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幻:“……”
凌二没有打算动手,若是在平时,熟知他性格的凌重一定会很安静,可现在,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凌二就发现他握剑的右手不能动了。
凌重拼尽全力,瞬间夺走了右手的控制权,没有给凌二动手的机会。
凌二没有像往常那样恼怒,反而在心里笑道:“你想保护他?”
凌重沉默。
握剑的手绷紧几分,用宛如守护般的态度回应着凌二。
凌二说:“我左手也可以出剑,只不过准头不太好,恐怕要让他多吃些苦头了……”
他的视线落在少年纤细又脆弱的脖颈上,凌重不由得急道:“住手!”
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自觉跟凌二没什么好说的,这次却连珠炮弹一样发问开来。
“你真要这样么?”
“连跟师兄相似的人你都要杀?”
“我知道你后悔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想杀的人是无辜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莫名的烦躁从心中升起,凌二蓦地喝道:“我不后悔!”
充满怒意的话打断了凌重的连声发问,凌重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冷冷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宛如刀子,残忍地扎进凌二的心脏中,在他早已溃烂不堪的伤口上搅动,带起一阵痛意。
如同他了解凌重那样,凌重也看透了凌二,他知道凌二说出的话到底有多虚假,有多不堪一击。
凌二内心的烦躁犹如烈火烹油般烧灼过喉咙,他声音艰涩地重复:“我不后悔。”
凌重冷笑不已。
他放开了对右手的控制,然而凌二一点也不开心,心情反而更差了,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几分。
他已修炼至洞虚期,哪怕不是故意,周围的空气还是为之一静,无形的压迫感扩散开来。
见他眉目间染上了几分怒意,好似真的动了杀念,吴昌鸣赶紧改为跪姿,低着头掩饰内心的窃喜。
虽然道君出现得晚了点,但是听他说的话,他并没有怀疑自己!
他要帮自己杀了谢幻!
吴昌鸣觉得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谢幻再高傲又怎么样,不还是要死?
他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谢幻,想看谢幻露出绝望的表情,却见谢幻一脸麻木,好像对道君的话并不是很意外。
吴昌鸣:??
谢幻:一回生二回熟……
又不是没被凌二杀过,死就死了呗。
虽然很不甘心,但他又打不过凌二,只能等死了以后再开陆斋的号过来报仇了。
说到底还是他用水镜之术乱看才引来凌二的,也怪不得别人,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个号才用了不到一天就要寄了。
这么好看的捏脸,真是可惜了。
这是谢幻玩游戏以来最满意的捏脸,正当他心里惋惜时,又听凌二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
嗯?谢幻微微诧异:“道君的意思是?”
还以为他要直接动手呢,以前他杀自己的时候,可是毫不犹豫一上来就拔剑了,现在这么问是想干什么?听他狡辩一下?
凌二眼神深邃,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温柔,似是解释般地说道:“有人说你抢了他的剑。”
剑……
谢幻的目光落在被他夺走的剑上,又看看地上跪着的吴昌鸣,神色多了几分愕然。
他以为凌二来是因为水镜之术,结果他根本不知道?
其实想想也是,凌二行事乖张,这些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有人用法术窥探他的行踪也很正常,而自己只是个筑基期的小弟子,怎么可能会那么高深的法术。
联想到自己身上应该不太可能。
这么想着,谢幻身体放轻松了些许,垂首道:“那把剑是外门的教习老师送给我的。”
他低眉垂首的样子看起来恭敬,说出的话却没什么敬意,神态也不像吴昌鸣那般惶惶不安,好似根本不怕自己,凌二不由得想起了师兄在那些师叔面前被训话的样子。
也是那么的有恃无恐,认真又敷衍。
凌二不禁微笑起来。
“是吗?”他望着面前的少年,目光落在他灰扑扑的粗布衣衫上,嘴角弧度恶劣又讥诮,“你也是外门弟子?我还以为你是杂役……”
谢幻:“……”
这话说的,也太欠了吧。
谢幻瞥了一眼笑容泛着邪气的凌二,只觉得他一点也没有凌重的天真可爱,不知道论坛上那些玩家到底喜欢他哪点。
看到他无话可说的样子,凌二嘴角的笑容更明显了。
吴昌鸣在一旁听着,越发认为道君对谢幻没什么好感,心下大定,立即喊道:“请道君为我主持公道!”
他望向道君手里的长剑,虽然远远不如道君腰间悬挂着的那把,但也是一把灵剑,威力强大,远不是寻常铁器可比。
想象着有了这把剑之后自己所向披靡的样子,吴昌鸣眼睛都亮了几分。
他瞪了一眼谢幻,对道君说:“这把剑原本就是给我准备的,谢幻年纪小,根本用不了这么重的剑……”
听他说到这里,凌二不由得垂下眼,目光从谢幻纤细的手腕略过,仿佛指腹还残留着他肌肤柔软细致的触感,凌二手指轻轻一颤。
凌重嘲笑的声音自心底响起,像是在笑他竟然因为这点小事就控制不住自己,凌二面色不由得冷了下去。
吴昌鸣看着他的神色,更觉得他厌恶谢幻,连忙加大音量:“谢幻一定是对我心生嫉妒,才巧如舌簧,想办法把剑从教习那里骗走了。”
这番话是大嗓门少年告诉吴昌鸣的,吴昌鸣深信不疑,说出来的时候也万分笃定,几乎没有人会认为他在说假话。
就连谢幻都忍不住疑惑了。
他拿着剑回来不到一个小时,中途也就见过大嗓门少年那些人,怎么吴昌鸣说得好像自己亲眼看到了一样。
想起离开时大嗓门少年的反应,谢幻若有所悟,瞥了一眼听得起劲的凌二,突然不说话了。
凌二有点反常。
不管是那条支线里,他都不是会对这种小事感兴趣的人,而且还听得这么起劲,看他的表情,似乎也不是装出来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
谢幻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有心瞧瞧他的属性面板,又怕盯着他看太久了会被发现,只能暂且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凌二打算干什么,就在谢幻困惑不解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之前偶遇的那个大嗓门少年又带着人来了。
看他们得意洋洋的样子,大概是来看戏的,只不过没想到凌二也在,看到凌二的瞬间,他们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过来。
吴昌鸣也看到了他们,眼睛瞬间亮起。
“文师弟!”
吴昌鸣扯着嗓子喊:“快过来,快来跟道君说说,你是怎么看到谢幻抢我的剑的!”
那被喊到的大嗓门少年神色一滞,看着跪在地上衣容狼狈的吴昌鸣,再看看与神秘道君并肩而立的谢幻,哪里还敢承认自己做过什么。
他飞快地说:“我没看见!”
说罢他瞥了一眼谢幻,明明穿着最简单的粗布衣衫,谢幻站在道君身旁却毫不逊色,反而把他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淡气质衬托得更明显了。
那位神秘道君看似浑然不在意,眼神却时不时从谢幻身上瞥过,有种小心翼翼又欲盖弥彰的感觉。
大嗓门少年不敢深想,赶紧把自己做的事情甩锅出去。
他对吴昌鸣说:“吴师兄,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抢剑了?我说的明明是谢幻从教习那里领了一把剑就走了,是你听岔了吧?”
“不可能!”
吴昌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说谎!”
“我为什么要说谎,”大嗓门少年说,“吴师兄,你平时嫉恨谢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撒这种谎,把我也牵扯进去……”
他看向吴昌鸣的目光带着痛心,就像在看一个犯了错还顽固不知悔改的人,吴昌鸣不由得被他的演技震住了。
没想到他这么能颠倒黑白,目瞪口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吴昌鸣突然大叫起来:“你在说谎!你在说谎欺骗道君!!”
他望向跟大嗓门少年身旁那些人,大声叫道:“文师弟跟我怎么说的你们也听到了吧?你们给我作证——”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些人齐刷刷摇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异口同声地道:“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是你平时总欺负谢幻的。”
“你还说要把谢幻从苍雾山赶出去。”
“还说要废掉他的手脚!”
他们每说一句,吴昌鸣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些平日里和他一起狼狈为奸骂谢幻的人就像是突然间转性了一样,纷纷替谢幻谴责起他来了。
不仅是早上的事,还有中午在井边的挑衅,以及平时背地里骂过谢幻的话,都被他们一五一十地列举出来。
吴昌鸣的浑身血液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他愣愣地看着那些人,那些人像是忽然换了一副面孔,变得如同地狱中的修罗恶鬼般可怕。
吴昌鸣跪在地上,神色恍惚,身形摇摇欲坠,凌二略感无趣地收回视线。
他早就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比起吴昌鸣的反应,他更感兴趣的还是谢幻。
他侧过头,不出意外的,再次在谢幻脸上看到了那种熟悉的神情。
那与师兄极其相似的,冷淡的表情。
他就像站在戏台下的看客,冷眼旁观着一出出好戏上场,他会对剧情惊讶,好奇,但绝对不会任由自己沉溺进去。
凌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操纵着凌重的身体,拿着凌重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偷偷做好的风筝跑去找师兄。
师兄坐在池塘边,一袭青衣比荷叶更苍翠,透着坚韧和鲜活。
他满怀欣喜地跑过去。
师兄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望着远处的鱼饵,淡淡地说:“把东西放那里吧。”
他欢喜雀跃的心像是被一盆凉水浇下,冻得冰凉。
师兄冷漠的侧脸仿佛与面前的少年渐渐重合了,凌二眸中染上躁郁,突然很想用力撕碎少年的平静,看他哭泣,愤怒,露出种种不同的神情。
他上前一步,哑声问道:“他们都想害你,你打算怎么做?”
他的目光一寸寸从少年面前扫过,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宛如野兽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怀着些许恶念地说:“需要我帮忙吗?”
然后他听到了少年的拒绝。
“不用了。”
连语调都带着几分相似的拒绝。
“这点小事,就不劳道君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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