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来的这么快?
衣落落手指微蜷,神色惊讶了一瞬,很快恢复理所当然的嚣张骄纵。她抬眼看了看上方,却是没有立刻随老板前去,而是打了个哈欠,重新回到屋中按流程梳洗打扮之后才走出来。
衣落落的神识曾探到楼上环视一圈,楼上空间不大,仅是有几个寻常房间。但老板带她前去的那间,现在也笼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屏障。
甚至那屏障上的法纹彰显出——这是一个修为颇高的修士。
这样的修士却成为斗妖场这般残忍营生的负责人,衣落落讽刺地勾了勾唇角,眼瞳微冷。
她迈进房间,身后屏障上现出水波样的纹路,一层一层蔓延开来。
面前坐着的是一位戴着面具的修士,见到衣落落进来,起身朝她礼貌颔首。这人衣落落并没有见过,但看他脸上颇为熟悉的面具,估计他应是沈宴的人。
面具遮挡住他大半张脸,只是和沈宴戴着的有些差别,上面没有那样复杂的纹路和无数颗小巧的玉石。
“这位就是斗妖场的的负责人。”老板简单介绍后就知趣离开,屋中静谧,只剩下衣落落和面具男。
衣落落率先坐下,动作极为利落随意。面具男瞧见衣落落的动作,怔了怔,也随之落座。
“看来老板已经同你说了我的诉求。”衣落落端起面前的茶盏嗅了嗅,面露嫌弃,而后把它重新放下,“负责人大人,你能把二楼的包厢给我?”
衣落落称呼得相当客气,可话语间却听不到几分尊敬。
那人也不在意,未被遮挡的唇弯起细小弧度。他没有纠正衣落落的那句“给我”,而是浅笑道:“之前虽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是在下今日的回答,是肯定的。”
“这么简单么。”衣落落心说还不是她灵石给得太多,但仍是怀疑道,“这到底是正不正规,你不会是老板找来的骗子吧?”
面具男:“???”
本是顺利的事情,怎么在她嘴里倒变成了骗局?修士衣袖下的手攥紧,这大小姐果然如老板所说,是个傻中有精,粗中有细的。脑子不大,想的事情倒挺多。
“我们自然是合规的,在下也确实是斗妖场的负责人之一。”修士耐心解释道,“只是二楼包厢涉及到更多的交易,才约您前来一叙。”
衣落落的注意力果然被这句话吸引,饶有兴趣道:“什么交易?”
那修士凑近了些,停顿了片刻,才压低声音道:“只是在下回答您问题之前,可否知晓您前往映州所为何事?”
兴趣被挑起却无法立刻得到满足,使得衣落落的脸色臭了几分。她身体向后靠了靠,恹恹道:“我之前不是和老板说过,本小姐要去妖域办事,来映州不过是半路经过。”
“那看来妖域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修士不介意衣落落的态度,继续道,“您已在映州停留了好几天。”
“要你管!”衣落落一副被戳穿的样子,气急败坏道:“本小姐不过是想看看你那斗妖场是个什么样子,没想到大失所望,一点意思都没有!”
“早知道这样,我才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噢?”那人听到衣落落的话,却是更精神了些,“容在下斗胆猜测一下,您前去妖域,是否与妖仆妖奴相关?在下听说,近年来有些地方似乎兴起来了这样的风潮。”
衣落落没有想到修士会直接挑明。他这样说一是试探,而是隐晦的邀请。看来那斗妖场,果然还做些比斗妖还要过分的勾当。
“你在映州,竟然也知道这些?”衣落落坐直了些,讶异道,“你这么一说,我倒不觉得你是个骗子了。”
修士:“......”
我谢谢你。
“既然你提了,本小姐也不妨告诉你。”
“本小姐前往妖域,就是想要亲自捉来一只妖族当我的妖奴。”她抚了抚腰上的鞭子,金色耀眼的法印亮起,把笼罩在房间的那一层屏障冲击得震了震。
修士压下屏障震动带来的不适,心思几番变化,最终回归沉静。这鞭子他从未见过或者听过,但其威压比他见过最珍贵的法器还要更甚。
他居于映州许久,竟不知外面何时出来这样底蕴丰厚的修仙家族,为培养修士竟这样舍得。
继续追问下去实在失礼冒进,妖族那边的屡屡相逼让人族不得不退让。斗妖场近期盈利少了许多,若不是这女子昨天的主动送钱行为,他们或许要很久才能挣得这样多的灵石。
修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加之昨晚老板支支吾吾复述出的离谱话语,心中大致有数。
这样年轻富贵的小姑娘,估计是家中有长辈豢养妖奴,引起她效仿之心。年轻人意气,便独自前往妖族想要施展身手。她在映州停留,许是听到关于妖族的部分消息,对妖域心生畏惧,却又不肯直接打道回府。
到现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妖族血肉是偶然还是刻意为之已经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否为他们带来更多价值。
“原来如此。”修士闻言瞪大双眼,奉承道,“您真是年少有为。”
衣落落抚了抚头发,算是默认。
“不过眼前有一条更省力的道路,您或许不必亲自前往妖域。毕竟两族边界,有些东西......着实不大好看。”
他并未挑明,但是衣落落已经自觉脑补那“不大好看”中的血雨腥风。她脸色苍白了些许,强撑着问道:“怎么,你们能为我找来我喜欢的妖奴?”
“恕我直言,你那斗妖场的妖族不过是歪瓜裂枣,看久了真的会脏了本小姐的眼。”
“短暂一晚怎能窥见全貌?”修士摇了摇头,神秘道,“您想去二楼包厢观赛,那不过是最简单的事情。我们能做到的,比您想的更多。”
“这就是你们二层包厢的附带服务?”
“正是。”修士低笑,“您感兴趣么?”
衣落落当然相当感兴趣。
把江晦捞出来的“正当”法子,不是自己送上门了?
只是她摆出的表情中还是有几分怀疑,话语留了些余地:“如果能让本小姐满意,那自然是感兴趣的。”
“所以我下一场斗妖,就可以在二楼包厢中观看?还可以......顺带享受到其他服务?”
“正是”,修士颔首,“只是这些交易涉及斗妖场中心,为了保障双方的权益,需要您与我们签订一张协议。”
手掌翻动,桌案上便现出一张契约和一支笔。
“这契约不过是寻常记录和保守这一秘密服务的简单声明,没有任何附加术法。您只需在这里签下姓名,下场斗妖便可前往二层包厢观看了。”
修士说的话衣落落一个字都不信,但是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就算有什么术法应当也不会找到她头上。
于是修士看着眼前的大小姐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拿过笔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落。”
铁画银钩,苍劲有力,凌厉笔锋到和她看上去的样子很不一样。
修士没忍住,终究还是多嘴了一句:“您的字很好看。”
但却隐隐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我知道。”衣落落敷衍道。
即使她不知道为什么落笔一瞬,她就极为顺利地写下了心中想的名字——即使她从未在这里写过字。
契约已成,修士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便准备告辞。
“下次斗妖,在下会在门口等您。”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为您奉上惊喜。”
衣落落目送修士离去,许久,神色如常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老板见人目不斜视回来,都没来得及搭上一句话。他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出来,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却不知结界背后早已变得空空荡荡。
时隔数日,衣落落终于重新回到了昏暗潮湿的地下。
萦绕在鼻间的血腥气愈发浓郁,衣落落穿过一层一层关卡,安静而快速地向那熟悉的气息处飘去。
最终她在那条走廊前停住。
这里还是之前的样子,妖族们此起彼伏的叫喊呻.吟充斥在耳边。牢狱之中妖力被束缚,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极为缓慢。他们沉溺于属于自己的地狱,不能亦不会发现那道透明的、踯躅的身影。
衣落落不知怎么,本来之前得到消息后立刻想要过来告诉江晦,可如今走到这里,竟有些不敢再继续走下去。
满打满算两人不过分别几日,虽然是第一次,但他们不过是被迫利益共同的队友,不至于有这样奇怪的情绪波动。
难道是什么“近乡情怯”?
毕竟她在江晦灵台中待了那么久,那里也算是她半个“家”。
衣落落摇了摇脑袋,抛去乱七八糟的思绪,重新向走廊深处飘去。
尽头的牢房中没有灯光,但当她侧过头的第一瞬,她却看到了黑暗之中亮起的两颗星光。
它们专注地看着她,仿佛只为她亮起。
衣落落突然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只有那句轻得几乎无声的——
“回来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