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最近做得有点过了。”
“数据出问题了?”
“没有,但是善后有些麻烦。那个蜥蜴妖的事,闹得有点大。......当时不是说好了,有些不能动。”
“这次是我们疏忽,可你也知道,最近两边数量有些不平衡,我们也没什么办法。”
“数量为何不均,沈大人不至于不知道为什么吧?你们现在的一些交易......似乎也超出了最开始设定的限度。”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沈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友善询问道:“不妨鹿大人仔细说说?”
被称为鹿大人的妖族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又来这套。”
他身子往后靠向椅背,肩膀松弛,看了看沈宴递过来的茶盏,却没有接。“我们那边会降低斗场的开放频率,相应的也会减弱圣音的效果。”
“你们是想撕毁合作?”沈宴眯起双眼,语气微冷。
“沈大人不必咬文嚼字扭曲语义。”鹿大人温柔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毫不客气,“若是认真算下来,我们的合作早就不再。”
“现在我们都是在维持,为了映州和我们,还是相互体谅些好。”他额前的妖印亮起,瞳仁变为妖瞳,像是一种警告,“若是这事闹到外面去,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沈宴瞧见对面徒然升起的气势,手指摩挲着戒指,倒是附和道:“鹿大人这句话......说的不错。”
“既然如此,我也吩咐下面这段时间收敛些。不过......我们斗妖的频率不会变。”
“这些不重要。”,鹿大人终于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沈大人知道我什么意思。”
“对了,差点忘了鹿大人。前几日送过来的月狐法袍,我很喜欢。”妖族说完便准备起身离开,沈宴却叫住他,慢慢悠悠说完“被遗忘的”一句话。
“沈大人喜欢便好。”妖族转过身,颔首道,“能入沈大人的眼,倒是他们的福气。过些日子应又能有一批新的,我再给沈大人送来一件。”
“鹿大人说笑。”沈宴唇角勾起,“那可是月狐族。”
“那只是月狐族。”妖族修正他的话,妖瞳闪烁,“那便过些日子再见。”
尾音还停留在房间之中,但妖族已消失在黑夜里。神识网络中的红色光点越来越远,最终彻底离开这片区域,光幕又重新变成缀着点点星辰的夜空。
沈宴看着窗外浓郁的黑色,终于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讽笑。手中的灵戒骤然亮起,像是应和,亦或是反驳。
而后面具上汇聚的灵力注入戒指,让它的光芒又盛了几分。
衣落落安静地待在角落看完了这场短暂的交锋。
两人的对话简单而隐晦,但对于衣落落来说......已经足够。
足够她拼凑出关于斗妖场的大致轮廓。或许......用斗场来称呼它们更为合适。
怪不得人族和妖族都有那样的圣音,原来映州有的并不只是斗妖场,而是妖族和人族的斗场。
衣落落不清楚映州的斗场是何时设立的,但是直到今日,这已经成为人族和妖族高层全然知晓的“秘密”。这秘密仅针对寻常的人族妖族百姓,他们长久生活在映州,却不知这里已变成了随时可能夺走他们生命与尊严的牢笼。
斗场共有两处,一处是在人族中心区的斗妖场,另一处衣落落目前还不清楚具体位置,但推测应当在妖族的中心区。
毕竟这地方是管理区高层用来牟利的工具,还是需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时时监管好些。
斗场设立最开始或许只是震慑威胁,但渐渐两族管理者发现了它们内在蕴含的巨大潜力——可以满足他们奢靡无忧生活的潜力。
两族达成秘密协议,这两处渐渐被运营起来,但由于性质特殊,只有持有邀请函的人族或者妖族才能够进入。他们必须严格保守秘密,若是违背,则会遭到惩罚。衣落落猜测,那些泄露秘密的人族或者妖族就是斗场资源的一种获取渠道。
映州从外向内层层逼近中心,阶层等级划分极为明显,为人员的筛选和秘密守护提供极大便利。加之管理人员仔细监视,竟就一直这么运作了下来。
可随着观众的增多、现有资源的死亡,参加比斗的人族或者妖族数量不够。他们需要更多的、更新鲜的、更持久的资源。
于是就有了圣音,有了安全区和混战区的划分。
圣音煽动人心,激发两族对立,那些修为不足、亦不知晓内幕的人族和妖族便会前往混战区相互打斗。衣落落和江晦初来见到的场景,就是斗场的“资源收集战”。
衣落落猜测,圣音中对妖族人族死伤数量的播报有些水分,或许很多妖族人族并没有死亡,他们只是被拉到斗场,成为新的“土壤”。
可一座静止的城资源怎么够呢。
“这里是映州,这里欢迎每一名妖族同胞。”
“这里是映州,这里欢迎每一名人族同胞。”
映州城人族妖族来来往往间,建造了愈来愈维护华贵的城池,筑起了一座一座连尸骨都无法留存的坟墓。
安全区和混战区的划分一方面是保护百姓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方便收集资源与杜绝混乱。
斗场由修为较高的修士和妖族控制,他们通过“药”来控制进入牢笼的妖族或者人族。人族的状态衣落落没见过,但是妖族会变为服从命令冷酷无情的战斗工具。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这样可以操控他人的力量,她只在傀儡术上见过。可是那些妖族身上,却并没有傀儡丝线。
那到底是什么?
斗妖场主要通过赌金获利,但通过鹿大人和沈宴的交流、还有那斗妖场二层的包厢,衣落落判断人族这里或许出现了一些新的交易。
那些交易中妖族的结局,可能就是妖族口中的“生不如死”。
这大抵就是斗场的真实样子,衣落落现在迫切地需要进入二层包厢,需要知晓那些交易究竟是什么。
还有,她还需要进入妖族那边的斗场看一看——验证自己推测的到底对不对。
可还有太多衣落落看不清楚。
白乔能把江晦送到斗妖场,那她是否知道两族高层的交易?如果知晓,她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看着两族暗中的残忍厮杀?
再往深想一想......这两处里面会不会有她的人?
第二,月狐族又是怎么回事。除却用月狐族皮毛制作的法袍,鹿大人的话几乎是确定了月狐族衰落的事实。可白乔讲述的故事中,月狐族恰恰是伤害她的亲人。
难道废掉她的眼睛只是权衡之计,她父亲那句“月狐族始终有你一席之地”并不是威胁,而是隐晦的支持?
可月狐族这么多年后做了什么,才会让本族衰落到可以被肆意杀害的程度?
他们......不是当年映州之乱的功臣么。
白乔觉得脑子愈发混乱,无数丝线缠绕在一起,带来一闪一闪的钝痛。
妖族对白乔刻意的隐瞒、对月狐族的倾族伤害、白乔的觉醒域为眼睛......
白乔一定查处了很多。她在破败房舍对江晦袒露的,大抵只是浅薄的冰山一角。
衣落落自有一套猜测,可是停驻在白乔宅院的神识网络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就连她丢下的那缕月狐族皮毛,也依旧停留在原地。
第三,沈宴。沈宴过于神秘,他的那枚戒指也相当诡异。
衣落落可以感知到沈宴目前的修为并不高,甚至可以称得上弱。因此在鹿大人释放妖族威压的时候,沈宴态度顿时缓和。
那枚戒指汲取沈宴的灵力,可他这样做又是为何?
衣落落没想到从定云宗出来到妖域这一路会经过这么多事,而且在妖域门前,却被这样复杂的事情绊住。
白乔铁了心地粘上江晦,衣落落觉得不仅仅是她所说的江晦妖力强大的缘故。毕竟江晦妖力强大,不还是沦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她一定还“看”到了什么。
衣落落混乱想着,却无意触到古战场中那段半封锁的记忆。她当时......好像也看到了什么。
破败屋舍外突然涌起的、希望江晦前去拜访白乔的想法应当出自她的本心,而不是受到白乔的蛊惑。因为她现在,依旧这样觉得。
衣落落本能地想要继续深想下去,可接下来就是极为剧烈的头痛——她的身体在阻止她。
阻止她思考她到底是谁。
也罢。
衣落落捶了捶脑袋,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映州上。更深入的事情暂时不管,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进入二层包厢,打探到深入交易,再把江晦捞出来。
若不想闹出太大动静,衣落落觉得能把江晦顺理成章带出来的,只有那条“生不如死”的道路。
沈宴很快又陷入沉眠,衣落落确认了一下这里安置的神识网络,而后重新回到客栈。
一晚很快过去,第二日正午,衣落落打开房门时就看到了停驻许久的客栈老板。
老板在自己脑门上贴了灵符短暂获得传音入密的能力。
他的声音低低响在衣落落耳边:“贵客,昨日我说了关于二层包厢的事。这会儿上头的人来了。”
“邀您前去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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