,被太子留下。
他也懒得去,在京城里,再怎么忙,还能回家见妻子和闺女,秋狩一去二三个月,懒得动!
林如海从宫中出来,今日居然日头没下山,实在难得,一出宫门就被义忠王爷拦住去路。
林如海真是怕了他!
现在义忠王爷正在向京城所有王公贵族示范,如何当一个合格的闲散王爷,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这位王爷拦住人,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这是何意?”
义忠王这几年练出一份脸皮厚的功夫,外加一点理直气壮:“本王要陪同圣上去秋狩,我那孩子可否劳烦大人帮忙照管一二。”
备受上班磋磨的林如海正憋着一肚子火气,义忠王还要搞荒唐事。
说他儿子经常过来林家玩,林家真帮他照顾儿子,怎么说都不像话,皇家的人又不是死绝了?
想想这一段时间段日出而作、日落不息,林如海还真希望皇家人死绝。
冷着脸:“请恕下官无能为力。”
义忠王看他是真生气了,没有与林家为难,灰溜溜回家如实和他家那位小祖宗说:“爹爹去过了,林家照管不过来。”
小祖宗很不高兴,希望破灭了,小孩才不会想那么多,就知道林家好玩他想去,不懂人家为什么不收自己:“是屋子不够大吗?屋子不够可以来我们家?”
义忠王尝试着和儿子解释清楚:“不是,你要去的话,林家有麻烦,宫里的人会想为什么不把你送宫里去。”
他儿子也不算愚钝,孺子可教举一反三:“然后会找林家的哥哥和妹妹麻烦?”
义忠王重重点头,对儿子的聪明才智,予以肯定:“没错,你真聪明!”
太后娘娘提过几回,想接孩子进去宫里养,义忠王自己虽然孩子养的不如林家好,但是进宫去养得更不好,皇宫里规矩大,和坐牢一样,他怕孩子憋出病来。
况且太后娘娘年岁已高,何必又多操心,惹得人嫉妒,倒霉的还是自己。
义忠王看见小孩儿很苦恼,一张脸都皱起来了:“可我不想去宫里,那边不好玩。”
义忠王与儿子有商有量:“那你就一个人在家里,再长大点,过几年我就带你一起去。”
小孩嘟着嘴,也勉强点头表示同意:“那……那好吧……”
没了皇帝,林如海的日子也不好过,朱谦被下面弹劾了好几封折子,他跟着担忧不已。
而且太子殿下自来对林如海的态度就很暧昧,谈不上喜欢,甚至带着淡淡的厌恶,因为太子办事比皇帝还要工作狂,如林如海这等‘中庸’又爱偷懒的大臣,太子不喜欢。
更要趁着监国的机会猛抓政绩,把手头的大人们都搓下一层皮!
皇帝的秋狩的大队伍出去,不过二十日,宫里突然扔出来一个炸雷。
“林姑爷被贬了!”
作者有话说:
林爹表示,真是很不开心的一章,闺女都无法治愈加班的痛!!
还随时有人蹦出来捣乱!!
我恨!!
皇家赶紧死绝!世界上没有公务!
🔒119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如此被贬◎
赖大家的慌慌忙忙冲进来, 因为太过于震惊,脸色煞白,还没等贾母传他进屈原说话, 在院子里就嚷嚷出声。
“林姑爷被贬了!”
崔氏看见这样的情况,赖原本温和的面庞, 眉毛倒竖,指着他的鼻子就骂:“谁教你这么说的?哪个人说的胡话!”
贾母听了也勃然大怒:“把人抓来,撕烂他的嘴,谁敢乱说,打一顿,直接卖了!”
崔氏又道:“您也不是头一遭当差,怎么半点惊也受不得, 旁人还没说什么,你倒是自己先乱了阵脚?”
赖大家的进来,原来是他在外面听到消息,林如海惹恼了圣上,被贬官了!像是十分严重,现在还不知贬谪到哪里去。
贾母让人去把贾赦、贾政和贾敬的人都找回来,奴才说不清楚,还是要他们爷们自己去探听, 又感情遣人去林家问消息。
贾赦头一件事就是安抚贾母:“妹夫做事历来谨慎,老太太莫慌, 儿子出去打探一二!”
先前陛下秋狩就没有带林大人,当时传言说林如海失宠, 没多久就被贬官, 而且旨意是皇帝亲自下的, 不是现在监国太子手笔。
贾赦去外面打听许久, 天色都黑了,才打着灯回荣国府:“老太太安心,打探清楚了!”
“林姑爷在朝廷上为同僚说话,圣上有些不开心。”
众人连忙问:“哪个同僚。”
贾赦道:“原先妹夫的同乡,名声很厉害,叫朱谦的。下面有人弹劾他在任上的亏空,妹夫据理力争为他说话,圣上不太高兴。”
这种为同僚说话被贬官的事情,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况且叫朱谦的官员,本身就是个严苛性子,不知道得罪多少人。
贾赦的态度让众人安心,在朝廷当菜又岂能一帆风顺,贾母又问:“贬官又怎么说?”
贾赦已经打听来龙去脉,他倒不觉得此事问题有多严重。
只要没有杀头,都能转圜。
于是尽量把事情往轻说:“妹夫是贬点官,仔细说来也算不上,听说圣上要妹夫仍去扬州管盐税,把那位朱大人贬到西北去监军了!”
贾赦又补充道:“若真惹恼圣上,朝廷不会让妹夫去顶这个实缺。”
贾赦的说法勉强能搪塞过去,姑且是在自我安慰,但从京官贬到地方,虽是能看的差事儿,但是又终归是贬谪。
老太太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还要去扬州,这一家子不就……不能在京城了?”
林家却是比较平静。
林如海早就不想在京城了,京城的官难当,各种交际弄得人头大,最烦的就是每天要早早起床。
宫里贬谪他,其实是想把朱谦弄去监军,两淮盐运上又没人可用。顺便让林如海去接着干管钱收钱的活计。
林如海没有像苏轼被贬到偏远琼州,这就不算贬谪。
比起同一批真被弄到边境的人,林如海实在幸运万分。
林家人马上收拾好东西,林如海交割完公务,去吏部领任命,熟门熟路下江南。
家里三个小孩儿都很兴奋,只有贾敏忧伤又要远离京城。
旨意是九月上旬,林如海人是九月下旬离开。
从京城到江南,许多人来送别,除去宁国府,荣国府的亲戚,还有林如海略微熟悉的同僚、林璋和林珺交道的各家公子。
苏哲拜托林如海,让长子苏弘和次子苏杨与林如海同路,互相有照应,故而苏家有人也来送行。
义忠王家的儿子哭得十分伤心,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红着一双兔子般眼睛。把自己写好的一个斗方塞给他们看:“我会写我的大名了!你们要记得给我写信。”
众人展开一看,原来这小子大名叫做魏延。
大概是小孩子感情总是分外真挚,在这些人中恐怕他才是哭的最伤心。
林家人一走他去找谁玩呀?皇宫里面虽有几个年龄相仿的皇孙,但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璋安慰他:“我们会写信给你,你也要好学字,不然今后看不懂我们写的信,男儿有泪不轻弹。”
看得出来这小子学的不怎么样,一个名字都是勉强凑出的,林璋这么大的时候,写字已经有模样了。
义忠王家的宝贝儿子眼泪糊做一团。
写信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千里之外飘来的一张纸罢了,咕咕囔囔:“我没玩伴了。”
黛玉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趴在车窗的框上对他说:“哥哥保重。”
魏延刚想搭话抬头,却发现原来是自己在自作多情,黛玉正在贾珠和贾琏道别。
说完又对着两位舅舅:“舅舅保重。”
贾琏有模有样的回手向电影作揖:“保重。”
“下回再见,我们小玉儿要长成大姑娘咯!”
一会儿苏家的老三和老小也过来做别,他们倒是不如义忠王家的崽子伤心。
林如海一路出城,又乘船南下,他实在不想把自己的开心表现太过明显,可是翘起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
这叫什么?
羁鸟恋故林!池鱼归旧渊!
“漫卷诗书喜欲狂。”
遥想作别之时,贾赦和贾敬唯恐他想不开,一起宽慰林如海:“圣上还有加恩,又让你兼任兰台御史夫,将来定有进京之日。”
林如海勉为其难,做出一点点伤感。
贾琏、贾珍还有贾珠,一直送到姑父乘船的港口,才折返回去,贾琏闲下来和母亲磨牙:“真想跟姑父一起下江南,我还没正儿八经出去过。”
崔氏打趣他:“琏儿是想去见识一下江南的烟花柳巷吧?”
贾迎春也跟着说:“你可仔细,母亲给你看了一户人家,是个讲究的书香门第,要是你人品不端,兴许就黄了。”
贾琏被调侃弄一个大红脸,贾迎春确实毒舌。
连忙问:“是哪一户?”
贾迎春抿着嘴笑他 :“想不到哥哥竟是这样急,只听说过有恨嫁,没见有恨娶的?”
对这件事情贾琏有自己的见地,理直气壮和妹妹讲道理,这回他肯定能讲过迎春!
贾琏:“这有什么,日后要过一辈子的事,当然要心中有数,盲婚哑嫁的闹出的事,古往今来还少吗?”
贾迎春笑了笑:“听说是工部侍郎家的千金,旁的我就不知,哥哥自己去打听打听。”
他还真就去打听了,原来家里看中的是工部程侍郎家的三姑娘,祖上也当过尚书,是个底蕴深厚的讲究人家,对这门婚事尚未松口。
且说林如海那边。
带着一家几口还有苏哲两个儿子一路南下。
苏家俩孩子一开始坐船满心欢喜,奈何行船之后,时间久了就开始晕船,走过大半路途才渐渐习惯,他们年纪又轻脸皮又薄,不好意思说出自己难受,只能忍着和长辈一起赶路。
入江南之地,苏家船往苏州姑苏去,林家船又往扬州去,分道扬镳。
可惜林如海只走了半日,半道上被截住,上面说先去姑苏巡视监察。
只能取道姑苏,正好回乡一趟,公事私事两不误。
黛玉趴在船窗边,看着港口上来来往往有人搬运货物,笑眯眯的自得其乐:“烟花三月下扬州。”
烟花三月没有下到扬州却到姑苏。
林如海转念一想,大儿子该正经真正进书院读书做文章,既然回到苏哲,不如直接将他送过去。
先前在京中听闻林如海被贬谪回扬州,一直教导林家兄弟的冷二先生身体不适,没有和他们一起下江南,预备第二年春暖时候再回江南。
冷二先生自知精力不够,不能耽搁林璋进学,早就建议林如海把孩子送进书院读书。
林如海办事向来很有效率,到苏州休整三日,林璋读书事宜已安排妥当。
黛玉看见下人大包小包往外面搬东西,哥哥换上书院学子的儒衫,显然要出门的架势。
虽然家里说过好几回,林璋要书院了,等临出门前黛玉很舍不得,恨不得一把抱住哥哥的大腿,要哥哥不要出门。
她虽然年纪小,但也意识到这次哥哥出去大概就不能像平常一样经常见到了。
黛玉眼睛红红的,包着满满的泪,看得叫人心疼:“哥哥要去哪里?
哥哥林璋只好耐心又和妹妹解释一遍:“哥哥去书院念书。”
黛玉听完,小眼小脸一皱,泪水吧嗒嗒嗒珠子一样往下掉:“玉儿舍不得哥哥。”
“我也要去,我长大了!”
看得人心都软了,怎么忍心?
林璋伸出手比划一下高度:“你要读很多的书,长得这么高,才能去。”
黛玉天真的垫脚,发现自己够不到那个高度,看来她真的还是很小,小小的脸上写满大大失望。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和母亲二哥一起送哥哥出门,呆呆看马车,越走越远。
小黛玉也长长的叹一口气,搂着二哥的脖子,默默的流眼泪。
书院虽然有旬假,大部分学子刻苦多半过年才回,一旬才得几日,来往折腾,平添麻烦。
林章去那边三五天,跟着他去的常吉回来和林如海贾母汇报大爷在书院的学习情况。
松林书院人杰地灵,出过许多人物,算是江南执牛耳的书院,林如海和那些先生大部分相熟。
江南之地,没有人敢欺辱他儿子。
林璋在书院混得很好。
“老爷、太太,咱们哥儿在书院里还好,先生们都夸,和同窗也和睦。”
贾敏最关心的是儿子的衣食住行:“吃喝如何?”
常吉笑着回话:“大爷说书院厨娘还成,只要花点银子,吃喝是不愁的。”
贾敏还不放心,总不能事事都让年长下人一把包办。
如今必须专门给儿子培养几个能用的人:“他身边也不能总是那几个老人管,有些小厮也该历练起来,将来才能办事。”
年近冬日,天气越来越冷,林如海在姑苏的事情没办完,左右去巡视各个县,清点以前姑苏一点盐税账目,可惜林璋念书去,不然多一个人当账房,处理公务的速度能快许多。
算下时间,林家今年能在姑苏老宅过年祭祖。
贾敏张罗着大家休戚清扫祠堂,请和尚道士来念经,林如海则忙自己的公务有条不紊。
盐税上事情堆积,许多事情要梳理,但在这里他林如海当一把手拿主意,效率比朝廷中争执个三五日才做好一件事快。
也不用一早起床顶着冷风参加早会。
林如海宁愿过这样的日子,天天算账写字,也不想再回京城和那群大臣吵吵嚷嚷。
那日林家收到一封信件,看着模样就是从很远的地方寄来,也不知寄信人半途遇到了什么波折,信封有一个角落已经泡水,留下一滩水渍。
拆开信,还好里面信纸没被污染,林如海打开一看,脸色不太妙。
贾敏见他神情不对,赶紧问:“怎么了?信上有什么大事?”
作者有话说:
林爹:老子明天不上班,巴适得板!!!
🔒120 ☪ 第一百二十章
◎黛玉送哥哥去读书◎
林如海看着远方, 叹息一声:“吴大人上月过世了。”
贾敏怔住,林如海去庐州时,吴大人曾经调侃过, 林如海是他小儿子的年岁,而今他们夫妻都将近不惑之年, 吴大人也算高寿了。
在朝为官,得到圣上嘉奖还乡,吴大人的一生,在很多官员眼中,已是善果。
贾敏安排人带了一份礼过去,想来东西送到,吴大人应该入土为安了。
黛玉在家中, 会短暂忘记大哥去书院读书事,她的思念大概一阵一阵的,若有什么好玩有趣的事情便会转移注意力。
但有时候也不知看见什么触景生情,马上就会想起来,自己悄悄伤心。
今天林如海穿着一件和林璋离开那天很像的衣裳,黛玉想到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见大哥,拽着林如海的衣摆,可怜巴巴的红着眼睛:“爹爹 , 我想去书院。”
家中人习惯哄她家的小姑娘,林如海伸出手来比比告诉黛玉:“你要长大了, 长到这么高,才能去书院读书。”
如此招数用上一两回尚可, 再用黛玉就不依, 跺着脚被她爹的衣袖, 捏出皱, 鼓着脸蛋生气: “我不……我想去书院看哥哥,玉儿想哥哥了。”
林珺也有点想年大哥,想去看书院里的大哥到底在做什么,林如海很好说话让人送他们去看一眼就回。
贾敏不在家,知府大人家添了孙子,她出门贺喜去了。
大哥不在,林珺就是大哥,拍怕胸脯:“有我陪着玉儿呢!”
小黛玉思念大哥,也不忘记夸二哥,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兄妹之间有一种默契,大家都知道黛玉的哥哥叫的究竟是哪个哥哥从来没有弄错过,黛玉搂着二哥的脖子,亲亲热热,说话嘴儿甜:“玉儿以后也会想哥哥的。”
兄妹俩坐了好久的车,来到城郊。
松林书院的门房很有眼力见,马上就认出来,是林大人家的二公子带着小小姐来书院了,肯定来看大公子的。
早就听说他们三兄妹感情特别,好另一个门房见识不多,年岁轻,看见林璋带个小丫头,还有些不想让他们进去。
年长的门房瞪他一眼:“三不满岁的小丫头,又是林大人家的千金,你拦她做什么,咱们书院里又不是没有女子。”
上赶着去得罪人,嫌弃差使做得太久了?
两人恭恭敬敬的把林家兄妹请进去。
林璋听说家里来人看他,弟弟和妹妹都来了,欢欢喜喜从里面跑出来。
看见弟弟牵着和妹妹,一个高一个矮,在门房等着,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甜,黛玉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张开手臂就要抱抱:“哥哥。”
林璋心当场化掉,领着弟弟妹妹进书院,给他俩长长见识,同窗们围过来像是看什么稀奇事儿。
林家老大抱着漂亮的妹妹各处溜达,恨不得叫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有这么一个漂亮妹妹。
“林璋,你家妹妹真好看,和集市上卖的瓷娃娃一样!”
瓷娃娃,瓷娃娃能有我家黛玉好看?!
林璋书院中也算一个人物,只从家世上来说,想低调也低调不了,几个夫子听说林如海家两个小孩儿来了,都走出来看个稀罕。
小黛玉见人嘴巴特别甜,一口一个:“伯伯好。”
长着大胡子的先生忽然笑道:“你要叫我叔叔。”
可是黛玉自己有自己的判断,人家都说长得老的才叫伯伯,长得比父亲年轻的叫叔叔,可是这个人怎么看都老,黛玉叫不出口,犹犹豫豫的:“叔……”
其它人又笑:“唉,谁让你长得着急,比人家父亲看起来老那么多岁,无怪乎孩子会认错。”
然后回头又逗黛玉,问她来这边的缘由:“你来书院里做什么?”
黛玉说话很有条理:“我想哥哥了,来书院看哥哥。”
书院的夫子见她实在可爱,林如海年轻时候就有美探花的名声,养的女孩儿漂亮机灵,又问:“要不要来我们书院读书。”
黛玉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然后比着高度:“我以后再来,不过爹爹说,要等我长大。”
众人皆笑倒了:“林大人家诗书传家,将来肯定是个小才女。”
又问黛玉学了些什么,会背哪些诗,黛玉就捡着几首自己学过的。
夫子们又问黛玉知不知道诗文意思,黛玉也能说出一二。
大家都叹她聪明伶俐:“此女不凡,此女不凡啊!”
书院之旅十分愉悦,临走时候不知是谁送黛玉,一个草扎小马,她十分喜欢,一直抱在怀里,临走的时候还有好些人送出去,要他们过几日再来玩。
黛玉还拍拍大哥的肩膀叮嘱,学着夫子们的样子:“哥哥,我们下次再来看你。”
林家的马车离开书院往城内去,才到林家宅子门口,看着门头上的油纸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黛玉还没下车,杵着脑袋就开始叹息。
“唉,我好想哥哥。”
林珺不解,这不是才回来吗?
下车以后,听说他们回来了,林如海亲自出来迎接,黛玉马上扑过去,又开始了:“爹爹,我好想你啊!”
林如海正享受着女儿对自己的依赖,来不及搭话,黛玉又滚到贾敏怀里,搂着贾敏脖子亲一口:“妈,我今天出去了一天,好想你啊!”
林如海和林珺脸上同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最近黛玉好像特别喜欢说这句话。
被晾在一边的老父亲,无语望苍天:“姑娘又学了新把式了,还是和当娘的最亲。”
第二天早上,两兄妹坐在一起吃早食,丫鬟们把东西撤下去,黛玉又开始了,可怜巴巴的抱着二哥手臂撒娇:“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看哥哥啊?今天可以吗?”
林老二虽然心软,也知小性子可不能惯妹妹,万一她以后天天要闹着出去不成样子,老二耐心的和妹妹说道:“不成,要过好多天。”
黛玉歪着小脑袋捏捏自己裙边上金线绣的蝙蝠:“好多天是多少天?”
林老二又说:“就是……七七四十九天。”
黛玉对时间并没有多大的概念,顶着那张懵懂无知的脸继续问:“那是多少天?”
林珺胡诌起来:“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孙大圣的故事吗?”
黛玉一听,脸都垮了,她听过好多回了:“等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那么久吗?”
这么久的时间,似乎又太过分了点,然后又和妹妹说“……等过年,过年你知不知道?”
黛玉点点头,过年她还是懂的,家里人说过年已经不远了。
老二见妹子哄好了一半:“你还记着先生说读书要怎么做。”
黛玉背着手,像是个受教 的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
林珺满意点头,妹妹懂事,孺子可教。
黛玉又问:“哥哥以后也要去那里读书吗?”
林珺点头:“大概吧!”
反正那边已经是苏州最好的读书去处,哥哥都去了,他岂能不去?
想到二哥也要去读书,好多天好多天不回来,小黛玉裙子边边都要被捏坏:“我会很想你们的。”
过年还差十日的时候,林璋顶着细碎的雪花,从书院回家。穿新衣,祭祖,和父亲各处走动拜年,他已经能妥善应对。
出去一趟,成长了许多,年后过了元宵,林璋仍旧回书院念书,二月初,林如海先行一步,去扬州盐司衙门主事,贾敏留在姑苏,等林璋告假回来,和黛玉一起过生辰,才带着老二和黛玉往扬州去。
现下只有林璋一人留在姑苏,自小没有长时间和家人分开过的他,做什么都兴致缺缺。
端午的姑苏格外热闹,书院放他们出去玩乐过节,苏家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好位置吃茶写文,看龙舟竞渡。
林璋心里淡淡的,懒得参与。
苏弘道:“你们饶他一回,他父母弟妹都不在,心中烦闷呢!”
众人也只顾着难得玩乐一回,不招惹林璋。
苏哲本家一个堂兄想起来上回林家那个小闺女。
“林兄的妹妹,真粘人啊!”
又有一人道:“不然旁人怎么说,闺女是小棉袄。”
那人又说:“这就是一母同胞的好处了,才有这么好的感情。将来谁要能当林大人家的乘龙快婿,好处多着呢!”
苏弘眉头一皱,手上扇子压下来:“林兄的妹妹虽说年岁还小,堂兄慎言。”
那人很不以为然:“咱们都是一家人,私下说几句而已,你哥哥我有分寸,在外自然是管住嘴。咱们江南本来就有厚嫁之风,前儿你姐姐出嫁,还不是陪了大半个家去。”
江南厚嫁,上个月这位堂兄的妹子出门,确实赔了不少东西,那人看着苏弘似笑非笑:“可惜了,你家中定的不是江南的姑娘。”
为着前程,苏弘不会娶江南富户的姑娘当正妻,若将来想要姨娘,倒是可以考量一二。苏哲定的也是京城里的大家闺秀,礼部侍郎家的姑娘,曾经是他外祖父的下属。
见苏弘不语,那人又开始打探林璋有没有成婚:“你和林大人家那一位要好,他家可有定下人家?”
苏家长子眼中闪过不悦,但因是亲戚又不好表露出来,淡淡回答:“不曾。”
究竟是不曾打探,还是林璋不曾婚配,苏弘没有说清,本家堂兄自说自话:“前儿家里还说,这一位是长子,更是香饽饽,可惜你家没个姑娘,不然还有点念想。”
看苏家老大脸色彻底不好了,那位堂兄放下扇自,扇子拍拍自己脑门,自嘲道:
“好了好了,我是俗人,我是俗人!污了你们的耳。”
不等苏哲长子发作,先行遁逃,出门下楼找其他乐子。
苏弘看看窗那边,林璋正和弟弟苏扬说话,没听见他们谈话,心底一松。
作者有话说:
林家老大:我还是个宝宝!!我不要住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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