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宿,亦称明堂,为二十八星宿之一,其中心宿二象征帝王,位南方,红色似火。而南天域中还有另一颗隐隐散发火光的星体,便是荧惑星。
当荧惑在心宿附近徘徊,两“火”相遇,红光漫天,即为荧惑守心之象。《占星》有云,此星象预示“大人易政,主去其宫”,帝王恐有亡故之灾。
而荧惑又被称为“罚星”,当其出现在心宿二附近时,亦是昭显帝王德行有失,才至招来祸患。
是夜,戌时末,天域西南方红光漫天。
元和帝站在观星台上,怒视南方,呼吸一声急过一声,他又猛地转过头,看向跪在自己脚边的钦天监监正,不死心地问道:“此星象预示什么?之前可有记载?又都是什么结果?”
“此象……乃帝王大凶之兆。微臣查到的有记载的同类星象,共有十一次,其结果……均是……在位君王驾崩……”钦天监监正声音发颤,几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生怕一不小心会被元和帝踹下观星台去。
说完,他又急忙补充道:“其中一位君王,是在星象出现一年后才驾崩的。据微臣看,君王驾崩也不一定就和星象有关,或是巧合也说不准。”
监正本是想宽慰元和帝,可元和帝的脸色却更沉了。
总不能十一次都是巧合。也就是说,就算自己运气好,最多也只能再活一年,便要步那些君王的后尘了。
元和帝又咬牙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曾有君王试过祭告天地,梳理冤狱,救济百姓……”监正的声音越来越虚,如果真有办法破解,又怎么可能前头十一位帝王都死了呢?
元和帝也反应过来,一脚踹在监正身上,怒声道:“为什么是朕?朕就算再不好,也总要好过皇兄,皇兄在位时都没出现荧惑守心,为什么偏偏轮到朕就有了!”便是他确实想劫走魏姝的嫁妆,也是为了大安考量,西北已经兵强马壮,若再有一笔巨富,对大安岂不更加危险?
荧惑守心最诛人心的地方,在于它不但告诉你,你会在一年内横死,还明明白白地昭告天下,你是因为德行不好,才会横死的。被踢了的监正倒是很能理解元和帝的愤怒。
要说今上才刚登基不足两年,对外一直表现得勤政爱民,确实比一年恨不能给自己放一百八十天假的先皇好一些,若说有“失行”之处,除了继位不正外,就是眼下崇宁公主嫁妆被劫一事了。
荧惑守心出现的时机这么巧,很难不让人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但监正虽想到此节,却不敢说,只能趴在地上装死。
周围其他跟随也都纷纷跪倒,大气不敢喘。
元和帝见众人这般战战兢兢的模样,反而越发怒火中烧,正想要再拿人撒火,又猛然想到星象正昭示自己德行有失,自己此时打骂这些人,岂不更坐实了?
他本就惧怒交加,又要强忍下怒火,反而急火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皇上!”跟随们顿时惊做一团,急急忙忙要去请太医,却被元和帝喝止道:“都退下!”
“海公公扶朕回宫。”元和帝强撑着回到寝殿,又吩咐海公公道,“去把朕内帑的账簿取来,还有崇宁公主的陪嫁册子,也一并拿来。”
监正能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即便再不甘,也只能赔钱把洪廷赎回来,好尽快了结此事。
元和帝掏光了自己的内帑,又从国库中支了一笔银子,终于凑够了魏姝被劫的陪嫁。
魏姝的陪嫁中有许多绝世珍品,世上仅此一件的,元和帝便以类似的物件、或直接估算成金银补上。总之魏姝的嫁妆并没有丢,不过是要讹他的钱,想来并不会计较这些。
于是,徐翰林前脚刚到漳州,后脚皇上便在洪廷的别院里,搜查到了魏姝被劫走的嫁妆,并立刻命人送往漳州,归还魏姝。
谢兰臣清点过数目不错,便依照承诺,让徐翰林带走了洪廷,同时又把一半的嫁妆分给了救他回来的靺鞨人。
靺鞨人带着财物,连夜离开了漳州,却在刚出漳州地界不久,便被埋伏的盗匪杀了个措手不及,一百多人未留下一个活口,押送的财物亦不知所踪。
天色微微亮,一队车马缓缓驶过一处峡谷,进入漳州地界。
谢闵骑马跟在谢兰臣身侧,回头看着身后一车车的财物,难掩欣喜道:“这些钱,至少够支撑西北军两年的战时消耗了。”
说完,他又忍不住感慨:“李闲云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还真叫他算准了天象,就是不知道,荧惑守心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么凶,可以死帝王。据他所说,古籍上有记载的十一次,在位的帝王可都在一年之内横死了。”
谢兰臣一身蓝色织金拽撒,姿态闲适地骑在马上,忽略衣角上沾上的血渍,仿佛一个郊游而归的翩翩公子。
他闻言道:“史书不过是胜利者所书,为了让世人以为自己才是天命所归,自然要抹黑前朝,只要杜撰一出荧惑守心的星象,便能证明对方是受上天厌弃,自己才是正统。”
“照王爷所说,皇帝十有八九死不了了?”谢闵不免有些失望。
“不好说,”谢兰臣道,“荧惑守心不一定会死帝王,但是有心人一定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弑君。”
说着,他不知看到了什么东西,朝身后打了个继续前行的手势,自己则忽然一踢马腹,改道朝斜前方跑了过去。
谢闵立刻打马追上,试探地问道:“王爷是有心人还是无心人呢?”
谢兰臣兴致缺缺:“西北的公文我都要批不完了。”
“那如果崇宁公主有心呢?”谢闵继续追问,“就在前天,我亲耳听见,那个叫高霖的太监吩咐自己干儿子,要他去搜罗能造千料大船的匠人,偷偷送去西北。”
高霖是帮魏姝管理封地的属官,之前因为被封地的事务绊住脚,没能亲自来给魏姝送钱,前天才赶来面见魏姝。
高霖不会无缘无故给西北造船,此举自然是受魏姝授意。而魏姝这时候突然要搜罗造大船的匠人,其意图也不言而喻。
谢兰臣勒马停在一株一人多高的花树前,闻言想也不想便改口道:“那就照公主的意思办。”
谢闵:你这决定下的也太随意了吧……
谢兰臣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说道:“不是你劝我,要我这段时间多迁就公主吗?我现在可还被公主关在门外呢。”他边说,边伸手从面前的花树上折了一枝花下来。
谢闵刚想说他是说过这样的话,可也不至于拿整个西北的将来哄崇宁公主开心,就听谢兰臣又说道:“高霖的意思不一定是公主的意思,便是公主真要造船,也未必就是为了要造反。
“她毕竟是大安的公主,大安的江山是她父皇留下的基业,不到万不得已,她未必狠得下心背叛自己的姓氏和家国,便是她真有此心,也要顾忌世人对她的口诛笔伐。”
谢闵拧眉:“她既然无意造反,那又造什么大船?”
丹水横亘在西北和大安腹地之间,河水又急又宽,是大安天然的御敌屏障。魏姝却要造大船,便是她没打算造反,也给西北起兵增加了便利。
谢兰臣想了想道:“大约是为了有备无患。一个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又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人,不会什么都不做只等死的。今上一直把西北视作威胁,公主和昭儿的身份又敏感,难保他不会做出一些过激之举。
“我也正有造船的打算,公主却抢先一步,倒是让我又吃了回软饭。”
谢闵这回没有羡慕谢兰臣,而是提醒道:“软饭虽好,可崇宁公主却是说过自己想做寡妇的。”
若崇宁公主不能和嘉王一条心,能耐太大,反而未必是好事。
谢兰臣却不以为意道:“人要学会知足,不能总想着把天底下的好事都占全了。像公主这样姿容无双,家资丰裕又能帮西北造船的妻子,已是天下难找第二个,却还要她对我死心塌地、处处以我为先,未免也太贪心了。”
谢闵:“……”这话哪里都怪,却又诡异地很有道理。
谢闵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一只手无意识地扶上一旁的花枝,却猛地被扎了一下,当即痛得嘶了一声,这才仔细看向面前的花树。
说是花树,却没有主干,足有七尺多高,少见树叶,花朵贴梗而开,艳红似火。方才打远处看,整棵树犹如破晓云霞,如今近观,枝上的花朵更娇艳动人,只是花枝上有刺,冷不丁地就要扎人。
谢闵一时没认出来是什么花,只评价道:“花倒是好花,可惜有刺。”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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