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之前她还可以把这种愧疚掩盖在自己对于孩子出生的期待里。


    但是当谢凝清出现在她面前,用那种耻高气扬的口气说出那些话时,曲心竹便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她装作不知道它的存在,它便真的会不存在。


    这个世界那扭曲的社会制度,从始至终都牢牢的压在她的背上。


    而将来,它或许还会压在她的女儿背上。


    心潮起伏之下,曲心竹只觉得自己的□□不知何时竟是湿润一片。


    她下意识低头看去,便见一片薄薄的血色从她□□的衣服上浸润了出来。


    曲心竹眨了眨眼,在婢女的一片尖叫声里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等到她再有意识,便已然被人送回到了房间里。


    ……


    小兰在曲心竹的注视下,有些难过的垂下了自己的头颅。


    她这副样子让曲心竹的心立马紧紧揪了起来。


    曲心竹咬了咬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心中那个猜测。


    虽说昨日在稳婆的帮助下,她的孩子是平安的出生了。


    但是曲心竹自己算了算这孩子在她肚子里也就待了大概八个月,是个名副其实的早产儿。


    而就算是她原来的世界,在那样先进的医疗条件的辅助下,这个月份的早产儿的存活率都不是百分百的。


    就更不用说她如今身处的这个愚昧而落后的世界了。


    且昨日孩子在被人抱走前曲心竹依稀也是看到过一眼的。


    她是那样的瘦小与虚弱。


    在曲心竹的胡思乱想里,小兰终于开口道:“小竹姐姐,大夫他……他说小宝先天心脏有缺,估计是活不过周岁了,让我们早作打算为好。”


    小兰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之意。


    虽然小兰是以曲心竹婢女的身份跟着曲心竹一起进到谢府的,但是曲心竹从始至终都没有真的把小兰当成过自己的婢女。


    两人说起来其实更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因此在小兰的心里曲心竹就是她的姐姐,那么曲心竹的女儿自然也是算得上是她的小侄女了。


    所以,在听到那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摇着头对自己说孩子活不了多久的时候,小兰当时便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同时她心里也止不住的担忧起曲心竹来,作为比谢抚安还要更长时间陪在曲心竹身边的人,小兰自然清楚曲心竹到底有多看重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


    在小兰说出有关孩子的这个消息后。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小兰偶尔的几声抽噎徘徊在房间里的两人耳侧。


    曲心竹愣愣的看着小兰,良久没有转动自己的视线。她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


    曲心竹心想,或许是因为之前有了更糟糕的预感,所以这会面对自己的孩子命不久矣这个事实,她才能做到这般冷静吧。


    但是当久久没有听到她说话,所以抬起头来看她的小兰有些惊慌的抬起手指着她时。


    曲心竹低了低头,在看到自己胸口衣襟上那一片鲜红的血迹时,她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是生生吐出了一口血来。


    原来,她并不是没有感觉呀。


    浓重的腥甜之气从曲心竹喉咙里泛上来。


    曲心竹抬起手里捂住自己的唇,却还是挡不住自己的胃部极度痉挛之下呕出的鲜血。


    她的世界也于这一刻变得扭曲昏暗了起来。


    曲心竹吐出几口血后,便在小兰惊慌的注视下又浑身丧失了所有力气,晕倒在了地面上。


    “小竹姐姐。”


    小兰惊呼一声,急忙冲上前接住了曲心竹的身体。


    在牢牢把曲心竹抱进怀里后,她又急忙扭头冲着门外的那几个婢女喊,催促她们赶紧去请大夫过来。


    竹苑这边立时乱成了一团。


    曲心竹身边那几个婢女虽说都是受了谢夫人的命令过来盯着曲心竹的,但不管她们平日里如何与曲心竹作对,此时她们听见小兰的呼喊冲进门看到晕倒的曲心竹时,她们也是没有丝毫耽搁的去请大夫去了。


    小兰眼见这几人听了她的吩咐,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立马抱着曲心竹有些羸弱的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把曲心竹放到了房间里的床铺上。


    在注意到曲心竹被血染湿的下巴时,她又连忙差人去端了温水与帕子过来,动作轻柔的为曲心竹把身上的这些污渍擦干净了。


    做好这一切后,小兰便频频扭头看向房间门口,心中焦急万分。


    这已经是曲心竹这短短两日第二次晕倒了,且认真说起来今日不过是曲心竹产后第二日。


    小兰以前也听说过不少孕妇本已平安生产,但是在产后又莫名出血死亡的事情。所以此刻也由不得她不慌。


    但她这会也没别的办法,便只能坐在曲心竹身旁,满目愁色的为对方擦去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


    谢将军夫妇虽然从始至终都不太待见曲心竹,但是因为谢抚安喜欢曲心竹,所以他们二人面上对待曲心竹还是过得去的。


    就拿此次曲心竹怀孕来说,从曲心竹查出来怀孕的那一天开始,谢夫人便已经差人特地请了个大夫在府中住着。


    昨日曲心竹虽说已经成功生下了孩子,但因为她是早产,所以这个老大夫仍然还留在府中没有离开。


    因此小兰并没有担心太久,之前出去喊人的婢女便已经带着那老大夫从院门处走了进来。


    小兰见状连忙拉起被子盖在了曲心竹身上,而后走出房门恭敬把老大夫迎了进来。


    “周大夫,您快看看我家夫人,她方才口中突然吐出了好几口鲜血,紧接着便直接晕了过去,我怎么喊也喊不醒她。”


    头发和胡子都花白一片的老大夫挥手制止了小兰的哭声,而后他便迈步走到曲心竹床边,搁着一层薄薄的衣袖为曲心竹把起了脉。


    片刻后,老大夫脸上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


    他扭头看了眼紧张望着他的小兰,安慰道:“别担心,你家大夫人只是长久郁结于心,又恰逢此次早产伤到了身体,所以这脾胃一时有些受不住。”


    老大夫唤过跟着自己一起跑来的腰痛,一边为曲心竹开着方子,一边道:“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开点药你们照顾着她喝几个疗程便好。真正难办的……”


    老大夫说到这里,有些犹豫的停顿了一下。


    他一边把手里已经开好的药房交给药童让其下去抓药,一边则是环视了房间里众婢女一眼,而后有些语重心长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这身体上的病痛,老夫不说十分,那也至少有九分的把握可以治好大夫人。但是这心病,还请各位转告谢夫人一声,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


    至于老大夫没有把握的那一分,自然便是曲心竹以后还能不能怀孩子这件事了。


    曲心竹这一次早产,是直接伤到了自己的身体根本。这种毛病可不是只靠喝药便能治好的。


    只不过这事,他自然不会说给眼前这些婢女听。


    什么心病不心病的,小兰不太懂这些便也没怎么在意。她只敏锐的听到了了大夫口中说的小竹姐姐并不会有事这一句。


    小兰对于眼前这个老大夫还是挺信任的。她当即狠狠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我知道了,麻烦您老跑这一趟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曲心竹柜子里取了些赏银出来,恭敬送到老大夫手中后才吩咐人把老大夫送回了客房。


    谢府自然是给了老大夫足够的诊金,才能让其放着外面的药房不管专心留在谢府里的。


    但谢府给的是谢府给的,小竹姐姐给的,是小竹姐姐给的。


    小兰这几年跟在曲心竹身边,对于这些人情往来自然再熟悉不过了。


    果然,那老大夫得了银两,在嘱咐众婢女照顾接下来几日如何照顾曲心竹这件事上更是用心了几分。


    大夫走后,小兰便连忙催人去院中小厨房熬了老大夫开好的药,她自己则是一直陪在曲心竹床边,以确保曲心竹醒来后第一时间就可以看到她。


    谢抚安那边,小兰在得知对方回来后,自然也是第一时间便差人去传了消息。


    只是谢母怜惜自己儿子赶路一夜,想要让对方好好休息,便自作主张挡下了前去给谢抚安传信的婢女。


    所以谢抚安在偏房里一直睡到了月上梢头,心满意足的醒过来时方才从门口守着的侍卫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


    猛然得知曲心竹竟是又一次昏迷过去后,谢抚安脑中残存的那点困倦之意立马便消失不见了。


    他也顾不上自己此时还穿着亵衣,从床上爬起来后随手拿过一件外衣披上,便着急忙慌的往竹苑跑去。


    一直到跑进竹苑,闯进曲心竹房间,看到正靠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任由小兰喂自己喝药的曲心竹,谢抚安方才感觉自己惊慌失措的心渐渐安静了下来。


    “大公子。”小兰看到谢抚安,连忙想要起身向对方行礼。


    谢抚安见状立马上前阻止了小兰的动作。


    “不必多礼。”


    他说完,视线下移到小兰手中拿着的那只青花白瓷碗上,在注意到那还剩小半碗的漆黑药汁后,谢抚安又改口道:“算了,你且退下。”


    谢抚安一边说着,一边态度自然的从小兰手里接过那剩下的半碗药,动作轻柔的坐在曲心竹床边,而后拿起勺子盛起一勺药来,小心翼翼的送到了曲心竹唇边。


    曲心竹此时则仿佛一个机器人一般,在谢抚安用勺子送来药汁时,她便乖巧张嘴。在对方取走喂药的勺子时,她也是一声不吭的把自己嘴里的药全部咽了下去。


    在曲心竹与谢抚安这“默契”的配合下,碗里剩下的药汁很快被喝的干干净净。


    谢抚安原本急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把空碗递给一旁等候的婢女,而后看着曲心竹闻声道:“我听他们说你今天中午又晕倒了?”


    “现在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自然,谢抚安进来之前便已经从门外守候的婢女口中仔仔细细的盘问过下午发生的一切事宜了。


    所以他此时问这些话,也只不过是看曲心竹一直愣愣的喝药却不言语,所以想要说些话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罢了。


    但是曲心竹此时听了谢抚安的话,只是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了谢抚安一眼,而后反问道:“今天下午,你为什么没有在我身边?”


    谢抚安闻言一愣。


    他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他还是很快解释道:“我昨夜赶了一夜的路,今日有些困过头了,便回房中补了一觉。只是我忘记提前叮嘱为我看门的两个小厮了,他们便拦下了前去通知我的人。”


    谢抚安低头认错道:“抱歉小竹,是我的疏忽。”


    对于自己向曲心竹撒谎这件事,谢抚安心里自然是愧疚万分的。


    但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小竹本就与母亲不太相处的来,若是被她知道此次这事是那些奴才得了母亲的吩咐,只怕她与母亲是更加相处不来了。


    谢抚安没注意到,在她说这些话时,坐在他身侧的曲心竹一瞬间攥紧了自己的掌心。


    曲心竹有些失望的咬了咬唇。


    曲心竹自然是知道谢抚安下午为什么没有来看她的。


    曲心竹从来都不是什么任人欺凌的小白花,因此谢夫人虽然一直都有往她房里安排人。但是实际上除了被她放在眼前盯着的几个,竹苑里的婢女早已陆陆续续的被曲心竹或是换成了自己信任的人,或是用了些手段给收买了。


    而除了这些人之外,其实谢夫人身边也有几人是曲心竹安排过去的。


    曲心竹虽不欲与自己这个婆婆起什么冲突,但她自己身处这样一个时代,谢夫人又一向表现出一副不喜欢她的样子。


    所以万一哪一天对方真的想要对她使点什么阴狠手段,她安插在对方那里的人也能先给她提个醒。


    今天下午曲心竹从昏迷中醒过来,却没有见到谢抚安的身影时,便已经派人去谢夫人那边打探了消息,因此她早早的便知道是谢夫人拦下了她昏迷这个消息没有告诉谢抚安。


    但她还是想亲口问问谢抚安这件事。


    只有曲心竹自己才知道,今天下午她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刻,心中到底是何等的惶恐与绝望。


    在那一刻,她是真的希望谢抚安可以出现在她身边。哪怕他什么也不说,只要他可以陪在她身边便好。


    可她到底还是失望了。


    又或者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在谢夫人心中的地位。


    她这个儿媳的生命安危,在对方眼中竟是比不过谢抚安昨日有没有睡一个好觉。


    曲心竹心中思绪生起又消失。


    最终,她只是转头看向谢抚安,声音冷冷道:“抚安,大夫说,我们的孩子活不过周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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